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安泽
(一)北方·南方
我在屈指数日子,草长莺飞,桃花开遍,万物复苏的日子。这样的日子是春天的日子。空气里夹杂着泥土翻新的气息,可总是阴沉沉的,好像随时可以挤出一大把一大把的水。
日子也像这水气密度很大的空气一样,阴沉沉地过去。我也总是如同这日子如同这空气一般,了无生气。
“那天的风很大,黑色而凛冽。不过我却感到很温暖。”安泽从北方寄来的卡片上只有这样的一句话,我知道。北方的冬天还是夹着尾巴在嚣张。
“南方已经兴兴向荣了,很潮湿,你知道的。还有十几天就到清明了,我会帮你把你的那份青梅采回来的。”我回复他的是有着牧童吹箫的明信片,细雨绵绵。
(二)小跟屁虫·明月(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青梅,圆润,通透,有微微的苦涩。相比较,黄梅就比较润口,因为它接近成熟。我想告诉安泽的,我一直都喜欢青梅,因为我会感到很温暖。
小哥哥一直都是健康明亮的孩子,和姐姐年纪相仿。我呢,我是小跟屁虫。每次小哥哥来到家里,我总是缠着他要和他一起玩。姐姐会把我拉开,说,安泽是来找我玩的。就看着姐姐牵着小哥哥的手,往她的小人书走去了。
姐姐建议小哥哥到外面玩,我会马上跳起来说,我也去,我也去!姐姐摆出一副大人的样子说,你还小,爸爸妈妈知道了会生气的。她说完就和小哥哥走了。
每次都是这样的说辞,不过每次我也是不听话地,偷偷地跟在他们后面。结果姐姐都会发现,把我从梧桐树下揪出来,赶我回去。小哥哥这时候看着嘟起小嘴一脸不情愿的我对姐姐说,明月,我们就带着她吧。
姐姐叫明月,连名字都是那样美丽。明月,明丽如月。
小哥哥带着姐姐和我到小溪抓鱼,到田野采野花,教我们钓青蛙,在一大片一大片的禾苗里,闻到阵阵的稻花香。
(三)笑容明亮单纯·温暖
安泽说沈阳还在下雪,问我要不要雪的照片。我说一定要,照片上还要有他。他刻意咳嗽了两声,然后说,小丫头真会折磨人。我听了就笑了。仿佛听到他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清亮的歌唱。
那年,温暖如春的小镇突然没有预料地一夜之间穿上了雪白的连衣裙。刚打开那扇咿呀作响的木质大门,看到天井里满满的一池白。我和姐姐都傻了,不知道该做什么。忽然间,姐姐跑去拍妈妈的房门,大叫:妈,妈,你快起来啊,快起来,你做的豆腐发得太好了,都跑到天井了,快起来收豆腐啊!过了好一会儿,妈妈才打开房门披着我们都没见过的厚厚大衣,什么都没说把我们一个接一个推进房间,忙着翻箱倒柜地找衣服,急急忙忙给我们穿上,说:丫头啊,这不是妈妈做的豆腐,是下雪了,下雪了,知道吗?你们去上学要穿得暖……别到处乱跑。
放学了,小哥哥很兴奋地跑来,说是要到外面看雪。姐姐很高兴,说好啊。我跟在后面也说要去。姐姐训起人来:妈说了不让你乱跑的,这么冷的天你要是把衣服弄湿了妈会怪我的。还没等我发挥技术高超的磨人术,小哥哥就发话了:明月,我们带着她吧。
近乎纯净的透明,看到的世界是什么呢?清凉的液体沿着光滑的斜面缓缓而下,然后就看到秃顶的树枝,白色屋顶的泥砖瓦房,再然后是清亮的眼眸,笑容明亮而单纯,嘴巴微微张合,不知在说些什么。啊!“扑通”地一声,鞋子遭殃了。
呵出的白色气体迅速消失在小哥哥的脖子,身体随着他一深一浅的步调前后晃动,光着脚丫子,趴在他身上,却感到很温暖。一旁是拎着鞋子的姐姐不停的唠叨:都说了叫你不要乱跑的,还偏要跑到池塘去捡冰片。这下好了吧,鞋子都湿了,还要安泽背你回家……
(四)青梅·黄梅·妖怪
晚上,我找到安泽说,我又梦到我变成鱼头蛇身羊角的怪物了,好可怕!他说,回忆应该是美好温馨而模糊的。
清明时节,梅子黄时雨。顶着像珍珠似的小雨滴,小哥哥兴高采烈地跑来说,你们快来,我给你们吃梅子,是我爬到树上摘的。递给我的是黄色的,姐姐的是青色的。我很开心,很快就吃掉了。姐姐没有,把青梅放进装有小鱼的鱼缸里,说青梅比黄梅还要好吃。安泽是喜欢我的,所以我要把它留在这里,让我时时都可以看得见。
“安泽喜欢的是我。”这句话沉重地砸在心上,压得喘不过气来:“青梅应该是我的。”
妈,我的青梅不见了。姐姐跟妈妈告状。怎么回不见呢?我昨天还见着呢。哼,肯定是哪个馋嘴的家伙头吃掉了。那家伙一定没有好下场,吃了带鱼腥的东西会变成鱼头蛇身羊角的妖怪的。
会变成妖怪的。会变成妖怪的。会变成妖怪的。……像是有人一直在耳边说的一样。我会变成妖怪的。我会变成妖怪的。我会变成妖怪的。小哥哥是不喜欢是妖怪的我的,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用无数的黑暗和恐惧织成的黑色的网,勒住喉咙,不能呼吸。
一定要在变成妖怪之前死掉。这样小哥哥就不会见到是妖怪的我了。
于是,无数稀奇古怪的死法产生了。我想着学电视上连续剧主人公的样子,割腕,然后血流一地;想着等到家人全都睡着了,自己偷偷跑到顶楼,纵身一跃,死掉;想着拿着粗粗的绳子,上吊……很多离奇的想法都想到过。想着爸爸妈妈看到我的尸体,泪流满面;或许看到我死后变成妖怪的样子,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还想到再也见不到小哥哥的样子,再也见不到他明亮单纯的笑容……活在巨大的恐怖和悲哀中,直到受不了哭出声来。
(五)微蓝·生命
多年以后,姐姐早已为他人妇。
安泽站在我家门口,已经是英俊挺拔的大男生,北方的风在他身上留下明显的痕迹,已经有些男人的骨架。我在南方的城市已经上了两年的大学,想解开多年的疑惑:为什么你给我的是黄梅给姐姐的是青梅,是因为你不喜欢我?
安泽讶然: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就是因为喜欢你才给你黄梅,因为黄梅不苦青梅苦。我怎么会不喜欢你?每次去你家就是为了见到你,每次出去我都会带上你,你总是那样孤单和寂寞,让我忍不住想要照顾你。在那块近乎纯净透明的冰块看到你纯净如水的双眼,我就已经告诉:我喜欢你。
微蓝,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这是安泽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微蓝。
我笑了,很安心地笑了。原来,他一直就在我的生命中,一直未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