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诚与道德---广州印象之九十一
广州大道中，一家公司高层地震。二把手辞职，带走了销售部门的大半人，准备另起炉灶，与德国老板唱对台戏。这些肥皂剧里常见的狗血情节，本来我是漠不关心，无奈该公司有名员工是我的小辈，向我请教他该何去何从，我就只好做出关心的样子。不管怎么说，一边是我们的同胞，一边是帮助我们建设社会主义的国际友人，双方的交锋殃及鱼池，我总得对无辜的池里鱼儿表达一下同情。说来这些同胞是利益熏心的贩子，国际友人也是追逐利润的豺狗，但他们之间发生的纠纷，却涉及到了忠诚和道德的问题，由不由得我不产生兴趣。
我问他，你看他们谁是谁非？小辈显出深思的神态，近视眼镜里一对略带血丝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咖啡店乳白色的天花板，收银台里若有若无的南欧音乐像微风从耳旁滑过，在他的眉梢挑起来稍稍朝上的波纹。等服务生放下两杯咖啡离开了，他才开口道，无所谓对错，管理理念不同。外方遵循的是制度和章程，我们的人只是把制度作为参考，公司运作讲究个人魄力和关系。
他是前年到这家公司的，中方经理看了网上的求职信，亲自驱车到校园去找人。那时他初入职场，意气风发，几个策划做的天衣无缝，为合同的最后签订立下了汗马功劳，赢得上下一片赞赏。没多久，他就成了外方老板的贴身雇员。中方经理也很高兴，拍着他的肩头说，好好干，我看好你。言语中流露出知人善用的自得。
没想到，双方的蜜月期很快到头了。为了一单很大的业务，需要走通包括政府机构在内的许多关系，中方经理纵横捭阖，一掷千金，到头来依然竹篮打水一场空。外方老板发怒了，因为他看来风光无限，却也是大老板聘请的打工者，钱用超了，事情没有办成，难以向国内交代。虽然在华公司都知道中国的国情，但远在万里之外的总部，却是以冷冰冰的数字作为考核分公司业绩的标准。如果不能达到总部的期望值，他这个法人代表也就要灰溜溜地回国，像当年没发迹的希特勒一样，流落于灯光昏暗的慕尼黑啤酒馆里了。
他责怪中方经理办事不力，中方经理怪他用钱像挤牙膏，鸡眉小眼误事。两人像斗鸡似的，隔着宽大的老板桌伸长脖子相互瞪着对方。本来为工作的事争执没什么了不起，都不是小鸡肚肠的人，事情过去之后，一切都会烟消云散。不然他们不会合作十多年，把一个欧洲不见经传的产品，变成了华夏大地知名品牌。事情坏就坏在外方老板多了一句话，要中方经理交出开支的明细表。不是一般会计的明细，而是每一笔支出落到了谁的头上。亏他在中国生活了十多年，到底还是老外。中方经理猛拍了一下桌子，吼了一声，我不干了，你另请高明，扬长而去。
你想跟谁？外方老板对你信任不减，中方经理也在做你的工作，是吗？所以你这几天优柔不断，去留难舍。(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近视眼小辈摇摇头，取下眼镜用西装内层擦了擦镜面，又揉了揉眼睛，重新戴上了。他说，我根本没想跳槽。我不能跟他们比，他们是这家公司的元老，最少也赚了几百万家产，很多人都有两个护照。一有风吹草动，就可以远遁。我的根基太浅了，经不起折腾。
我说这好办，你就在这家公司老老实实干上几年，以后有机会再自己创业。
难啊，他叹息道。有几个同事找我，要我过去。还说大家都走了，我留在这家外企就是卖国贼，他们要在同行里搞臭我的名声。经理还好，只说了一声人各有志，叹息了一下。也有一些官员对这家公司有了看法，劝我早早离开为妙，说什么人不能把钱看得太重，应当有理想和追求。
我一听这话就笑了，像孩提时看了巨人传一样新奇。他们在危难时远走高飞，落井下石，有什么资格谈忠诚，他们官商勾结，中饱私囊，有什么资格谈道德？他们怀揣外国护照，把祖国当成随时可以抛弃的烂抹布，有什么资格谈爱国？
别理睬他们，走自己的路。
然而，他自己的路该怎么走，我也无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