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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鱼

2011-11-23 23:27 作者:猪猪在  | 9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狂亲、狂亲”的锣鼓声来到文家大门前,门前换了新的红灯笼。冯家的抬盒吹吹打打送到中门,天井里也挂起了朱红幔帐。凤冠霞帔等满满排在天井里,整整三十担。文家上下忙将东西搬下来,又将准备好的妆奁:首饰、衣服、摆设、被褥等,装满抬盒,又抬回冯家。

全家上上下下为沉鱼忙碌着,沉鱼却一天躲在房里不出来。月亮渐渐升上来,透过门上的两方玻璃,正照在沉鱼脸上:淡白的瓜子脸,像一朵洁白的栀子,乌浓的眼睛是汪在花上上的水珠,微微笑来,眼里水涡又汪到脸上——两个圆圆的笑靥。沉鱼是美丽的,配得上名字的美丽。

可也有人说:小姐下颌过尖,犯了薄命相。这话虽然刺耳,却也有番依据:沉鱼当嫁时,穿了祖父,而后,又穿了父亲的孝。一拖几年过去,家里人着了慌。二十岁那年在饭庄见了冯保粤,绸缎庄的少爷:圆滚滚的头,圆滚滚的脸,陡然尖下来的嘴与下巴,微微的龅牙。说话溅出唾沫星子来,声音如同日午后传来卖豆花的梆子声:干硬且单调、单调且繁琐、繁琐到让人精神紧绷。

但是沉鱼还是应了下来。虽然他还没她高,虽然他还没她识字多,虽然他还没她懂得事故礼节,虽然••••••许多的虽然,她还是应了下来。因为,家里人没有给她认识别人的机会。

沉鱼昏昏睡去,脸下的床单渐渐湿了,水晕子越来越冰冷,刺得脸生疼,生疼的脸。定一定神,天刚蒙蒙亮,老妈子在于她开脸,针刺的疼,处女的疼。这疼直到晚上,保粤手伸上来时,沉鱼微微一抖,想起在家做活时,丝线“嘶——嘶——”穿过紧绷的绸布,不小心刺破了手,鲜血一滴一滴的滴在上面••••••沉鱼渐渐晕眩起来,眼中的保粤如同水中的倒影——荡漾、扭曲——也许是龙凤烛在跳动。

日子一天接连一天的滚过来,每日的晨昏定省。此外,沉鱼只在房中呆着,读书、看报、赏鱼。保粤养了许多鱼,沉鱼初次见时,虽都不认得,倒也喜欢。(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保粤指着一条红鱼道:这是定亲时节买的,每日必吃鲜肉,厉害,不好养活••••••但,也游不出这缸。

沉鱼被他的话震了一震。

保粤又道:先前到文家提亲时,你家老姨娘说冯家若是读书出身的便合适了,可你叔叔还是把你嫁了过来,我娶到了你这书香门第的小姐,攀上了你家这高枝。

保粤说道最后,竟渐渐气愤起来,揩脸的热毛巾敲得桌子梆梆响。

沉鱼忽然明白了,他不她,且恨她,恨她家里人。他要她在这儿为她家里人的不恭赔罪,她逃不出他的掌心。对于缸里的红鱼,代表她的红鱼,沉鱼竟也怜惜起来。

还没满月,保粤便渐渐地不回家。沉鱼无聊时便看鱼,这红鱼却又独特之处——每日把水底的石子啄到一侧又啄到另一侧。但大部分时间,沉鱼都在埋头看书。有时保粤回来,鼻子一哼,吊着膀子骑在椅子上,一条腿甩到桌子上,随手拧开留声机,捧着戏考,便跟着哼唱起来。仿佛成千上万的铁片倾在铁桶里,嘈杂个不停,源源不断的铁片倾下来。沉鱼从背后定定的盯着保粤,保粤摇头晃脑的样子渐渐模糊起来,沉鱼仿佛听到他不断的嘲笑:女先生,女先生••••••时间长了,老太太的话也传到沉鱼耳朵里:新娘子天天木着脸,捧着书,难怪保粤天天往外跑,他在家不顺心。

沉鱼更加不爱出门了,天天闷在屋中。有时保粤也与她讲几句心里话:我不爱官,不爱名,只**和鱼,这女人就是我缸里的鱼,我要怎样就怎样。这话虽然又添了几分气恼,但到底是他的真心话。

缸里除了红鱼之外,别的鱼不断地变换着,也有一条白鱼,长时间的悠然的游在缸中。

沉鱼知道她,街尾油店的大女儿。丰腴白皙,爱穿一件白狐大衣。脸面不知道长的什么样子,沉鱼虽然不好奇,但还是有机会让她看清了。有天她闹到冯家来,沉鱼在自己房里,不知道她来的原因,也不想知道。不过,此事还是断断续续的传到她耳朵里:女孩以怀孕要挟保粤娶她进门。保粤缺顶恨女人的要挟。

晚上回房来,保粤把手伸进鱼缸里,捞出白鱼,“啪——”一声摔倒地上,肚子爆开。甩甩手,抬眼正遇到沉鱼淡淡的目光闲闲的移开。保粤有些惭愧,又添了些气——气她淡淡的目光,气她不同他吵,气她不同他闹。保粤拉过沉鱼,甩到床上,躬下身子,死死地板着沉鱼的膀子:女人如鱼,哪个不如意,就将哪个••••••他说这话时,如同刻章一般——静静的屏住呼吸,却狠狠地用着力。沉鱼略略偏了偏头,灯光正好照在脸上,淡白的脸,淡白的脖子,在灯下近乎透明。一股凉丝丝的香气沁到保粤鼻中,手中的膀臂也觉得滑腻起来,保粤又凑到沉鱼脸边:我来教教你这条鱼怎样游水。这一片疯狂的世界,沉鱼感到恶心。

这种恶心持续了一段时间——冯家有了喜事,少奶奶沉鱼有喜了。对此,保粤也是高兴的,他有理由光明正大的在缸里养了条黑色的金鱼。

姨奶奶墨菊是堂子出身,抬来的路上,却碰到保粤忌讳的事——油点一家老小搬回乡下。墨菊匆匆被家人扶了进去。拜见沉鱼时,墨菊还未跪下去便满口姐姐的叫着——她的应酬功夫是一流的。很快,墨菊博得冯家上上下下的欢心,冯家也只适合这样的媳妇。

保粤几乎天天泡在墨菊房里,有时墨菊约沉鱼出去看戏。黑缎旗袍,领口露出金心吊坠,那是与沉鱼嫁妆一起抬来的。沉鱼并没有计较,墨菊的心也许只有着一颗罢了。看的是城里名旦小仙桃的戏,柔软的身段,鹅蛋形的粉脸,兰花指伸出来,手背上也傅了粉。墨菊倾过身子,指着台上的男旦,诡笑着:爷说老太太生日请他来唱堂会,奶奶知道罢?沉鱼抿着嘴摇了摇头,她深谙冯家一切,却又不知道冯家一切。

又在喂鱼,沉鱼忽然想抚摸一下水中的她,把手伸进鱼缸,却被鱼啄了一下。猛的抽回手来,手指上的血掺着水蜿蜿蜒蜒的流了下来,原来鱼也会咬人。沉鱼先是惊了一下,随即陷入沉思:它在怪我,怪我让它一直呆在这片水里,怪我一直让它呆在这个缸里。

沉鱼找了个小点的瓷缸,把红鱼放了进去。这样来,房里摆了三个鱼缸。另一个养了两位斑斓的热带鱼,沉鱼从来不玩赏它们,保粤也不准,或许他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却想不到,沉鱼都已知道。老太太生日那天,她碰巧去书房找保粤,在门外,听到小仙桃娇滴滴的声音:爷,咱们宅子里的花都开了••••••他捧戏子她知道,但她没想到,他却买了宅子养着小仙桃。

红鱼在小鱼缸里依旧每天啄啄石子,陶醉在它也许短暂的快乐里。

一天,冯老太太请亲家太太来打牌。文太太带来了沉鱼的堂妹,文四小姐。文四小姐是文家最活泼的姑娘。在女师读书,虽然女学堂已不算什么稀奇事,但在这守旧的家庭中,却也费了一番周折。打起牌来,沉鱼先是在旁边做些递递拿拿的小事,看了几圈,大家兴致渐渐高起来,精力渐渐地都被吸到一圈圈的麻将中去。沉鱼趁机拉了四小姐去自己房中坐。四小姐瞅着四周没人,对沉鱼悄笑道:姐,我们学堂自己创办了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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