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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你在我梦里

2018-04-28 19:59 作者:张守梅  | 1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我不知道,对于一处只住过十年的,已经离开了近三十年的屋子,还算不算的上是一处老屋,但是对于我,五岁以后,十五岁以前住过的地方,我整个童年回忆,或辛酸,或甜蜜,都在那里,闭上眼睛,她就出现在我的里。

五岁那年,因病去世,娘带我们姊妹四个回到了姥姥的村子,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去,我们就有了另一个家,我居住过十年的老屋。

老屋坐落在小村的东北角,这个只有二十几户的小村子,充其量只是吃大锅饭时,划出的一个生产队,不像现在规划好的,整齐排列的村庄,而是零零散散地居住着,有的人家把房子盖在高处,有的盖在低处,我们家的房子就坐落在低洼处。这是一个很大的院落,房子却不多,和所有农村的房子一样,坐北朝南,一溜五间草房,只在屋檐处压了两趟青瓦,西边两间低矮的草房算作伙房,叔在家中排行老四,其他的兄弟都成家分开单过了,叔因为兄弟姊妹多,人又老实,三十五六岁还没娶上媳妇,就和父母住在一起,娘领着我们一帮孩子去了以后,叔也算成家了,虽然也是分开单过,但那时叔的父母年事已高,没能力再置办一处房子,我们就和爷爷奶奶住在了一个院子里。

过去都讲究东边方向是尊长位,就按规矩把东头的两间分给了爷爷奶奶,在外面的一间支了一口大锅,贴北墙摆放一张四方的八仙桌,八仙桌前面是一张长方形的木头桌子,作为吃饭和待客用。里间盘了一铺炕,一年四季爷爷奶奶都睡在炕上,天一烧火做饭炕就很暖和,天就不敢用大锅烧火做饭了,只能在院墙根儿,用三块石头支一个“野锅子”烧火做饭。

我们一家六口住在了西头的三间屋子里,只有一个门,西里间是叔和娘住,一张东西方向的大床占去了房间的一半,床是用砖头贴东影壁墙,顶西山墙,靠着南窗台根儿,垒起来一个框架,上面每隔十公分左右擔上一根木头,成了床面, 床面上铺了一张用剌条子编的帘子,帘子上面铺一层稻草,稻草上面一张芦苇席,一张宽大的床就制成了,虽说简陋些,却也有着冬暖夏凉的好处。特别是初夏季节,阳光亮晃晃的,照得人睁不开眼,娘就把床上的席子揭下来,把陈年的稻草从床板上撤下来,把芦苇席和帘子也摊在大太阳下晒了,又把晒透了的,去年秋天的新稻草换上,席子、被子一铺,整张床都是松松软软的,散发着稻草的清香味儿和阳光暖暖的甜香味儿 。

床的西头放着一个大木箱子,是娘当年的嫁妆,本是一对儿,娘给了我和姐姐一个,娘留了一个,用来装衣物或是家里比较值钱的东西。床的北侧放着两口大水泥缸,用来装小麦或水稻。这两口大缸,不是大集上买的那种烧制的瓦缸,是自己家用水泥做的。为了不耽误夏天装麦子,天的时候,叔就在我们村前边的空地上,用半湿的泥土堆起一个倒扣的大缸雏形,圆圆的大肚子,翻沿儿,底儿稍窄,大缸的模型不是一次就能做成的,需要一次次用瓦刀和抹灰刀打磨,修整,成型的缸模型晾晒几天,有了一定的硬度,叔就开始抹水泥砂浆,一圈又一圈,直到二指厚的砂浆把大缸模型均匀包裹住,一个水泥缸就做成了。为了避免干得太快裂缝,要经常浇水润一润,叔还在缸的一圈儿围了稻草帘子保湿。三四天后,就可以挖掉缸里的泥土了,先用铁锨在缸模的底部开一个洞,用小铁锨慢慢地,一点点往外掏土,土掏得够不着了,再钻到缸里面,趴着用小铲子往外抠,这活很累也很费事,我问叔为什么不找几个人帮忙直接把大缸掀过来,叔告诉我:别说三四个人掀不动,就是掀得动,一下子掀过来,里面的泥土也容易把大缸压碎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东里间,是我和姐姐住的地方,南北方向放着一张大木床,还是从我们原来的家带过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做的,从我记事起,它就是黑色的,泛着岁月粗陋的幽光。床北头摆放着娘给的木箱子,用一张自制的木凳支着,与床持平。晚上写作业的时候,我就把煤油灯端过来放在木箱顶上,木箱就成为了我的书桌,床就是我的凳子,姐姐从外面借来好书了,我匆匆地写完作业,和姐姐头对着头,就着昏暗的油灯,津津有味地看着,不知不觉时间就晚了,娘就会在西屋喊:“都啥时候了还点灯熬油的?”我赶紧把书藏起来,回答娘:“还没写完作业呢,快了,写完了就吹灯!”然后我和姐姐就吃吃地笑,再偷偷地看一会儿,冷了,也困了,我们就赶紧缩进被窝里,我和姐姐通腿儿睡,姐姐头朝南,我头朝北,冬天,姐姐就愿意贴着我,说我像个小火炉子一样暖和。夏天的时候就让我离她越远越好!木箱子里 也没什么好装的,也就是夏天装几件棉衣,冬天装几件小褂,平常穿的衣服都搭在床北边的“搭杆子”上,所谓的“搭杆子”,是一根较光滑的,大拇指粗细的竹竿,两头拴根绳子,挂在墙两边的钉子上,无论是换洗的衣服,还是晚上睡觉时脱下的衣服,随手就搭上去了,节省很多的空间。若是下天,外面有未晒干的衣服,就把干衣服堆在一头,湿衣服也晾在“搭杆子”上。

老屋是木制的门窗,两扇木门一关,整间屋子都是黑暗的,只在闸板底下微微透一点儿光。夏天的时候,就把冬天糊上的窗户纸撕掉,经过了一个冬天的风吹侵,白色的窗户纸已泛黄。后来有了塑料薄膜就好多了,天冷了,就去供销社割几块塑料薄膜,买一把鞋钉儿,找几根秫秸杆儿,从中间剖开,把薄膜按照窗户尺寸裁好,姐姐用手摁住,二哥把剖开的秫秸杆儿对准窗户的四个边角,拿鞋钉儿钉上一圈儿,再也不用担心冬天呼啸的北风吹破窗户纸灌进屋里。

老屋的北墙没留窗户,那年夏天特别热!不通风的屋里蒸笼一样,任蒲扇怎么摇也无法驱走滚滚热浪,实在没法子了,叔就在三十多公分厚的土墙上,硬是抠出了一个小窗户。我家屋后是一条窄窄的,浅浅的小河,只在雨季才会有淙淙的流水,那个夏天的雨水特别充沛,每当雨后,会有清凉的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小河里水草的气息,那些晚,梦格外得甜。

睡觉的屋子同时也是库房,农村的房子窄巴,需充分利用一切空间。有一年土豆大丰收,哥推回来一大车土豆,土豆见光容易发绿,所以不能放在外面,实在没地儿放了,就堆在了我和姐姐的床底下,整个冬天,床底下的老鼠窜登得特别欢,每晚都能听见这些小东西吱吱吱吱的叫声 ……那一大堆土豆,整个冬天也没吃完。第二年春天,娘准备拾掇出来插猪食,我钻进床底下往外巴拉,却看到土豆芽都长得顶到我们的床板了,不光是土豆芽,还有屋后紧靠房檐的大槐树的根,也历尽曲折钻到床底下来啦!顽强地长出了几棵小树,未见阳光的嫩黄的芽,已经被床板压弯了!

中间的堂屋,正中摆一张枣红色的带三个抽屉的桌子,抽屉桌子前面是一张饭桌,听娘说是砍了我们家一棵大楝树找木匠做的,虽不是很光滑,但很耐用,娘直到现在还用着呢。正中墙上贴着中堂画,最早的时候是贴着毛主席像的,毛主席逝世那年揭下来烧掉了,后来换上一副松龄鹤寿图。东南角门后头也放着一个大缸,缸上面摞着个一搂搂不过来的大瓦盆,里面装满了娘用地瓜面烙的煎饼,叠得板板正正,一摞摞摆在大瓦盆里,装在瓦盆里的煎饼既保湿又防潮,吃很长时间都不会坏。每天一放学,我和二哥回到家就直奔煎饼盆,掀开上面的盖顶,掏出煎饼,从酱缸里撅一筷子娘自己做的豆瓣酱卷上,咬一口,那个香啊!

饭桌西侧靠墙根儿支了一个碓臼,每天早上,我们还没起床呢,娘就开始掐(音译)碓了,或花生米,或榨干油的花生饼,“嘎登,嘎登,嘎登……”,姐姐先起床了,娘就让姐姐掐碓,她去拾掇锅,等我们都起来后,饭也就做好了。有时是放了掐碎的花生米、萝卜菜,再搅上玉米面做的咸饭;有时是放上掐碎的花生饼、萝卜菜熬的咸地瓜,无论怎么换花样儿,也是很难见到肉的。

出堂屋门口,在西墙根,支着一盘石磨,在我们村还没有粉碎机的那些年,所有需要磨碎的粮食,都靠这盘石磨。碓臼和石磨,是那个年代庄户人家的标配,但也有日子过得更寒酸,支不起一盘磨的,那就只能抽谁家有空闲,就去借谁家的磨用。

西边还有两间草房,屋檐处连两趟瓦都没压,是做厨房用的,里面支着一口供一家六口做饭用的大锅,还支了一盘炕,因为没钱垒一道影壁墙,我和姐姐终归是女孩子,住着不太方便,就让大哥和二哥睡在炕上,叔和娘每天都早早地起床,娘做饭,叔坐在旁边,一边烧水一边喝茶,间或给娘倒上一杯,等两个暖壶都灌满了水,叔就把俩耳朵的小铁锅拎到炉子上,炒一些小的,瘪一点儿的花生米,当茶肴儿,叔一早上把水喝足了,上坡干一上午的活都不停下喝一口水。

叔和娘勤扒苦做,努力地在改善家里的居住条件。第二年,叔在南墙根儿搭了一大间棚子,碰上下雨天,再不用把所有怕淋的东西都涌到堂屋里去了。又过了两年,叔在我们村西南角要了块宅基地,给大哥盖了三间玻璃门窗的瓦房,房子一收拾好,大哥和二哥就搬到新房子去住了,直到大哥结婚后,二哥还是住在大哥家的东里间。

这样,冬天的时候,叔和娘也就能睡上热炕了,每天晚上吃过晚饭,一大帮孩子就会跑到我家,或坐在炕沿儿上;或脱了鞋上炕;再或者就围在锅门口旁边,围在娘的身旁,听娘拉呱。娘拉呱的时候,为了省油,我们就把煤油灯吹灭,只就着满院子的月光。娘把白天赶集听的评书,能大概地给我们讲下来,讲完了,意犹未尽的孩子们才起身,娘赶紧把灯点上照着亮,嘱咐孩子们慢些走,我在热乎乎的炕上暖透了,赶紧穿鞋跑到堂屋,爬到床上钻进被窝一觉到天亮。

九零年的时候, 实行村庄规划,我们整个生产队都合并到村里去了,老屋也不存在了,大家都住上了宽敞明亮的新房,没有人会想念老屋,可我几回梦里,还是和姐姐通腿儿时,依偎着互相取暖;还是每晚在月光下,一大帮孩子围在娘的身边听评书;耳边还回响着娘掐碓时,那“咯噔,咯噔”地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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