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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继母的自白

2013-05-30 07:02 作者:  | 11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她是一名国家公务员,生活条件优越;他是一名农民工,居无定所,风餐露宿。她第一次见他是在离自己三十岁生日还剩两个月的时候;她成为他十三岁儿子继母的时候是在离自己三十岁生日还剩十五天的时候。于是她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过了自己的三十岁生日。

五年后,他在一次施工中不幸坠楼,永远的离开了她。十八岁的儿子看到继母从未因父亲的离去掉过一滴眼泪,心中很奇怪,心想继母也许从来没过父亲。儿子于是敦劝继母改嫁。她拒绝了。她说,他走了,爱情还在。

她对儿子说起了他们第一次见到彼此时的事情。那晚正好是她的三十五岁生日。

那是一个尴尬的季节,天还未过去秋天还未来到,气候溽热,空气氤氲。

每每细细回味那个午后,一种凉飕飕的感觉便会“哗”一下走遍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因为太蹊跷了。一切的一切,确实发生了,但却找不到任何现实性。我虚空到不知道应该怎样去相信那个午后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有种感觉,就是一切都是偷偷发生的。

当时,我确实听见几只声音很翠的在叫——叫声我听得清清楚楚,在不远处。所以我知道是我,不是别人,狠狠地摆着右腿踢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笼,我感到疼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那个铁笼,圆柱形的,横躺在地面上,长度大概有3米左右,后来测量,不多不少,刚好3米。生铁材料,绛红色的锈迹从里到外以地毯式的形式铺展开,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映射出几种颜色混杂在一起的彩光。它着实挺重的,至少我这个快近而立之年的女子拿它没办法。

我至今自觉紧张的问题就在于,何故它恰好就是3米呢,如果再短一米,就不能挡住我的车了。那样我就不会找那个男人帮忙了 。还有,它何因要那么重呢,如果再轻一点,我就可以挪开它。那样我就不知道原来在很久很久的某个时空,我已经悄悄地喜欢上了某个我不知道的男人。

我真纠结······

儿子看着继母有些激动的样子,心中一阵惊诧。他尽量不动声色地平复着内心的不解,因为他希望继母能继续说下去。

在我住的那栋楼里,我没有找到铁笼的用武之地,其实就是有点可以联想的线索也是可以的,我就能很有底气的相信一切都是真的了,而不会再有上帝不经意间吹了一口气于是便有了这些的感觉。可是——没有,一点线索也没有。

真是蹊跷,一切的一切,想起来都着实让我自感紧张。假如说,就假如说吧······呵,呵,我想我会伤心死的。不过现在,我能坐在这里给你说我们的故事,那又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当然,我可能现在说这些有些吃饱了撑着,没事找事的意思,不过一旦提起来了,我就忍不住要说,要怀疑。你知道的有些事情是自己也控制不了的。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人就是很多组矛盾的组合体,你改变不了什么,也阻止不了什么,更逃避不了什么,只能任其自然发展。就像现在,我不能不给你说一说那个午后的我,以及我身上发生的一切,不然我会很难受。

儿子欠身为继母倒了一杯水,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我清楚的记得那是午后,大约两点半,正值人们上班的时间。天空中万里无云,艳阳高挂。那段日子里,每个人都疯了一样心中窝着一把火。那是真正的无名火。我压着火,定定的注视着那个挡住了我的车的铁笼,大概那时我是想把那玩意用眼睛给熔了,当然顷刻间现实便告诉我那是不可能的。我愤恨地使出全部力气想把它请出我的车道,我用尽了全力,大约来了两次冲刺,可它岿然不动。我汗流浃背,两臂发软,呼吸加快了不少,火更大了。

“过去帮一下那女的~~”当时是有一缕很突兀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的,我听到了。恍惚中,我很快的抬起了头,寻找那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旁边的石榴树上有两个石榴,大小,形状,果色机械制造般的相似,位置也是对称的,它们乘着风悠悠摆动,很是可爱。我被这莫名的缔造激发出莫名的仔细来。瞬间,我感觉到自己似乎又有力气了。

透过石榴树,我在自己右前方看到了三个男子。他们距离我20米左右,正在给旁边的家属楼楼壁作业,一个在上边作业,另外两个在下边辅助。他们黑黄的皮肤汗渍渍的,太阳光在他们脸上来了去,去了来,发出银白色的光束。我看到上边的男子应该稍年长与下边的两位,因为他颧骨处的肌肉明显的比其他两位松弛,然而就是那松弛,焕发出一种不可言语不可名状的通感,让人莫名的感到紧张。石榴又在我眼前晃出一抹弧线,我来不及想太多,一个箭步奔了过去。

“能帮我挪一下那个铁笼吗?她挡住了我的车。”我向来对自己都挺自信,无论哪方面。

“现在不行,你等一下。”说话的人是上边的男子,也就是那个我在某时空悄悄喜欢上的男人,他穿着一件老式军用的浅绿色短袖,黑色咔叽布裤,裤子上面白色的油漆斑点清晰可见。汗水亮堂堂地从他的脖颈流下,滑进胸膛。胳膊上的灰黑色的血管虽然敷有灰尘,但是在我那个距离仍可以看到,一条一条的凸出来。他说话时没有看我,仍在侍弄着机器上的一根螺丝。

“就一会,用不了多久的。”那会儿我很不识趣。

“说过了,等一下,你没看到,现在没空吗?”男人似乎有点生气。其实那会儿旁边两个小伙子,他们是有意过去帮我的,可是男人不让,真是气死我了。不过,后来我知道了,装那种机器时最忌讳分心了,稍不留神就会出大麻烦,甚至摔死人的例子都有。少顷,我也就只能悻悻的离开了。到车前,看到笼子,那会儿我是想冲过去痛痛快快的把男人叱责一番的,我可以把他骂的狗血淋头的。但是,不行啊,不知怎么的,对他,我恍惚间变得很木讷,那张娴于言辞的利嘴似乎在莫名的时刻被什么东西偷换了,换成了见了他只会哆嗦的两片肉。后来,我终于没有冲过去,只有定定的看着那个铁笼,那个可恶的铁笼,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笼,那个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的铁笼。

太阳像个惯于看热闹的旁观者,幸灾乐祸的在我 的脸上,同时也在他的脸上游移着。我感到浑身上下都火辣辣的,手脚顿时都没有地方放了。有风轻轻飘过,惹的头顶的树枝翛翛作响,然而我却感觉不到,我甚至不觉得空气在流通。有一会儿,呼吸确实都困难,我不得不长大嘴巴,“噗哧,噗哧”的大喘两下。

我不敢向他冲过去,但我却忍不住不时向他那边睃视几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回 望过去,而且回望的频率越来越大,我是愤怨他呢,还是希望他能回心转意,立马过来帮助我挪开这个该死的铁笼。更或者说,我在连自己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的等待着某种东西。好几次,我猛然间看到他耷拉在额前的纷乱的头发,不时被路过的风卷起,露出颧骨突兀的瘦脸时,我不但没有了愤怒,而且还有一种恻隐之情从胸腔暗然升起。那时,我会马上回过头来,镇定一下。但不出一分钟,我又把目光投向了他。我还看到他掰动扳手时紧绷的手腕在吊兰朱漆的映照下发出耀眼的白光,再看看他的眼睛,那是一双看似愤怒实际却隐藏着无限温情的眼睛,那是一双饱经沧桑却看不到些小屈服的眼睛,诚然,那样的眼睛我从来没有见到过。

渐渐地,我忘记了自己的车,忘记了横在车前的铁笼,忘记了我要出去,忘记了我是个女人,忘记了我是个单身的女人。我竟然在自家门口满心想着一个素未蒙面的中年男子。我想他的日常生活,想他的经历,想和他可能有关的一切事物。你说我是不是疯了?很明显嘛,他就是个农民工,背井离乡,流落街头的农民工,折腾一天,只不过赚个养家糊口钱的农民工。再说,他有没有家还是个问题呢。

然而,就是那么奇怪,我还是在不停的回望他,思考他。当然,也可以说,等待他。我不是在等他帮我挪开那个该死的铁笼吗?

终于,他似乎干完手中的活了,他在整理工具了。他轻巧且娴熟地跳下了机器,那动作在我看来最优雅不过了。他的嘴唇在闪动,在叮嘱旁边的两个小伙什么。我想,他要过来了,他要过来帮我挪开横在我车前的铁笼了。然而,好久了,他没有过来,他和两个小伙提着工具包,迈着矫健步伐的离开了,他甚至看都没看我这边一眼。他忘记了他先前对我的承诺——现在没空,等一下,我牢牢的记着呢。大约半分钟后他们消失在拐角处,不见了,没有了,我看不见他们了。霎时,我好后悔,为什么我没有冲上去,为什么没有大声喊‘就这样走了?’最好再加一句,你们这三个混蛋。可是,现实是我没有冲上去,整个世界似乎就只剩下我了,我被遗弃了,我顿感委屈。我狠狠的踢那个铁笼,脚趾由于反作用力的关系而产生痛感涌遍全身,她妈的,这到底算什么。

奇怪吧,不就是请人帮忙时被人拒绝了吗?我至于吗?但是一切就是这样明目张胆的实实在在的发生着,在我身上发生着,我不能阻止,也无力阻止。我只能任其肆无忌惮的扩张,最终将我吞噬。

我欲哭无泪。然而,有些事情也着实是不能阻止,也无力阻止的,无论它发生在别人身上,还是自己身上。

“还需要帮忙吗?”突兀的声音又出现了,但比先前的更真切,更沉稳。那声音确实让我激动了个人仰马翻。我立马起身,回过头来,仔细的确认那声音的现实性。假如是真的,我需要知道发声的人是谁。

就是如此奇妙,奇妙到你会惊异原来世间还有这样的事情,原来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到我身上,真是破天荒了。是他,他又回来了,霎时,我就知道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人和我存在于同一时空。我并不孤单。他右手提着灰色的工具包,左手踹在裤兜里,乍一看去,整个人有一种深深的沉重感。我看到他胳膊上的青经仍然高高的凸起,上面盖着细微的灰尘。他身后的石榴树上那两个石榴还在不停地画着弧线,不过,那时似乎更轻快了。

“你说呢?你不是走了吗?你不是没空吗?”我几乎语无伦次了,我不知道那些话是怎么从我的口里钻出来的。要知道,我可是一个相当理性的女人 啊,我有几十年的过去为证。

我看到他是感到莫名其妙了,他是怔了一下的。

他很轻松的便挪开了铁笼,锈迹斑斑的铁笼,我不会忘,他也不会忘的铁笼。

刹那间,一种孤独之感彻底的包围了我,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孤独,一种可以让人绝望但又不敢绝望的孤独。诚然,那种孤独来自他,他满身都充斥着那种孤独,以致不经意间就会席卷他旁边的人,就像我,正立于他之后,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看他挪铁笼的我。要知道,我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如此心态的审视甚至揣摩,遐想过一个男人,真的没有,我对天发誓,即使对我那已逝的前夫也没有。我自知我自信我看到了他的孤独。对,从他的鬓角,从他的手腕,从他的蹲姿,从他的一切。我真的想冲上前去,拉住他,大大的吼一声,至于吼什么,老天说了算。然而,终究还是没有。只是等他转身时,很有礼貌的说了一句:

有空一起吃顿饭吧。就当是谢谢你。

不用。举手之劳。

举手之劳就不用谢吗?

其实,他着实够呆,支支吾吾好一阵子,似乎非得用尽心思把我给拒绝了不可。

然而,我顷刻间恢复的伶牙俐齿还是把他拿下了.

就是这样,这就是你的父亲,这就是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我。

她举起眼前的水杯,一饮而尽。眼泪随之扑簌簌地流淌下来。那是儿子第一次看到她流泪,他注视着她,看不到悲伤,看不到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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