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骨柔情——英林轶事
侠 骨 柔 情
——英林轶事
陈瑞麟
夤夜，皓月朗照，柔情似水的流光给大地盖了一层皎洁的薄纱。
在这澄澈的月下，一个古稀老人头上银丝胜雪，长着一张标准国字脸，浓黑的眉毛下是一双猎豹般仿佛随时能吃人的眼睛，一张宽厚的嘴巴倒是还原了他蔼然仁者应有的面孔。应该说，他本来就是侠骨柔情的仁者，只是一张豹子脸和强悍好斗的尚武气质迷惑了人们的眼睛。
但见他辗转腾挪，上下翻飞，出手如电起脚如风，腰生马势力，脚踏似泰山，意到酣处总要“哈”地大喝一声，把全身的真气释放殆尽。这一声穿云裂石!这一声惊天动地!这一声震得四海翻腾!一套少林五型拳打得刚猛有力，收放自如，节奏合理，气贯长虹。他连环数招，如山涧清泉般绵绵不断。恐怕连“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的唐代舞剑高手公孙大娘也要甘拜下风。(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空旷的庭院里，飒飒南风裹挟着滚滚热浪把落叶玩弄得上下翻飞，“沙沙沙，沙沙沙”的声音几十米外都能清晰可辨。不远处的田野里，蛙声阵阵如擂鼓，虫鸣声声似吹哨。一时间，大地之韵与拳脚的风声，节奏合理的呼吸声，响彻天宇的喝声水乳交融，浑然而成一曲人与自然合奏的交响乐。
但四周的风吹草动与丝毫不能扰乱他的心神。他聚精会神，拳脚“啪啪啪啪”如连珠箭。招式之灵动，似银蛇狂舞。招式精奇之致，不由得使人啧啧称赞：“此招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
只见他一招左鹤型：吊丁马步稳扎，左手五指并拢撑直，举至平肩处如白鹤啄鱼般向前画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一戳，怒目圆睁，浓眉倒竖，如饿虎扑食。一招刚落，一招又起。看！这次是翻身阴阳掌：四平马扎稳，双手平行划一个O型，犹似翻江倒海。然后运气至右掌，瞬间顺势向前击出，倘若泰山被这一股迅猛之力击中也得碎成粉末……
欲问此人是谁？此人便是武术界公认的一代宗师——陈英林（以下称“英林”）
英林出生于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钟灵毓秀，尚武成风。在他9岁那年，英林正在田里干农活，适逢村中的武术高手与英林的父亲侃侃而谈。那位高人看到手脚麻利的英林，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喜上眉梢，情不自禁地竖起大拇指，朗声说：“你儿子体格健硕，手脚灵活，是块习武的材料，不练武就可惜了，老陈，就让他跟我学武吧！你放心吧，我会尽力把他调教得像模像样的。”欣得高人如此器重自己的儿子，望子成龙的老陈自然是二话没说一口答应。从此，英林便与武术缘定今生。
春天，草长莺飞，万物争荣，丝丝春雨滋润了地里的庄稼，骀荡的春风放飞了人们奔向希望的风筝，英林却无心欣赏，独自背诵武功口诀；夏天，田野里的虫儿鸟儿忙着开派对，麦浪起伏。农家的孩子在天边的空地上你追我赶，辽阔的田野就是他们的游乐场，英林却目不窥园，专心参悟动作要领；秋天，金黄的稻子透着成熟的气息，整个村庄虽落叶满地，然而村人却并不悲寂寥，到处都透着一股恬然自足的气息，英林却心无旁骛，不厌其烦地练习高难度动作；冬季，万物休生养息，苍茫的大地蛰伏着生命的坚韧，英林却无动于衷，总是思考如何将招式化繁为简，精益求精。四季更迭的美景丝毫没能打动陈林的心。他义无反顾地扑进武学王国里，贪婪地拾掇着丰富的宝藏。无论春秋轮转，流年如水，英林对武学的痴心不改。
逢年过节，当人们忙于赶趟儿，置年货时，他却躲在庭院里乐此不彼地精修武艺。在一个多雨的夏天，天空常常乌云密布，浓黑如墨，英林置之不顾，一个劲地大展拳脚。忽然，听见有人指指点点：“瞧！这傻子。哈哈哈……”英林云里雾里地停了下来，猛然惊觉瓢泼似的水流如注。随即往身上一摸，望望天上，瞧瞧地下。他如梦初醒，猛地惊叫：“不好！下雨啦！”背后的笑声更大了。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人们说英林练武练傻了，他听后只是付之一笑。
他曾在师父面前立下宏愿：“徒儿此生定要成武林宗师！”是的，武术是他生命的全部，仿佛他吃的是武术，喝的是武术，睡得是武术。倘若把武术从他的灵魂抽离，他一定会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19岁那年，风华正茂，锐气正盛的英林参加全国武术锦标赛。他一路过关斩将，杀进决赛。决赛的对手名不虚传——他们至少拿过三届全国武术大赛冠军，有的还在国际比赛多次夺冠。他们或身壮如牛，或灵活如猴，或敏捷如豹。一个个摩拳擦掌，对冠军奖杯虎视眈眈。
随着号令枪“砰”的一声，选手各施绝技。比赛中，虽然大家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可这次却不知为何发生了一些小插曲（或许是是名将云集的赛场气氛过于紧张压抑吧）：有些选手四肢僵硬；有些选手大腿颤抖；有些选手呼吸急促，可英林泰然自若，舒展自如。时而如天女散花，时如猛虎扑食；时而如仙鹤亮翅；时而如玉人照镜……观众的喝彩声此起彼伏，有几个青年忍不住“蹭”地站起来，忘情地挥舞着加油棒大喊：“英林，加油！英林，必胜！”
随着他一个收桩回礼，裁判立刻亮出最高分，比赛戛然而止。
冠军，是冠军！他振臂咆哮，喜极而泣！岁月是把杀猪刀，斑驳了他的容颜，却夺不走他的豪情，他的血性！一个偏执于追梦的人，上帝绝不会让他空手而归！
金灿灿的奖杯，是他矢志不移的光辉印记；是他有志竟成的最佳诠释；是他睥睨群雄的王者风采；是他无悔青春的至高礼赞！
那一夜，电闪雷鸣，暴雨滂沱，雷雨交加，风起云涌。缓步走出赛场的英林频频向观众挥手致意，昂然步入风雨中，与咆哮的天地浑然一体。
初出茅庐便旗开得胜的英林此后四次参赛，豪夺四连冠。此外，他在群英荟萃的全国武术精英对抗赛中，三招五式击败了当代武林的泰斗；在星光熠熠的世界拳术交流大赛上，以压倒性的优势打垮了不可一世的一代拳王；在群雄逐鹿的全国冠军争霸赛上，他连胜5位曾经的全国冠军……一时间，他成为武术界的焦点人物以及各大主流媒体争相报道的对象。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英林以常人难以想象的付出登上了武林的神坛，创造了一个或许堪称空前绝后的武林神话，在强手如云的武林缔造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王朝。
自此，他成了武术界公认的希望之星。
冰心诗云:成功的花，人们只惊慕她现时的明艳。然而当初她的芽儿，浸透了奋斗的泪泉，洒满了牺牲的血雨。这也是对英林的真实写照。
初露锋芒的英林意气风发，开始墨突不黔地辗转于各地参加各种武术活动:时而应电视台之邀，录制武术讲座；时而应主办方之邀，参与商业演出；时而应赛事方之邀，担任裁判工作；时而应武林同行之邀，交流切磋武艺。他所到之处，慕名而来的武术爱好者围得水泄不通。他登台表演时，观众接连不断地向他献上鲜花，一些疯狂的女粉丝甚至会当场示爱。面对大家的厚爱，英林受宠若惊。他曾在多个场合回应粉丝:“我其实和你们一样，只是一个武术爱好者，只是有点幸运，多参加几次比赛，多拿几次奖，多露几次面而已。不足之处，欢迎大家批评指出！”
平日，英林从不炫耀武艺，出街入市总是一身常人的打扮，因此社会上很多人误以为他不会武功，而他也不以为然。
他喜欢与朋友相聚于酒楼，谈天说地，可对于武学却三缄其口。无论朋友如何啧啧称赞，他总是彬彬有礼地说：“我只是菜鸟，请你们多多指教！”一次，隔壁饭桌一位彪形大汉一路鼻孔朝天走到英林面前，指着英林嚷嚷：“原来你就是英林，听说你可是武术界的大师。只是不知是否浪得虚名？敢不敢跟我比试比试？”英林听了，怒从心头起，却也强压住胸中怒火，谦恭地敬了个礼，微笑着说：“不敢当，我只是个菜鸟。若跟你比试，我这身子骨可能受你一拳就散驾喽！”那大汉哈哈冷笑：“看来你这武林宗师是徒有虚名啊”英林仍作谦让：“大侠，陈某甘拜下风啦，请另择高明吧！”大汉仍咄咄逼人：“哼！伪大师，吃我一拳！”说完一记箭锤直扑英林面门。只见英林左手一接，右手一掌猛击对方前胸，招式之间似乎毫无时间差。只听见“哎呀”一声惨叫，那大汉飞出两丈之外，摔了个狗啃屎。众人哈哈大笑，转眼间，英林已泰然自若地归坐品茶。
这件事不胫而走，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交口称赞，有人则半信半疑。一些不服气的武林高手联手组成“抗陈联盟”，一纸挑战书飞到英林手里，誓要与他一决雌雄。英林回信道:“大家都是同行，本该勠力同心，推广弘扬中华武术，何必因此鸡毛蒜皮之事而同室操戈？”那些人读信后仍执迷不悟，扬言要让英林身败名裂，英林只好应战。比武那天，英林再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请求握手言和。有些人幡然醒悟，主动向英林赔礼道歉；有些人则冥顽不灵，执意拳脚相向。他们饿狼捕食似的一拥而上，企图打英林一个措手不及。英林气定神闲，纤巧地使了一招“横扫千军”，打得众人哭爹喊娘，面如死灰。他们像一个个斗败的公鸡，不约而同地向英林忏悔，“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高人。陈大师果真德艺双馨，佩服！”英林摆摆手，和颜悦色地说：“今天的事情已成过眼云烟，各位无需耿耿于怀。我希望大家以后能同心同德，为继承发扬中华武术群策群力。”众人无不被其虚怀若谷所折服，纷纷向英林下跪行礼。
从此，英林与他们成了好友。在英林的感染和带领下，大家齐心协力响应国家号召，积极推动武术事业的发展。他们时常沿着泥泞不堪的山间小道，进入穷乡僻壤，为当地村民带来一场场武术盛宴。他们主动与教育部门联系，还积极奔走于各学校游说其主管领导，竭尽所能定期为学生们带来精品武术课程。此外，他们还在百忙中抽暇，穿行于各国进行武术交流，扩大中华武术的影响力……
英林就像一位初心不改的老农，在武术这块广袤的土地上勤耕不辍。他犹似一台播种机，四处播撒武术的希望。他是一位不计报酬的园丁，用拳拳赤子心育出了一个繁花似锦的武术之春。他用超群的实力和高深的德行诠释了武术。在人们心中，他是当之无愧的“一代宗师”。
现已年过花甲的英林30岁开始收徒，很多人从少林寺学武归来仍觉自己功力尚浅，心甘情愿拜于陈林门下继续修行。很多家长为了使自己的子女得到英林的青睐，便在五星级酒店大摆宴席，用劳斯莱斯接来英林这位“伯乐”“相马”。很多社会上有一定名气的武林高手不惜搁下面子恳求英林收之为徒。
英林一生桃李满天下，其徒弟入选省级或以上专业运动队的比比皆是，参赛获得的荣誉数不胜数。他们遍布各行各业，当中有成为领导保镖的；有成为武打演员的；有成为动作导演的；有成为武术大师的……他们谨记英林的教诲：用武术实现自我人生价值。
武术同行们赞英林“历史上的‘孔门72贤’也不过如此！”他憨憨笑曰：“能为中华武术栽桃育李，我死而无憾！”
有一个从未接触过武术的青年人在机缘巧合下邂逅了英林。英林见他身材魁梧，骨骼精奇，动作敏捷，心中暗喜。他不露声色地问青年人：“小伙子，我是一位武术教练，我认定你是块练武的材料，想学武吗？”青年心花怒放，可又有些愕然，“老师傅，我住在穷乡僻壤，家境不好，况且我是个武术的门外汉，能学武吗”英林爽快地说：“只要你肯学，我保证教你”青年人当即含着热泪叫声“师父！”
当天下午，英林来到青年家中，眼前境况使他心中一酸：房子还是上世纪残破不堪的泥砖房，一地枯枝败叶堆满屋前，几只老母鸡在屋檐下“咯咯”地踱着。他步入屋里，眼前只有寥寥几件老式家具。又经了解得知青年人是个孤儿。这一切无不使英林心生恻隐，他当即拍板：“你只要用心学，我保证不收你半分钱学费。”
从那天起，无论刮风下雨，无论酷热难耐，无论寒风刺骨，也无论乡路泥泞不堪。英林总会骑着自行车，从城里远途而来，准时来到青年家中授武。有好几次，几个有钱人用重金聘请英林授武，都被他婉言拒绝，只为不耽误青年人的学武机会。有一次，青年人练伤了手指，英林亲自为他包扎。有一个高难度动作，为了使青年人掌握，陈英林竟示范了50多次。而在教其他人时，英林只示范几次。青年人都累得气喘吁吁了，英林仍神采奕奕地言传身教，看到青年人最终熟练掌握，他欣慰地笑了，并趁机教导青年人：“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就这样，英林一教就是两年。青年人最终也没辜负陈林的良苦用心，成为市里赫赫有名的武术家。
英林收徒有个标准：不是学武之才的人，就是别人送上千金也不为之心动。有学武的天赋但无德之人，坚决不收。是好苗子但又学不起的，他愿免费教授并送课上门。
有一次他向一位十多岁的弟子授武。弟子练了几招便气喘吁吁。身为尊者的英林主动倒上一杯茶，并亲自递上毛巾，然后拍拍徒弟的肩膀，柔和地说：“小伙子，歇歇吧，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啊！”
有些高难度动作，徒弟们一练就是上百遍，练得他们都面如土色。每当这时，英林总是笑容可掬地来到他们面前，和颜悦色地说：“没事！慢慢练，要对自己有信心，功夫不怕有心人嘛！”然后一个手指一个脚趾地掰正他们每一处细节，而他身上早已大汗淋漓却不自知。
在寒来暑往中，武术伴随他度过了大半辈子。
如今，年事已高的英林担任市武术协会顾问，为武术协会开展武术进校园，武术进社区，筹办大型武术赛事等相关活动建言献策。他是老而不朽的巨星，无怨无悔地把余晖投射到武林圣地。他尚武一生，对武术爱得深沉！他用一生践行古人名言“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一身功名于他而言，不过是尘与土。
曹操诗云：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英林自知岁月难敌，留下一纸遗书，遗言只有一句：孩子，我死后将我平生所学悉数传给千家万户吧！
而今，村人仍天天可见这个披星戴月练武的守艺者。只是，他的皱纹越来越浓密，头发越来越花白，视线越来越模糊，嗓音越来越沙哑。
他常对月沉思，让涓涓心事静静流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