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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爷

2013-06-28 09:16 作者:基因清除  | 2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小时候,长辈中,我最亲近的是姑爷。父亲有点喜怒无常,高兴时是他的宝贝心肝,不高兴时就臭狗屎一堆,轻则破口大骂,重则拳脚相加。母亲,但她太忙,屋里屋外,都要她操持,她没有多余的时间给我温存。

姑爷自己没有子女,抱养的表哥长年当兵在外,对我自然格外地稀奇疼爱,甚至百依百顺。

姑爷姓史,五短身材,精精瘦瘦的,很黑。父亲取笑他黑得像是上了釉。他虽然没有读过书,但心思空活,特别的手巧。和他在一起,随时随地,他都会变魔术一样给你变出你喜爱的小玩意儿,哄人开心。在荒坡野地,他能随手抽取几根狗尾巴草,三五两下,就会变出几只神态各异、妙趣横生的小狗。摘几片树叶,撮口一吹,便飞出一串咿咿呀呀的好听的声音。遇上棕树,砍下几匹棕叶,他会做出许许多多可爱的东西,比如编成团形的扇子,织成四四方方的立体的皮篓。青藤蔓延的时候,他会割下几根,教我做兜嘴。这种像头盔一样的东西,只要套在牛羊等一类放牧的牲畜的嘴上,就不用当心谗嘴的它们糟蹋庄稼了。青藤的柔韧性好,可以做成很多的用具。我记得他花了很长的时间,用青藤给我编了一口箱子,能开合,能放物品,很精致。

姑爷会一点篾匠活儿,也能做一点木工。他家门前有一林荆竹,杯口粗细,修长匀称。他能把竹子变出很多的玩具来。有一种水枪,就是用竹子做的。取下一截有节的竹筒,在节上钻上一个小孔,然后找一根木棍,一端用布条紧缠,用力塞进竹筒,水枪就做成了。他很会划篾,能把篾划得纸一样的薄。他做的风筝,灯笼,都是我见到的最好的。他做的一种竹蜻蜓,放在燃烧的火堆上,能在劈劈啪啪的舞动摇曳的火焰上盘旋、飞翔,很神奇。他还做过箫、笛子一类的能发声的东西,声音异常的美妙。好像还做过一种用来吓唬野兽的满筒,一吹起来,发出呜呜的恐怖的声音,挺吓人。但吹的力气要很大才能发声,我力气小,总是吹不响,因此我玩过就扔了,没留下什么印象。

那时,小孩子都喜欢玩打仗的游戏。不知道是受电影的影响,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大刀、红缨枪一度十分时髦。我一要,姑爷就忙活开了。我恃宠而骄,脾气极坏,稍不满意,就撒泼耍横,声称要回家。为了讨我欢心,姑爷总是十分卖力。而我又是那种虚荣心很强的小孩,凡事要占个上风,争个赢头,这可苦了姑爷,但他总是任劳任怨,尽力满足我。他做的大刀、红缨枪,做工精致,花样繁多,既轻便又美观,常常招来小伙伴们羡慕的目光,让我在小伙伴中出足了风头。

上学后,一看到同学有什么新的玩意儿,我就会跑去找姑爷,他再忙,也会竭力帮我,总不会让我失望。(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一次,我看见一个同学有一个会发声的陀螺,我找到姑爷,学说给他听。他二话不说,连就做起来。第一个没有做成功,他安慰我不要着急,说一定想办法做出来。那会儿,还没有电灯,姑爷就在煤油灯下工作。煤油灯灯光昏暗,他一不小心,把手给划破了,流了很多血。我说算了,我不要了。他找了一块布条,把伤口包上,哄我先睡下,说等我一觉瞌睡醒了,我要的会发声的陀螺也就有了。我困了,便睡下了。天亮后,幺叫醒我,会叫的陀螺真的就放在我枕边,我一骨碌爬起来,迫不及待地发动陀螺,陀螺果然呜呜地叫开了,我高兴得跳了起来,直呼姑爷万岁,姑爷却早早地出工去了。

更大一些的时候,渐渐地便和姑爷疏远起来,特别是幺爹因病早逝后,除了逢年过节,就更少走动了。即使偶尔见了面,也没了小时侯那般的亲热,没有多少话说。他关心我的学业,却不知该怎么表达。他想逗我开心,却不知该如何做。他说得最多的,是我小时候那些他认为淘气调皮的可爱的事,比如肉怎么走进包子里的,人怎么钻进收音机里的,种糖果等笑话。他不厌其烦地讲,我敷衍着听。我和姑爷之间的隔膜越来越深了。

后来,我读书工作,离家是愈来愈远,一年上头,在家呆的日子也是愈来愈少,与姑爷见面的时候就少上加少了。见面也总是匆匆忙忙,说不上几句话,说的大多也无外乎是身体呀收成呀等一些无关痛痒的废话。再后来,姑爷不顾很多人的反对,与抱养的表哥断绝了关系,重新收了一个养女,还为养女风风光光地招了女婿,老有所托了。因为这样,我在潜意识中把姑爷他们当成了另一家人,在感情上便无端地加以排斥,竟忘了小时候他是怎样地疼爱我,我是怎样地依恋他。

我曾不止一次地动过去看看姑爷的念头。从父亲口中间接地了解到姑爷生活并不是很如意,问题好像出在姑爷身上,年纪越大,脾气越古怪。父亲说他不缺吃穿,他的养女做得很周到。我见到姑爷,又能怎么样呢?就这样,行期便一天一天地往后捱。

直到有一天,我见到父亲,他平静地告诉我说姑爷过世了,我才悚然惊觉。我责怪父亲没有通知我,父亲淡淡地说,来不及,姑爷去得匆忙,葬得也匆忙。“如果你记得姑爷对你的好,有了空闲时间,到他坟上去烧柱香吧,也不枉他疼你一场。”父亲忧伤地望着我。

如今,到姑爷坟上走一遭仍未能如愿,总是以忙为借口为自己开脱。父亲也从未再提起过这个话头。只是,有时忆起往事,想到姑爷,心中便有一种隐隐的痛,便觉得自己是这个人世间最无情无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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