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雉鸡猎人

2018-04-29 10:15 作者:歌未央  | 11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养了一年多的雉鸡杀了。

      我早晨起来看到地面的一小片殷红和零落的的彩色羽毛,觉得这景象既惨烈又悲凉。我知道若不是我即将去异地上学,而父母也要外出工作,没有人喂养它,父亲是绝不会这样做的。

      雉鸡是我去年在网上买的,买了两只,原本是打算过年吃的。可是过年那天,父亲说:“留一只正月十五吃吧。”可是到了正月十五,父亲又说:“养都养乖了,杀了太可惜了。”于是这只雉鸡就“幸存”了下来。我知道父亲其实在看到这两个可的生灵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舍不得了。

     父亲特地用竹篾给它编了一个大笼子,再在里边篾条上绑上两个裁剪而成的塑料盒,用作野鸡的餐具,两个塑料盒一个盛玉米粒、饲料、菜叶等食物,一个盛水。这便算是这只小精灵的家了。这是父亲几十年的老手艺了,所以做得很精致也很熟练。

     父亲把它安置在家里三楼的仓库,因为它吃喝拉撒都在笼子里,若放在楼下,会弄脏了房间,母亲也不会同意。母亲对父亲养宠物一事向来是颇有微词,十分不以为然。她觉得这脏了屋子,天气味又重,常常说我应该把雉鸡杀了吃了,免了这些麻烦。母亲说这些话的时候,父亲总是一言不发。但我知道父亲的心意,不愿拂他之意。况且当真要杀,我也实在下不去手。

     雉鸡的观赏性很高,羽毛光滑鲜亮,艳丽如云霞,身体线条柔和优美。但仅限于雄鸡,雌鸡却是灰扑扑的一团,体型又小,并不讨人喜欢。因此,父亲所养的也都是雄鸡。刚买来的时候,它还不算大,过了几个月,体型就几乎大了一倍,全身的羽毛也越发鲜艳明亮了。我总觉得它在禽类之中十分的威武神气,两颊通红,壮硕的身体,明艳的羽毛,再加上一根细长飘逸的尾巴,昂首阔步,顾盼生威,俨然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倘它发怒时,面颊胀大而通红,颈部羽毛耸立,口中还发出“呼呼”的声音,声势惊人,令人生惧。每当这个时候,父亲总是看得喜笑颜开。有时候,父亲会把家门闭起来,揭开竹笼,雉鸡似乎立时感觉到获得了自由,双翅长长展开,扑棱棱扇动两下,终于飞了起来,一边飞还一边咋呼两声,仿佛在庆祝获得自由。这样一来,家里的局面一下子就混乱起来。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免不了要“跌打损伤”,羽毛和灰尘一时从屋子里飘散落下。用“鸡飞狗跳”来形容,庶几近之。倘有客人到来,父亲一定要请出这威武雄壮的“将军”,任其在家中“肆虐”,再品评指点,大肆夸耀一番。(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记得前几年父亲也是养过一只雉鸡的。似乎是仲的一个晚上,门外声淅淅沥沥。父亲突然匆匆地走进家门,我们看见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衫,外套却是小心翼翼地挽在手上。所以他全身都湿透了,眉毛上、光秃秃的头顶上都挂满了晶莹的雨珠。但是父亲一脸的喜色,他轻轻地把外套放桌上,笑着对我们说这是他和我叔叔找到的雉鸡幼崽,怕被雨淋着,所以拢在衣袖中了。我们都要解开衣袖看看这小鸡崽的模样,父亲却连忙阻止,说这会惊吓了它。我们都知道父亲在老家养雉鸡养了几十年,如今虽在异地他乡,但心中的感情却一如往昔。这只小鸡崽后来长得壮硕威武,七彩羽毛艳丽夺目,偶尔引吭高歌,声音嘹亮。父亲常常面有傲色地夸耀说,这要是二十年前在老家那会儿,外面野生的没一只是它的对手。我觉得父亲的话里有一点落寞。

      但这只雉鸡几年后还是没能逃过成为我们食物的命运。母亲常常抱怨它把屋子弄得又脏又臭,又创造不了什么价值,每天还得分出心力去喂养。每次母亲抱怨的时候,父亲总是低头不语。父亲亲自把竹笼打开,双手把那只壮硕的雉鸡抱起来交给了我们。我们在门外准备热水和刀具的时候,父亲悄悄转身离开了。那盘雉鸡肉端上餐桌上的时候,父亲也只是怔怔地瞧了两眼,他的筷子始终没有伸向那个盘子。那顿饭,父亲没有说什么话,只是低着头,吃得很安静。那时候我觉得他好孤独

      早在四十年前还在云南老家时候,我爷爷就把养雉鸡的本事传给了我父亲和我叔叔。那时候,我父亲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但他们养雉鸡倒并非为了兴趣,而是一门“正经事业”。这可说是我们赵家祖辈留下来的绝活,在附近村子都是有名而且有面子的。我们大山里的子民,因为太过偏远,没有享受到太多工业进步带来的红利。所以我们的生存很依赖大自然天然的馈赠。森林里的野生雉鸡就是这样的馈赠之一。有技术的村民就发展捕猎成为自己的副业。

      猎人精挑细选了一只雄雉鸡,称作“诱子”,大概是诱引猎物之意。诱子必须身形英武魁伟,毛色鲜丽光亮,而且还要肯叫唤,叫声越嘹亮高亢越好。倘若只是沉默不“语”,那是绝对不能做诱子的。这诱子就是用以捕获野生雉鸡的法宝了。此外,还有一整套郑重的“装备”,例如竹编的斗笠、蓑草编成的蓑衣,还有铁签与扁平坚硬的塑料带编织而成的“围子”,取的是“围而捕之”的意思。猎人把装了诱子的竹笼背在身上,穿上蓑衣将竹笼盖住,再戴上斗笠,在天还不亮时就悄悄出了门。父亲说,有时候他踏着皎洁的月光出门,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到森林里的时候,天还没亮。有时候,还需要翻越一匹匹的山岭或者蹚过河流才能到达目的地。小时候我觉得父亲那套捕猎的装备是十分神气的,戴上斗笠,蓬松的长蓑衣拖到膝盖,像个穿着长斗篷的威武将军。这副模样间出行,有时给走夜路的行人碰到或是被哪个起早的妇人看见,往往要吓一跳。直到现在,我仍然佩服父辈的那种独行无惧、视若等闲的大丈夫气概。

      据父亲说,猎人是感觉是十分敏锐的,听到几声雉鸡的鸣叫往往就能准确地判断猎物是在哪一片山头。捕猎之前,猎人要提前到达目的,小心翼翼地布下各种猎具,这也是猎人通常要在夜间出行的原因。将围子上的铁签插入土中围成一个半圆,再将从马尾中挑选出来的细长坚韧的长毛编织而成的圆形环套系在围子上,这便是一个小小的猎场。斗笠和蓑衣则是在猎物被“诱子”的叫声吸引而来的时候,穿戴在身上用以伪装的。但具体捕猎的过程是怎样,猎人需要怎样操作,父亲不曾详细讲述过。在老家之时我又是在十岁以前,未曾参与捕猎的实践,虽然心中好奇,却不得而知。我至今都觉得这种捕获野生雉鸡的办法真是一种神奇的本领,我很佩服父辈的智慧。我想,那是世代生活在大山里的先民与自然融合的智慧的产物。

      捕获来的雉鸡,猎人是绝对不舍得用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的,这是因为捕获的雉鸡可以卖个好价钱。除非是捕获的猎物在袋子里捂的时间太长而死掉了,山民们才有奢侈一顿的荣幸。爷爷那个时代的我不清楚,但是在我七八岁的时候,父亲捕获的一只雄鸡就可以卖到二十元了,这对于没有什么经济来源的山民来说已经颇为可观。乡镇上的体面人——单位上的,政府部门的――很喜欢以雉鸡宴客或自吃,觉得很有面子,因此如父亲这样的雉鸡猎人也就有了市场。母亲常常跟我们说,哪一年的两只小猪仔或是庄稼的肥料就是用卖雉鸡的钱买的。

     我们举家来江苏常州已有十三年之久了。我想,倘若当年我们不来江苏,那么很可能父亲现在还在从事捕猎雉鸡的副业,而我或许也如父亲当年随着爷爷一样,随着父亲在群山之间穿行捕猎。但世事之变,往往出人意料。回首往昔,颇觉得传奇,似乎是书中的故事,但这确确实实就发生在我自己身上。十余年时光流逝,记忆如昨,感慨系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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