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人家
船桨划向水面,不羁的波纹早已在水面笑开了花。花朵轻推着小船,摇摇晃晃的穿过了一户户由青石板连接着黛瓦白墙的江南人家。威尼斯式的村落在水中矗立着,高高的房、长长的河道、拱形的石桥,紧紧掬在一起。把孤独的船儿,兜向一条又一条的水巷。船儿穿过大道至简般的石桥,彩虹式的梦想夹杂着厚重的历史在他素颜的苍老里浮现出云海茫茫。石桥下隐约的暗,把船的轮廓轻轻削掉,只留下划船人聆听暗流的叫嚣。
青石板的阶梯连着人家,也伸向水下,那是个玩水的好地方。多少孤独的江南旅客,在这里找到了欢笑,也把青春的背包投递到了船上。宁静的石板把喧嚣都托付给了夜幕,让多少冰冷的心沾满了月光。思念被风拌得踉跄,只留下不知所从的忧伤,还有满池已被揉碎的明亮。数以千年的月光,浸透了石板,也粉白了砖墙,留下离人,在烛光下惆怅。那惆怅,像极了守候水边,一年又一年生发的长柳,来时的欣喜恰如春时的荡漾,去时的悲苦一如老树昏鸦。变换的悲喜,被脚底的石板都看在眼里,只有那闺中的少女,全然不理解这番的忧伤。
那些逝去的弦音,回荡在晾衣绳上,任凭风,一点点的被时光蒸发掉。唯有这上千年蹲坐在这里的石桥石板,始终不变的安坐在水上。倘若有一天,那仰望千年的石狮子能复活过来,一定会笑话,那些还游荡在水面的过客,以及那些善于累积财富却来不及忧伤的走卒贩夫。
房屋上黛青色的瓦已经有些破损了,像美人脸上若隐若现的皱纹,任白色的涂料如何渲染,也始终遮不住那业已漂白的过去,和来不及后悔的当初。时光之船,在水巷间来来往往、摇摇晃晃,能记得住几个春,又遗忘了几个秋。那些陆地上的世界,一遍又一遍的轮回,春花和夏叶,秋霜和冬雪,都遥如天地,却也近在咫尺。必须维系的,是万古不变的流水,不管这水是山涧的清泉,还是闹市的污水。
木制的窗棂泛着墨色的素雅,精致的雕花诉说着幽思的漫长。一扇扇未经开启的门,似乎都包裹起太多美丽,只有穿透历史的读书声,声声不息在相传在江南子弟的口中。江南人是爱读书的,不然不会有这般的艺术修养,连那些身处太湖底的石头,都被用得有滋有味,更别说那些重檐,飞亭、廊桥、亭台、厅堂、轩阁。也因为对于现实生活的过分修饰,形成了江南地区富不过三的魔咒。而事实上,那些几经易主的园林,何曾属于过任何人,只是先由你摆布,最后又掉过头来摆布你而已。
优厚的气候条件,丰富的水利资源,形成了北出帝王将相,南出才子佳人的俗话。被世人誉为风流才子的唐伯虎,也是看中了这方水土,才能真正的望水悉心,将自己的性情挥洒在画作与诗歌当中。而世人却流连在那个由他发明的“财”字上面,不得不说,古为今用反映的是更多现代人狭隘的追求。而唐伯虎也一定想不到的是,他的桃花诗已经一语成谶:我笑世人忒疯癫。一个真正有才之人大多是孤傲的,因为他的有才,让太多人都黯然失色了,自己更有种独孤求败的苍凉感。能避世幽居,反而是种无上的选择,于是众多失意的人才在这里堆山砌石,筑起一座远离尘嚣的桃花源。为那些拙政,也为那些不流于世俗,江南反而成了隐居者最适合的桃源。(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能历经千载不腐朽的是石头,而能穿越历史而闪光的是文化。为了将这一切恒久,江南人用石头和文化构建起一座难以超越的丰碑。而由伍子胥开挖的一条条城内运河,则将这些连接起来,一水贯之。江南地区丰富的水源,由天上到地下,绵延不绝。昼雨倏倏,夜雨轻弹,江南的雨季,总是顺着不够暖的春,爬上了藤蔓,涌进了小河。像依依袅袅的陌上新柳,又似云水间的缠绵轻雾,声声不息的娇柔在水陆不分的大地上。借着雨势,百草丛生,绿树婆娑,直逼得居家之人生起游玩的兴致。水把所有的娇柔都变成希望,流淌成蜿蜒缠绵的内外河。有多少人在这河岸边过了一辈子,依然时常为此双眼濡湿。楼台易破,而这江南雨却依然恒久不改的飘洒着,成为江南最动人的符号。
该有的山,都缩着,以免挡住了来自海上的风。沃野千里,这里是真正的鱼米之乡。吴越文化在这里落地生根,富庶的江南人家总少了些力拔山兮的霸气,不像北方恶劣的天气总是出一些敢作敢为的莽夫。中庸之道在这里被真正的发扬光大,精致生活被追求到了极点,丝绸、苏绣、园林,一切近乎完美,只是受尽传扬的美女没有了踪影,也许她们依然秉持了古老的生活方式,独居深闺,靠筝弦为乐,以诗书为生。
不管是走在古老的石板路,还是游荡于威尼斯式的水城上,你都不得不想着某一种邂逅。也许是孤傲清高的才子,或是秀丽清雅的佳人。你更像是在梦里,翻越了历史的门槛,和他们如此亲切的深情对望。那些玲珑与纤巧,朴素与清华,都一览无余。你来不及惊叹,一切已然摆在面前,你开始变得宁静,像经历了茶叶般复活,你已然获得了另一种更加高远、超然的人生境界。
多少文人墨客,喜爱着这样的江南,并为此留下太多太多不朽的传世佳作。他们爱江南,其实更爱生活。当今天快速的步伐,撵着人不断向前时,江南人是否为此百感交集,一边是更加现代化的生活,一边是就要衰落的古文化,何去何从,令人掩面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