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再遇卢老师

 

“不过芳芳的想法好像从高中的时候开始就和我不太一样。我们的想法好像一直是不一样的，虽然我现在的想法和那时候的想法也变了一个样。”

 

坐车去她们高中语文老师家的路上，徐阿姨先开始给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讲了起来。“你要是在高中问她想不想有个孩子，嗯……都别提孩子了，她那个时候根本连男朋……男生都不想找倒不如说。说起来，小朋友哇，你们这个年纪开始会偷偷谈恋爱了吗？”

 

“呃？”我愣了一下，本来一边坐车一边写字就直抖，根本写不稳，听到阿姨这么问了一句更是一笔直接画出了本子。

 

“没有……吧”

 

我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感觉脸有些发烫：“是有那么几个同学，好像有在谈什么……不过真的很少。”

 

“真的吗？”徐阿姨露出似乎有些八卦的表情来。“都说你们现在的小孩子早熟，我看你也是啊，刚才给我还说了一堆大道理呢……真的没有喜欢过什么女孩子？”

 

“真的没有啦。”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阿姨你快继续说吧”

 

“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去记，这些也就是闲碎话。”阿姨看我继续像抹鸡爪一样地很艰难地在本子上写着字，说了一句：“总之呢，那个时候阿姨有喜欢的人，但是李笑阳的妈妈没有。芳芳她的话，那个时候我很清楚地记得，她告诉我说她以后想单身。”

 

“所以……她也不想有……就是有个儿子或者女儿？”我愣了一下，咬了一下嘴唇。“她都不想有吗？”

 

对我来说，这确实算不上是听到了什么好消息。

 

“那个时候肯定是啊，都想单身了，怎么还会想要个小孩啊？”徐阿姨对我点了点头：“她当时说的斩钉截铁的，我还真以为她会说到做到……唉，如果说到做到，可能也就没有这些事了”

 

“……”我想了想，没有把这句话记到本子上。

 

“抱歉。”过了几秒钟，徐阿姨回过了神来：“我好像不该这么说的。这件事要说的话，我只是觉得有些太遗憾了吧……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后来她为什么改变了想法，高中毕业之后没有几年，就结了婚，后来又过了那么几年就有了自己的孩子。真的太快太突然了……倒是我，原来我是挺向往那种故事里的爱情的，可能看着她这些年发生的变故，现在反而越来越懒得去想这些事了。”

 

我有些迷惑地记录完。

 

如果真的按徐阿姨这么说的话，李笑阳的妈妈难不成本来真的并没有想过要生下李笑阳吗？

 

“怎么了，小朋友？”

 

徐阿姨好像看我的脸色很不好，问了我一声：“在想啥呢？笔也停下了？”

 

“徐阿姨，你觉得……李笑阳是那种……意外吗？”我咬着下嘴唇慢吞吞地问了一句。“就是，他妈妈是不是本来并不打算要他——”

 

“不是的。”徐阿姨几乎立刻摇了摇头，果断地否定了我的想法。

 

“为什么这么说？”

 

我有些不相信。“你刚才明明说，她原本对这些什么都没想过，也不想结婚，也不想有孩子”

 

“我不敢说一开始，也许一开始确实是个意外。小朋友，你肯定也碰到过有很多事情，你可能也不是一开始想做才去做的不是吗？但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一些原因去做了以后，你可能也会找到里面的乐趣不是吗？”

 

说话的时候，车子已经到了目的地，徐阿姨一边反问着我，一边拉住门把手打开了车门，下去之后撑开了伞，等我跟着下车。

 

“这个小区我知道！”

 

下车之后，看到面前的小区名字的时候，我就发现这个地方我一两个月之前才刚刚来过。准确地说，就是教师节那天，我和李笑阳还一起来过这里。“我们之前的班主任，叫卢老师，她也住在这里！九月十号我们给她送礼的时候来过这里！”

 

“卢老师？”

 

徐阿姨听我这么说，重复了一遍我的话：“你说的这个卢老师，是个女老师吗？”

 

“嗯哼？”我抬头看了一眼徐阿姨：“怎么了？”

 

“应该不会那么巧吧。”徐阿姨低头摁着手机，喃喃地说：“我跟你说的这个高中的语文老师，其实她们一家几乎都是当教师的来着。我只知道她的老公也姓卢，也是老师，然后他们俩确实有个小女儿是在小学当老师的，大概只比我小那么几岁……然后你又说你的这个卢老师也住在这个小区，那不是很有可能——”

 

“……啊？”听徐阿姨这么一说，我有点傻眼了。

 

竟然要同时见到三个老师？而且还有一个说不定会是卢老师？

 

说不上为什么，我突然就有点儿害怕起来了——之后跟着徐阿姨往小区里走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这么巧，千万不要这么巧。

 

可好像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徐阿姨带着我走到我认识的那栋楼楼下的时候，我就感觉被判了死刑。如果都已经是同一栋楼了，那除非公鸡会下蛋，否则徐阿姨说的巧合已经基本可以成真了。虽然说，上楼的时候我还是在想，也许万一呢，万一说不定真的刚好是同一栋楼，但其实真的有另外一个人家，他们也有一个女儿姓卢，刚好也是当老师的。

 

但最后，徐阿姨带着我还是一直爬到了顶楼。

 

站在顶楼的门前，我就明白这次是肯定逃不掉了。

 

不仅仅要一次见到三个老师，还要见到卢老师。如果她问起来……

 

“王老师，是我，徐梦霞。”徐阿姨一开始发了个消息，等了大概半分钟没有人回复，然后就在门上敲了起来。

 

没一会儿，门就咔哒一声开了，接着卢老师就把头探了出来，吓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马上低下头去。

 

“哎，你好你好，我妈她刚好在打电话呢，让我先请你进去先——诶？”

 

卢老师开门之后先是和徐阿姨笑着问候了几句，然后正准备请我们进去的时候，低头一眼发现了我：“谭越？你怎么——”

 

“卢老师好！”被卢老师这么一叫，我才抬起头对她敬了一个少先队礼，但还是有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完整的话：“我，那个……就是……”

 

“他刚才还和我提起你来着呢。”

 

徐阿姨这时候笑着把话给接了过去：“刚才其实我在电话里给王老师说的，要带着一起来的孩子就是他。”

 

“哦……”卢老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好像还是没有很明白的样子。“这样啊，行，那你们先进来吧。等等啊，我给你们找一下拖鞋。”

 

进去坐下之后，卢老师的爸爸好像并不在家，只看见上次来给卢老师送教师节礼物的时候，当时招待过我们的王阿姨——或者说，现在应该喊她王老师？我有点局促不安地坐在椅子上胡思乱想。

 

因为王老师还在打电话，所以卢老师和徐阿姨就先聊起了天。

 

不知不觉地，徐阿姨就说起了我们这次来想问的那些事。徐阿姨说几句，就想把话头丢给我，我一开始还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么来回了好几次之后，才磕磕绊绊地给卢老师又讲了一遍我之前对徐阿姨说过的话。

 

“是吗，李笑阳的妈妈刚好也是我妈妈的学生啊……”

 

卢老师听完之后似乎又好像并没有非常惊讶的样子，两只眼睛盯着我。“不过谭越，你现在做这些，李笑阳他也是不知道的吧？按你刚才说的，这些全都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主意喽？想清楚了？”

 

“……嗯”我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不确定卢老师是不是要说我什么。

 

“好。既然你有这个心，那就好好拉他一把哟。”

 

不过，卢老师意外地只是很轻描淡写地叮嘱了我一句：“当然，是在不影响到自己、量力而行的前提下哦”

 

“呃？”我有些没有想到卢老师会这样说。

 

“怎么，你觉得老师不会支持你吗？”卢老师好像注意到了我的表情，歪了一下头。

 

“也不是……只是，我以为你会觉得我在做和学习无关的事情啥的……”我用力地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我以为你会觉得我在做没什么用的事情——”

 

“你呀，到底有没有认真看过我给你写的评语呀？”卢老师这时候打断了我的话。

 

“我看过的。”

 

对于卢老师的这个问题，我很笃定地点头道。“我很认真看过的。”

 

“我没记错的话，我是这么写过的，我写说你的缺点是很多时候行动跟不上想法，我还写说我看到了你正在努力克服自己身上的缺点，所以希望你在接下来的学习和生活中，能更加专注，为你的梦想付出更多实际努力”

 

卢老师很认真地盯着我的眼睛重复了一遍她给我写过的评语：“你知道吗，不仅仅是在学习上，也是在生活中。只要是你自己的想法，是合理的想法，只要是你自己付出的实际行动，他们和学习有关无关，对老师来说没有很大的关系。”

 

“如果你还看了老师给李笑阳写的评语，那你应该也知道老师对他的希望是什么吧？”

 

顿了顿，卢老师接着又说道：“老师希望他能试着去关心更多的人，也试着去接受更多人的关心——当时，老师虽然看出来了一些问题，知道他可能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不敢或者不愿意接受别人，不过说实话，老师也不是神仙，没办法调查清楚所有的事情。现在，至少在听你说了那些之后，说你是最有可能了解他的人，老师觉得并不过分。如果你愿意去拉他一把，有什么理由阻止你呢？如果需要的话，你甚至完全可以让老师也来一起帮忙。只要你相信自己在做的是正确的事情，就不要怀疑自己，坚定地去做就是了——最多就是一句提醒，记得要先照顾好你自己。先照顾好自己，然后才能照顾好别人。”

 

卢老师盯着我说话的时候，我总感觉她好像一直看到了我心里最深处的什么地方进去。

 

说不上来的，我又有了一种那种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稍微被找回来了一点点。

 

258.作文本的背面

 

“也难为你们特地跑来一趟了。”

 

卢老师的妈妈，也就是王奶奶——说实话，我现在好像真的不知道该称呼她王奶奶好，还是王阿姨好，还是王老师好了——无论如何，她在听徐阿姨和我讲了前因后果之后，便带着我们进了她的卧室，在一大排的书柜和箱子里翻翻找找起来。过了半个多小时，她从一个角落里抱出了一叠的作文本来，书页好像都已经泛黄，有些甚至都冒出霉点来了。虽然说，其实就算不看这些，光从味道上闻，我好像也猜得出来这是多久以前的东西。

 

“说实话，我就算很努力地想讲她的好话，她都不能算是什么很认真用功的学生。”

 

找到了那些作文本之后，王奶奶转过头来，一边说着，一边扶了扶她的老花眼镜，眼神从眼镜的上边擦过来，有些严厉地盯着我：“阿弟啊，在说之前，阿姨要给你强调一件事——你的想法呢，阿姨已经听明白了，所以我会给你讲一讲她以前的事情，不会骗你或者故意隐瞒什么，但你听完，一定要能分清是非黑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学，什么不该学。我们都不愿意讲一个已经回去的人的坏话，阿姨也不愿意去讲自己学生的坏话，但是有些事情，是非对错还是不能马虎的，明白吗？”

 

“……嗯。”我被说的又有些紧张起来，点了点头。

 

然后王奶奶才开始给我讲起李笑阳的妈妈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来。

 

按王奶奶所说，李笑阳的妈妈不是一个很听话的女孩子，至少和很多女孩子的感觉都不一样。甚至说，用王阿姨的原话讲，李笑阳的妈妈可能是她教过的学生里最难教的一个都不为过。

 

“你看看啊，作文本上还留了不少杰作呢。看到没。”

 

一边说着，王奶奶一边把作文本翻开给我看：“不仅作文本身没有好好地按要求写过，这每一页的背面，还都是画成彩色的，你要是能找到一张是空白的纸，那才是稀罕事。看看，全是她没事干画的，也不知道是上课画的呢，还是下课画的。我回回上课批评她，她下次交上来还是这样。不仅作业本是，课本也是。没有一个空的地方。”

 

说着，王奶奶叹了口气。

 

“但你说要教训她吧，这反而也是个难事。和其他学生比起来，她又不顶嘴，我说什么，她就光听着，只点头，从来不会反驳一句。就像是一团棉花一样，你的拳头打上去，好像一点点回应也没有。”

 

有一会儿，我感觉徐阿姨看起来仿佛听得比我还认真，就好像她也是第一次听老师这样说起她的好朋友一样。

 

“那个，王老师……不是，王阿姨……”

 

我盯着王奶奶，听她讲了很久之后，才找到机会小声插上一句话：“所以她后来有改掉这些毛病吗——”

 

“没有。”王奶奶果断地摇了摇头。“大概就和你想帮助的那个李同学一样，也可能你的那个同学的性格，就是从他妈妈身上遗传去的吧。我没有她办法。”

 

“说实话，其实我那时候倒是挺羡慕她的。”徐阿姨从王奶奶手上接过作文本，感叹似的说了一句。“可以干脆地做自己。”

 

“当时我可是看出来了，才特地把你们的座位调开。”

 

王奶奶责怪似的看了徐阿姨一眼：“怎么，当时不想学好，现在还不想学好？我那时可就怕她影响到你。”

 

“那您为什么要把另一个考得不错的同学调到她身边去？就不怕另外那个同学被影响吗？”徐阿姨反问了王奶奶一句。“我看老师你当时天天说她，也没有嫌嘴皮子累过。”

 

“都是自己的学生，能拉一把是一把。我要不是当着你们班主任，我也懒得管。”王奶奶扶了扶眼镜，咳嗽了一声：“再说了，她不是没有才气，不是吗？我当时说过很多次，如果她肯按规矩好好写作文，按规矩背书、读名著，好好做卷子，她也不至于考差。这每一句，我可都不是在骗她。你应该最清楚。”

 

“是啊”徐阿姨脸色稍微沉了一点。“不过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说完，徐阿姨把手里的作文本举起来，靠着墙一页页很慢地翻着，没有再发出声音。王奶奶也有一会子没有再继续说话，一时间，四下里非常安静。

 

徐阿姨在翻看作文的时候，我就盯着徐阿姨手上拿着的作文本背面看。

 

那一页页的背面全都花花绿绿的，虽然都是看不懂的奇怪涂鸦，但真的要画到那么满的话，总感觉也需要挺多的时间才能做到——无意中，我似乎发现，在作文本的背面那些涂鸦里，偶尔会有重复写了好几遍的一些字出现。像是飞，象，我，也，找，这样的一些字，有几页的涂鸦里，这些字好像被写了一遍又一遍，都叠在一起快要变成整块都发黑的样子了。

 

发现了这件事之后，我就问了徐阿姨一句，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啊……对，是有这么回事。”

 

徐阿姨被我这么一问，才把作文本翻了一面过来，开始看起那些涂鸦来。“她原来就非常喜欢那些最后一个笔画是往外长出的捺的字。按她说，她觉得那一笔有一种气势，有开放了向外走的感觉。所以她有时候无聊，就喜欢在草稿纸上写那些字，跟喜欢练字倒也没什么关系”

 

“所以李笑阳的笑字也是因为这个取的吗？”

 

我愣了一下，在脑袋里想了想李笑阳名字里的三个字该怎么写，然后好像就突然想到了什么。

 

“是不是的话……其实我也不清楚。她没有明确说过这个字是她挑的，不过她确实也挺喜欢这个字的”

 

徐阿姨想了想说道：“有一次她抱着孩子和我一起出去玩儿，我问她，孩子的名字取好了没，叫什么名字，她就告诉我说叫李笑阳。当时我还以为，是校园的那个校呢，然后她就摇摇头说不是，是哭笑不得的那个笑，还开玩笑说，这是一个很万用的名字”

 

“万用？”

 

“就是说，因为笑有很多很多意思和词语吧。”

 

徐阿姨微微笑了笑，然后说道：“你说好的有比如，哈哈大笑，微笑，开怀大笑，说不好的话，苦笑，讥笑，冷笑，还有好多好多，真要说的话，不是可以把几乎所有的感情都快包括进去了吗？”

 

“不过你这么说起来，我记得她当时好像确实和我说过那样的话……”顿了顿，她好像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

 

“说她其实挺希望她怀里的这个小子长大以后，能做个不管是表情啊还是情绪啊都能丰富点、也开放点的人，不要像她一样大多时候都闷葫芦似的，有事全憋在心里”

 

259.妈妈的画像

 

两三个星期之后的星期日，在妈妈家的时候，我把很多收集起来的东西又整理了一遍，想了半天，但似乎还是想不出李笑阳的妈妈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且我总觉得，这几个星期问到的这些成果，好像真的并不怎么样。

 

1986年8月4日出生，2004年的时候高中毕业，2007年1月24日就生下了李笑阳。

 

用手机里的计算器算起来好像有点太快了，所以我甚至扳着手指头数了数——但从他的妈妈高中毕业，到他出生，好像也只算出差不多三十个月左右的时间。

 

好短啊。

 

如果没有算错的话，应该是在哥哥读一年级或者二年级的时候，李笑阳的妈妈才刚刚高中毕业呢。那个时候，爸爸和妈妈应该怎么也得有三十岁了吧。然后再过两年，我和李笑阳就在同一天出生了吗。

 

这么说的话，李笑阳是一个早产儿喽？

 

这么个念头在我的脑袋里一闪而过。虽然说我记得，早产儿这个词好像是用来形容那些没到十个月就生下来的小宝宝的，不过这样算的时候，我一下子好像也想不出什么其他更好的词来形容李笑阳了。不管怎么说，总之李笑阳的妈妈生下李笑阳的时候，年龄肯定比我妈妈要小太多了。

 

跳广场舞的时候，我隐隐约约记得好像听那些叔叔阿姨聊天的时候说过，说早产的孩子可能会有点这样那样的毛病，有的毛病还真的挺可怕的。

 

李笑阳的脾气那么古怪，该不会也是因为他妈妈怀上他太早了吧？

 

——虽然这么说，但李笑阳的妈妈本身的脾气好像就挺古怪的。

 

我把笔记本拿起来，盯着上面那些自己记录的东西有些发愁地挠起头来。

 

徐阿姨不仅带我去见了他们高中班上的语文老师，后来还带我去见了其他好几个当时教过她们的老师。不过，不管是里面看起来比较和蔼可亲的，还是像是王奶奶那样比较严厉的，他们对李笑阳的妈妈印象好像都不是很好，至少在学习上是这样。

 

也有的老师说，就算在学习之外也是如此。

 

总之，有一件事好像是大家都公认的，那就是李笑阳的妈妈是个很不好相处的人。所有人提到李笑阳的妈妈，第一个说的好像都是她不喜欢说话，很多时候不管和她说什么，她都没有什么回应，只要沉默能把问题拖过去，她就不会多说一个字。在他们的描述里，好像大部分的时候，李笑阳的妈妈也都是独来独往的。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很多人甚至觉得她是自认为很特殊很与众不同，所以才会，按本地话说的，非常的“大更”，就是那种觉得自己了不起所以看不起别人的感觉。

 

“她是从县城里的初中上来的，那个时候能从县城里的初中上来确实是非常难得的事情。”

 

只有在徐阿姨的口中，我才能听到那么一点好像有些不同的说法：“但说实话，我不觉得说芳芳有看不起别人过。或者说，她怎么敢呢？——不说别的，当时她的那一嘴大田来的口音可重了，和周围的人比起来是真的格格不入。我一直觉得，她没有变得特别自卑都算好的了。”

 

如果真的像徐阿姨说的这样的话，我好像也能理解为什么李笑阳的妈妈在大家的印象里会那么不爱说话了。

 

我觉得我说普通话应该还算比较标准的吧，但还是时不常地要被人说有一股洋溪味。

 

可是他们这么说的时候，又完全不说我到底是哪一句话或者哪一个字让他们感觉听着不舒服了，这种完全不知道是在哪里出错的感觉真的让人很不舒服。

 

说不定，就是因为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回答别人，她最后才被人觉得是看不起别人？

 

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但我还是把这些记录了下来。

 

除此之外，大家对李笑阳的妈妈似乎还有一个印象，就是虽然个子小小的长相也可爱，但是在所有和运动有关的事情上好像都非常厉害。

 

“别的同学，有的时候，怎么说呢，就肚子痛吧，就大概有几天不会太活动了，不过芳芳的话，很少很少。印象中同学了三年，她很少有肚子疼过。”徐阿姨当时这么说的时候，我们刚好正从高中的操场上走过去，路过了单杠，徐阿姨就顺便问了我一句：“小越啊，你要是做引体向上，能做几个下来？”

 

“呃……”我想了想，摇摇头：“我也没数过，二十来个吧？”

 

“二十来个？”徐阿姨的眼睛瞪圆了：“你没乱说吧，真的能做这么多？”

 

“那我试试？”我撇了撇嘴，跑到单杠底下跳上去握住：“阿姨你帮我数着哦”

 

结果数下来，这一次是做了二十五个。虽然说，如果我要再努力努力，应该还可以再多做几个的。不过毕竟周围也没别人，我只要向徐阿姨证明我刚才没有乱说就行了，所以听徐阿姨数到二十五的时候我就直接放开手下来了，装作是非常轻松的样子拍了拍巴掌

 

“挺厉害，不过芳芳比起你来还是要好点儿的。”徐阿姨看着我笑起来：“她当时能做大概三十三个吧——是不是非常厉害了？”

 

说实话，听到徐阿姨这么说，我又有点后悔我刚才没有再坚持一下了。

 

无论如何

 

重新看了一遍最开始这几星期记录下来的结果之后，我发现，李笑阳的妈妈和我一直以为的妈妈该有的样子真的有好大的差别。或者说，无论是从年龄上还是从性格上来看，与其说是妈妈，她倒不如说都更像是一个姐姐。

 

还是那种比较像不良少女的姐姐。

 

李笑阳能接受他的妈妈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据徐阿姨说，高中的学校里，要说喜欢李笑阳妈妈的男生并不是没有，甚至还很多。不过李笑阳的妈妈好像确实一个都没有看上过，至少徐阿姨知道的都被李笑阳的妈妈给拒绝了。那个时候，就像徐阿姨最开始说的那样，李笑阳的妈妈似乎非常笃定的想要一辈子单身，一次恋爱都不想谈。

 

“而且，其实她最后高考的时候是考上了大学的。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志愿吧，但好歹是高了一本线有一段距离，录取到了其中一所学校的。”

 

徐阿姨最后却还告诉了我另外一件事：“如果她想继续读书的话，她其实是完全可以读个更好的学历出来的。我当时也很不明白她的想法，因为她如果愿意的话，甚至可以和我去同一个城市念书，我们本来也可以……但她好像早就不想继续读下去了。不仅是我，我还记得她家的大姐，就是李笑阳的那个……就是他的大姨妈嘛，她也劝了芳芳很久，但她完全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所以毕业之后没两个月，她就自己找了份工作开始干起来了——再之后等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早已经结婚了，李笑阳大概也出生一年多了吧。”

 

她为什么那个时候会不想继续去念书了呢。

 

如果她真的是突然改变了主意，结了婚，然后也生下了李笑阳，那会是因为什么呢？

 

似乎还有很多问题没有想明白。而且好像想要想明白这些的话，徐阿姨已经没有办法带我了解到更多有关系的事情了。

 

“这些事的话，可能就只有李笑阳的大姨妈心里清楚了吧”

 

徐阿姨最后给我出了个主意：“你觉得，要我帮你先给她说说吗？就是你之前对我说过的那些话，你为什么会想这样做的一些理由？也许会让她也更愿意开口和你说一些事？”

 

但我好像听完之后很快就对徐阿姨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对她摇头。或者说，至少那个时候我好像没有多想什么就摇了头。

 

下意识地，我好像觉得我应该自己和李笑阳的大姨妈去解释一些事情——又或者，可能不只是李笑阳的大姨妈。也许还有小哥哥，还有莫禹航。

 

不过如果说到莫禹航的话——

 

就在这个星期日，妈妈把我又送回家教园的时候，好像还发生了一件蛮奇怪的事。

 

刚进小区的时候，我就看到有几个年纪似乎和小哥哥差不多大的、穿着不知道是哪个初中校服的哥哥，围在小区花园里的一张石头桌子边上，三言两语地不知道聊些什么。看到我走进来的时候，他们中的其中一个似乎注意到了我，指了指我，然后另外的一个就顺势朝我跑了过来，问我小熊猫家教园是在哪一栋楼。

 

“小熊猫家教园的话，已经被关掉好几个月了”

 

我有点迟疑地盯着他，慢吞吞的回答道：“你是来找人的吗？”

 

“嗯，我是来找我弟弟的，你以前住在那吗？”面前这个初中的哥哥笑呵呵地低头看着我：“他的名字叫莫禹航，你认识吗？”

 

“莫禹航……可是他已经搬走很久了啊？”我有些奇怪地反问他。“他是你弟弟的话，没有告诉过你吗？”

 

那个初中生哥哥似乎看起来完全不知道的样子，愣了一下，然后就摇头说没有。

 

接着他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问我了，就说那自己再发消息去问问，然后便跑回了他的朋友身边。

 

我也没有再多想，就径直往小哥哥家的那栋楼的方向走。

 

只不过我没有想到，在电梯从楼上降落下来，叮的一声之后门打开的时候，莫禹航竟然真的从里面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莫禹航？”我看到他的时候又愣了一下。

 

“谭越？”莫禹航看到我的时候好像倒是没有太惊讶：“你是刚刚才回来吗？”

 

“是啊”我点点头。“你怎么又跑来这里了？”

 

“家教园那里嘛，余老师交代我的还有些事儿要办！”莫禹航急匆匆地边喊边往外跑：“之后再和你说吧！对了，你可千万别和任何人说你看见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