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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梦之旅》之二:耕读传家梦

2020-12-18 08:36 作者:方舟  | 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我7岁时,天天领着妹妹到村外拿着小铲子挖野菜,有时拿个竹签扎杨叶,拾柴火。爷爷对我父亲说:“小有呀,把旺妞送去读书吧,反正咱庄儿的学校又不要钱。”就这样,我进了村办小学。

学校位于西街的南头儿三间平房里,老师是村里聘请的,桌椅板凳都是村里置买的。爷爷说的上学不要钱,确实是真的。那时,我们村子有一片公有林草地,约有二百余亩,位于西北地连绵数里的沙岗边沿上,以茂密的林草阻挡着西北风吹来的滚滚黄沙。村子周围数百亩沟沟汊汊的田埂所以能够安然无恙,不被黄沙吞噬,就多亏了这一片林草地。这是在那个时代唯一的一块公有财产,它的存在显示了寨里村先辈们的远见和智慧。在过去那个绝大多数村民一贫如洗的时代,这一块公用林草地,竟然成为一处延续全村的文脉之地。村里的族人为了让孩子们读书识字,决定创立村办小学,其请教师的费用、学费、书本费全由这块公有林草地每年的草木和林果收入支撑,全村孩子无论穷富一律免费入学。这是那个时候村民们可以享受到的唯一福利了。我就是在这个学校读到小学四年级,升入公办高级小学的。

公历1946年,也就是抗日战争胜利后第二年,我正在念小学二年级。这一年的4月4日,正是中华民国35年的国家儿童节。这天一大早,村办小学的孙老师就领着全校30多个同学,到村东4里外的岗王村参加庆祝大会,我领到了一个作业本还有一罐由美国人发的牛奶罐头。中午刚刚回到家,母亲说:“你爷爷叫你,快去!”

爷爷胡金庆,在胡氏三兄弟中排行老二。老大和老三,都是十足的庄稼汉,是种庄稼的好手,唯独爷爷虽没有文化,人却精明强干,善于做点小生意,尤其是对文化人充满着敬意。这时,爷爷60多岁了,正害着食道癌,当时俗称梅核气,已经病得很厉害了。爷爷在头门前的大槐树下支了一张小床,躺在床上吭吭哧哧咳个不停。我把庆祝会上发的作业本给了他,叫了一声“爷!”爷爷痛苦的脸上现出了温馨的笑容,拉着我的手说:“旺儿啊!你是咱家头一个学生,以后顶门立户,爷爷就靠着你了。”

那天,爷爷给我说了很多话,好像向我嘱托后事一样。他说:“我们胡家祖宗三代,没有一个学生,三代都是睁眼瞎。你祖爷叫胡诵庭,精明能干,养育了我们弟兄3个。那时,村上有私塾,孩子要进校门一月得交一斗粮食,他曾有意送一个孩子进去,可是算来算去,一年下来得一石多粮食,实在交不起,只好作罢。”

爷爷说,能识文断字好啊!你看,村北头胡金檀那一家,弟兄几个从小就学文习武,后来都中了举人、进士,有的在县上还当了官,多风光啊!有一年我在北乡一家大户门前听人家念门对儿,说自古以来世上就有“耕读传家”的说法,那副门对儿说:“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看来光会种地不行,还得肚里有墨水,才能在世上立得长久啊!我也养了你父亲弟兄三个,可是因为穷,也都没有让他们进过学校的大门。你是咱家的第四代,头一个进了学校大门的,我高兴啊,就是明天我走了,我也要在阴间盼望你学一肚子文化,把咱家的门户立起来。这时,爷爷竟然拖着孱弱的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说:“我起名叫胡金庆,可一辈子也没有遇到几件值得庆贺的事,今天可得庆祝一回。”他回头对我母亲说:“今个儿咱全家吃一顿蒜面,多放点油,你回去做吧。”我托爷爷的福,在这个大天里,第一次吃上了一顿我日思盼的蒜面。(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奶奶去世早,爷爷打40岁时就独身一人。他在世上的最后一年,住在我家前院的偏房里,床前地上放着一个瓦盆,爷爷成天成夜地咳咳咔咔,往里面吐着浓痰。就在这一年,他还经常把我叫到床前陪他说话,给我讲故事。有一个关于鬼的故事,给我的印象很深。他说:“人死后是有魂灵的,祖先死了还不放心后代,还在关心着后代。有一次我夜里从北乡回来,在北岗沙坑里迷失了方向,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闯。忽见前面有一盏灯笼,我就加快脚步追了上去,可是总也追不上。追了一个时辰,到了一个蓊蓊郁郁的树林处,灯笼忽然不见了。我仔细打量,原来到了村北自家的老坟,离家只有几步远了。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鬼灯笼,它是在前面给我引路的。你说这个鬼灯笼是谁打的?一定是你的祖爷爷他们打的,这么多年了,他还没有忘记孙子我呀!”不久,爷爷还是走了,怀着对我的希冀,恋恋不舍地走了。

这小小的一幕幕“爷孙会”,从此就雕刻在我的心里。他讲的“耕读传家”四个字,就如同一盏黑夜里的明灯,高高地悬挂在家门的上空。我知道,我家不缺种地的,我祖爷爷是种地的,我爷爷是种地的,我父亲也是种地的,家里缺的就是读书人。到父亲这一代,日子已是越过越穷,家里的几亩地一块一块给地主霸占了去,已经没有多少地可种了,父亲不得不从小就给人拉长工。父亲生下来时,家里就缺吃少穿,爷爷说:“给他起个名字,就叫小有吧,不求读书识字,更别说大富大贵,只求每年收下几石粮,有吃有穿就行了。”父亲这一代,按胡家的族谱本应属于清字辈,可他一直没有一个学名,直到二三十岁时人们还叫他小有。1952年,村里搞土地改革,工作队根据大家的意见,开始在贫雇农中寻找识字人,参与颁发土地证。找来找去,成年人中竟没有一个识字的。一些人开始把眼光集中到我身上,说这个娃虽说只有十二三岁,可是已经上了初中,能行。那时正在放暑假,工作队找我谈话,让我参与算地亩并填写土地证。我死活不肯,工作队又做了我父亲的工作,父亲说:“去吧,自己人可靠,也为咱穷人争口气。”就这样,村里一百多户的土地证都由我来填写了。这时,我才第一次把父亲的名字写成胡清有。颁发土地证那一天,当土改工作组长念到胡清有的名字时,念了两遍竟没有人应声,村里人互相张望不知是谁。还是我用捶头捅了捅父亲,父亲才应了声,领回了土地证。

爷爷去世之后,我处在极度的悲痛之中,爷爷念叨的那个“耕读传家”,也在我的心里扎了跟。我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努力读书,不要让在另一个世界里的爷爷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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