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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星辰(中篇小说)

2020-11-15 15:41 作者:偏隅  | 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2013年初秋的一天晚上,林飞浩突然接到会议通知,要他第二天上午务必到会。第二天早晨才得知,原来是清远市市委、市政府召开干部任免大会。根据政策规定的惯例,凡是年龄达到52周岁、担负领导职务的副局级以上干部,一律从领导岗位上退居二线,不再担负领导工作。林飞浩作为正局级一把手,正是在这个时候从经济管理局局长的岗位上退了下来,担任只是享受原有一切福利待遇的虚职的所谓“主任科员”,从此不再参与任何政务活动。因为经管局这次退二线的人员比较多,而且在此期间退休的人也有一些,新人增加熟手减少;还因为该机构虽然成立的时间比较早,职能几经分立与合并,机构不免时常转换,有些职能便不可避免随之边缘化,但也还有些难以说清的其它原因,导致业务衔接存在诸多问题,甚至还有某些业务至今未曾开展。市党委、市政府,还有上级业务主管部门,当需要调起某个领域的相关情况时,就因为一时的资讯缺失,难免傻眼,于是便只得求取于熟手的帮助。正是在这样一个大的特殊背景下,每逢到了这个关键时刻,林飞浩作为昔日的业务全能,不得不时不时应邀做一些适当的事情。因为林飞浩知道,退居二线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退休,他觉得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同时也不应该拒绝。因而,一时难以完全摆脱工作上的事情,时有的纷扰是难以避免的。但作为林飞浩个人来说,正是基于尽量减少活动频率,以至于最后完全退出政务舞台的心愿,便采取看工作情况上点把儿班,看内容性质开点把儿会,看实际事务出点把儿差,看个人意愿陪点把儿客的这一基本的应对策略,将自己摆在一个最为合适的位置。他觉得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让别人会有对退岗有情绪,或是退下了还赖在岗位上的令他尴尬的各种议论。

10月10日的这天傍晚,经管局新来的头儿周正辉又一次给林飞浩打来了求助的电话。说市政府常务副市长段友谊专门来经管局,就招商引资、扩大就业门路、促进经济转型、发展思路等相关的议题,要经管局拿出一个具体的可行性方案来,以便于下次开会时就这个问题进行讨论,并且就此做出相应的决策。周正辉跟林飞浩说“我这才来了几天呀,满眼一抹黑,什么情况一点都不了解,这可难煞了我”,特请求林飞浩务必要帮这个忙。在这个紧急当口,林飞浩能不出手相助吗?更何况新头儿说的那样急切,无动于衷不是林飞浩的作派。而就这类带有前卫性质资讯,林飞浩在职时刚好就是由他自己直接掌控的。就为了引进一个化工厂项目,林飞浩放下一把手的尊严,曾先后三次主动找过原来曾经意向的投资乡里的一个老华侨。而这个老华侨亲属的家就住在城西的“凤凰居园”。说到周正辉,他还是林飞浩原来曾经的领导周进辉厂长的弟弟呢。因此,无论是从个人感情,还是为新局长打开新局面这个角度,林飞浩觉得都应该出手相助,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为了早日引进成功,林飞浩决定明天再一次去会一会那家亲属,看有没有更新的情况能够掌握,以便于及时跟进操作。

次日上午,林飞浩的心情好极了。吃过早饭,他大喝了一口茶水,用力地鼓漱了一下,然后来到门口“噗哧”的一声,将漱口茶水喷到屋外铺了水泥坪的场地上,立时便溅起了一团灰尘。他回转身去,来到室内,喝了杯泡过一会儿的热茶,衔着新命,因偶有胃寒,于是便找出了那款他最喜欢的瓦蓝色长披衣,一边穿着一边走出家门。他抬起两眼,环顾四周望了望,又着重眺了一眼“凤凰居园”所在的方向。“凤凰居园”就在林飞浩居家靠北一条直路的末端,中间隔着一大片已经立项尚未开工的空旷地带。这个“凤凰居园”是三年前开发的一片新居,至少得要走上20来分钟才能到达。

十月的太阳真的是好极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不再是炎夏时候的那个热辣劲儿。林飞浩兴由正浓地伸伸胳膊,抬抬腿,扭扭脖子,尽情享受着这样一个令人愉悦的好天气。时不时抬头仰望着满汉天空,又看看远近的风物景致。

数以万计的金色线条,穿过云层的空隙,如支支金箭射向神州大地,射向城区与乡野。远处,山山岭岭随着鳞光的闪耀,一座座逶迤远去。近处,一层层镀上光斑的高楼低寓,鳞次栉比。再看看这纵横交叉道路两边花坛里的树木花草,还有往来穿梭的游人商旅,全都无一例外镶上了一道道耀眼的银色光芒。微风轻拂,秋意浓浓,感觉舒服极了,林飞浩深情而缓慢地呼吸着好空气。远处工地上的各种机器声如同一曲曲交响乐,时不时送入到他的耳畔。可他并不觉有过半点的嘈杂喧嚣,倒认为是那般的和谐动听。这画面,这声音,还有这浓浓的秋日,是那样的柔和而美丽。当他满心欢喜地欣赏着眼前的这一幕幕、一幅幅美丽风光时,他就情不自禁哼起了多少有点儿走了调的《一曲红尘》。……(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走了大约二十来分钟,当林飞浩找到了那家侨户,并且通过座谈也已了解到了一些新的情况。好消息总是遂人所愿,林飞浩乘兴而归。可是就在林飞浩打道回府的半道儿,偶然碰上了很有些年头未曾谋面的老同学段志威。说到段志威,可不是一般意义的同学,他们从小学同起,一直到中学。大学毕业,分配到不同的单位以后,因为忙着各自工作的缘故,彼此很少见面。如今好友重逢,这在林飞浩看来,算是喜上加喜,双喜临门啦!老朋友相见分外亲!双方相互拉着对方的手,亲热的话儿总也说不完,那个热烈的情景感动得路过的人不得不停止前行的脚步。段志威便不容分说非要林飞浩去他家共享午餐不可,说咱们已有好些日子没有见面了,有多少话儿还没有交谈呢,真的得该好好地聚一聚,喝点小酒儿乐一乐,聊一聊,说一说咱们久别的话儿。林飞浩嘴里说恭敬不如从命,其实内心里正求之不得呢,哪里还有拒绝的半点意思呢?

段志威的家,刚好就在街道对面的那片老居民区里。若要去他的家,还得穿过眼前满是自建居室的密如蜘网留下的一条窄小而又弯曲的巷道。多少年了都不曾来过,想不到变化竟是如此之大。以前去段志威家,有一条虽然弯曲但却很宽的正道,根本不用走已经弯了很远的这条陌生路。

怎么走?往哪儿走?这些显然不需要林飞浩考虑,他只是傻傻地跟在段志威的后面就行。段志威呢,倒是忘不了卖弄一回,这地儿我是再熟悉不过的了,闭着眼睛就能回家,你就跟着我很好地欣赏一回你可能不曾遇见的深而又深弯了又弯的这条巷道的神奇韵致吧。林飞浩不想冷了已经热烙的场面,便来了个旺火添柴,“那么好吧,我倒是十分乐意跟着你好好地欣赏一回这个难得一见的美丽景观吧”。于是乎,林飞浩便紧紧跟随着段志威,一起在满是迷宫般的老旧城区的巷道里左拐右转的一路穿行着,观赏着,欣喜着。

当林飞浩穿行在这条窄径盈尺左弯右突的巷道里的时候,因为刚刚退居二线,从而引发了他对自己几十年风雨一生所走道路的回望与思索。巷道亦如人生,总是充满着无穷变数。崎岖,弯曲,或许还有些侘傺,总之变幻莫测。这些恐怕是人生难以躲避的常态,很难有过平坦、宽阔、顺心的时候。如今的这条路,竟然也如出一辙。

段志威在前,林飞浩两眼忙碌着只得左顾右盼地殿后。就在走过了大约十多分钟光景,刚刚来到一座三层楼房的拐角处,楼房前面有一大片空场的当儿,林飞浩的血压便一下子急剧地升高了起来,心儿也就跟着狂跳不止。也真的是奇了怪啦,多少年来无论从哪儿行走,林飞浩都不曾遇到过,如今却在这个再也偏僻不过的窄径弯道上,居然碰巧遇上了多少年一直未曾谋面过的,原来对他曾一见倾心、并且狂热追求过他的女子邓悦晞。那时就因为她母亲的极力反对,俩人最终没有走到一起来。

——事情还真的是非常蹊跷与玄奥,真的是不可思议。岁月的流水在历史的长河中逝过27年的漫长时光后,林飞浩、邓悦晞这对昔日恋人竟然在这样一个不为人知的暗小巷道里偶然邂逅相遇了。

此时邓悦晞正坐在藤椅上悠闲地喝着茶水,暖暖地晒着太阳,并且不时地翻看一下茶几上的几本刊物。十月的光景,太阳高高地悬挂在万里晴空,秋高且气爽,气候略显干燥。此时若是长久晒太阳,多少还有点儿难以承受,但在这个栽有树木且周围过于密匝的居民区里,太阳的热光显然经过了树叶多重过滤后的余端末稍,已远没有那么厉害了。在这个独特的环境下,享受太阳的爱抚与温存,正当其时。可谓美了眼,暖了身,醉了心,邓悦晞此时正沉浸在金秋时节的淡雅灵秀中。这种舒心畅意的生活,林飞浩倒是十分的欣赏。只是不需要羡慕,因为他自己也已经这样体验过。

当俩人的目光游走到一起,因为碰撞便产生了激烈的化学反映。双方不觉一阵耳热心跳。一朵灿烂的红花顿时从邓悦晞略显潮红的脸颊上骤然飞起,羞得天边的云彩便随之迅疾飘走了。而此时的林飞浩呢?心跳也自然跟着加快了许多。还是林飞浩老成持重,他首先打破了尴尬气氛,乐乐大方地说:“你好呀,想不到竟然在这儿遇上你,你在享受太阳”!

尽管红晕满面的邓悦晞显得一时过于窘迫,但她还是很快从不适的状态中调整了过来,非常客气,且以不容分说的语气邀请林飞浩务必进屋里坐一坐。

况且还有些不明就里的情况,再怎么也不能这么过于唐突地贸然进去吧?林飞浩正是基于这一想法,嘴一翘,“前面还有一老友呢”,婉言谢绝了邓悦晞的好意,指着前面的段志威撒谎,“这会儿他正找我有急事要处理呢”。

没能留住,邓悦晞只得失望地看着林飞浩逐渐远离而去,进而消失在胡同里。27年弹指一挥间,偶然邂逅让邓悦晞深感意外,为没能尽到地主之宜多所惋惜。

有些能甜蜜当下,有些能支付今夜,有些能购买未来,可是他们之间的过往究竟又是怎样的一回事呢?……

林飞浩就在段志威家里谈了退居二线后自己的经历,段志威也讲了自己的情况。吃过午饭,林飞浩踏上了返家的归途。一路上,他陷入了无尽的长思——

……刹那间,那些充满着欢与悲、乐与苦、爱与恨这些显然已经尘封了的记忆,在被拂去了历史的陈垢后,便又重新显露出了然、明晰的痕迹来。“昨夜的/昨夜的星辰已坠落/消失在遥远的银河/想记起/偏又已忘记/那份爱换来的是寂寞/爱是不变的星辰/爱是永恒的星辰/绝不会在银河中坠落/常忆着那份情那份爱/今夜星辰/今夜星辰依然闪烁/今夜的/今夜的星辰依然闪烁,……”。有首歌不是这样唱的吗?竟然与自己此时的心境是如此的吻合。那些浮云般的往事在林飞浩心中久久地飘荡着,悠扬着,招展着。在他看来,这该多么像是一个个色彩斑斓的梦境。

林飞浩记起,那是发生在年深岁久27年前的一桩如烟往事。有关它的是是非非、曲曲直直、对对错错,有必要还得从头说起。

那时候,林飞浩刚从金城阀门厂调到了这家大型综合食品厂里来。因为这个厂还处在扩建、升级、改造阶段,一切工作的重心都是围绕着这一中心全面展开。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林飞浩自然也就没有一个属于他的固定工作。今天干这件工作明天又去做那份事情,这是很自然的常态。大约过了几个月时间,厂长周进辉把为加强力量临时抽调到基建队里的林飞浩叫了去。因为周厂长刚刚知道林飞浩原在金城阀门厂从事的是专案、外调工作,于是便要他重操旧业。鉴于厂里几年以来一直没有发展新党员,有必要吸收一批新的党员,以增强基层骨干力量;二呢,一段时间以来,犯作风错误的,商店短款的,偷盗扒拿的,这些积案都需要迅速处理。初拟的党员发展对象共有十来个人。有鉴于此,他们的家庭出身和社会关系,需要进行一次全面的调查核实。这是基础的基础,前提的前提。除了重点对象方高建、刘威,还有刘大成、刘友威、郭庆平、余静初、张卫民几位。涉及的地方差不多全市每个地方都有,最远的恐怕是刘大成、方高建,一个是陆儿岭往上走十多里地的杨家庄,另一个则在郝山镇街的后面叫什么的大队。

金城阀门厂那次的外调经历,使得林飞浩发现在这个调查取证的过程中,不少大队出具的书面证明材料往往存在“报喜不报忧”现象。由于复杂的历史、社会原因,特别是大队干部成为被调查对象的亲属、朋友时,这类现象往往出现的比较多。亲属中,某人的成份,或是政治方面,或是经济方面存在某种问题时,便故意隐瞒不报。遇到这种情况,林飞浩一般都能从中发现点什么。被调查对象的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叔伯、姑姨、兄弟姐妹中,一是叔伯、姑姨、兄弟姐妹关系,可以从其序列中发现缺报的某一部分;二是叔伯、姑姨、兄弟姐妹中往往存在着只列其一,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中若有问题的而材料中未列出,这些都要用心察看与审查,便可以通过旁证得以查实。比如方高建,他所在的红花公社红花大队提供的材料中明显缺了伯、叔俩人,后经查实,这俩人在成分、历史上有点儿污迹。这类的占有比例尽管不多,也足够你费些精力的。因为你根本无从知道哪些对象存在这类问题。

这一年的六月间,当取得郑冲大队郭庆平、象鼻头大队余静初俩人的调查材料,当他赶到姜镇市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高温状态下,林飞浩走了这么远蜿蜒曲折的崎岖山路,自然又渴又饿又累。于是在姜镇市供销社餐馆买上两个大馒头一盘炒青菜,外加一碗肉丝汤充饥,解渴。就在吃饭的当儿,一个引人注目的体形稍矮微胖、皮肤白皙、面色红润、透着浓浓青春气息的女孩也在这里用餐。她倒是落落大方,有意识地坐到林飞浩的同一张桌子,并且主动询问林飞浩此来何干,哪个单位,家在哪儿。林飞浩就想,这个女孩的性格倒是挺外向的,对于一个她并不认识的陌生人,居然也问起了似乎是她不应该问起的这些问题。也许是不说话就让她难以承受,为了打破无言的窘迫,活跃一下气氛的一种无话找话吧。对此,林飞浩也就释怀。并且毫无保留地给予了逐一答复,他们便因此就这样心无羁碍攀谈了起来。那个女孩也忙着作了自我介绍,她叫邓悦晞,是姜镇市信用社的信贷业务员。哎哟,无论是她认识的与不认识的,居然也能谈吐如此优雅,惹得旁边为数极少的一两个食客心里在嘀咕着。邓悦晞接着刚才的话说,也是因为加班赶表,误了信用社食堂吃饭的时间,所以便来这儿解决啦。接着,她还不忘告诉林飞浩:“舅家刚好也在你老家的那个生产大队,至于具体的哪个小队,就不很清楚,只知道姓陈”。由于谈兴正浓,又转到另一个话题上来,城里最近发生的趣闻轶事,也成为重要的话题。彼此越谈越熟,也就越谈越投机,那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小时。

姜镇市调查结束以后,林飞浩就此别过了姜镇市。他又转道来到了大梁河流域一条线,继续后面的行程。

时间过得真快,一个多月以后,林飞浩从马原镇回到单位。当他刚一到家,还没来得及放下行囊,厂办接待员就忙着一溜小跑赶过来告诉他,有人给他打来了电话,要他去办公室一趟。什么人打来的呢?林飞浩竟然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当他迅步赶到办公室拿起听筒,听到对方传来的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自称是邓悦晞的同学,“邓悦晞病了,她希望你迅速赶来卫生院,到时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邓悦晞?邓悦晞何许人也?……。很多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情,就在念念不忘的日子里,还是被遗忘了。接触的人那么多,谁跟谁呀?林飞浩想了半天,竟然就此黑灯瞎火了起来,还真的一时想不起。啊,啊,……突然间,他想起来了,难道是姜镇市信用社的那个邓悦晞?是的,一点没错,应该是她!病了?听到这个消息,林飞浩一时竟然愣住了,但他很快便缓过了神来。缓过神来之后的林飞浩,百感交集:既兴奋,又忧愁,更悲伤!兴奋的是邓悦晞似乎已经爱上我了,看来我就此得到了一个纯真少女的芳心!不然,怎么会将自己患病的情况通知我,而且还要我赶去看望呢?忧愁的是,我的身份充其量只是一个亦工亦农的合同制工人!倘若知道这一情况,她还会爱上我吗?悲伤的是她此时染病在身,病情或许一定很重,不然怎么要我上去呢?此时正在承受着疾病的折磨。

保加利亚心理学家基里尔•瓦西列夫在他的著作《情爱论》中说:“谁能禁止这种奇妙的感情突然出现呢?总有一天青年会忽然听见在他心底响起的一种最甜蜜、最温柔的音乐。这是青春苏醒了,这是存在的庄严召唤,生机勃勃的人的本质的召唤。这是纯洁的,少年的初恋。” 十六七岁、二十来岁,正是人生的一个重要关口,有多少少男少女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对幸福的向往,还有玫瑰色的幻梦和青春的颤栗,敲响了人生的铁门……。

当林飞浩得到这个喜极而泣同时又令他坐立不安的消息后,抓七抓八的竟不知手脚往哪儿放,他有点儿神魂颠倒了。但他终于醒悟过来,应该怎么作了。立即买了些东西,慌忙勿急赶往车站。可是事不凑巧,就在他赶到车站,许是好事多磨吧,偏偏的客车已离开不到5分钟。看来还得需要再等上一个半小时。此时的林飞浩心急如猫抓,为了排解烦躁心理,便在候车室里来往地踱着步子;并且不停地看表,总希望钟摆能快点儿走动……。好不容易终于挨到了上车时间,一辆待发的班车开了过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立即排在了第一个上车的位置。当车门刚一打开的一刹那间,林飞浩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到车上。待旅客上满后,客车这才好不容易启动,缓慢地行走在满是游人的街道上。心里直埋怨,怎么今天这么多游人呢。当客车离开闹市区人群过于拥挤的街道后,这才开始了快步提速的行程。客车在蜿蜒曲折的马路上颠簸着,奔跑着,呼啸着,如一叶飞舟在大海中飞速前进。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汽车飞捷奔跑的摩擦声,车身撩拨发出的风呼声,车箱内顾客不停的吵嚷声、说笑声,汇成了一片嘈杂、喧嚣的声浪,在林飞浩很有些扩张了的大脑里制造出令他无比兴奋的多种信号……。

当林飞浩来到姜镇市卫生院门口,一个陌生女子见到有个惶惑不安的人正在东张西望,似乎正在找人,便知道这人一定是代邓悦晞要找的人,于是手举头顶向他招手。林飞浩立即迎上前去,并且作了自我介绍。陌生女子笑了笑,立即把林飞浩直接带到了她的房间,林飞浩便将猪肉、罐头之类的东西一并交给她。此时邓悦晞正躺在陌生女子的床上输液。

林飞浩一把抓着邓悦晞的手紧紧地握着不放,“受苦了!不知你生病了”。话还未说完,鼻子酸酸的,眼眶红红的,眼泪也在流转着,这会儿林飞浩似乎比邓悦晞还要痛苦万分。

“多亏了姜娅,就是前去接你的那人,即这间房子的主人,是她及时把我拉到了医院,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

这时刚好姜娅进屋,“太感谢您了姜医生!”

“快别这么称呼,你就叫我姜娅好啦,我和邓悦晞是好朋友,又都是非常要好的同学关系,相互帮着点完全应该。至于说感谢,那就有点儿生疏了。”

姜娅取起了要拿的东西走出屋子后,邓悦晞接着说“她是这个医院的妇产科医生,我十分要好的同学,如今又分到一个地方工作。”

林飞浩嘱她静静躺着好好休息,可她哪里有半点睡意呀,越说越兴奋,谈了来这儿的生活感受、信贷工作情况,谈了许多许多。谈累了,这才闭上双眼,不再作声。看着她那小鸟依人的样子,林飞浩陶醉了。虽然与杜若岚有过多少年的亲密交往,但那只是因为曾经的同学关系的一段书信交往,林飞浩真正的正面情感接触从不曾有过。而与邓悦晞的这次相见,是林飞浩有生以来第一次接触到主动追求自己并且对自己如此倾心的这么一个体态丰盈的少女,第一次感受到少女那强而有力的磁力感召,第一次近距离闻到了少女身上特有的胴体芳香,也是第一次深深地领会到爱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因而更是第一次由衷地感受与体悟到了那种牵心动怀疼彻心扉的独特而又美好的滋味。

林飞浩略略环顾了一下,从窗格外透进来的斑驳阳光拥抱着他们俩,他们也拥抱着美美的阳光。林飞浩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闪电般突然闯入自己心中的人。洁白无瑕的脸蛋透着两朵艳若牡丹的红晕,显得格外妩媚、柔美。额头、眉宇、眼睛、鼻翼、面颊、耳轮、嘴唇、下颚、脖颈,线条优美,匀称得体,仿佛米开朗其罗刀下一件精致的少女头面相,一切都是那样的完美无缺。从微裸的胸脯、手臂上,林飞浩算是真正读懂了“冰肌玉骨”这个词所蕴含的深义。柔如绸缎的肌肤,白里透红的胴体散发着少女特有的诱人气息,林飞浩忘情地吸吮着,咀嚼着,体味着,进而深深地融进了自己的血液中、骨髓里。吻过她的手,又吻过她的额头、鼻尖、下巴,在这个神圣的地方,情感尽可以释放,感情尽可以裸露。她甜甜地笑了,笑得窗外天空飘忽的行云都褪了颜色。此时的林飞浩就觉得,她就像杨柳一样清秀,鲜花一样妩媚,泉水一样澄清,羔羊一样温顺。

林飞浩拿过一只有靠背的椅子,紧靠床榻面抵近邓悦晞而坐。这时邓悦晞立即调换了躺着的姿势,将头部倚偎在林飞浩身边,静静地靠着他,不设防,不矜持,只有令人动心的依顺。他用食指捋了绺她已有些散乱的头发,不觉挨着她富有弹性的肌肤,一股温热的电流一下子传遍了林飞浩的周身。

人们说家庭是沙漠中的甘泉,是海洋中的小岛,是长途跋涉的客栈,是幸福的城堡。林飞浩想,生活在大千世界,有个家就意味着人生永远的美满与幸福。有句谚语说得好,世界到处跑,没有什么比家好。有了好的女人就算有了妻室,眼下,已有了理想的女人,也就意味着即将建立起理想的家吗?想着这一切,林飞浩便有些陶醉了。

过了一会儿,邓悦晞让林飞浩坐在床沿上,顺势将上半身紧紧挨靠在他的胸前,两股温热的体息迅速在俩人的周身血液里奔涌。他们就这样一起倾心交谈着,讲趣闻,讲笑话,说工作,说事业,论友谊,论亲朋,谈理想,谈未来。总之,纵观人生,云游四海。谈的是如此投机、默契、融洽,彼此像竹筒倒豌豆,将一切倾心而诉。林飞浩发现邓悦晞非常健谈,说话朗朗上口,字正腔圆,如行云流水,亲切自然。俩人的呼吸和心跳此时已形成了共震,是那样的和谐、热烈、亢奋。他们彼此依存着,抚慰着,畅谈着,描述着,一起度过了人生一段最美好的时光。

午饭后再与邓悦晞拥坐半天,接着的便是谈天说地的彼此倾情而诉。直到室内光线已经暗淡了下来,林飞浩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她。晶莹的泪珠,让林飞浩看到了邓悦晞心中的那一片辽阔的海洋。林飞浩依依惜别踏上了返回城区的汽车。随着汽车的颠簸,一路摇晃着的林飞浩在忘情地回味着。林飞浩似乎正在享受着看似一杯清水,无色无味,却比任何饮料都要解渴的爱;消受着像一幅古朴悠香的山水画,简洁却韵味悠长的情,……

回到单位,好事的金星却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第二天上午,他一把挡住林飞浩的去路,“邓悦晞看中了你,看来你真的艳福不浅呀”。他就这么大声地嚷嚷着,诉说着,惹得在场的人一个个穷追不舍,非要林飞浩说清楚不可。

可林飞浩这时候就很有些纳闷了,这次姜镇市第一次见她之前我是一无所知,更不存在什么与其相恋的概念。甚至之前相互间根本不认识,谈什么呢?跟谁谈?虽然后来与邓悦晞相识,但也只是偶尔的萍水相逢,而且在人际交往中类似这样的接触实在太多,多得都难以记起,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恋爱之说。至于后来感情的迅猛发展与升温,除了邓悦晞,再就是姜娅,其他不论任何人,谁都不曾知道。那么,是谁泄露了天机?林飞浩就想,由此看来,在邓悦晞的心目中早就已经有了我的位置啦。唯一的解释,许是有人追求邓悦晞,让她不得已只好公开了这一消息。若不然,又怎么可能有了这次与邓悦晞的正面相见呢?又怎么有了金星让人深感奇怪且诧异的玩笑话呢?也就是这次偶然相见,让林飞浩由衷地感觉到,真的应该有个相处的对象了。林飞浩想,踏破铁鞋无觅处,还真的竟然来得全不费功夫。

从此往后,在林飞浩悠悠的生命旅途中,定将会循着邓悦晞已经圈定的清莹、委婉、秀丽的足迹,徐徐地走进她情感世界的那一片浩瀚无际的海洋。并且还让林飞浩深深地相信,那是一个令他无比快乐的人生旅程,他会乐此不疲。……

自从那次与邓悦晞分手以后,因为彼此天各一方,加之食品厂正处在大规模的基建阶段,使得林飞浩自从外调工作结束以后,因为人手太少的缘故,就连原来领导吩咐的就厂内几个案件的处理也只好暂时放一段时间。他便一头扎进了繁重的扩建工作中。因而没有任何时间相互走动,只好以书信形式交往,彼此了解各自的生活近况,借以互相关心,相互勉励,抒发炽热的情感。

十一月初,邓悦晞特意托电机厂她的另一个同学杜孟英送来林飞浩受人之托要买的已经风干了的几只羊肉胯。杜孟英心存疑惑,怎么他们俩人之间这么热烙?于是当她交给林飞浩这些东西时顺势问林飞浩,你和邓悦晞究竟是什么关系,是恋人吗?出于多种考虑,林飞浩只得一口否认,“哪能呢?仅仅是托人家买些东西,你就可以随便无限上纲起来了?这可不好哟。若如此,那我下次就托你买东西。按你意思推理,那我也是在跟你谈恋爱,是吗”?噎得她满脸通红,竟一时无语。

急于确定关系的邓悦晞比林飞浩还要猴急十分。邓悦晞把她对林飞浩的了解,以及自己的想法全都无一保留地告诉了她的母亲,并且期待母亲能接纳、认可。女儿恋爱了,有对象了,母亲能不高兴吗?想见见未来的女婿,这是很自然的事情。也因而,这件事被提到了议事日程上来。

差不多过了半个月,有天上午,邓悦晞利用放假时间,刚从姜镇市信用社一下来,就急着赶到了厂里找林飞浩。告诉他,“母亲要见你”。当林飞浩听到这个消息,既感到万分高兴又很有些着急。双方相识到相爱的时间这么短,林飞浩万万没有想到邓悦晞竟然时间抓的这么紧、这么过早要求确定彼此之间的关系,更不曾料到她母亲又这么急迫地要见自己。虽然自己深爱邓悦晞无疑,但这么快急着要召见,自然留给林飞浩考虑的时间也就没有了。就连自己的家人也都未曾透露一点信息,这样是不是有点儿过于仓促了点呢?人们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话一点儿也不假。邓悦晞身材虽然略嫌有些不怎么高,但却也匀称得体,面容若花不假,肌肤姣好无疑,而且更为难能可贵的则是她勇敢而坚定的“树缠藤”。主动、热烈地追求我,这样的女人对于自己来说,应属世之难得!也因此,在林飞浩那颗企盼的心中,暗暗地作出除了邓悦晞终生不娶的诺言。

但是,尽管林飞浩从此有了这样明确而坚定的意愿,但这并不意味着就应该立即确定彼此之间的婚恋关系。林飞浩不得不这样想,彼此的认识、了解、相恋,才刚开始呢,一切都还处在云里雾中。因而,至少在林飞浩的心里,还远没有成熟到拜见双方父母的程度,也因而他至今不曾有过晋见邓悦晞母亲的任何思想准备。毕竟俩人之间的相互认知太少,双方还缺乏足够的了解与互信,因为彼此之间并非完全知根知底。是故,他们之间还需要有更多的时间进行交流与了解,以至于彼此适应,相互磨合。

处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林飞浩所怀揣的侷促与不安、狐疑与不定,以及他的犹柔寡断自然是再正常不过。但事既已摊牌,容不得林飞浩再作更多的考虑,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面的。林飞浩就在这一慌乱的思绪中买了些东西,硬着头皮心情沉重地跟着邓悦晞一起前往她家所居住的天桥街居民区走去。

这是一处面积很大的老式市民居住群落,全都是清一色的黑瓦土坯平房。雾气朦朦中远远的望去,与天边的烟波相衔,浩瀚而广袤。走过了好一程,这才来到了这片居民区。她家就住在平房第五排临靠小溪的东侧,离地面还有三级台阶,显得干净而利落。当林飞浩怀着朝觐的心情,稀里糊涂地跟着邓悦晞登上有如天梯般台阶,走进她的家里时,邓悦晞的母亲早已端坐在正厅的太师椅子上。此时正一边喝着小紫壶泡的茶儿,一边端着长杆烟嘴雾里云端的抽着自制的旱烟。

由于“大姑娘坐桥等一回”,虽然已经坐定了的林飞浩,心情依然紧张,惴惴不安。令林飞浩最不习惯的是邓悦晞母亲连番不断的问这又问那,家住哪儿呀,父亲是谁呀,怎么还没找对象呀……。问得林飞浩诚惶诚恐,全身冒汗,腿脚打颤,心底发慌。就像法官庭讯一样,让林飞浩感到无所适从。待林飞浩机械地逐一回答过后,老母亲说俩家过去曾是亲戚,娘家人就姓陈,而且就是金盆大队靠近河边的陈家湾,陈育南就是她的亲侄子。她母亲还明白无误地说,过去我们俩家有过很深的矛盾,受过你们林家人的欺侮。当林飞浩听到根本无从知道的过去两家曾发生过尖锐矛盾,特别是“怎么还没找对象呀”这些冷若冰霜、寒意袭人的话后,林飞浩仿佛如从盈天的沸水中突然掉落到冰窟里一样,心存热旺的情感一下子冷到了冰点。林飞浩由此得出结论,要想做通老人的工作,看来似有相当大的难度,以至于觉得自己跟邓悦晞之间似乎很不靠谱。

既然邓悦晞母亲已经显示出较为明显的反对态度,那么在这种特殊情况下,邓悦晞本人会是一个什么态度呢?这是林飞浩极想得到的准确答案。并且林飞浩由此还认为,这将是一个不得要领且极有可能出现质变的议题。这些在林飞浩看来,对与邓悦晞的这段感情似乎不应再抱有任何希望。

也是那天邓悦晞自从将林飞浩送出门以后,为了进一步探明邓悦晞的真实想法,并试图验证林飞浩的揣测是否正确,从此便再也没有主动与邓悦晞联系,林飞浩决定用时间换空间,以此证明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可是臆想的事件终于还是不依人愿地发生了。时间都过去了半个多月,居然始终再也没听到过来自于邓悦晞的哪怕是短短的一句话,也因而就更无缘见到她的人影了。看来,时间果然验证林飞浩的揣测。

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断肠。该不是因为她母亲的极力反对,抑或是她已移情易性,从而最终改变了自己的初衷?林飞浩就这样漫无心际地思谋着,想象着,琢摸着,……。爱情是一个闪闪发光的字眼,古往今来,它敲开了无数男女青年春情萌动憧憬未来的心扉,在他们感情的弦律上奏出不同格调的音响。然而,要想在生命乐弦上谱出优美动人的旋律,却并不那么容易。英国著名哲学家培根就曾说过,美犹如盛夏的水果,是容易腐烂而难以保存的。林飞浩由此得出结论,见面后给我的感觉八九不离十。这桩婚姻,似乎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海市蜃楼。

难道就因为遇到了一道暗流,或是一个险滩,爱情的航船就此搁浅吗?尽管在林飞浩的心里,至少已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他仍未死心,离前方的终点不远了,眼看即将抵达胜利的彼岸,就这样随便又要中途下船,那岂不是太可惜?为了挽救已然呈现的败局,他就曾亲自去姜镇市找过邓悦晞。上哪儿找?找不到。听说她的工作已经变动,她又去了哪儿,那么是因为她的故意躲避而主动要求调动的还是组织的另行安排呢?对于这一切,林飞浩终究不得而知。此时林飞浩的心里矛盾极了——有心一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可是矛盾心理的另一面又让他怕见到邓悦晞。因为什么呢?假若邓悦晞已经改变自己的初衷,那么她在见到之后一定会大加呵斥。到那个时候我又该如何收场?那我男子汉的尊严又放哪儿?故此,林飞浩终究不敢盲动,造肆。为求宽慰与舒解,林飞浩将这件事告诉了他中学时期的班主任老师。班主任老师于是说,那我们就一起到姜镇市农中走一趟吧,那儿有他最要好的同事,他能看着不帮吗?可是真去了那儿后,事情并未依着老师的意愿走,那位姜镇市农中的老师显然不愿意参乎其中,此事只好作罢。

林飞浩为询问两家闹矛盾的事,专门回了一趟老家。父亲说俩家过去是亲戚,但并非直属关系,叔伯姑奶下嫁陈家不假。父亲想了想,说是有这么回事,两家过去是发生过不小的矛盾,而且还很闹腾了一会儿。至于因为何事引起,因为事情太过于久远,一时想不起。难道就因为老一辈的矛盾,要由后人来承担责任,并且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吗?林飞浩又想,老一辈的矛盾固定是重要因素,但在婚恋关系上,应该起不到主导作用。其核心点,问题应该首先出在邓悦晞本人身上,只要她坚定地挺住,就一定能做通老人家的工作。

林飞浩不由的想,女人的心如秋天的云一样飘渺,像肥皂泡一样虚幻。想当初,邓悦晞是那样的真心、诚意,主动地,甚至是热烈地追求。而如今呢,就因为来自她母亲的反对,因为对母亲的惟命是从,竟然就这么轻易地放弃?就这个问题,林飞浩还真的想了许多。就因为邓悦晞对自己的诚心、主动、热情,最终感动了自己,使得林飞浩对邓悦晞还真的一时难以放下,觉得她就是自己最为理想的未来伴侣。于是不断地安慰起自己来:在这种特殊情况下,作为男人尤其要稳住阵脚,万不可自乱了分寸,不要一遇风浪就怯阵,就退场。见面难免场面尴尬,于是便只好改以写信的方式试图打破僵局,使得关系得到转寰,以此证明自己对邓悦晞一片赤诚的爱恋情感。

在给她再三再四的信中,言之切、语之诚、情之致、意之挚,理当打动她。可是事与愿违,封封去信就像天上的浮云飘去无踪影,她再也不曾回过哪怕是一个字的来信。邓悦晞就像空气被蒸发了一样,也是从此再无萍踪。在林飞浩看来,他与邓悦晞的关系已经无可挽回地走到了尽头,再无任何修复的可能。这个时候的林飞浩似乎再也无法冷静下来,就算是母亲反对,你也可以直白地告诉我,不就得了吗?我也不会责怪你。觉得这个邓悦晞是不是有意调笑我,耍弄我,因而意识到自己的人格与尊严受到了极大侮辱,从而精神、情感方面受到一次莫大的伤害。林飞浩因为一时的气恼与冲动,便给信用合作社邓悦晞的领导直接写信,将他们彼此关系的由来与过程一五一十地全都统统道出。

后来,经过一段漫长时间的冷静思考,林飞浩的思想最终还是发生了很大变化。觉得给她的领导写信的作法,显得太过于冲动、自私,实在太不应该!为着一个女人去大动干戈,实在有失身份,有伤大雅。迫于母亲的压力而顺从母亲的意愿,这是对生她养育她的母亲的敬重与体恤,不能为着自己的婚姻而伤害母亲,这也正是作为女儿所应遵循的为人处世的最基本原则,本应赞颂有加,连敬重都来不及呢,何错之有?又何故责怪?

当爱已成往事,只能落花拂袖。被风吹皱了的过往,只是曾经的无法遗忘,火热的心开始冰凉。才知道,爱的冬天实在太冷,凛冽的寒风裹着蚀骨的疼痛。我在墨色里呼唤,你,却在繁花中遗忘。曾经的爱不过是烟火盛宴,极致的璀璨后只剩下心酸。这些日子的期盼,却成了无奈,只是凋零的等待。镜中花,水中月,赏心悦目则可,却非永远。你的容颜,己不似当时。终于发现,跨越时间的沧海,手握已经剥离的依恋。回想那时,你撒下轻柔的网,网住了我的气息,入梦太深的我,胸口还是狂燥不安。

经此,林飞浩也算是小醉过一场似的,当他清醒过来,倒没有忘了及时提醒自己:在人生旅行的道路上,在建功立业的征程中,我从单薄的青春里打马而过,其间的确存在着太多的美景,还有着太多的诱惑。凭心而论,这些美景、诱惑,的确对我产生了无穷的魅力,甚至让我有点儿神魂颠倒、神不守舍。林飞浩又跟自己说,你且不妨停下步伐,用心地看一看。但是,你可千万不要忘记,这里毕竟不是你的目的地,你不能久留,更不能回头,因为你还得要不停地赶路,不停地赶路。你只能将这些美丽的风景与诱惑,全都装进你旅途的行囊,偶尔去享受一回往事的美味;或是一古脑儿全抛于脑后,就当什么也不曾发生,继续向着你的终极目标奋力向前。

丘比特射出的本来是一枝金箭,怎么突然魔幻般地变成了银箭了呢?已经完全放开了手脚的林飞浩,算是彻底地明白过来,“菩提并无树,明镜亦无台,世本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林飞浩又一次迈出了刚健有力的步伐,消失在次第奔放的茫茫人流中。

怎样看待林飞浩、邓悦晞俩人这次间隔27年后的历史性偶然邂逅一事的呢?

在林飞浩看来,时间是抹去往事的一剂涂药,会让你的心痕在岁月的滚滚流沙中渐渐淡化,从而让心湖淡然一片。时光会使那些美好的瞬间在岁月风霜的无情敲打下,自然也会渐渐凋零,从而满地阑珊。那份曾经的激情,那份过往爱的梦呓,早已被打磨得无影无踪。因而,在林飞浩静如秋水的心里,早已唤不起昔日的那股子情怀。也因而,也就再也没有了那种好似电光石火、异峰突起的激情与狂潮!染上了风尘,染上了世俗,也就染上了岁月。因而也就有了沧桑,有了练达,有了懂得,有了持重。在这滚滚红尘中,沧海一笑,淡泊情怀,释然开脱,便是经历过世事变迁的深沉。轻语岁月,笑看流年,于红尘烟雨中,欣守一段清宁的时光,不想前尘,只为现在。往事如烟,岁月无痕。

这件过往,对于邓悦晞来说又将是怎样的一幅情景呢?邓悦晞刚好与林飞浩完全相反,“这是我的初恋情人,岂能一飘水泼出去就可以完事的”!也因而,在既似脆弱柔软,又似春情萌动的心底里,倒是掀起了一场不亚于惊涛阂浪的触底震撼,埋藏于心底的昔日那股子激情似乎再度被浓情点燃。人们常说,走过一些路,才知道辛苦;登过一些山,才知道艰难;趟过一些河,才知道跋涉;跨过一些沟坎,才知道超越;经过一些事,才知道经验;阅过一些人,才知道历练。可邓悦晞在与林飞浩短暂相恋的这段情事上,究竟有什么“辛苦”,又有什么“艰难”,以至于何谓的“跋涉”、“超越”、“经验”与“历练”,值得她钟情于那段极其短暂的接触与交往呢?在细碎生活的过往中,岁月早就把身上所有的菱角全都无一遗漏地打磨光了,又有什么使得她始终走不出那些清浅的岁月中曾经的她自我认定的所谓“困惑“与“黑夜”,以至于忘情所以地拣拾起曾经的那些“遗漏”呢?难道还有这种“前尘”与“后世”的轮回吗?可是,终究没有人明白邓悦晞心中的那些“小九九”。

正是因为有了这一次偶然相见,使得邓悦晞的情感似少女的情窦初开般饥渴难耐,就好像千年积压的火山终于被引爆了开来。在邓悦晞看来,关在心房中属于少女般的那一千个向往、一万种憧憬、一亿次景仰,此刻就如同刚被打开了笼子的鸽子,呼啦啦,呼啦啦,一瞬间一起全都飞上了蓝天,带着长长的鸽哨奔放而又热烈地翱翔着,飞舞着,遨游着。

显而易见的,邓悦晞并未因为彼此都有家庭而有过一丝一毫的约束。什么家庭观念、婚姻关系、亲人想法、伦理道德、法制意识、社会舆论……,这些全都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邓悦晞对林飞浩的炽烈情感锐不可挡,并且狂热地由此滋生漫延了开来。从而揭开了她情感历程又一个崭新的篇章。

第二天一大早,邓悦晞第一次没为丈夫做早餐,也没给他倒一杯冲好的牛奶,对着丈夫丢下一句话,“早餐你到市面去吃吧,我有点事儿得出去一趟”。

邓悦晞这么早急着出去,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呢?头天上午去原单位一相好同事家串门,她丈夫任职市政府任民族宗教科科长,得知这两天出差在外,她家一定有市属各机关电话号码,她就为寻找林飞浩的电话号码而特意去同事家的。机关电话号码薄邓悦晞丈夫的手提包里肯定是有的,可她为何舍近求远劳费周折呢?原因就在于确保滴水不漏,防范丈夫万一可能的怀疑,因为

丈夫知道实在没有邓悦晞可与电话薄里需要联系的任何人。

除了不在家里给林飞浩打电话,为不至于引起丈夫、亲属的怀疑,为与林飞浩相见,邓悦晞只得不断变换手法。常常以她的同学、原在姜镇市医院担任妇产科医生的姜娅为垛子,去姜娅家,或是邀约,或是由姜娅打电话请她,如此这般。正是邓悦晞采取了自认为相当完善的一道道防备措施,所以邓悦晞与林飞浩之间的往来,并不曾引起过任何人的怀疑。

也是自此,邓悦晞与林飞浩,便不分白天黑夜,雪天雨地,一次次地约会,一回回的相见,一趟趟的伴行。只要俩人单独在一起时,邓悦晞都会情不自禁紧紧地抱着林飞浩痴情地吻个不停,紧相狂热地拥抱着,双手不停地在林飞浩的背部摩挲着,总有说不完的内心话,道不清的遗憾意,抒不完的性中情。邓悦晞明确而直白地告诉林飞浩,“若是听不到你的声音我就特别难受,或是看不到你的人我便狂躁,我实在是控制不了自己啦”。

林飞浩这个时候就想,对于我们现在这样的年龄来说,那些曾经记载着美好青春的篇章,早就已经永远地翻过去了。已经过去了的岁月,还有重新拾回的可能吗?邓悦晞此时此刻的这般激烈情怀,让林飞浩感觉自己到底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对于邓悦晞就像烧纯的生石灰,遇到冷水激发出成倍热量的狂爱热恋,林飞浩还真的一时感到无所适从,有一种太空失重直压着他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林飞浩想极力推脱,但却无力。实在找不到更好、更为实在的理由,因为什么呢?一是,过去的那段恋情毕竟是昔日情感历程的一部分;二是,毕竟曾经的伤害过邓悦晞,林飞浩再也不能在伤口上撒盐了;三是,想找个机会就多次伤害邓悦晞的事郑重向她道歉;四是,也想借此机会直接释疑,问问邓悦晞,到底是因为何事情,从而彻底地熄灭了当初他们之间那段感情致炽的烈焰的。

一个夜已较深的晚上,天空万里无云。皎洁的月光撒向寰宇,大地如同白昼般明亮。夜的深处,田园朦胧,山影憧憧,水光溶溶,萤火点点,路灯盏盏,好一幅充满诗情的月下画卷!邓悦晞这天晚上在急着忙完了应筹的事后,特意于街亭电话间又约了林飞浩来到她指定的西界河河边小路上。幸亏这天林飞浩妻子回了娘家,否则他是不可能出来的。怎么已经这么晚的天了还要发疯呢?邓悦晞给出的解释是,丈夫外出了,就是看再好的电视剧也难以排解没有你的寂寞,这个时候是我们约会的最佳时机,不找你我还能找谁?邓悦晞的反问,倒觉得自己特别有理了。

稀少的往来人群偶尔擦肩而过,邓悦晞全然无暇顾及。月光倾泻在邓悦晞满是忧郁的脸上,神情显示十二分的无奈。待行人刚一走过,邓悦晞突然呼吸急骤地紧紧抱住林飞浩。进而一只手在林飞浩的腰间抚摸着,喃喃自语着,“你应该是属于我的,我也自然属于你的”。自从刚一触摸腰部的那一刻,林飞浩浑身一阵燥热骤然蒸腾而起,让他很有些承受不了这样的触摸。远远的望见有人来了,他们这才慌忙若即若离。

这时候,他们又回复到原有的状态。邓悦晞兀自谈起俩人初次相识时的种种令她无比钟情的壮怀情景,谈起住院后林飞浩看望她的那些幸福的快乐往事,这一切她全都记得那么清楚。往事越千年,居然岁月的河流没有冲走,时间的尘土更不曾掩埋。月光下,她的眸子随着那些久远往事的讲述而燃起的炽烈情火,一闪一闪的,那能量,足够将整个世界点燃。万籁寂静,他们相拥而立在月光下,仿佛是在一个银色的童话世界里。

邓悦晞说完这些感伤抑郁的话后,转而问起了林飞浩这段时间以来工作顺利不顺利。林飞浩回说,不存在顺利不顺利的说法,需要的话偶尔做点事儿,否则什么事儿也没有。既然已经退居二线了,自然也就不可能像正常的上班时间那样,还要忙个不停。

这个时候的林飞浩,自然没有忘了曾经怀揣的向邓悦晞正式道歉的事,于是郑重其事合着双手作了一个揖:乞你谅解!邓悦晞却不明就里,双手爱抚地托着林飞浩的下巴,茫然无解问起道歉何来?林飞浩便一本正经地细细道来,自从那次见了你母亲以后,从此你再也未作过任何表示,拒绝了往来,可我始终不明此意。先是多次写信,不见你回音,接着亲自去找姜娅,但未找到;为此,我还专门买了罐头通过你的舅老表做你的工作,也都音讯全无;想去姜镇市找你,而且也曾不止一次去找过你,可又怕见到你而遭你严辞拒绝的种种矛盾心理。在你一直不予理睬的情况下,过于冲动的我便认为是你故意耍弄我、愚弄我、调笑我,因而失去理智向信用社你的领导写告状信,说你品质败坏。

当林飞浩一口气说完了这些,接着问听得一脸愕然、目瞪口呆的邓悦晞,当初为什么毫不犹豫地选择我,可后来怎么又豁然绝情决意放弃呢?是不是由于你母亲断然否决的缘故呢?难道就因为过去林家与陈家有过曾经的矛盾这件事导致的吗?

邓悦晞舌桥不下地“呵”了一声,“你多次给我写信了?可我一封也不曾收到呀!那么又是谁从中捣的鬼呢?啊,你还来了给我的领导写诬告信这么厉害的一手呀”……?接着便由惊奇转为不解,又由不解恢复到平静,淡淡地回说:“至于过去的矛盾,倒不是理由。老一辈的问题与我何干?我之所以没再有和你来往的一个根本原因,是希望你能亲自来找我!我作为女孩子,已经在你面前十二分主动的情况下,难道你就不能主动一回?我的自尊心又体现在哪儿?这些你想过没有?你怎么就不能替我想一想呢?可是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你竟然无缘无故从此在我面前永远的消失了!这就令我特别的伤心,我好痛苦呀!是你绝情地结束我的第一次恋情。你可是我自己选择的第一个恋人呀!人生的第一次有谁不珍惜?但是,话又说回来,那时要是收到了你的来信,或者知道你曾去过姜娅家、去姜镇市找我,那就好啦!也就没有了今次的遗憾!至于你说找过我的那位舅表哥,他不可能转告我。因为他对我也曾无数次追求过,可是我压根儿就看不上。 我倒是特别想知道,你为什么不亲自来找我呢?你又有什么理由不来找呢?你刚才说多次找过,可是你为什么那样胆小不见我一面呢?我这一生,除了高德伟,真心爱的只爱过你一人。在你之后,方敬文的一个亲戚拿着他的照片找我,而且方敬文还多次写信给我,我都没有回信,因为我同样看不上他。后来,组织部又介绍夏友渔,可我嫌他身上长满白色的鳞片,怪吓人的。再后来呢?经人介绍才认识高德伟的。”

还有方敬文?那可是林飞浩昔日的同学呢。当他听完邓悦晞和盘托出的这些,心里触动特别大。这是林飞浩第一次才了解到事情的真相,看来没有成功的责任全在自己。怪只能怪自己,与邓悦晞毫无关联,半毛的责任也没有!自己的脸皮太薄,难道别人就没有自尊心?好个马不知脸长、牛不知角弯的家伙,竟然还一个劲地裁脏、咒骂,甚至还诬告起邓悦晞来了,公道何在,又情何以堪?知道真相后的林飞浩,这个时候不得不极其庄重、严肃地谴责起自己来了!真诚地向邓悦晞道歉,是林飞浩此时唯一所能做的事情!邓悦晞听到一声又一声的道歉,心里也就彻底释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就是道歉一百次一千遍,也是无济于事的。

当邓悦晞说事情已经过去,就是再多的道歉也是无济于事的话后,林飞浩立即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认真而又严肃地说:“是的,是的,你说的对极了,事情早已是昨日黄花,道歉亦无济于事。那么,尊重现实是唯一的选择。事已至此,不希望因为我的出现,给你本来平静的生活带来麻烦。”邓悦晞说“是的,毕竟已是半辈子的人了”。难道还能再转得回去?就是投胎转世,也已经不可能的了。

从邓悦晞的谈话中,林飞浩知道了有关她的更多情况。邓悦晞自从调离姜镇市后,因为丈夫的关系,先是回到了自己家乡所在的老城区,即改行清远市供销社,后来又被分配到供销社属下的一个很小的农特产资源公司。邓悦晞告诉林飞浩,大家都对她很好,民主推选过程中,可能因为曾经的信贷员经历,全公司竟然无一张废票一致要求她担任这个企业的头头。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减少成本支出,会计也由她兼任。后来企业多次重组,她从不出头露面,任由职工自由组合,但每次她都被延揽入阁。本不想进去,倒不是没有钱带资入股(上级不再投放资金,凡入阁者需自带资入股),只是要自己再当这个头头邓悦晞很不愿意,因为那将意味着要操很多心,值得吗?邓悦晞最后一次组阁的钱还是别人代交的。丈夫高德伟说还是不去的为好,邓悦晞便听从了劝告,最终入阁的钱退还了人家,就这样闲在家里一直玩着。实际玩的时间,还不到四个月。后来上级来了个新规定,职工年满45岁的可以提前退休。还差两年怎么办?高德伟便凭借着丰富的人脉关系轻松地办妥了她的退休手续。从那个时候起一直到现在,邓悦晞闲赋在家快4年了。

尽管邓悦晞只是一味责怪林飞浩从此再也没有主动找过她,但并没有明确告诉林飞浩真正拒绝的理由。林飞浩于是在另一次约会的时候便主动问起这件事:“当初你选择了我,并且你也责怪我没有再主动找你,但仅就因为这一原因你就断掉了我们彼此的关系”?

邓悦晞紧紧地盯着林飞浩:“我不是早就将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说得相当清楚,你为什么不来追我呢?你只要主动来看望我一回,不用你表示什么,我只要一次,一次就够了,我也就知足了!也就从此再也不会放弃你的,人哪能没一点自尊心呢?”

“你没有明确表示同意,我怎么好接着做以后的事情呢?再说了,我给你写了那多信,这难道就不能充分说明问题吗?难道还不能证明我对你的一往情深吗?那你还要我怎么做?可就是不见你哪怕是半个字,这又说明了什么?在我看来这不是明摆着的拒绝又是什么?至于你说到的从来没有收到过我的任何信件,但这并不等于说我没有主动过呀。而且,我也根本不知道你没有收到来信这回事。那我问你,当时你看中我的理由是什么?”

“说不上什么理由,凭直觉,凭感官,凭印象,从你的言谈、举止、身材、形象,觉得你就是我理想的意中人。而且,我也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邓悦晞这个时候索性来个竹筒倒菀豆,将所有遭遇的种种曲折与不幸,全都一古脑儿无一遗露地抖落了开来。

“从未见你主动过一回,让我伤心致极最终放弃了与你的接触,这固然是事实,但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因为本单位有一个都姓邓的河西套女人,她以同姓为名义假意关心我,其实是为了取悦、讨好、巴结领导。在事先没有征得我同意的情况下,将我介绍给信用社那个副领导的儿子。可他那个宝贝儿子,无论怎么看,总也找不到哪怕是半点儿长处,纯粹是一个混小子,理所当然遭到我的严辞拒绝。还有一回,同样也是这个女人,在收存款客户一分两分五分这类零散币值时多算了而计入人家存款账户,我在查看后及时向她提出了这个问题,就为这个本是对她有所帮助的事情而得罪了她。在她看来,几分钱不算短款,完全在允许误差范围内,竟然因此坏了她的名声,于是暗中使鬼。居然在领导面前告我,说我怀上了你的孩子,告我此时正在医院接受脱胎的歪状。这件事是在别人背后议论时我偷偷听到才得知的,而告歪状的只能是她,也只有她才能做得出来,因为除了这个女人我从未得罪过任何人。由此推之,你写给我的信,也一定是这家伙收去了。看来,她是断送我们婚姻关系的罪人!”邓悦晞接着又讲:“说句真心话,若是我的第一次真的给了你,我无怨无悔;倘若我真的怀上了你的孩子,哪怕就是开除公职也绝对不会脱胎的!”

是的,在那个差不多天天学习、夜夜开会的左倾年代,特别是在左得离奇的县级小市,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便不问青红皂白立即处理。正是这个见风就是雨的失真年代,特别是思想、观念、意识绝对高度统一的县级小市,出了这样的事情那还得了?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她断然拒绝了那个女人的婚姻介绍,得罪领导是很自然的事情。于是“组织”上便以名义上派她到农村驻点帮助工作,是对邓悦晞的政治信任,实则是对她进行思想改造的惩罚措施。

在多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特别是在这种高压状态下,邓悦晞所承受的压力实在太大,以至于难以支撑下去。在这种特殊情况下,还有林飞浩从此不再来找她的当下,邓悦晞还能继续保持与林飞浩的那份恋情吗?

一个阴晴不定的早晨,天空也因而时阴时亮的。本来这天林飞浩有紧急的私事需要处理,可就是因为头天晚上,财政局项目办一个姓张的会计打来电话,说原来的一个机电引进项目工程已经结束,林飞浩当时是那个项目的负责人,用于做账的还有少数单据当事人没有签字,一直无法建账,想请林飞浩务必耽误一点时间,将这部分账单签字了结以便于及时归档。这样的大事还能再拖吗?于是林飞浩只好临时改变行程,按与张会计的事先约定提前出门,以便有足够的时间来处理此事,然后再按照既定的时间办理自己的私事。

冒想到去财政局项目办只是一会儿工夫,就那二十来张发票,用途也非常清楚,便很快签字完毕。就在林飞浩从财政局返回的途中,邓悦晞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要林飞浩务必去她家玩玩,说已有好多天没见面了。可此时林飞浩早已饥肠辘辘,真的有点儿饿了,为了赶早去项目办,他连早饭都未吃呢,怎么去?

但是,林飞浩还是忍着饥饿赶去了,为的是不至于让邓悦晞扫兴。

“吃饭了没有?”

“没呢。还真的有点儿饿了。你丈夫呢?”

“其实,我就知道你没吃饭。我这就赶紧给你下碗面条吧。他呀,提前上班去了,说是要开个什么会,得去做会场布置。”

这会儿林飞浩独自倒了杯开水,一边喝着,一边浏览着这栋独自建造的三层简陋楼房。说是简陋,倒也不完全是。室外看上去相当不错,很有点儿气派。室内则没有怎么装修,只是简单地做了些糙砂,然后再略略地粉白了一下。许是为下次装修减少浪费留下的伏笔吧。

只是一会儿工夫,一大碗香喷喷热腾腾的面条端来了。依邓悦晞说,下了二两面条,外加四个煎鸡蛋,黄泛泛、白亮亮,然后撒上绿绿的小葱,还有茴香、生姜等左料,满满的一大碗。看着实在太诱人了。林飞浩的胃蕾充分调动了起来,感觉太合胃口。林飞浩非常享受、可心地吃着,吃着。不觉一会儿,微微的热汗便跟着冒了出来。就在吃饭的当儿,邓悦晞自我介绍起来,你别看我家这栋楼房似乎有点儿简陋,但我的存款可不是个小数目呢,在武汉繁华地段买一套一百多平方米的大房子,再来辆豪华型桑塔拉,一点都不成问题。

林飞浩不解地问,这么多钱你从哪儿得来的呀?邓悦晞的谈兴不由的一下子激发了起来。她很有点儿喜形于色,且不无自豪地诉说了起来。

那个时候,企业拿的工资绝对要远比你们国家机关高得多。说完,邓悦晞望着林飞浩神秘地一笑,然后她那依然还是当年樱红的小嘴一抿,“你想呀,一个单位里头儿是我,会计同样还是我;而且更为重要的一点是,那时不是大力提倡“三个有利于”,政策全面放开,以搞活经济为主,还有银根政策特别宽松的外在环境吗?胆大心细的我,便充分放大、运用了当前的这个极其有利的外部环境。可以说如鱼得水,鸟翔蓝天,着实大干巧干了一场!所以,除了正常的工资收入,再就是每月的分红!分红从没有低于300元的,就是这个300元,也比你每月的工资还要多的多,对不?红利分配多的时候可就要翻番啰,你瞧我多牛呀!好事还多着呢,可是到了年终呢?再来个3000-5000的大派发,直到后来银根收紧,可是这样的吉祥鸿运已连续了好几年呢。你说说,在这样的环境与条件下,我能不富裕点吗?自然而然的,我的收入也就比你的高得太多了!那么多一多人下海经商的时候,你就是八台大轿抬我去机关工作,我也会断然拒绝!什么原因呢?就如刚才说过的,因为我是头儿呀,我有决策权。而且那个时候,我原来就是从事金融工作的,于是银行纷纷找上门来,他们一个个都跑来跟我说好话,要我多多地贷些款子。凑巧的是那个时候,我有一个从事经营桐籽、木梓、药材外销个体大户的远房亲戚关系户。就因为我那个亲戚苦于没有金融背景,个体户不好贷款,他主动跑来找我,允诺按五、三、二的比例分配利润,即个体户得五,我得三,单位得二。这样赚大钱的好事,美差,我能含糊吗?于是我毫不犹豫一次次给他提供了大额贷款。这样红火热旺的好日子可是连着持续了好几年啦,我到底挣了多少钱你能想象的出来吗?后来呀,我又进一步赶上了好事啦——高息存储的大好年代,雪球就这样越滚越大,皇天后土对我真的不薄,几乎是天天给我掉馅饼,终于积攒下了这么多钱来。我跟你说,尽管发财了,但我们单位在上级同比的几个下属企业中大多数企业亏损的形势下,我们却能始终扛着红旗一直走到底,单位年年得表扬,职工个个都先进。所以导致在以后的多次组阁中,大家全都齐声一致愿意簇拥在我的旗帜下,可我却不想再干了。因为我想,在这个时候收手最好,激流勇退,那才再好不过。可当我刚一退下,银根紧缩了”。

一个说得眉飞色舞,神采飞扬,一个听得云里雾中,感佩有加。这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具有领导才能的杰出女性呀,这是一个多么具有传奇色彩超群出众、理念非凡的天才神女呀!自认为建功立业有成的林飞浩,这会儿与眼前的这个昔日恋人比起来,简单相差万里,根本就不在一个层级上!

为了达到经常见面,且不被人发现的目的,白天、夜晚,山间、溪边、密林、僻径,以至于雨天、暴风,不得不经常变换着时间和地址,也因此到处都留下了邓悦晞、林飞浩丈量大地的足迹。为了躲避人们的视线,林飞浩被邓悦晞一次次拉进麻木、小巴,去往较远的山间僻壤、乡野林间、小溪河畔。可是,这样的地下往来活动并没给他们带来安全感,意想不到的突发事情时不时伴随而来。不是有一次在邓悦晞看似绝对安全的山间,还是碰上了她的昔日同学吗?不是还有一次郊游时,被散步健身的邓悦晞姐姐撞见了吗?为此邓悦晞着实被吓了几跳。到底哪儿才是不被他人打搅的最佳安身场所呢?邓悦晞苦苦地思谋着,想象着,酝酿着……,左思右想的邓悦晞想到了,最终的去处只能是单屋独院的她自己的家里,这才是她唯一的可以选择的幽会地儿。已是按捺不住急切心情的邓悦晞,决定在第二天就立即实施这一计划。

巧的是,就在头天晚上七时多,有朋友打电话来,特意邀请林飞浩,相约几个朋友一起到野外的大山里走一走。中餐就在外面野餐解决,自带的东西全都备齐了。只要林飞浩入伙就行,其他的一概不用管。这个创意太好啦,可以悠哉游哉野外随处转转,寻找点谈资话趣,此建议立即得到了林飞浩的热烈响应。

第二天早早的,林飞浩起床、洗漱、喝茶,然后带上一壶外加了些果汁的开水,来到街市上买了一碗肉丝面条,再外加一根他最喜欢的油条。也是天意遂人愿,这天天空特别晴朗,碧空万顷,寥廓邈远,空气也是格外的清馨宜人。这样的好天气,野外漫游将是放飞心情最好不过的方式。可是就在他吃饭的时候,邓悦晞的一个电话便跟着打了过来。

“你在哪里?快点来哟。”

“到哪儿呀?这么慌忙忽急的发布命令。”

电话的那一边就吃吃地笑了起来。“我在家里等你,你可要快些来哟!”

这温润如玉的话语,让他拒绝不是,不拒绝也不合适。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怎么办?林飞浩不想伤害了邓悦晞的盛情邀请,只好中断了原先的行程,不得不违心地辞别了众友,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她的这座单楼独院门前。在林飞浩清晰的记忆里,这是第三次来到邓悦晞家。当邓悦晞一听到这熟悉的声息,就知道一准是林飞浩。便柔声细语地告诉他,门虚掩着呢,快进来轻声关上门。

当林飞浩走进屋里,发现一脸红晕的邓悦晞还懒懒地躺在床上,此时正在兴奋地昂着头、用右手侧支起身子面对窗口。邓悦晞笑嬉嬉地向林飞浩使了一个鬼脸,然后又躺下身子。

因为林飞浩曾经的办案经历,让他不得不审慎些,于是便询问高德伟哪儿去了。邓悦晞不无嗔怪快乐地说,你就一万个放心好啦,他昨天下午到外地开会去了,得三天以后才回来。若他未外出,我还敢放胆让你踏进我的家门吗?你也是太多虑了。

说完这些,邓悦晞进而深深叹了一口气,接着又长长哼了一声。林飞浩不解地问,你叹什么气呀,又有哪门子的哼哼呢?邓悦晞没有理睬林飞浩的这一连串发问,而是自言自语地说,其实应该是我们俩人在一起,怎么就这样无形中我们分道扬镳了呢?“应该,看怎么理解”,林飞浩说,有生活在一起的,也有心在一起的,我们当下不正是在一起吗?邓悦晞说,“倒也是的,看来,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邓悦晞紧盯着林飞浩,意味情长地说,“虽然我的心早就已经给你了,但我的身子还没有交给你呢”。

说着说着,邓悦晞突然一下子双脚蹬开了被子,然后叉开收起没穿短裤的双腿,深情地说“我应该将她早日给了你才是,她太需要你啦,那我现在就立即将她给你吧。因为她应该是属于你的,没有你她是不会幸福的”!

绺纱未挂,赤身裸体,洁白如玉的胴体立时便呈现在林飞浩的眼前。一朵饱满而又丰厚、馨香四溢的牡丹花便浓情热烈地在林飞浩的眼前璀璨夺目地绽放了开来,顿时一阵电烧火燎热燥着林飞浩的周身,不受支配的部位暴胀起来。

林飞浩记得以前一女职工丈夫汽油灌入煤油炉点燃炒菜,不小心炉体外沾有不少汽油,一下子燃烧了起来,他便立即提起油炉扔出了门外,燃烧的油炉恰巧落到刚要到家的妻子身上。烧伤程度可想而知,林飞浩作为治安分管去医院探望。可是风情依然卓约照料她的姑妈竟然当着林飞浩的面一把掀开被单,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那个高高隆起轮廓分明白皙丰腴的敏感部位。林飞浩顿时全身膨胀,热血沸腾,我毕竟是一处男呀。姑母这样做或许为证明烧伤严重,藉以引起同情、怜悯给予更多的照顾,但再分明不过的如此大面积烧伤,难道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欲是人性中兽性的表现,是每个生物体的本能反映。就因为人的本性中,人性强于兽性,精神交流才是最美好的,这是带着精神情感而又夹挟着肉体感召的高尚情爱与性爱。人类进化越来越高级,但生理的本能还依然停留在原始阶段,这是由于人的植物性本能所决定的。对于人和动物而言,正所谓“知足不知羞,知羞不知足”。从邓悦晞面含微笑,双目轻闭的表情里林飞浩完全明白邓悦晞的殷切期待。只有当情感达到一定的热度,惟有自己的躯体融入对方体内才能更充分表达炽热的情爱,从而达到更为崇尚的理想境界。那其实就是情与性的交融,灵与肉的碰撞,爱与欲的燃烧,使得身心两个方面都得到最为充分的张扬。林飞浩此时就想,孤男寡女,干柴烈火,情难自禁,我当毫不犹豫地立即巫山云雨一番。

可当林飞浩一想到办案经手的那个曾经被人捉拿受到惊吓而落下双手颤抖的杜天明,过于膨胀的身心这会儿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没有了任何兴趣。于是立即替邓悦晞盖上被子,并且深情地告诉她,“天气凉了这样你会感冒的;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若是高德伟这时万一有紧急要事处理突然提前返回了,可就闯下燎天大祸啦。这些你想到没有”?此时,邓悦晞的苹果脸蛋一下子拉成了黄瓜种,“你这人真是顾虑重重,怪不得我们始终走不到一起!”

且不说这样背着妻子有负于良心,单就东躲西藏的,就像从事“地下工作”似的,这般频率过繁的紧张活动,无论是时间,还是精力,都让林飞浩觉得很有些难以应承,似乎已经成为难于负重的情感压力。就在高德伟在外开会尚未回来的这几天,林飞浩担心邓悦晞再次要他去家里,于是借故又有紧急料理的事需要出一趟差,得离开一段时间。谎是撒了,邓悦晞也信以为真,也因而林飞浩着实享受了一段没有邓悦晞纠结的欢愉时光。

但是,躲过了初一,却躲不过十五。大约过了八九天,邓悦晞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林飞浩佯装说,“那我这就立即返回吧”。

按照邓悦晞说的,又一次聚集于小南岭北边的那个叫“八桂佳圃”的公园里。邓悦晞表情严肃地对林飞浩说,“若几天不见你我就觉得特别难受,就像掉了魂似的成天打不起精神,看来我还真的离不开你呢”。

林飞浩却没有接过她的话语,装着没听见。故意绕开话题,“我昨天到办公室去小坐了一小会儿,无意中看到高德伟在一次会议上的讲话,那才真叫水平,概括能力强极了,而且逻辑紧密,环环相扣,讲得太精彩啦”。

可是邓悦晞却不吃这一套,绕过林飞浩的话题,继续沿着原来的思路说下去。她不无嗔怪地说:“我还真的不知道你过于胆小的这一点,给了你你却怕得要命,她还能吃了你不成?其实那应该是属于你的,你为什么不要?”

只是在这个时候,林飞浩不得不就此话题,说出内心的话来,“你道我真的不喜欢吗?或者说我会差于谁吗?问题是,这样做是不是对不住老高呢?特别重要的一点是,我在参加工作最初的几年间曾办过不少案子,对这方面情况了解的太多啦。万一被发现,那将后患无穷!后患无穷呀!每想到这些我就非常后怕。难道你就不怕吗”?

邓悦晞立即予以驳斥,“这是我自己的私生活,应该跟他没有关系;再者,我不是早就已经告诉过你了吗?他已去外地开会了”。

林飞浩说,“彼此结为夫妻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固定双方的性生活关系。除此之外的红杏出墙都是不道德的,非法的。你是他老婆,怎么能说跟他没有关系呢?说得严重一点,你是在偷情养汉知道吗?你却轻易说这是你的私生活,我可是怕得要死呢。在这方面胆小,是对自己、对他人负责的一种表现。再说,一对不起自己的妻子,一想起她的种种好处,觉得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实在于心不忍;二来更是对不住你的丈夫高德伟”。

接着又进一步认真分析可能遭遇的种种不良后果,“若是被你家人知道了怎么办?到时又该如何处理?你可要知道,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又哪有不漏水的筐呢?古话说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这样长此往来,总有一天终究是要露馅的。到时候,可就要遭受灭顶之灾啦”。

“哪有利刀能劈水,哪有厉箭能斩愁”?对于林飞浩所说的这些听在邓悦晞耳里,就好像大风灌牛耳,根本不起任何作用。非但一点儿也听不进去,反而指着林飞浩以不无埋怨的语气说,“你是不是官当的太久了,麻木了,脑筋都被固化了,封闭了?杞人忧天的,正因为你担心的太多了点,所以我们始终走不到一起”。

林飞浩所预料的,担心的果然应验了。这不,邓悦晞另一个大学生的大姐因为疾病的缘故,早年休息在家,病愈后常常有事无事到处溜达,她不止一次见到邓悦晞与林飞浩在一起的情形。开始时邓悦晞姐姐并不觉得怎样,可是时间长了就引起了警觉。劝说邓悦晞,“既已各自都有了家庭,就不要过于频繁往来,若高德伟知道了怎么办?何必呢,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想怎样?现在重要的是,要面对现实,不要再得陇望蜀”。邓悦晞的俩个外甥女也全都知道,虽然不敢正面制止她,但话里题外的不免时常点悟她。只是她一个亲侄女,倒是对她这份爱的执着表示欣佩,但也不得不正面劝说,“这种不正常的关系还真的不能继续下去呢,那会害死人的”!

莎士比亚说,……爱情进了人的心里,是打骂不走的。它既然来到了你的身上,就会占有你的一切。正因为如此,箭麻开花一根葶,邓悦晞哪里听得进去这些人的真心通告,依然我行我素,而且更加频繁。一次次高德伟离家后,就将林飞浩找到家里来,不是倒热茶,递火烘篮,就是煮鸡蛋面让林飞浩吃。一谈就没个止歇。长期办案的经历,担任多年的领导职务,这些都使林飞浩不免为此提心吊胆,生怕事情败露。而一旦让高德伟发现,那将是不亚于七级地震的燎天大祸,将危及四方。于是一次次提出时间不早了,得赶紧离开,或是说实在有事需要办理。可是邓悦晞呢?却一次次挽留,时间还早,再坐一会儿吧。

邓悦晞说不过林飞浩时,不得不这样跟林飞浩说,“其实我不是不知道后果的严重程度,但我有我的防范策略,请相信我的智商不至于低到哪儿去”。

可是邓悦晞还有更让林飞浩深感惊讶的话说出呢。她不无动情地说,“你知道吗?你每次吃过的碗筷,还有喝过的茶杯,我都是放在一个单独地方,我每每使用呢”。看来,邓悦晞对林飞浩的爱慕与思念,浓于酽酒,甜过饴糖,深过海洋,高过珠峰,她已无法自拔了。

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超乎林飞浩的想象,只要邓悦晞将林飞浩约到指定的地方,一见面就哭,一哭就哭得林飞浩六神无主。为什么哭,哭什么?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并且早已翻过了这一页。可是,邓悦晞在轻声细语中依然不乏埋怨和责备。说她的命怎么这样苦,为何不能与自己相中的人共度一生。林飞浩还能说什么呢?什么也不想说,再说就是已经重复一万遍的老话、旧话、废话了,如今再拿来炒现饭,已没有任何意思。

有天夜里9点多,那是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他们又一次在一个园丁小区侧处的桥面上见面了,这也是林飞浩被邓悦晞归怨为何迟到的第一次。“深更半夜的发什么疯?”林飞浩说,“本来就不打算来的,还问为何迟到”?这个时候的邓悦晞似乎有点儿难以自控,她一往情深、且不顾常有往来的旅人,紧紧地抱住林飞浩,惟恐林飞浩就要逃走似的。“都这么大年纪了,还那个?偶尔相遇的人嗤之以鼻”。她这才松开了紧紧抱住林飞浩的双手。

“我死后想葬到你家的坟山上,你说可以吗?”邓悦晞喃喃地说。

“开什么玩笑呢?怎么可能呢!你已是高家的人了,跟我家并无半点瓜葛呢!”

“我就干脆跟你这样直说吧,我现在真的离不开你了,你说该怎么办?”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怎么办呀?岁月不能再回,时光不能倒流,过去了的事已经永远地过去了。再说,你现在的婚姻质量应该是非常不错的,他再怎么也是一个一表人才的副局级干部,你能嫁给他,那是你一生修来的福份,你可要倍加珍惜来之不易的美好、幸福生活呀!况且你的爱子又是那样优秀,这是一个多么完美的家庭呀!你可千万不要再胡思乱想,否则那会毁了整个家庭的,而且更毁了你自己!我也实话跟你说吧,我对自己的这个家庭就是倍加爱惜,无论怎样我既然选择了她,接纳了她,那么就要替她负责一辈子。至于说要离开她,那是一个永远不可能存在的伪命题,更是一个根本无法实现的假愿景!你也应该同样秉持这一理念才对。”

2月14日西方的情人节到来了,邓悦晞告诉林飞浩,“一定要给你买件内衣什么的,算是一份节日的礼物”。并且还一再强调,“我的钱比你的多,多的不得了,你大可不必耿耿于怀,更没必要给我买什么东西”。

“你能这样讲,让我非常感动。但问题并不在于此,我既不能接受你的礼物。因为什么呢?我老婆到时会怎么看待这件衣服的呢?”

“就说是你自己买的呗”。

“不行呀,我家的开销规矩你可能不知道,凡属衣鞋食菜杂等,所有的购物全都是她一手操持。我从未买过任何东西,这会儿怎么可能自作主张随便买件衣服呢?”

邓悦晞又一次来电话了,要林飞浩务必赶到石油公司那儿。为了不至伤害她,林飞浩只好气喘吁吁赶了过去,邓悦晞要的一辆麻木早就已经等候在那儿了。也是不容分说,林飞浩一下子被邓悦晞拉进了车里。当来到城北三叉路口处下了车,然后再沿着通往月明尖的极其陡峭的山路,上气不接下气一直往上爬。好不容易来到一块略显宽阔平敞的高山岗上。在这儿可以鸟瞰东面河流上捕鱼的点点船帆,西边可以远远地望见山岗上高耸云间的烈士纪念塔。南边呢,则是云般逶迤远去的层峦叠障。北面则是一片开阔的沃野良田,在太阳的映照下,正泛着鳞鳞的光点。周遭的境遇是那样的灿烂辉煌。视野开阔,可以阅尽世间景色,令林飞浩顿时由衷地感叹,这处风景是这般可爱,而我竟然却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邓悦晞将林飞浩拉到这个偏僻的地儿,并非是出于观光赏景。在她的心里,哪里还有那份观景的闲情逸致呀?纯粹是因为家里也不安全,才不得已变更约会地址的缘故。就在昨天上午,丈夫提着公文包走出门半个多小时,按说这个时段是最安全的吧,当她正准备去邻居家打电话给林飞浩,邻里说她有急事,并且已经走出了家门。可就在这时,丈夫突然一个折身返回家里,说忘了拿文件,幸亏来不及打电话。每想到这个不可预测的后果,她就吓得魂飞魄散,惊悚不已。

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地儿,邓悦晞可以不用担心,大着声音跟林飞浩诉说她早就一直想说的话。她若有所思转过身来,走到林飞浩跟前,又一次紧紧地搂抱着林飞浩,小腹紧贴着小腹,“什么时候我们能鱼水情欢一回呢?我渴望着呢,今天在这儿行吗”?说完,正准备铺放随身带来的褥单。看来,她是早有准备的,为的就是等待着这一天早日到来。

“但看这地儿已没什么杂草,说明这里经常被人家光顾过。依此说,这里安全吗?你真的敢在这儿觅爱吗?万一来了人,你该怎么办?”

倒是林飞浩的这句话起了作用,邓悦晞觉得说的很有道理,也就完全放弃了拉林飞浩来此最初怀揣的想法。其实她多想好好地体验一番,这会儿沮丧极了。

俩人便坐在一块乳白色大石头上,邓悦晞开始了她的细语长谈。

“二十多天以前我做了一个噩梦:你老婆赶到我家里来,大吵大闹,骂我抢走了她丈夫。可是这个时候的你呢?却毫不犹豫地站在你老婆一边,开口骂我,甚至还动手打我,气得我嚎啕大哭。梦醒以后,方知还睡在床上,冷汗直往外冒。就是醒来了,我还以为这就是征兆,担心你真的变心了。幸亏第二天早晨遇见你在山上散步,在和你的谈话中证明了这只是一场虚惊,我这才算完全安下心来。也就是从那天起,经常失眠,根本无法入睡。而且还老爱做梦,只要一做梦就和你长相厮守在一起。梦里若是没见到你,就难免要高声喊你的名字。有几次这样的情况发生,醒后吓得我颤抖不止。为了防止高德伟听见我有可能的梦中再次喊叫你,便以神经衰弱严重失眠,经常翻身难免会影响他睡觉为由,提出暂时分居一段时间,待服药病情稍略好转时,再相安一处。我的这个不得已的分居建议,丈夫没觉得哪儿不妥。于是,他便主动帮着收拾好了楼下我睡觉的这间屋子,自那以后一直分居到现在。这也是我一个人独自住在一楼的真正原因。”

看来,邓悦晞已完全步入到走火入魔的疯狂程度,狂热,偏执,发飙,成为她现时的主旋律。她对林飞浩的痴迷、入魔程度,早已达到了无法自制的天地,这该如何是好?林飞浩正苦苦地思索着,斟酌着,推敲着,竟不知到底应该怎样才是最好。

让林飞浩深感无奈的是,因为过往的这段缘故,致使邓悦晞神经衰弱,更让自己无比担心的是很有可能神经出问题,等到问题真的出现了麻烦可就大啦。于是便给她买来了夜宁糖浆、敖东安神补脑液之类的安神镇脑剂,可是仍不见好转。这个时候的邓悦晞也已感觉自己深深陷入到可怕的精神折磨中。若不及早治疗,将会攸关性命,此生难保。邓悦晞便忙着四处寻找著名的老中医,在连着服了15幅中药后才略显好转。

后来的又一次见面,邓悦晞告诉林飞浩,尽管自己知道这样长此下去,不会有任何好结果,但却又难以自拔,对你的感情依赖已经越来越深了。现在别的什么也不求,唯一的便是,我希望天天能和你相伴在一起。只有这样,我的精神状态才会恢复正常。说着说着,竟然又一次大声恸哭了起来,哭得昏天黑地的,更哭得林飞浩六神无主。林飞浩想,你笑一次,我就可以高兴上好几天;可看到你哭一次,我就难免要着急一段时间。

邓悦晞泪眼婆娑的时不时哭诉,可把林飞浩着实吓坏了:要是真的得了神经病,闹出了神经分裂症,我该怎么办?于是便跟邓悦晞再三再四地强调,要她仔细想一想由此带来的严重后果。接着,谎称应周局长安排,要到乡下调查一段时间乡镇企业的运行情况。并要邓悦晞这段时间内好好地冷静地思考这个问题:这种过于亲密的交往必将严重伤害身心,务必要让过热的情绪降温,再降温!林飞浩也想借此远离她一段时间,因为林飞浩着实被邓悦晞纠缠的相当困苦,他要独自舒缓,放松一下被邓悦晞围困多时的心情。可是痴情的邓悦晞还真的以为他要到乡下出差,忙问需要多长时间,林飞浩不假思索地说,全市地域这么大,应该不少于一个月吧。邓悦晞显示十二分的无奈,立即从下衣口袋里掏出仅有的150元钱,不容分说地塞给林飞浩,要他注意消渴充饥,千万别苦了自己。

时间就这样在邓悦晞深以为真的林飞浩下乡期间,分分秒秒昼夜无分地流逝着,时时刻刻永不停息地游走着。十几二十天的光景就在林飞浩欣喜的愉悦中,一天又一天过去了,流走了,消逝了。可是对于邓悦晞来说,这段时间是如此的漫长,持久,悠远,旷世。神情若失,如坐针毡,度日如年般熬煎。寂寞的人,总是会用心惦记着生命中出现过的那个人。这个时候的邓悦晞,总是意犹未尽想起了林飞浩,以至于在每个星光陨落的晚上一遍一遍数落着她的难言寂寞。

她终于熬制不住了,再忍下去恐将毁灭,走向死亡。于是就在远不到一个月的时候,立即打去了给林飞浩的电话,无比急切地要求下午三时务必相见。并且还语带命令的口吻说,即便是再大的暴雨狂风,你也一定要来。林飞浩却佯称“任务还没完成呢,这会儿我还在镇上忙着座谈呢,况且天又下着这样大的疾雨,我怎么回得了呢”?但听邓悦晞说话的语气是那样过于伧促、急迫、难耐,担心真的会出什么事儿。于是说,“那我放下事情这就立即赶回吧”。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天还在一个劲地下着狂雨,根本没有停止的迹象。林飞浩在她打来的电话中回问,“这样的极端天气怎么走?什么事不能以后再说呢”?

邓悦晞却无比坚定地说:“只有下雨天才是最安全的,越是下雨就越好!”并且还一再地反复叮嘱,“不见不散”!没有丝毫的商量余地。

在与邓悦晞打交道的过程中,林飞浩始终秉持着不伤害对方,不超出道德底线,不做对不起妻子的任何事情,不破坏家庭婚姻为基础的“四不”这样一个原则作为前提条件。在此基础上,林飞浩尽可以满足邓悦晞的每一次邀请。他要用道德和理智的篱笆,筑起使自己始终处在心理底线之上的这块净土。

“竹影扫阶尘不动,月轮穿沼水无痕。水流任急境常静,花落虽频意自闲”。事情原本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如今若想时光倒流再回到从前,显然不可能,我林飞浩一颗本已静如秋水的心境就像这首禅诗所说的那样,已断无此回转念想。邓悦晞对林飞浩的情感愈是陷得越深,反倒使得林飞浩此时的心志更加明澈,意志亦愈更加的坚定。林飞浩此时将屈原的《渔夫》中的一句诗“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改为“汝浊我独清,你醉我独醒”来表表明自己的心迹。

一直持此一心态的林飞浩,还像以前一样,一切依她说的立即赶了过去。十月末的天气,一连几天的滂沱大雨依旧下个不停,气温也跟着急剧下降了很多。横贯的斜风横刺刺不时一阵阵猛扫而来,打着的雨伞被风鼓的翻了过去,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弄得林飞浩全身,尤其是下半载裤子湿了不少。寒意也随之一阵阵袭来,这个时候若是停止走动,一定会让你冷得出奇。因为有了运动产生的热能抵挡着,林飞浩倒还能适应。当雨水逐渐停下的时候,他们刚好来到了邓悦晞精心挑选的伽蓝寺下面的这条横路上,这才停止了脚步。刚停下来的这一阵子,林飞浩多少有点儿哆嗦的身体便开始抖动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昏昏的太阳终于跳出了云层的包围,难得一见地露出了她那温暖的笑脸。气温便跟着稍微有所提升,林飞浩的身子也因而暖和了一些。但看邓悦晞,却满面赤红,她又一次涨潮了。先给林飞浩找了块石头,示意他坐下。林飞浩觉得站着似乎更舒服些,不想坐在冰冷潮湿的石头上。于是说,还是站着吧,你尽管说我听着呢。可是邓悦晞却不依不饶,“我们还是坐下吧,你这老一站着,让我心烦意乱,坐着说话显然顺畅些”。林飞浩这才不得已只好坐了下来。

林飞浩想,就是这样差到极点的天气,她也居然等不及,急着忙着约会。从这阵式看,邓悦晞今天所要谈的,看来是她早就已经蓄谋好了的,并且将是个令他更为……,可是邓悦晞到底要说些什么呢?林飞浩终究不愿意想下去,他只得认真地倾听着。

邓悦晞先是从远远的地方谈起:“姓李的纪委书记这你是知道的,他一个管党的纪律的高级干部,而且都56岁这把大年龄了,却非要甩掉结发几十年的妻子,找了一个比他小二十余岁的女干部。有个你不知道的一个县的公安局局长,为了心爱的女人毅然决然舍弃了官位,坚定不移地与新爱远走他乡。还有那个市委书记、老革命干部都七十岁的人了,居然还离婚,娶了他所喜欢的人,这事儿你也应该耳有所闻吧;……”

林飞浩想,她是从哪儿得到这么多消息的呢?从今天的说辞看,邓悦晞是做了一番精心准备的。当邓悦晞刚一说完这些,便急着追问林飞浩,“你对这个问题的看法与态度如何”?

多少回魂牵梦萦的经历,多少个宛转心头的痴怨,使得邓悦晞不待林飞浩回答,便两眼直直地紧盯着林飞浩,语调急切地讲:“我的心完全被你占据了。自从那次见面后,我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也没过片刻的安宁。说真的,我现在已经离不开你了,也因而决定一定要跟你一辈子。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一定负责到底的。你就是打我、骂我,我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我们双方都离婚吧,然后再结婚,你看可以吗?尽管我不是国家公务员,基本工资没你的高,但你不用担心我今后的生活问题。如实告诉你吧,我的存款早已是万字前的四位数啦,这些钱都是我一手创造的,而且也都是以我个人的名义存入银行的,算是我帮一个好友揽储的任务。属于他的,一分钱我也不拿,我只需取出属于自己挣的那部分钱,再留给孩子一部分,其余的我全拿着。就这些钱,足够我们生活一辈子所有的开销!”

是潮汐般的偶然冲动呢,还是出于自心底的激情澎湃?林飞浩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发生如此巨大的突变,而这个变化又是来得如此之神速。不管怎样,出乎意料的事情毕竟已经无可避免地就这样摊到了林飞浩的面前。

可是始终让林飞浩没有明白过来的重要一点是,以往的任何时候,邓悦晞一直对高德伟从来都是赞颂有加,称誉不已。就是以前邓悦晞狂热地爱恋着林飞浩,也只是离不开林飞浩的情形,并没有离婚的意思,怎么这会儿骤地一下子又转向了移情别恋,进而狂热追求起林飞浩来了呢?从邓悦晞那样急切的语言,期盼的目光,紧绷的面庞,热烈的情态,还有过于疯狂的举动,林飞浩由衷地体味到这不是潮汐的偶然冲动,而是历久火山累积的爆发。邓悦晞此时不受压抑的情感就这样喷薄而出,而且是那般的炽烈可炙,以至于锐不可挡!给林飞浩来了这么一个猝不及防的惊天爆雷。想当初,邓悦晞对林飞浩的热恋尽管没有任何含蓄的成分,但远没有现在来得这般热烈,狂燥,痴迷,激情难耐。

林飞浩所想的显然与邓悦晞大相径庭。往日这段无法忘怀、曾经魂牵梦绕的经历,已融化成一坛老酒,历久弥香,闻之则喜;或潜伏为一首体己的心曲,每每回味,或每每哼之。相互的邀约与幽会,只是交换别情离愫,彼此倾吐情感,目的无非是把这坛酒打开,把这心曲弹响,细细品尝、品赏、品味。这样做的意思,是对往日那段美好时光的追忆和怀念,除此再无任何别念。林飞浩之所以屡屡依约而赴,也正是基于此,对曾经给予过他热烈爱情的邓悦晞的一份友好表示。把邓悦晞视作今生最好的朋友,人生一知己,仅此而已。

可是在邓悦晞看来,就因为当时没能很好把握住机遇,使得昔日的那段情缘从此夭折。自从与林飞浩重见的那一刻起,已经夭折的情缘在她心中被重新唤醒,少女情窦初开般的感觉又一次被引爆了开来,立即唤起了强烈的占有欲望。此时的邓悦晞想到的是如何去弥补,去挽回,企图重新拾回已经失去的一切,与心爱的人长相厮守,追求属于自己理想的幸福生活。惟有下定决心,摈弃社会偏见与道德束缚,冲破禁锢和阻力,双方离婚,重新结合似乎才是她眼下最好的选择。

邓悦晞敢于作出摈弃对于她来说已是很幸福、很理想、很优越的家庭环境,毅然决然地决定与朝夕相处、和谐生活了几十年的丈夫分手,决心与林飞浩相偕一生,走完人生最后的时光。这种惊世骇俗的重大抉择,说明邓悦晞是一位追求理想境界,实现灵与肉,心与身,性与情完美结合的人性化的最杰出的现代女性,一个敢于冲破道德禁锢与世俗偏见女性形象的典型代表。

说实在的,林飞浩从邓悦晞那里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缘分,弄明了情投意合、一往深情、如胶似漆、干柴烈火、水乳交融这些特定词汇的深刻涵义,理解了爱情为何能使人痴迷、疯狂,暴走,以至于死去活来的真谛。

走进邓悦晞的情感世界,被她视为生命的重要组成部分,自是毋容置疑。但林飞浩十分清醒地意识到,此时正是人生走向的十字路口:失之毫厘,将舛之千里。一着不慎,就有可能导致两个家庭的倾覆与破裂,造成不亚于八级地震的巨大伤害。涉及的将是几十上百人,同时又事关双方当事人声誉的损毁。这种事牵大局的攸关时刻,我一个从大风大浪中闯荡过来的人,一个有妻之夫,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决计不能为情所扰,以至于迷失方向。不能为了实现邓悦晞自我界定的所谓幸福,不顾道德与良知、责任与义务,去颠覆与损害众多家人利益,乃至于社会秩序。这样做的最终结果,又将不可避免地危害到自己。到那时,身败名裂不说,家破人亡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现如今,已到了不可调和的这般天地,为了自己,也为了他人,特别是为了邓悦晞,除了正面回答,还有情致理周、耐心细致的说服,他已没有任何别的途径可走。必须以心换心、推己及人地和邓悦晞倾心交谈,狠踩刹车,阻止越位情感的继续漫延与发展!

林飞浩不无深情地跟邓悦晞说:“尽管你我的那段情缘,刻骨铭心,令人怀念,但对于感情这件事,还真的得要提得起放得下,不能盲目冲动。我们不可能像毛宁歌曲里唱的那样,拿着‘过期的旧船票’再‘登上’昔日的那条旧‘客船’的,因为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客观现实。我们只能是最要好的朋友这层关系,最亲密的挚友这个层次而已。想再回到昔日的那个“从前”,不无顾忌地做想所做的事情,已断然难行。因为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27个漫长的暑往寒来,时间不能倒流,历史无法回转。如今我们差不多都快老了,青春早已逝去,年华向晚,不再有当年那种电石火花般的激情。彼此都在沿着各自的人生道路,度完最后的时光,我们没有心性和情趣再去谈及早已远离我们而去的那个所谓的情爱了。已经破损过的镜子,是无法再回复到原先状态的,断了的琴弦再难以续接。特别是,我们彼此双方都已有了家庭,并且孩子都已进入恋爱阶段。这个时候我们俩再去谈论婚事,只会落得“老疯了”、“老糊涂了”的笑柄,我们终归是有缘无分。若在这个不当的人生际遇期,再去谈论婚恋,将伤及无数,为害一片,祸累一方,比一次大地震带来的危害还要严重。真到了那时,你我都将承受不起,因而不能再继续错下去。”

这个时候的任何劝告,对于痴迷不悟的邓悦晞来说,不亚于炊沙作饭,白费口舌,她的理由反比你的还要强过百倍。“还少人为了自己真正的幸福,不都是这样做的吗?我已经举了那么多的例证,类似的还有许许多多,难道这些不足以说明问题吗?既然他们的年龄比我们大许多且还能这样做,为何还算“当年”的我们就不能呢?这些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邓悦晞对此鼻子一哼,颇不以为然,极力地与林飞浩分庭抗辩。

“从你所谈的高德伟与你的感情来看,再没有比你俩更幸福更美满的了。他待你是那样的真诚和热烈,服侍你又是如此细致和周到,除了高德伟,包括我在内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得到。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面对这样一个真心爱你的人,你却冲动、轻率地背叛他,毫无理由呀!你无情无义地伤害他,也是不道德的。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他将无法面对现实。这些你想过没有?那将会出现怎样的结局?理智失常,精神分裂,自杀身亡,凶残报复!暂且抛开这些不说,单从你个人的实惠角度讲,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身临顺境不以为然,甚至不珍惜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人。一旦丧失,你会懊悔一辈子的!到那时,想再恢复难上加难,就算形式上恢复了,镜子破了再圆,也会留下伤痕,你会幸福吗?因为一时的冲动、轻率,而付出如此代价,未免太沉重,也太不划算吧?”

“那又有什么?感情的事勉强不得的。你所说的这些,就好比一个人不愿意自己生病一样,结果他能做到真的从此不再生病吗?反正一句话,我就是离不开你,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啦。”看来,邓悦晞已没有了任何松手的迹象,那个急切难耐、焦灼不安的样子,让林飞浩感到真的好可怕!

“你的这个比喻倒也十分贴切。就算你不考虑高德伟,那你心爱的儿子会是怎样?他受得了吗?他断是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的。多好的一个孩子呀,现正如日蒸天,事业有成,正在全力抒写崭新的人生,奔前程干大事,前途一片光明。而且孩子此时也已经有了恋人。在这个时候,如果你执意离婚,他会怎么想,又怎么面对?一直被他崇敬的母亲如今却要抛下他,背离父亲,另寻新欢,这对他将是一次多么重大的伤害呀。他有可能因此而一蹶不振,从而葬送他的美好前途。他也有可能从此不再认你这个母亲,甚至把你当仇人,这些你都认真地想过没有?孩儿是母亲的心头肉呀,一旦如此,你会剜心剔骨般难受。”

“孩子终究是会理解的,接受的,我相信这一点。”

“再说,你家人怎样看待这件事?你有俩个哥哥,俩个姐姐,一个弟弟,还有你的众多亲戚、朋友,他们无论如何也是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的。高德伟在南京的哥哥,对高阳读书时给予了这么大帮助,以及他家的所有亲人们,都会百思不解。而你周围的所有人呢,会对你持怎样坏的看法?他们一定会在背后骂你,戳你脊梁骨儿。这样一来,夫离子散,众叛亲离,名声损毁,信誉扫地,众矢之的,孤家寡人。真到了那个时候,那种悲凉、凄苦的日子你怎样面对,又将怎么过呀!”

“你别再教训我好啦,我一点儿也听不进去。”

不愿意听也得说,林飞浩干脆把自己的态度和盘端出。“从自己来说,想当初,我既然已娶她为妻,即便是选择错了,就是自己再不幸福,我也要忠诚于她。我们既然已经组成了一个家庭,那么这辈子就再也没打算移情易性。尽管情感生活有时不甚理想,但她对我一直非常不错,照顾很好,惟恐我有什么不好。我当头儿数十年了,各种情况见的多啦,处理的事情也多啦,干事业,打官司,辩纠纷,争正义,一生阅历丰富,但也因此而老于世故。面对地震般的震撼,无力再蹈情感纠葛的折腾。我作为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父亲,是一家之顶梁柱,一旦发生变故,后果不堪设想。再者,这也是我考虑最多的一点,那就是我原来曾经从事过的处理这类案件的太多经历,还有看到过太多的这类不幸婚姻招致的无穷后患,这些都让我不得不深思熟虑。也正是基于这一点,早在20多年前,一个美丽如花的女孩儿就来到我的面前,可是我还是忍痛放弃了这次重组家庭的最佳机会。现如今到了这把年龄的我,早已就没有了这个心性,决计不会重蹈覆辙,再犯错误,毁掉家庭的。”

“你的心太狠,太冷,太绝情!我万没有想到你竟然会这样的胆小怕事。”在林飞浩有理有据,富于充分说服力的当下,邓悦晞不得不失望地这样说。

要想让她思想上彻底想通,短时间内恐怕很难,林飞浩这样想。容日后再做工作,慢慢来,急不得的。最担心的是,邓悦晞有可能的出现意外,那样我会一辈子不得安宁。这时候,明媚的阳光已经撒满了大地,气温已得到显著提升,林飞浩觉得浑身温暖了许多。而且,紧绷的心也随之宽松了许多。“游人难免会上山散步的,为了避嫌,我们还是回去的好”,林飞浩一再强调。“再说时间也已不早了”,林飞浩又一再地讲这些。邓悦晞这才一同下了山,踏上返回的路程。

临走时,邓悦晞心情沮丧地问林飞浩“内心里实在是放不下你,我该怎么办呢”?林飞浩紧紧地抓住眼前已经出现的微弱曙光,便语意深长而又情意恳切地说:“法律、道德、公序、责任,不允许我们再走到一起,我们只能尊重这个无法改变的现实。有情人未必终成眷属,人世间自有多少遗憾事。我们就做个以心换心的知心朋友吧。”

因为此时妻子正在上班,林飞浩回到家里,就在当天晚上跟妻子做了倾心交谈,将处理与邓悦晞感情纠葛的事儿无一保留地全都告诉了她:“没有背叛你的任何思想,错了的已经错过,不能再错。希望你谅解、理解,更希望你不要过多地干涉与邓悦晞的接触”。

林飞浩还说,“邓悦晞把我当作知己,把她的心托付给我,给了我无尽的情和爱,关心着我,体贴着我,这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情感经历。过去发生的事情,没必要回避,只希望保持和邓悦晞的真诚友谊,仅此而已”。

好在妻子通情达理,“难得这个邓悦晞如此这般地看重感情,真是多情女人痴心妹”。

“带走一盏渔火让它温暖我的双眼,留下一段真情让它停泊在枫桥边,无助的我已经淡忘了那段情感,许多年以后却发现又回到你面前。留连的钟声还在敲打我的无眠,封闭的日子始终不会是一片云烟,久逢的你依然还保存着那张笑脸,许多年以后你能不能接受彼此的改变?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今天的你我怎样重复昨天的故事,这一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毛宁演唱的这首歌曲简直就好像专门是为邓悦晞、林飞浩俩人精心打造的,把他们此时的心境全都一览无余地揭示出来,真实、形象、准确地反映了他们当下的心态。

让邓悦晞看清了浮花浪蕊俱尽,曾经的擦肩,已错过了一世动情的流连。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两眼含霜,泣不言,情已随风飘远。等待,却换来的是爱已不再,一声告别,天涯流散。缘,只是痴心错付,还是要温一壶思念,在黄花树下,择一方角落,为一个念想最后一次倾情?离别,必须习惯割舍,你我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在岁月的句点下,已变成冰凉的枷锁,无法轻描淡写的念,只在话语间刻下了一抹伤痕……

自从那次倾心交谈以后,林飞浩、邓悦晞依然经常往来,始终保持着频繁的接触,畅谈着彼此感兴趣的话题。有些时候,差不多整个上午都是在山间的小道上度过的。只不过所谈的内容不再涉及这个本不存在的再婚问题,因而再也没有了令双方不甚欢喜的压抑与困局。他们又一次来到了那条“曾经”的横路上,邓悦晞总也忘不了诉说自己那段曾经辉煌的生意经历,每一次收获就开心的不得了,员工们快乐的那个高兴劲儿至今仍让她难以忘怀,……林飞浩细心地聆听着,不放弃每一个精彩的细节,还时不时地鼓掌赞赏。林飞浩也将自己的一生作了极其简要的介绍,邓悦晞也兴奋地听着,为林飞浩的每一个成就深感自豪,为有林飞浩这样一位挚友而心满意足。

就这样,林飞浩、邓悦晞保持着远比朋友还要亲密的特殊关系,见了面却又总不愿分离。在一次 倾心交谈中,邓悦晞不无感叹地告诉林飞浩,“你原来说的高潮过后一定会冷静下来,的确是这样,看来你这官儿算是没白当。回过头来认真一想,你的劝告并非没有道理,而且还非常切合实际,怎样面对老高和孩子将是一个难于回避的最大难题。说句真心话,丈夫和孩子对我的确太好了,而且孩子正处在恋爱时期。说实在的,还真的不忍心背叛他们。打就是你我也都如我所愿地离婚了,结合在一起了,也很难以丢掉过去的。那意味着今后会形成一场巨大的心理熬煎与苦痛,因此这已是铁定了的无法改变的严峻现实。在此,我不得不由衷地赞赏你宽博广大的心胸,还有就是你鞭及入里的透彻分析,特别是苦心孤诣的细心规劝。”

一阵狂潮猛汐退却以后的邓悦晞,真的是想通了,甦醒了,觉悟了,已经从迷离的情感中彻底地解放了出来,从而恢复与还原了一个欢快爽朗的真实的邓悦晞。出自于内心的欢快笑容再次绽放在邓悦晞幸福的脸上。

林飞浩去了一趟上海,就在返回的第二天上午,邓悦晞又一邀约林飞浩来到原来曾经蹲过的那条山路上叙谈。她不无感慨,且以非常甜蜜的语气告诉林飞浩:“谁叫你这么“坏”呢,第一次深深地爱上了你;想不到27年以后,我又一次被你深深地迷住了!不过,我并不后悔自己所做过的这一切。

邓悦晞进而又幸福地说,凡是曾经的经历,都是值得留恋与怀念的;不管结局如何,爱我所爱,无怨无悔,深深埋在心窝;爱是永恒的星辰,绝不会在银河中坠落,昨夜星辰在我的心目中,闪烁的光芒依然还是那般的鲜艳与明亮,以至于在这其后漫长的光景中仍将会常常感念,无法忘怀。我们既有的这份难得情谊,彼此永存心底吧,愿地久天长,地老天荒”。

作者:陶家宗

2014.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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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星辰(中篇小说)的评论 (共 4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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