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沉”家庭的苦与甜
“一头沉”家庭的苦与甜
神 龙
“一头沉”家庭是指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丈夫在外工作(或当兵),妻子带着孩子在农村种地劳动、生活的家庭。
我的家上辈是农民,又娶了一个当农民的妻子,当年是一个标准的“一头沉”家庭。我的“一头沉”生活应该从1974年有了小孩以后说起,直到1988年麦收,全家搬迁到县城为止。
不谦虚地说,我是一个要强的人,那时我对自己暗暗定了一个规矩:“工作不仅不能耽误,而且要有建树;家庭不能不要,必须尽量兼顾。”因而要付出比同行更多更大的艰辛。
想起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以前,那几年的“一头沉”生活,那是一种“苦”中带“酸”的感受。(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那时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没有男劳力,由于农业机械化程度很低,几乎没有可帮人出力省力的机械。妻子除了和农村其他妇女一样起早睡晚,参加生产队劳动外,还要干一些在农村只有男人才能干的重体力活。至于像担水拾柴类适合男人们干的活,她不得不全部承担了。再加上妻子在74年、76年、79年先后生育了三个孩子,为了多挣工分,减轻我的经济负担,每个孩子都是在临产时才停下繁重的体力劳动,孩子满月就又去参加劳动。1975年腊月我母亲摔伤,在炕上躺了4年,这又增加了妻子的家务负担,一人照料老幼4个,艰辛地的生活使她积劳成疾。
工作在县城的我,活得也不轻松,尽管同事和领导不断劝我,家里有事就多呆几天。但我深知工作岗位的重要,除了星期天节假日,一天也不耽搁。那个时候,由于交通不便,家距县城50多里,回家只有骑自行车,只有星期天才回一次家。尽管每次回去使尽全力,但仅靠一个礼拜天,根本减轻不了妻子体力劳动的重担。
看到可爱的孩子们,没时间好好地抱一抱,逗他们玩玩;看到躺在炕上的老母亲,没时间好好伺候,在身边陪陪;看到憔悴的妻子,没时间减轻她沉重的负担,让她缓缓神。
机关工作和家庭劳作的“脑力、体力负担”,生活压抑的“精神负担”,使我身心疲惫。然而世事无常,我做梦也没想到的是,可怜的母亲在1978年10月撒手西去,她老人家含辛茹苦抚养了我,却连一张照片也没留下,这成了我终生不愿轻易触碰的伤痛……
尽管付出了艰辛,当年按人头和工分,从生产队分粮分物的体制,使家里吃的还是紧张,妻子坐月子(生孩子)我用节俭下的粮票,从粮站买了18斤白面,15斤玉米面。“走后门”从食品公司买了5斤石灰水泡的鸡蛋。料理母亲丧事,从生产队借了100斤小麦、100斤玉米。那些年代里生活的窘迫和磨难,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当然,“一头沉”家庭,也有趾高气扬的时候。比如像我家的孩子们,由于我在县委机关工作,自然在穿着上、在见识上比父母完全在农村的孩子们好一些、多一些。当他们拿着苹果或水果糖在街里吃的时候,当别人问到他爸爸在那里工作时,当他们偶尔坐到县城的大礼堂里看一场电影的时候,觉得脸上有了些许光彩,多了点自信、安慰和谈资。
农村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以后,“一头沉”的生活,是一种“苦”里带“甜”的感觉。
我家旱地和水浇地共分到5亩多。土地分到手后,人们积极性高涨,家家修筑地界,户户整治地沿,起高垫低平整土地。我家也不示弱,星期天、节假日,我和妻子带着孩子们一起整修土地,远处的土用车推,近处的土用锨扔,一时间,小推车、小拉车、铁锨、粪筐都派上了大用场。为了不误农时,我家添置了一些常用的农具,如胶蚂蚱车,人力双轮车、粪叉、木叉、木耙、扫帚、铁锨、锄头、镰刀、绳索等。七寸步犁、耠子、播种耧、耙、擦子等农具与姐姐家合用,大牲畜是当时的重要生产力,我和姐姐家从生产队买了一匹枣红色老马,拉土送粪、耕地、擦耙地都是靠它。
在所有的农活儿中,我觉得最费劲儿的是耕地、擦地、种地、扬场;最脏最累的是起粪、喷农药、脱离小麦;最热最难受的是锄谷子,玉米地里薅草;最难的是浇地。
自己是机关干部,请亲戚帮忙干,不是不行,但考虑到各家都有自己的地,特别是抢收抢种季节,不好意思老是麻烦人家。所以必须学会各种农活儿。锄、割、浇水一些简单农活,我从小就学会了,犯难的是使用牲口,光名称就是一大堆:耧犁耠耙擦,夹板隔拉套,搭腰鞍后鞦,肚带长短套,笼头嚼子鞭。好在自己是农村长大的,见的多了,请人稍加指教,很短的时间便全部熟悉了使用方法。还掌握了使唤牲口的“嘀(走)、吁(停)、咦(左)、喔(右)”等吆喝声。耕地擦地,耠子步犁擦耙都会使,有时地头弄不平,就用铁锨、镢子、铁耙整理。种地时,别人家2~3人拉耧,我家就是妻子一人,因此我把耧眼(播种量)打得适中,摇耧时适当提起,使拉耧的人不仅省力,而且播种完一测算,播种量差不多,一般不需要二次重播。特别是种谷子,耧眼适当放小,摇耧时不能怕费劲,晃开膀子,摇得动作要快,这样出来的苗是稀而且散,锄草定苗非常省劲,同样的面积,能省一半的时间。没想到,我这个坐机关的,种地技术竟受到妻子和老农的夸奖。这真是“只要肯用功,啥事都能成”。
浇地的矛盾最为突出。,因为山区本来就缺水,麦收前后用水更加紧张,用水必须抓阄排队,按人头定时间。经常有人为浇地而发生纠纷。因此,为了浇地不被落下,轮到夜间浇水,妻子常常把孩子们锁在家里。
干活儿也有失误的时候,譬如,一次在小斜角用七寸步犁耕地回头时,犁托把左小腿磕了一大块,至今伤疤尚存。一次在沙岗擦地,让妻子牵牲口,拐弯太急,马踢得妻子几天不能走路;一次从村东园里用双轮车往回拉麦子,因拉套没有绑好,在村东口过垄沟坎儿时,拉套脱钩,我一下子碰在石头上,晕了过去,当家人架着我到村卫生室包扎好后,才清醒过来。
养种地也得扬长避短,我家缺劳力,时间少,农家粪造得少,庄稼锄得遍数少,我就借助科学措施来弥补。开始人们不接受磷肥,都说石头面子不顶事,我用磷肥氮肥混合做花生、小麦、山药的底肥,产量明显高。开始人们嫌美国二铵贵,我不惜花钱购买使用,收到了事半功倍效果。玉米、小麦、花生、棉花、谷子等,凡是有适合本地种植的优良品种,我都不怕花钱购回种植,而且每年更换,不用二代种子。这样看似成本高了点,但收益对比并不低。
辛勤耕耘,艰难拼搏,“一头沉”岁月,使我真切的体验到生活的艰辛和困苦。但是,“一头沉”家庭生活的沉重负担,却能够使人意气风发,斗志昂扬,使我既成为一名优秀的国家干部,又成为种地的行家里手。获得了事业家庭双丰收。
几年的下地劳动,尽管辛苦劳累,但是看到各种丰硕的果实收回家中,过上了能够吃饱穿暖的日子,而且翻盖了旧房,添置了收音机、缝纫机、电视机,做了立柜桌椅,妻子看到一年比一年好转的日子,看着新做的家具,高兴地说:“自当是又结了一次婚!”拥有了愉快的心情,各种疲劳也就烟消云散了。
几年来,我并没有因为沉重的家庭负担,而影响工作。除节假日外,周一八点上班,风雨无阻,无论是风雨交加,还是冰雪严寒,不管天气怎么恶劣,从未迟到过,从未旷过工。领导交办的工作任务,不管多难多重,都是圆满按时完成。同时创造性地开展工作,使分管的工作始终处于省市先进行列。我也由一名一般干部走上了科级领导岗位。按照有关政策,组织上先后为我妻子解决了“农转非”,安排了工作。
付出不图有回报,但是有了回报,就觉得付出更值!
历史成为过去,时代在进步。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的迅猛发展,“一头沉”家庭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在城乡统筹、科学发展的执政理念指导下,农业、城镇户口区别已被淡化,似乎再也不会有所谓的“一头沉”家庭出现,然而我们不应该忘记,在中国改革发展的历程中,还曾经出现过“一头沉”的家庭组合。别忘了这些家庭的辛酸!更不要忘了它带给我们的精神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