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事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白居易

【壹】

    纪小爷初遇红叶，是京城的一个秋夜。

    那晚护国寺的钟没有响，北风穿过树林发出的声音清晰可闻，满月昏黄，流云惨淡，四九城仿佛从没有过这么明亮的夜晚。

    纪小爷是被一阵张狂的血腥味给熏醒的。萧瑟的、肃杀的、甚至是还带着狠劲的血腥味，和自己身上像在酒缸子里泡了三天的味道，齐齐窜进纪小爷金贵的鼻子，直把这个醉鬼从酣梦中给搅醒了。

    这是京城宫外最高的集贤楼，飞檐翘脚，五彩琉璃，端的是精妙绝伦。纪小爷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爬到这屋檐上的，多半是醉酒后寻了个安然入睡的好去处。被熏醒的纪小爷费劲地睁开眼睛，只见眼前并不是延展开阔、方方正正的巷道坊里，而是一抹艳丽的红色。

    火红的衣角，烫金的腰封，乌墨般的长发，和斜斜提在手里的那把、还染着血迹的长刀。那女子就立在集贤楼的鸱吻上，脚下踏龙子，背后明月光，略带着点意外地端视着纪小爷这个将醒未醒的醉鬼。

    纪小爷登时就知道这是谁了，心里一个激灵，酒意也全散了。“舍身淋漓胆，秋山红叶潭”，道上赫赫有名的杀手“弯刀红叶”，竟真如传闻所言是个姿容上佳的女子。

    这把“弯刀”明显一副杀人越货中的样子，纪小爷可不想平白无故做了刀上亡魂，连忙闭上了眼睛，拿出十二万分地诚意装作醉意酣沉，拎起身旁的酒壶，把剩下的酒兜头浇下，嘟囔了几句又倒在瓦砾间——装睡大法也。

    红叶可能也没料到自己会遇见这么个玩意，长刀犀利的弧度在纪小爷的衣领间摇晃了几下，但最终还是几个腾挪快速离去。

    而自觉装模作样十分出色的纪小爷安心躺着，全然不知红叶的刀差点就要洞穿他的脖颈，竟囫囵又睡过去了。直至次日晌午，听到满城议论纷纷户部薛侍郎满门被屠一事，坐在路边吃着馄饨的纪小爷才后知后觉地摸摸自己脖子，对自己还活着长吁短叹地庆幸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