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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云之南

2011-06-10 10:13 作者:昆仑  | 5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我曾去泰山看日出,去慕田峪观日落,去西湖荡画舫,去南京鸡鸣寺听钟声。亲临过王昭君的香溪,少林寺的塔林,长白山穿天的白桦,科尔沁滚滚的马群。然而,云南最动我心。那时我很年轻

我去过云南,确切地说是云南省元谋县。多年后才知那儿早出土了我国最早的猿人化石,“元谋人”大约生活在一百七十万年前。而当时我们只知麦子不知“化石”。但还清楚地记得修建成昆铁路许多人为此献出了生命,驻地不远的山上就长眠着两百多个石灰包。

初中毕业之后,我渴望到外面走走,最好能领略一下祖国的锦绣河山。说来真乃天随人愿。当时老家正盛行“农业学大寨”,各村将原本平整的耕地毁作梯田,纷纷种起小麦。地有了,可麦种紧缺,于是县里专门组成赴云南繁种队,编制叫连。所在公社只抽两人,我幸运地被选中,瞬间成了“南繁战士”。金风吹拂的十月,连长和战士三十余人在县里集结,大家喝了壮行酒,雄心勃勃,白背心统一印上“战斗在云贵高原”的红字。据丁连长介绍,县里每隔两三年要进行一次良种培育,他曾带队去过海南、广西,开发高粱和玉米的种子基地。此次要去的地方,他也是第一次,离家有三千七百四十二公里。

年轻人初次远行,满眼全是风景。古彩照人的“天下第一关”,北京站硕大的电子钟,九曲黄河上冲浪的木排,长安古道背柚子的男童,半山的栈道,狭长的隧洞,细瘦的桥墩,还有草堂的清风竹林以及成都小旅店打不尽的臭虫。接续的火车大约走了三天三,飞越金沙江后,终于在破晓前到达了南繁的终点——元谋县苴林公社牛街村。在寄友朋的信中我曾写到:“纵越六省八江天,横穿峨眉大凉山。云南育种十月去,硕果累累四月还。”这根本算不上诗,只是青年人离开故乡后激动心情的写真罢了。

云南的美景天下传,银屏上更是屡见不鲜。不过当时如西双版纳、香格里拉并不耳熟,石林倒是知道的。昆明人常将滇池、龙门和西山看成一个去处,而外地人有点儿犯迷糊。在小林街问路,我感觉撞上了人间第一美女,什么海伦、露、妲己倘若与她并肩一站,根本不在一个量级。对话不必说,她能瞅你一眼都是奖励。西山公园距市中心不远,进园后首先得见的是聂耳墓。郭老的手迹豁然:“聂耳——中国解放之号角人”。沿柏油路提步而上,次现华亭寺、太华寺、三清阁,再挤过夹扁石,便到了龙门。龙门高处绝壁,半幅亭榭依山而立,门内可小容数人。彩云飘来,凉风习习。临崖千尺,凭栏瞰,惊魂中那山脚与滇池毗连。

说来道去,快成游记了。还是讲下元谋吧。与老家相比,元谋给我的第一印象是质朴,并具南国风情。那土是红色的,遇水细而散,固化又很坚硬,村屋多由红土高高垒起,一般约三、四米的样子。室内较阴湿,没有窗户,仅在高墙的上部留了通风口。红土地上,高大的木瓜树随处可见,悬垂的果粒,映光闪闪,像似每天在招财进宝。后的香蕉叶,风情万种,含苞欲放的花蕾缠绵着金色的梦。大片的甘蔗林,紫色的躯干,田田的叶子,叫人想起糖的世界。仙人掌十分生猛,那家伙满身带刺像巨人,许多农家居然用它围成篱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驻扎的第二天,我与另外两个战友去了牛街下属的石灰村小队,负责那儿的小麦育种。说负责还不如说是监工,整地、播种以至麦收的全过程均由当地人来做。我们穿着“空前绝后”的凉鞋,一身的确良,头上有发蜡,腕上戴手表,整天背手在田间转悠。当地人偷着叫我们“财主”,其实更像是来自东北的地主。种麦子的虽说都是本民族,但话不通,交流起来很困难,炊事员老张头时常抱怨:“没有你就说没有呗,张嘴便是‘磨的’。像他妈出国了。”一个小学三年级的男孩,姓杨,常去麦田帮姐姐。我得知他“小小竹排”和“红星歌”唱得不错,为免误事,遂请他做“助理翻译”。可临场一对话,杨翻译也不称职,除了yes、no,其它的我也听不懂。看来普通话的普及任重道远。好在当地人无论你怎么讲,他们只是笑。笑该是人类最好的语言吧。

麦种下地了,当地人又开始忙自己的田地了。石灰村几乎没有时钟,村里喇叭一响,人们出工;再一响,午休。每天就这样周而复始地重复着。石灰村的队长叫罗克华,四十上下,矮个儿,南北头,光光的脊背,常穿大裤头。比脚大的黑胶皮,从两边抠几个窟窿用绳一串,系在脚上就成了鞋。他话少性子急,做事风风火火,总见其扛着板儿锄匆匆地走。我们曾到过他的家,同样是阴暗的土屋。可喜的是比普通人家多了个三屉桌,可惜的是三屉只剩了一屉。当地人有风俗,家的内室是谢绝参观的。其实里面多为床铺,上下两层,总吊着蚊帐,也没什么神秘的(我偷看过)。罗队长递过三只小板凳,请我们顺墙根儿就坐,并扯开绿包的“城”每人发一支。一会儿,他打里屋走出,茶色泥碗舀了大半的蔗糖盛水端来,真不晓让人喝水还是喝糖。

在元谋,男人的平均寿命一般六十左右,因此男人成了家中宝,有点儿像四川的“大熊猫”。地里的苦活累活多由女人做,生命不息,冲锋不止,男人多半赶赶车、放放水牛,隐约出些许母系的味道。割籼稻子了,妇女们手脚利落,筐前半遮布,唰、唰几下,便将稻粒摔入筐内。待两筐盛满,落下遮布,扁担一伸,挑起就走。五十多岁的老妇人,黑红的肤色,高而瘦,风干的小腿儿没胳膊粗,肩负过百斤的担子,跨一米宽的水壕一悠就过去

要去镇上赶集了,元谋姑娘也会“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打扮得漂漂亮亮:毛蓝裤子,白羊漂上衣,一双绣花的红鞋,一顶布质的白色斗笠。红土朝天,扁担弯弯,棕梨、蚕豆、三七,以及农家女满筐满篓的诚信。赶集的马车新奇得很,只要在路上,所有的马都是一溜儿小跑,概不减速,更不“悠悠岁月”。那车老板儿不用鞭子,向来站着驾车,一如启动自由滑。他们手上牵拉着几根通马的绳子,靠绳儿的一松一紧,瞬间爆发,策马前驰。

我在元谋仅仅生活了四十二天。当地蔬菜少,一斤白菜籽就能卖二十多元。战友们一日三餐,大都吃的是卷心菜,主食基本是糖饼。药品供不上,即使感冒也只好用穿心莲。元谋并不少水,但水静后下面常淀出晶亮的云母。或许水土不服,左脚磨伤后数日不封口,翻译的母亲和姐姐从家中拿来三七叶、白药,给我热敷。叫我不禁想起《平原作战》的唱词:“想那年杀敌挂花来村上,您撕破了棉衣来裹伤。煎药汤,亲口尝。”连长私下逗我:你小子多亏来云南,要是去了海南非叫姑娘抢了不可。

约离返还一周的样子,我们开着手扶拖拉机去武定县砍柴。武定的白头山,道路弯转,自下而上整整二十一盘。伫立白头山之巅,你的心胸会骤然博大,目光霎时高远。仿佛阳光引来悠扬的音符,悠扬的音符发散出遥远的璀璨。风儿柔柔,柔出生命的妩媚、青春永恒、亲人的叮咛以及远方母亲轻轻的呼唤。一切随你去想,一切任你去看。绿色的原野,起伏的山峦,躬耕的水牛,广阔的蓝天。还有高山上那挺拔的桐树,彝族的木屋,蜡染的裙衫。多么美丽的云南!

如今,元谋遭灾遇旱。罗队长可在?杨“翻译”可好?……我真想重往云南。最好连同我的战友,尽管我们不再年轻。

写于二〇〇八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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