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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娘

2011-11-17 21:04 作者:潇洒走一回  | 5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神木特殊教育学校:杨宇

我的母亲虽然已经一个人了,已经是走路战战兢兢得了。但是,死活不离她住了一辈子的破破旧旧的老窑洞。为了叫她搬到城里住,我们说了多少回,她就是不听。没办法,我就一有空闲就葛溜回家照应,来弥补自己心上的空缺,避免母亲百年后给自己留下终身遗憾。

我每次回到老家,都能看见满脸皱纹的我的可怜的四娘。去年她的儿子在神木赌博输了20万,活动的范围由地上转到地下,就像空气一样,蒸发掉了。只要听到我回去,她是一定要来的。她到了我家,总是站在凳子跟前,总是她穿着下地的一身旧的退了颜色的,看不出是蓝色还是灰色的衣服。在我的印象里她永远是不会坐的,每次来了,最多抽我的一根烟,更不会吃饭,只是打问儿子们的消息。

苦命的四娘一共有五个儿子。大儿子崇明,已经五十多岁了,老婆得了个心脏病,早已撒手人寰,自己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儿子,是个苦命人。二儿子忠明,娶得个媳妇,持死造蛋,最后跑了,折腾的他也疯了,跑得没了明信。三儿子明明,是一个木匠,会挣钱,可是,有一个害两个,赌博成性,饥荒拉一屁股。四儿子利民,五儿子小明结过婚,刚刚能立挂住。由于老大立不起杆来,五个儿子就和商量过一样,谁也不管老人的死活,一年里躲得不看一眼。也不给老人花一分钱。两个老人挣命,旧饥荒还完,还新饥荒,无止无休。七十多的人了,靠自己种地度日,平时在神盘路上捡几个司机扔得喝水桶桶补贴。

“你知道崇明现在的情况吗?”虽然崇明老婆死了以后,躲在东胜再也没有回来,但她也不记恨。

我说:“他在东胜打石头,好着呢。”(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忠明疯疯癫癫的,一个人跑在外面,还不知道有没有命了?”这是她最记挂的儿子,她觉得对不住他。

我安慰她说:“听说他在深圳打工,应该没有问题吧?”

“明明灰和尚,有千害万,肯定又害的没深浅了。”这个儿子开始当木匠,过的不错,一直是她的“明珠”,“如今倒塌庙自己盖”,赌博输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我说:“没事,我们也经常耍,输的没钱了,自己也就不耍了。”

“利民没本事,养活婆姨也够呛。”

我说:“年轻人,慢慢挣。我们结婚时什么也没有,现在不是也很好吗?”

“小明结婚最迟,我也帮助不上,不知过的怎样?”

我说:“听说他们夫妻两满实受的。”

虽然,我说话尽量挑挑拣拣,希望自己的话叫她满意,但我的回答总是让她失望,孤寂的悄无声息的离开。

去年五月端午,她早上到村子边公路对面的地里锄地。神盘路堵车3天了,两面就像两堵墙一样立在那里,动也不动。只留下中间有小车通行。十一点,四娘锄地回来,在过马路的时候,看到司机扔下的两个桶桶就跑过去捡,一辆山西的拉煤空车正在超车,在小车道里挖奔子,猛地就把她刮倒了,当时,村里锄地回家的人多,有几个看见了,一个用手机报警,叫救护车,其余的把司机扣住。一会儿,交警来了,救护车也来了,大家用最快的速度把她抬到车里,当时她已经昏迷不醒,鲜血流下了一滩,染红了平整的二级油路。四娘的儿媳妇一个也不在家里。

十二点半,我吃完饭收拾了一下,准备回家给母亲送凉糕,突然,手机急促的响起。“————你赶快到县医院六楼急救室——四娘车碰了————在抢救————”我听得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到公路上打的到县医院。

我到了急救室,看到四娘紧闭着双眼,头发已被推光了,一个医生两个护士正在缝伤口,我看见她的左眼边上,齐刷刷的开了一条缝子,露出白生生的骨头,怪吓人的。医生一边缝一边嘟囔“——-碰在啥上了——-刀子割了一样————-太长了——-得缝二十多针——-”那医生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相貌很英俊,一会缝完最后一针,他长出一口气,直起腰来,白净的额头上布满了一层细碎的汗珠。医生用眼睛扫视了我们一下,领着两个护士出去了。急救室里站满了人,四娘的四个儿子,儿媳,还有大的孙子孙女,加上我们共有二十多个人。四娘的三儿子告诉我:“车是山西临汾的,司机也是山西的,他母亲在两辆大车中间过马路,后面有一辆空车要超出前面去,像贼一样猛的冲过来,撞在了正在过马路的四娘身上,车帮顶折了四根肋骨,头又在保险杠上划了一下,摔在公路上。当场就昏迷不醒,流了好多好多的血————-上来医院做cT,B超后,差点就断了气,还是氧气供的及时。”听着如泣如诉的断断续续的话,我一边端详四娘那平静的泛着灰黄的消瘦的老脸,止不住的悲伤涌过心头,在我看来,人似乎已经亡故,头旁边的仪器在跳只不过证明她还没有走远。

过一会儿,主治医生又过来了,急救室了的空气似乎要凝固,人们心里都十分着急,但又都不说话,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医生,冻僵着脸。医生一脸严肃地说:“病人非常危险,头颅里进了血,你们要仔细观察,如果一有呕吐现象,就必须做开颅手术。”说完就要走,我问:“有好的办法吗?”医生一边说:“只能观察。”一边就出去了。

一晃六天就过去了,因为不放心,我又抽空去了几次医院,四娘一直没有醒来。几个儿子轮流照看,我去的时候,没有见过她的儿媳妇。儿子直头半脑,媳妇只不过在光世人的脸,她又没有女儿。她曾经有两个:一个10岁,一个12,都死了。据说还都是我父亲裹上甘草送到了山那边。现在,也就没有人哭她,为她掉眼泪。只有大儿抱着头葛僦在病床跟前。我和他唠叨几句,询问了一下病情,大儿说:“昨天晚上,她睁开眼看了一下。然后又昏了过去。”我听了非常高兴,真是老天有眼,善人到底有好报。我的四娘有救了。

后来,我上班跑得昏头掖脑,慢慢也就淡忘了。但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利用午休时间,我又去了医院。刚刚走进病房,就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大个子,烫发头,穿着时尚,有点漂亮的的女人也在医院,我有点好奇,搜肠刮肚也想不起,他家有这么个亲戚?印象里她的亲戚都是地地道道的“土八路”,没有一个端公家饭碗的,我就像一碗绿豆稀饭里发现了一颗莲子,觉得不可思议。我站在跟前听他们拉话,原来不知是良心的发现,还是为了以后好处理,车主也主动的到了医院,还放下了三万块钱,还用她那走南闯北的好口才说了不少客气话。也就那么几分钟,急急忙忙的流水船一样漂了出去。老二顺着女人走出去好看的屁股撂出去一句话:“把人碰成死不成,三万块钱就想了事,等着吧!”那女人头也不回,火急火燎的在医院里消失了。

我在病床前观察了四娘的情况,她眼睛已经张开了,还会转的看人,似乎好点了。我就问老大:“我看是不是有点好转,情况可以。”

老大红着眼圈叹了一口气:“眼睛看人可能是无意识的,一直不会说话。医生说,不做开髅手术是永远好不了的。不管他再观察几天。”

我说:“就这样干等也不是办法,不行到外地去看看。”“车碰了,不能报免费医疗,车主又不给多余的钱,只能掉得着等死,到外地看要一大笔钱啊!————过几天在看吧。”老大无可奈何地说。

我说:“不要怕,车到山前必有路,想办法吗,迟早水在病人身上出,只不过临时垫几天,交警队扣车着呢,还怕跑了车主不成。”

“交警队的那些哈怂叫把车放了,肯定是吃了贿赂,狗日的。”老大脖子通红地说。

我说:“不要疑神疑鬼,人家交警队也是公事公办,肯定会一碗水端平的。还是病人要紧,这事处理不是那么容易。可千万不能放车。”

就这样七长八短的拉了一阵子,已经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我知道离上班的时间不远了,就脚步沉重地离开了医院,觉得自己心里就像压了一块石头,叫人喘不过气来。我似乎有一个预感:四娘可能真的不行了,这苦命的农村妇女

后来,我听说为了凑钱到东胜盟医院,弟兄几个吵不精明。以前住院大家已经想了不少办法,明明赌得没了人味,一分也造不得。全部是其他人转借。这次,明明又是两个空拳头,众人都不满意,但没有办法。总算凑得钱去了盟医院,谁也没想到,给四娘做了开颅手术,竟然结果她眼睛也张不开了,好像连不做也不如了。呼吸急促,露出了下世的光景。众人互相埋怨,医生说:“本来人就不行了,虽然情况不好,但性命保住了。如果伺候的好,可以多活几年。”说着医生又在脖子上开了一个口子,插了引流管。看了几天后,主治大夫叫他们回家,说住在医院也是白花钱。他们死心不尽,又拖了几天,最后,还是回了老家。

七月十五,我回家烧纸,又到四娘家看她,见她已经油尽灯枯,留下了一副骨头架架。儿们各忙各的,就留下四佬一人照料,他就把奶粉糊糊从引流管里灌进去,维持着四娘的生命

过年,我回去上坟,上去探望,掉着一根丝线线,仍然如故。慢慢的就好像把这件事淡忘了。四佬说:“交警队看拖的时间太长,就把这个案子转到了法院,经过鉴定为一级伤残,要求车主赔偿七十五万元,车主不服,提出上诉,无法精明。”这个案子也就成了马拉松官司。

今年过清明,村里有一家人家立碑,就在四娘家门前的村口办事,邀请我也是办事的,这家人家很有钱,雇了两班鼓手,还有二人台,请了400多人的大事务,热闹非凡。我们回家后,又去看四娘。见她已经全部留下皮肉和骨头,所有的筋把它们连在一起,车碰了以后,到现在快一年了,她就这样,死不死,活不活的,只是没有断气。就是苦了四佬,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伺候。下午六点,我在设房里记礼,亲戚已经来的差不多了,我利用这个空闲,收拾的写榜示,准备把所有的礼单抄在黄纸上,贴出去完事。这时,只见我的兄弟火急火燎地从门里进来,“四娘,不行了。他们正在给穿寿衣呢,估计现在已经装在棺材里了。”

我说:“怎么现在才说。”他说:“人多着呢。知道你顾不上。”

“现在,把所有的儿女都调回来了。”

我叹了一口气说:“死就死吧,不了四佬也会跟着走了。”

“听说他们知道现在人很多,怕把人死了的消息传出去,叫车主知道,就不会给那么多的钱了。”

我收拾了一下,也急急忙忙的到了四娘家,院里家族的哥胞兄弟站了不少。我也凑过去,和他们商量后事。家里很有威望的“老大”说:“人已经死了,还要埋人,能哄的住谁?我看还是赶紧发丧吧。”

明明十分沮丧的站在跟前,用手挠头,“这样,车主可能不会给那么多了。唉,再能等一段时间,处理了就好了。”大家心里明白,他家明明最有本事,整个打官司都是他跑得,他是希望能有点长余,还清赌债,救他的命。可“穷鬼打算,饿鬼听见”,他的如意算盘就要落空了。四娘这棵摇钱树就要倒了,他没了主意。

但死丧在地,逼出来的活气。大家经过商量,最后还是决定,车主给多少,最后处理的怎样,已经管不来了。现在,最关键的是埋人。“老大”叫我出去办事————不要给人家误事。“除了人家办事有任务的,咱们要抓紧——看日子——-请亲戚————”这时,外面的两班鼓手吹的正热闹,二人台也唱的有滋有味的,我一边从四娘家往设房走,一边看着这热闹的场景。

我想:四娘刚刚咽气,还没有走远,说不定她也正在这些人群里,饶有兴致的看演出呢。四娘死的也太凑巧了,好像人家清明立碑,办事,就是给她办丧事。四娘一生辛劳,没有过几天好日子,死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个好的归宿。留下几个儿子完了因为钱,吵架,打架,她也再不管了。她也再也不会来问我儿子们的情况了。她终于解脱了。永别了,四娘!我一边走一边默默地祷告:四娘你一路走好,你死的这样有体面,说明在天国里,你一定会过上好生活的。我有预感:下辈子你一定是个享福人。永别了,四娘!你永远含笑九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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