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杂谈】原神世界观参考了多少诺斯替?得看天空岛的态度

封面/头图: @Xon不念熊 @橘子夹TiNE
这篇专栏源于笔者的一时兴起,不一定严谨,纯属“杂谈”,欢迎广大读者批评指正。
为什么提到“诺斯替主义”
从原神开服甚至开服之前就有不少玩家发现了原神设定里面的“诺斯替主义”(Gnosticism)痕迹。最明显的便是《珍珠之歌》,还有异乡人、执政官等概念。而日本女性向杂志「PASH」在2021年4月9日发售的五月刊里有一段对原神开发者的采访,提到了原神世界观。
杂志里原神开发者说
“米哈游的作品一贯有“反抗终焉,拯救世界”的主旨,本作《原神》也继承了这一主旨。然后为了构筑《原神》的世界观和故事基础,我们查阅了各种各样的神话体系的文献资料,最终选定了诺斯替神话为《原神》的基础。诺斯替神话中有很多讨论“人与世界的关系”的主题,与我们作为开放世界想表现的“人与游戏世界的接触”也在某种程度上有所契合,所以将其选为世界观和故事线的大内核。而且诺斯替神话中有“Archon(执政官)”这种低位神的存在,其也被称为“世俗的权力者”,他们在世俗中也象征着伟大的力量。支配元素力,引导人们建立城市文明,参考这样的设定为《原神》的设定填充了更多细节。”
(语颂源 译)
这成为了后续原神相关考据将原神世界观联系诺斯替主义的重要根据。

然而原神到底参考了多少诺斯替呢?完全照搬也是参考,摘几个词也可以叫参考。采访里这段话透露了一件事:诺斯替主义只是灵感来源。
其实回到原神的开发流程,开放世界的故事架构应该是最先确立的,这部分对于原神的开发者来说有大量的前作可以参考。事实上很多开放世界的RPG游戏都有类似《珍珠之歌》(诺斯替主义重要文献,原版标题:使徒犹大·多马在印度国土行记)的结构,主角因为某种使命来到这个世界,最终被某个契机唤醒记忆或者某种力量完成了一开始的使命。
简单来说,诺斯替主义所认为的人的灵落入异乡被物质世界的身体囚禁,和玩家在游戏世界代入到所扮演的角色在游戏世界冒险的过程是有相似的。

也就是说,原神的开发应该是先选定了某种结构,然后查阅了大量神话资料,最终发现了诺斯替主义里面有他们需要的一些描述,然后将其作为“叙事工具”或者“修辞”来融入原神的世界观。所以说“原神世界观使用了诺斯替的结构”可能是因果颠倒的,很有可能是反过来,因为原神的开发选择使用了某种结构,然后才选择了诺斯替主义作为了重要的灵感来源。

在采访中提到了选择诺斯替主义的原因,那就是“诺斯替神话中有很多讨论‘人与世界的关系’的主题,与我们作为开放世界想表现的‘人与游戏世界的接触’也在某种程度上有所契合,所以将其选为世界观和故事线的大内核。”诺斯替主义确实有很多关于人与世界关系的讨论,想要讨论这一部分内容,这就需要提到一些诺斯替主义的内容了。

诺斯替主义的起源与特征
1. 所谓“二元论”
诺斯替主义主要分为埃及-叙利亚型和伊朗型,这两种诺斯替主义的主要区别就在二元论的程度上。伊朗型的二元论属于彻底地、绝对的二元论,在世界之初就将一切分成光明世界和黑暗世界,物质世界和一切的恶都被归于黑暗,而灵魂、精神都被归于光明。埃及-叙利亚型属于缓和二元论,认为一切事物都有一个共同的至高来源,下层物质世界是由于至高精神世界的一次错误而诞生。

真正彻底二元对立的诺斯替主义是伊朗型这种,直接把世界分成光明与黑暗,粗暴地划分了世间的善恶。摩尼教的二元对立很大程度上受琐罗亚斯德教影响。对于小说或游戏的世界观创造来说,这种光-暗对立的世界观很适合作为正反两派的背景设定,所以在不少作品里都能见到类似摩尼教的描述(并不一定直接参考摩尼教)。
而埃及-叙利亚型的缓和二元论则把物质世界的诞生归结为至高精神世界的一次“错误”或是因为无知或是“认知错误”导致的,所以物质世界的黑暗、恶,是源于对于至高世界的无知或“错误认知”,所以异乡人获得救赎的方式就是获取知识,通过“诺斯”(Gnosis,古希腊语的“知识”)来获得拯救。
如果说摩尼教这样的绝对二元论具有横向的光-暗二元对立倾向,那么埃及-叙利亚型的诺斯替主义就有纵向上下分层的倾向。物质世界是无知的、罪恶的、黑暗的,向上至高的精神世界则是智慧的、神圣的、永恒的、光明的。在精神世界中心的原初之神是神性的顶点,越向外神性就会减弱,所以到最外层的索菲亚(Sophia,古希腊语的“智慧”)是精神世界神性最弱的存在,由她的负面情绪产生的物质世界的造物主一部分继承她的神性,但是已经是无知、邪恶的存在了,再由它诞生的下位的执政(Archon)神性也就依次减弱。
这就是诺斯替主义“二元论”倾向的笼统描述,作为一个表层的铺垫。
2.人与世界的关系
不管哪种二元论,诺斯替主义的描述最终都有一个类似的说法,就是把人的灵魂归为光明的、神圣的,人的身体是灵魂的囚牢,是黑暗的、罪恶的,是物质世界的部分。这背后也暗含着诺斯替主义对人与世界关系的讨论。
因为人的灵魂是来自善的、光明的世界,所以相对的,这个黑暗的物质世界便是灵魂的“异乡”。人的灵魂落入世界,被囚禁,沉睡,迷茫,无助,仿佛落入异乡,便是此世的异乡人。异乡人要回到故乡,获得拯救,就要进行某种灵性的修行,获得/唤醒沉睡的“诺斯”(gnosis,知识),使灵魂返回至高世界获得拯救。(这里的“异乡人”原文直译其实就是“外人”,而且不是泛指所有的人,所指的特定人物也有差别。有些派别的“异乡人”专指类似耶稣这种半人半神的拯救者,来到物质世界唤醒沉睡的灵,带来拯救。)

“人之子”一词有时在基督教里说的是耶稣,特别是持“二性论”的派别,对应的是耶稣作为“神之子”的身份,说他是“人神二性”,所以“人之子”应该是一个指耶稣是“人”的一种宗教式的“修辞”。诺斯替主义对耶稣一般持“幻影论”,认为耶稣具有纯粹的源于普雷罗马的神性,像巴西里德派就说是昔兰尼人西蒙(Simon of Syrene)在十字架上被当成耶稣处死,而耶稣本人仍然保持着纯粹的灵性,没有经历肉体的受难。所以开篇维系者说“人之子的僭越”可能只是在说旅行者是“人”。
在采访中也提到了“人与世界的关系”是开发组在创作过程中所需要的部分,所以很可能是在写原神的故事大纲时有部分内容和诺斯替主义的类似,所以使用了类似诺斯替主义的描述或是借用一些“概念”。诺斯替主义里对物质世界的描述往往是痛苦的,黑暗的,伴随苦难的,所以可能原神的底层世界观也有类似的基调。
3.人与神的关系、世界的属性
在很多宗教或是传说里宇宙观的部分,“神”往往是创造了物质世界和人的存在。然而诺斯替主义在继承了新柏拉图主义的论述后,又对其二元部分加以发展,将物质-精神二元对立的部分融入对神的属性。诺斯替主义的神话往往会有一个物质世界的造物主,沿用新柏拉图主义的“德谬歌”(Demiurge,古希腊语“工匠”,一般被翻译为“巨匠造物主”)。
跟其他宗教不一样的是,德谬歌并不是全知的、至善的,相反,物质世界的造物主是无知的、罪恶的。
这里部分参照类似瓦伦廷派的描述粗略描述一下埃及-叙利亚型诺斯替主义的宇宙观。
在至高的精神世界,普雷罗马(Pleroma,古希腊语的“满,丰盈”,最早指容器里液体盛满的状态,在哲学里指的是神性的丰盈,诺斯替主义里则是指精神世界神性最丰满的部分)的中心有一位原初的至高神,被称作“太一”(Monad),“完美的移涌”(Aeon teleos),“深渊”(Bythos),“起源”(He Arche),“在一切开始之前”(Proarche),“最初的父”(the Primordial Father),由他向外流溢出很多个层级的“移涌”(Aeon)。
“移涌”(Aeon,古希腊语αἰών,本意是“很长一段时间”,引申为“永恒”,在这里指“永恒的事物”)是精神世界中源于原初之神的一系列神灵,一般是成对出现(syzygy,古希腊语“阴阳基质”),成对增殖。(原神里的“地脉移涌”、“精通移涌”里用的这个词就是取的“移涌”这种“翻倍”的特点吧,可能和其本意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移涌的神性随着增殖下降,到最外层最次级的移涌索菲亚(Sophia,古希腊语“智慧”)。
这时索菲亚渴求像原初的父那样不需要同与自己成对出现的阳性移涌(syzygy)结合就能向外流溢进行创造,未经其上层其他高级移涌的许可模仿原初的行为,从她的身上长出了一个丑陋的、无法描述的东西,伴随着索菲亚的恐惧、焦虑、痛苦等一系列消极情绪。原初用“边界”(Horos)将索菲亚和这一坨丑陋的事物分开,抛出了普雷罗马(Pleroma)。从索菲亚被驱逐的部分中产生了“物质”(Matter, Hyle)、“魂”(Soul, Psyche),还有一部分是来自索菲亚的仍然具有神性的“灵”(Spirit, Pneuma)。从物质和魂中诞生了最初的执政(Archon),塞特派称祂为亚达巴沃(Yaldabaoth,希伯来语yalda bahut,即“虚空之子”),祂便是物质世界的巨匠造物主(Demiurge),创造了物质世界和众生。
人是由物、魂、灵组成的,灵的部分是来自精神世界神性的部分,身体是灵魂的囚牢。创造物质世界的德谬歌是自大的、狂妄的、无知的,认为自己之上没有更高级的事物,自己是一切的起始。所以物质世界的恶是来自物质世界的神的无知或是“认知错误”,善是来自更高的精神世界的神性。
最初的执政官之后又创造了十二个(五个、六个、七个、八个到三百六十五个的版本都有)执政官,其中七个分管七重天,德谬歌自己居于他们之上(这里不好说,第八重天Ogdoad可能是索菲亚的住所,属于善的部分,但是按物质世界七重天算,如果上面还有一重是也可能德谬歌的住所)。执政官是物质世界秩序的象征,是物质世界恶的来源。原神里“魔神”的名字都是取自《所罗门的小钥匙》的体系,也就是说特瓦特的这些“神”都有个“恶魔”的名字,这点可能是有一点诺斯替影子在的。
到这里我们可以看出,诺斯替主义对“神”的态度是比较独特的。某些宗教里会说神是全知的、至仁至慈的,但是人们仍会疑惑如果是至善的神为什么会创造一个允许恶存在的世界?诺斯替主义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因为创造物质世界的神是无知的,物质世界的创造只是精神世界的一次“错误”,物质世界的恶源于创世神对精神世界的无知。
这其实也引出了诺斯替主义的一大特点,那就是“反法律主义”(antinomianism)倾向。世俗的秩序是物质世界既定的规则,灵便囚困于其中。

诺斯替主义的宇宙观里经常会有几个执政官分管几重天。天空是命运既定的表现,日月星辰随着他们既定的运行轨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便是既定的法则和命运。所以天空是“虚假”的,在虚假的天空之外还有“真实”的世界,我们要撕开这虚假的天空,打破既定的命运。(这段是笔者即兴胡诌的,看个乐就好)

莫娜的语音里提到过命之座是神之眼持有者的命运在星空上的映射,未归的熄星剧情里那么大一个莱纳德的命之座掉下来,散兵在旁边说“星空是谎言”,莫娜还说“虚假之天”。所以可以猜测原神的世界观是宿命论的,人的命运被记录在天空之上,所谓的“虚假”只是在形容星空书写人的命运这一情况本身。诺斯替主义也相信宿命论,但是命运是物质世界的恶的秩序,要用修行建立与更高精神世界的连接,拯救囚禁在世界的灵,反抗命运的束缚。

4.诺斯替主义的思想来源
存在于世界上,我们能够经历苦难,感受到痛苦,见证罪恶,这便是我们在世上的体验。人们说完美的强大的神创造了这个世界,但你并不相信,因为你在世界上体会到深深的无助,一种疏离感,仿佛自己是“异乡人”,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诺斯替主义的思想起源颇具争议,但是诺斯替主义“发现”了人在世界的异化,在不同原因下体验到的苦难,并归结到现有的秩序上,归结到物质世界本身。
诺斯替主义者具有一种物质虚无主义的情绪,对现实十分消极,但是却向内寻找答案。世界从不完美,但“人”是完美的,人的灵魂是无罪的。前面提到的“二元论”便是这种结果,对外界的失望和对内在的灵性的超越的追求产生的,向上想象出了一个更高的至善的精神世界,把物质世界和物质世界的不完美归结于更高层世界的错误,归结为造物主的无知。
诺斯替主义并不是一个固有的概念,而是对很多不同思想体系、宗教、神话的归纳,一种思想类别。早期的诺斯替主义受新柏拉图主义影响,虽然不同诺斯替主义派别总是“寄宿”于各种宗教,比如犹太教、基督教、琐罗亚斯德教等等但是都是用这些宗教的概念来解释自己的东西,反过来去诠释这些宗教的经典。所以在各种宗教的“正统”教会来看,诺斯替主义都是异端邪说。
诺斯替主义的实践最终往往会走向两条路,一种是反对世俗的秩序,追求灵魂的解放,用纵欲或是某种社会运动来实现某种目标;另一种是克制物质世界的诱惑,用禁欲主义的修行,用神秘的仪式来达成于精神世界的连接,以求死后升入高天。所以世界上大部分诺斯替主义都被作为异端消灭了,至今只留下一个几千人的宗教曼达教(Mandaeism),靠某种神秘的礼仪实现死后灵魂回到光明世界。

《原神》与诺斯替主义的矛盾
1.《原神》的商业模式对游戏剧情的反作用
咱们回忆一件事情,为什么要玩原神?会因为你的世界充满光明,所以要去游戏世界拯救受困的沉睡的灵吗?
事实上,在今天这个时代,人们选择电子游戏这个娱乐方式一般是源于生活的无趣,或是纯粹为了打发时间。在你写完作业考完试的放松时间,在你上课走神的无聊时间,在你完成了每天没有新意的工作之后,在你和朋友聚会的时候……你想看到的是怎样的游戏世界?是像现实生活这样日复一日的无趣吗?当然是会让你体会到美好的,愉快的心情的世界。所以说在从现实的角度讲,玩游戏可能就是为了让游戏里的人物“陪伴”自己,为了获得养成的成就感,为了战斗看伤害大数字的爽感,为了追求竞速的刺激感……在这种现实需求的背景下,游戏想要吸引或留住更多用户,至少会在外表上把自己包装得很“美”。
原神的主要付费源于角色和武器,二者也是相互关联的。所以原神组想要赚钱,就要在人物塑造上下笔墨,就要考虑用户对角色的接受度,哪些设定会吸引用户的好感,哪些剧情会触动用户引起共鸣。在这个背景下,原神对世界观的铺垫变得矜持朦胧起来,被隐藏到了暗线、支线里面,所占有的比重低于对角色塑造的部分。
原神主线里“苦难”的暗线主要涉及魔神战争和坎瑞亚灾变两次重要灾难,这是主线里无声的底层背景。角色所经历的苦难也是这两大灾难的蝴蝶效应。2.6版本所更新的剧情涉及了从史前葬火大战、魔神战争、坎瑞亚灾变到百年前的造成稻妻雷电五传落末的事件,但这些都是在剧情中的“线索”,明线在讲某一个故事,但是补充了历史上发生的某一些事。

大伟哥在前瞻直播总是祝愿“旅行者们在提瓦特玩得开心”,虽然是十分正常的祝福,但是跟提瓦特的设定结合来看,就显得十分诡异。(这里有玩笑成分,注意甄别)就好似物质世界的执政诱惑你在物质世界受他的掌控一样……反过来说就是,如果旅行者真的相当于“异乡人”这么一个角色,他/她就应该是来唤醒沉睡的灵,“取回创世的珍珠”,不应该沉迷于俗世的物质享乐。除非原神的剧情故意搞这种“误导”,让旅行者在旅途过程中受到物质世界的诱惑,最后自己才是幡然醒悟的那一个……
在诺斯替主义里物质世界的执政官(Archon)是现世秩序的掌控者,是属于恶的。但是从原神的实际表现来看,尘世七执政应该都是会作为可操作角色实装进入祈愿卡池的,其人物设定带有商品属性。所以如果把这些角色设定背后“恶”的一面过早地展示给玩家,可能会降低玩家的消费欲望(这里声明,笔者只是站在游戏商业模式角度分析问题而已,与实际情况无关,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因此现在已经实装的三位神都多少表现出对世俗的积极态度,对人的关怀,或是具有一些类似凡人的个性的倾向。这些执政官也多少表现出对现有秩序“天理”的反抗情绪,所以未来七神可能也会和旅行者一起反抗现有的“天之秩序”。
总得来说,原神的商业模式使其剧情的笔墨更注重人物塑造,描写世俗生活阳光积极的部分,将底层的灾难背景隐藏到世界任务和支线里。
2.“神之心”与“诺斯”
原神里直接与诺斯替相关的词其实不多,“神之心”勉强算一个。“神之心”从中文看看不出什么,但是英文版赫然写着一个词“Gnosis”。在序章末尾,温迪告诉旅行者,「神之眼」是凡人的魔力外置器官,而神灵的魔力器官「神之心」与天空岛共鸣相连。这个描述从游戏设定讲没什么,但是英文版这个翻译“Gnosis”,在这里出现十分诡异。

前面说过,作为精神世界知识具有灵性的“诺斯”(Gnosis)是人类特有的,是物质世界的执政官(Archon)所不具有的,不知道其存在或者不屑于汲取的。原神里拥有神之心(Gnosis)的是尘世七执政(Archon),这就和诺斯替主义的描述十分矛盾。这两个从诺斯替主义借来的词竟让以一种完全不符合诺斯替主义特征的方式出现在原神的世界观里,就让整件事情变得,至少奇怪了起来。这里分析几种可能的情况:
如同本文一开始所强调,神话只是灵感不是教条,游戏文案可能会选取需要的部分来写。那么在组合方式上,编剧就有很高的自由。“诺斯”在诺斯替主义里被认为是人与精神世界的联系。从宏观的抽象的层面看,这种描述是不是可以简化为,低位的事物和高位的事物的联系,所以返回游戏设定就变成了,“尘世执政与天空岛共鸣相连的魔力器官”。这样的话,那么“Gnosis”作为“神之心”的英文名,就只是一种类比性质的词汇挪用,跟诺斯替主义的内涵毫无关系,只能作为“修辞”看待。
而另一种情况,可能就需要想象力。在华冠套圣遗物荣花之期的文本中有这样的描述,说“心”是谎言与欺瞒的道具,众生之谣的文本里则说“心”是“只是一颗用友善的外表所包裹的,充满自私、虚伪、狡诈与诅咒的祭品”。所以有没有可能“神之心”本身就是从人那里抢来的呢?这里小小暴论,假如要让这个“诺斯”(Gnosis)符合诺斯替主义的话,神之心的权能可能一开始是属于人的,然而后来可能是“天理”为了某种目的进行了某种操作,将这种权能收集,分成七份,让诸路魔神来争夺这七份权能……当然这种猜测是建立在原神真的采用了诺斯替主义的结构假设上的,如果没有,那把“神之心”翻译成“Gnosis”可能真的只是一种没有深层意义的“修辞”罢了,所以这方面真的得看“天空岛的态度”。


原神的设定里现在还没出现真正类似诺斯替主义“诺斯”(gnosis)的事物,主要是我们不知道原神的世界观里有没有类似“精神世界”的存在,不知道原初的那一位“法涅斯”的蛋到底是从哪来的。

3.深渊、二元对立与三界力
先提一个语源学小知识,古希腊语里“bythos”最早是“海底”的意思,读者们可以近似地认为这个词跟现代英语的“bottom”同源。“bythos”也可以指“深海”,所以“bythos”本身也可以被翻译成“深渊”。但是在“bythos”前面加一个否定前缀“a-”,再经过非重读音节的送气音的擦化流变,就变成了“abyssos”,从字面上理解就是“没有底”,也就是“深不见底的深海”,也被翻译为“深渊”,也就是“abyss”这个词的词源。
前面提到诺斯替主义的原始神灵被称为“深渊”(Bythos),不少读者可能会激动,但是原神里“深渊”的概念却是十分含糊的。原神里“深渊”一词使用的英文是“abyss”,和“bythos”不同,而且诺斯替里的“深渊”是光明的开端,原神里的“深渊”往往是伴随着“漆黑”之类的形容词。

而在2.4版本实装的渊下宫,为我们带来了“三界力”这一设定。这片土地落入海渊之前,海渊深处是光界和虚界的对抗;元素力被归于光界,深渊被归于虚界。之后人界力介入,平衡了两种力量,形成了三角的稳定空间。

如果考虑像摩尼教、曼达教那样光-暗对立的二元论的话,世界之初应该是光界和虚界的对抗,那深渊就是具有黑暗属性的东西。这么看的话,这个深渊就有几种可能,比如古希伯来圣经宇宙观里的底层的深海。或者后来所认为的“地狱”,恶魔栖居的场所,有时也被翻译为“深渊”。抑或者曼达教里所说的黑暗世界起始的“芦苇海”(Yam suph),在曼达教里认为相当于古希伯来圣经宇宙观里所说的底层的“深渊”(Tehom)。

如果这么解释的话,假如这个设定符合诺斯替,那么人界力就应该是一部分来自虚界,一部分来自光界,物质身体是黑暗属性的,灵魂是光明属性的。但原神这个元素力的设定就很怪,还有地脉这个万能的东西。魔神残渣和暗之外海也不知道怎么归类,就让这个设定很迷,现有的信息越分析越乱,可能性排列组合除了有点多,所以不如不分析,先晾在这吧。
4.拯救世界与拯救人
诺斯替主义的一个最大的负面倾向就是其唯心主义的、反物质的世界观。原神的世界观构成过程里有需要用到这些神话的地方,但是这些神话传说本身具有的消极的、落后的属性也应该注意。《原神》作为一款持续运营的商业游戏,其主旨内核也会相应的向主流的、积极的方向贴合,所以多少会修改或者摒弃各种神话中的消极负面的内容再加以运用。
诺斯替主义从另一个角度理解,是关于“反抗”与“拯救”的思想,这也对应了采访里所说的米哈游游戏的主旨“反抗终焉,拯救世界”。但是反抗什么,拯救什么,就需要根据情况来看了。诺斯替主义用二元论把物质解释为恶,灵魂解释为善,所以不难看出,诺斯替主义反抗的是物质世界,拯救的是人。
所以说诺斯替主义的一个思想就是“反抗世界”,而米哈游的思想是“拯救世界”,这就是一个非常核心的矛盾了,因此诺斯替主义在这个思想层面上就不会被纳入参考。
但是反过来想,从我们现实的,唯物的角度思考,实际上物质世界确实是人的载体,这是现代科学给我们的答案。诺斯替主义要实现的拯救,是灵魂的上升、回归、成长,对世俗的物质世界是一种厌弃的态度。
原神的剧情其实也一直在表达一种积极的,入世的态度,对自然的物质世界有一种积极拥抱的态度,热爱生活,发现生活中的美好。那么实现对人的拯救,就要保护所承载人的物质世界的积极的、对人有利的一面,预防、消灭或是反抗对人不利的部分。
于是最终的矛盾就摆在我们面前了,世界将会面临毁灭的命运,这是“上一场战争的延续”,无论美好还是不美好的东西在灾难面前都会一并消失。那么作为外乡人,作为拯救者的你应该反抗的是什么,拯救的是什么?
这就是为什么标题说最终要看的是天空岛的态度,我们至今不知道天空岛上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会有葬火之战,为什么要挑起魔神战争,为什么要向古国降下不义的判罚……
可以说,如果只取积极的、相似的部分,诺斯替主义和原神的剧情都是需要反抗“天理”这个现实世界的秩序的,而最终如何拯救,拯救的是一部分人还是所有人,只能观望原神剧情的走向了……


《原神》世界观的可能结构
这一部分是笔者的一些暴论和胡思乱想,或者当成用其他角度看原神设定里的一些内容。
1.神圣的使命
2.6版本的主线里出现了“因提瓦特”,坎瑞亚的国花,而这种与坎瑞亚有很大关联的事物出现在旅行者(女)的头上,这就给旅行者的身世又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笔者从《珍珠之歌》(诺斯替文献)本身的寓言性质推测,原神里的《珍珠之歌》是仿照原作对原神主线剧情的比喻,而且是非常直接的那种。原作里“第一位王储”就是使徒多马,“第二位王储”并未上路,而是通过一封信让多马想起了自己的使命,多马才杀掉蛇,取走珍珠回到故乡。

原神里对应“王储”的应该就是旅行者,深渊方的旅行者应该就是“第一位王储”。如果“黑暗王国”指的是深渊教团,那“光明王国”又是谁呢?旅行者跟坎瑞亚有很深的联系,会不会旅行者是坎瑞亚造出来的或者是坎瑞亚召唤来的?

这里分出两大类假设,第一类是旅行者是被坎瑞亚造出来的,被派去跨越诸世界去寻找新的故乡,最终回到提瓦特被天理的维系者拦住;第二类是旅行者本是某个世界的人,跨越了诸世界,最终被坎瑞亚以某种目的召唤而来,受到坎瑞亚的热情招待,最后目睹坎瑞亚的灭亡。那么深渊那位旅行者可能是因为在坎瑞亚的那段经历,让他有了某种情绪,忘记了自己的使命,而是为了坎瑞亚向天理复仇,带领深渊教团实行坎瑞亚复国计划。“以为自己是黑暗之国的王”可能说的是类似的事。

这里笔者还要补充一句,《珍珠之歌》可能没那么复杂,可能就是用诗歌的、寓言的方式给大家讲一下两个旅行者一个成为了深渊的王,一个上路旅行去寻找血亲。这个PV本质上对应的是珍珠纪行这个商品的宣传视频,认为每个细节都有什么对应可能没有必要。
2.法涅斯太阳神假说
如果说创造物质世界的神就是德谬歌,那么法涅斯便是德谬歌。在俄耳甫斯教里,时间之神柯罗诺斯(Chronos,注意和宙斯他爹Cronos区分)在天空(Aither)和混沌(Chaos)里放了一颗蛋,原初之神法涅斯从蛋中出生,生有双翼,头戴王冠,有着双性特征(Androgynous,本质还是阳性,用的修饰词都是阳性,Phanes这个词也是阳性)。法涅斯之后创造了其他的神,他和妻子夜母倪克斯(Nyx,古希腊语“夜晚”)进而创造了万物。

从创造物质世界这一点,法涅斯的功能相当于德谬歌,而且法涅斯之上也有更高层级的神的存在(Chronos)。用俄耳甫斯神话编造诺斯替主义神话也是完全有可能的,而且柯罗诺斯(Chronos,古希腊语“时间”)也被称为过“移涌”(Aeon,古希腊语“永恒”),真巧(开玩笑)。

这里还是语源学小知识,古希腊语里“发光”的动词是“phaino”,法涅斯“Phanes”本意就是“发光者”,所以有种观点认为法涅斯其实是太阳神,或是具有太阳属性的神。

其实类似的,诺斯替主义的创世神德谬歌也有类似太阳的元素。例如上图这两个例子,左边是塞特派的亚达巴多(Yaldabaoth),右边是巴西里德派的阿布拉克萨斯(Abraxas),都是神话里的德谬歌,第一位执政官。根据一些学者的解释,这两种形象的共性就是上半部分具有光明的特征,有太阳的元素,不管是狮头还是公鸡都和太阳的意象有关,而下半部分则是用蛇代表恶的部分,代表物质世界掌权者的身份。
心理学家卡尔·荣格提出过一个叫“原型”(Archetype)的概念,就是不同体系的神话里都有一些相似的部分,他认为是源自社会的集体无意识,他称这种相似的部分为“原型”(archetype)。这里德谬歌都具有链接光明世界和黑暗世界的相同功能,有着共同的“原型”(Archetype)。

说到这个,也可以举另一个例子,就是中国的盘古。
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后乃有三皇。数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处于九,故天去地九万里。
——三国·吴《三五历记》
上古时候,天地未分,形如鸡卵,内育人胎,其名盘古,盘古以斧劈开混沌,天地遂分。
——清《二十四史通俗演义》
咱们来看中国的盘古,也是在混沌之中,也是从鸡卵中出生,也是创造天地与世界万物。然后笔者又想起一件事。

在原神漫画里提到的“原初之人”,盘古、普鲁沙(Purusha)、伊米尔(Ymir),他们在中国神话、印度神话、北欧神话里都是“最初的人型生物”(原初之人、原人),共同的特点就是通过尸体化生的方式产生了世间的万物。
也就是漫画序章删掉了,但是通过这种“原型”的方式解释这一段,不管是法涅斯,还是盘古、普鲁沙、伊米尔,都是对应神话里最初的人形神,都创造了物质世界,所以他们在神话产生的时候,可能源于原始人类某种共同的实践的体验,反过来尝试对世界来进行解释。
回过头来说原神,法涅斯也许是只是一部分人对“创世神”的称呼,只是原神这里需要在这里用古希腊的传说来写,所以借用了古希腊的描述。如果在璃月可能是“盘古”,在须弥可能是“普鲁沙”,在蒙德和坎瑞亚可能是“伊米尔”。这仍然说明从神话传说来“对应”,分析原神的世界观,可能会发现能关联的地方很多,也根本看不出来哪里是参考借鉴。或许各种神话传说体系里都有相似的地方,都是源于某种“原型”(Archetype)吧。但是还是要提一句,“原初的那一位”并没有明确说明与“原初之人”有关,是否真的有联系还是未知的。

这里还是说一下猜想,《日月前事》里记载了第一王座和第二王座,第一王座是“法涅斯”,第二王座未知。《日月前事》里猜测是第一王座胜利了,根据是“第一王座布下了禁令”。但是葬火之战前的遗迹,也就是层岩巨渊地下还有渊下宫的遗迹和地表的遗迹风格不同,所以推测历史上有两个“统一文明”时代。这里说的“统一文明”可能是类似古希腊那种统一,各个不同城邦一个文明,不是中国那种一个中央政府的统一。所以猜测第一王座是太阳王朝,第二王座是月亮王朝或者“三角结王朝”,再由坎瑞亚的“黑日”推测坎瑞亚可能是第一王座的遗民。这样可能是第二王座胜利了,现在“天理”是第二王座,一开始模仿第一王座治理,但是失败(礼冠),所以模仿创世之前七龙王的古七之秩序,建立新七之秩序,让众魔神争夺七个元素神的位置……猜想太多了,猜想之间联系也不是很紧密,所以先这样,这段就是暴论,胡思乱想的。

3.愿望、神之眼与人文思想
原神剧情的一个特征,就是有着比较明显的人文思想,让“人”作为舞台的主角,神是协助者、旁观者或者被批判的对象。如果偏要附会诺斯替主义,“人”确实是诺斯替主义所拯救的对象。
蒙德是rpg传统的勇者斗龙,璃月是神治走向人治,而到了稻妻,我们切身地参与了一场对世俗执政者的批判,改变了统治者的治理理念。“神之眼”是源于人的愿望,也是稻妻主线,或者说整个原神世界观的一个线索。
诺斯替主义会把人分成两类(或者三类,属灵的异乡人具有神性),一类是属物的,一类是属魂的。属物的人被困在物质世界的诱惑之中,不值得甚至无法被拯救;属魂的人会受到物质世界的困扰,但是魂魄内有沉睡的灵,有被拯救的可能。原神里也有两种人,没有神之眼的人和有神之眼的人。或许原神在这个层面上可能多少参考了诺斯替主义,也可能没有,因为原神的剧情表现并不是对属物之人的厌弃。

像哲平、志琼等“不被神明注视”的人,在原神的剧情里也表现出对愿望的某种执着。从剧情表现的价值观来看,原神的剧情是关注普通人的,并且一直在通过描写普通人身上受到的苦难来侧面体现出历史上数次灾难的可怕,进而批判“天理”秩序的不公 。
苍白之火圣遗物套中列举的几位执行官,比如已经登场的女士和散兵,一开始都是单纯、善良的人。他们的共同点都是经历了灾难,最终改变了他们的性格。因为原神剧情里这种对“人”的某种程度的重视,就不会有真正的恶人,人的恶最终都要怪罪于神。

就像散兵,华冠套文本已经讲得很清楚了,他最初是单纯得像白纸一样的人偶,甚至软弱到会流泪。但是对他表现善意的人因为放了自己被处死,他还目睹了为了锻刀挖掘晶化骨髓的普通人的惨状,见到过某次灾难却又无力帮助他人。最终他会怪罪于谁呢?在目睹世间的种种苦难之后,他的性格也改变了。这又是谁的错呢?诺斯替主义者告诉你,是神的错,是世界的错,你要向物质世界的执政复仇,你要向“天理”复仇。是神的不作为,是神的无能才导致这样的灾难……女士,炎之魔女本身也是单纯的女孩,但是故乡、爱人,被深渊的灾难毁坏,她应该怪罪于谁呢?是神的不作为,是神的无能……
一个人所受的苦难是他自己的错吗?是他不够努力吗?不,是这个世界不够完美,我们要批判世界的“天理”,我们要拯救人。
人文的部分不多说了,其实原神的人文思想不一定来自文艺复兴时期,文艺复兴时期复兴的也是古典时期的人文思想,古希腊才是他祖宗。

这里插一个对人死后灵魂的讨论。获授神之眼的人死后是升入高天,成为天空岛的一员继续守护人民,那没有神之眼的人呢?从各种文本看,“灵魂”是一种记忆体,被储存在地脉,渊下宫的“罪影”也是一种特殊的地脉现象,地脉把人某一时刻的强烈情感的记忆记录下来,便是罪影,可能也是原神世界观里灵魂的实质。

所以会不会是普通人的灵魂在地脉循环,神之眼所有者的灵魂升上天空岛?这其实就很像包括诺斯替主义还有很多宗教的彼岸观了。诺斯替主义里获得诺斯可以被拯救的人死后升入高天,其他的人则在现世轮回,灵魂仍被身体所囚禁;还有佛教的六道轮回,积累善业最终才能涅槃达到彼岸。
这里跟诺斯替主义也有对不上的地方,就是诺斯替主义里有个“精神世界”,或者“光明世界”,那里是灵魂的故乡。但是天空岛怎么看都是物质世界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是相当于德谬歌的居所,这里竟然是一部分人死后灵魂抵达的地方。如果看天空岛态度,真的有所谓“光明世界”的话,可能天理搞神之眼体系为的是把这部分人的灵魂用另一种方式扣下来让他们给自己打工或者汲取能量……那样有点阴谋论,还是算了。
当然这些都只是猜测,原神里普通人死后灵魂去哪里并没有确切的答案,只有胡桃传说任务里有个“边界”,渡过边界是不是回归地脉循环就不知道了。

4.七神的理念
整体来看,尘世七执政有六位的理念已经在足迹PV里提到了,分别是自由、契约、永恒、智慧、正义、战争,冰神的理念暂时没有明文,但应该不是什么“爱”。
这里提一个不是很靠谱的角度,特别是“自由”、“永恒”、“智慧”、“正义”这几个词,可能和诺斯替主义的思想有一定关系,但是可能只有一点。
①自由
诺斯替主义的二元论最终把灵魂归为善,物质和身体归为恶,所以有些派别会认为人不应该被物质世界的规则所束缚,应该追求灵魂的自由。这种解释确实牵强,而且蒙德剧情里的“自由”解释地也挺自由,每个人对“自由”也都有自由的诠释。
但是从二元论的批判来看,“自由”的对立概念就是“不自由”,就是约束,但是很多自由也是在约束下保障的,二者其实是对立统一的关系。这样自由和约束本身就是同源的,自由也是社会规则的一种。
所以会问出“被自由之神命令的自由还称得上是自由吗”这种问题。特瓦林在历史的长河中不再背负守护蒙德的使命,所以温迪说他是自由的,但是这种自由真的是自由吗,他还有自由选择是否守护蒙德,作为人民信仰的东风之龙的权力吗?
②永恒
这个就好玩了,“永恒”这个词其实在东西方的语言里有两个意思。从翻译的角度讲,西方语言里“aeon”、“Aeternitas”(eternity)这些词会被翻译成“永恒”,包括佛教的“劫(波)”(Kalpa),但是其本意是“很长一段时间”,描述的是一个时间段。诺斯替主义里所谓“移涌”(Aeon)就是描述其永恒的属性,神性精神世界里不可知的永恒不变的灵性实体,源于一种形而上学的构想。而汉语里“永恒”也可以被理解为一种“不变”的属性,某种事物的某种属性或特征在长久的时间内不会改变,我们称之为“永恒”。
不管哪种解释,“永恒”都是跟时间相关的,古希腊的时间之神柯罗诺斯(Chronos)也可以被称为永恒者(Aeon)。诺斯替主义里也有时间的二元倾向,“永恒”是光明世界是精神世界的属性,是灵魂的属性。摩尼教里光明之主祖尔万也是永恒的时间之主。所以从诺斯替来看,“永恒”是于时间紧密关联的概念,或者说“永恒”是在时间轴上正方向趋近无穷大。相对的,就是物质世界的“永恒”是虚伪的,不变的天空,行星的既定轨道,日复一日的昼夜交替,都是物质世界的法则为了囚禁永恒的灵所布下的,最终会有光明的使者来昭示其终结,让灵魂回归真正的永恒。
稻妻的情况就有种“浮世易变”的感觉,很多内容也参考了佛教的思想和概念,主要也是因为佛教在日本的影响力很大,融入到了日本文学甚至日本民族性之中。其实有一种观点,比如某位马克思主义学者,佛学家爱德华·孔兹(Edward Conze),就认为佛教也是诺斯替主义。
诺斯替主义有智慧“诺斯”(gnosis),佛教里有智“若那”(jnana),都是关于灵魂解放的某种内在的灵性“知识”,佛教的“佛”(Buddha)本意是“觉醒”,诺斯替主义也有沉睡于世界的灵被唤醒的类似过程。相对的,诺斯替里有“无知”(agnosis),佛教里有“无明”(avidya),被认为是物质世界罪恶的根源。二者也都有彼岸观,都认为一般人的灵魂在有限世界轮回,而获得拯救的人则会回到更高级的世界,或者达到“涅槃”,阿弥陀佛的境地。诺斯替主义和佛教都有一定出世的、反法律主义的倾向。
因为上面这些相似性,孔兹等学者认为佛教也属于诺斯替主义,只是关于创世的二元论不是那么明显,类似灵魂被困于物质世界的描述也不是很直接。
稻妻对“永恒”的对求,算是从“浮世易变”的现状出发产生的一种愿望,雷电将军就像雷电影的“罪影”,把某一时刻她因为失去友人和亲人的那种痛,对磨损的那种无力的强烈情感固定为了“永恒”。稻妻毗邻暗之外海,自古灾难多发,所以世事异变,让人产生欣求安稳的,永恒的净土的愿望。日本传统思想里就有“常世之国”的概念,与人们所生活的现世、浮世对应,是死后的彼岸。

海祇岛和渊下宫是对鸣神治下稻妻的远端应答,在渊下宫里透出一种“永恒”的气息,就是一种无奈。恒常的夜与恒常的昼,有龙蜥的侵扰,贫瘠的土地不适宜生存。所以白夜国的人民“活着就是无尽的苦海”,“只是在寻找归途”。某一时刻的强烈情感就会被地脉记录成为永恒,更为渊下宫添加了一层阴森的氛围。

旅行者作为异乡人,来稻妻,对尘世执政进行批判,让她意识到了物质世界“运动是物质的永恒属性”的规律,人生是有限的、短暂的,所以会去追寻转瞬即逝的美好,人类社会也在发展和前进。
雷电影说“唯有永恒最接近天理”,或许天理也在某种程度上追求“永恒”这个理念。但是从某些角度还是不好解释,不如就从字面理解或者等原神后续剧情吧。
③智慧
诺斯替主义还有一种翻译就是“灵知主义”,因为其核心有“诺斯”(gnosis)的概念,本意就是“知识”、“智慧”。二元论对应“智慧”的就是“无知”,无知是物质世界的属性,因为无知不行,所以物质不行(这是玩笑,注意甄别)。
须弥的“草神”,尘世的执政,如果套用诺斯替主义,执政官会妨碍人获得诺斯,因为他需要灵被囚禁在物质世界,所以会限制人求知的通道。须弥发生的知识被当作财富被统一管理这一现象,或许是出于类似的原因,但是在原神的解释方式可能会完全不同。如果把草神写得那么邪恶,或许会减少用户对草神的付费欲望,所以可能草神也不太清楚为什么,“智慧”可能有别的什么解释,限制知识的目的可能有部分出于善意,只是造成了“愚昧”的结果。
然后异乡人带来神圣的启示,打破了现有的平衡和秩序,对执政官或者“贤者”的愚行进行批判……
根据笔者之前的分析,须弥的原型60%以上的波斯,印度和阿拉伯各有40%,埃及乐观估计不到10%。什么,加起来超过100%?因为波斯、印度、阿拉伯还有埃及的文化有很大的重合啊,波斯和阿拉伯有很长一段共同的历史,印度和波斯都有雅利安祖先,有很多相似性,印度历史也有波斯化的莫卧儿王朝,埃及在伊斯兰化之后就成了“阿拉伯人”。
在这些文化原型里,也有非常丰富的对“智慧”的探讨,也有佛教、摩尼教这种具有“灵知属性”(gnostic)的宗教,所以我们可能在须弥也能看到关于“智慧”的各种讨论。

④正义 与 契约
“正义”与“契约”都和法律有关,枫丹的很多信息都透露出和“法律”还有“法院”有关的设定,而璃月的“契约”更侧重“交易”的公平,坚守契约、坚守信用等等。
法律是世俗的规则,诺斯替主义的反法律倾向表现出对物质世界规则的厌弃。反过来说,人类要发展,某种程度上就是在克服物质世界的限制,利用更多的能源。枫丹的科技比较发达,有很多“蒸汽”元素,可能是蒸汽朋克。枫丹要发展,就会需要制度的变革,同时物质世界也会对发展产生限制,很可能会表现为“能源危机”。枫丹可能会有关于法律正义性的辩论,不同的发展阶段会有不同适用的法律,旅行者来到枫丹可能会看到某种变革。关于“审判神”也算传统艺能了,可能也会有类似的桥段。
璃月的人神关系是来自道教的神仙思想,人得道而成仙,仙是帮助或者引导人类的。道教也有阴阳的二元论,但是并不是像诺斯替主义的物质-精神二元论,相反,道教对物质世界的态度是比较积极的,更加入世的。也许到最后,我们行遍七国,最后发现就璃月这里人间烟火气比较浓郁吧。
⑤战争
纳塔的信息少到拿手指头都能数的清,所以很难看出除了“战争”字面上的其他信息。诺斯替主义里也没有关注“战争”,顶多有一点对物质世界还有世俗秩序的反抗意识。
但是从燃愿玛瑙的文字介绍上看,结合“火”,有一种比较牵强的联想。

就是一位近代的诺斯替主义者,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Borges),他的作品《环形废墟》。
《环形废墟》经常被用来描述博尔赫斯的诺斯替主义思想,而且其中最关键的是“火”的要素。
一位魔法师在梦中创造了一个自己的儿子,儿子在真实世界是一个幻影,所以在火中不会燃烧。然而最后在环形废墟,火在燃烧,魔法师知道事情将败露,于是自己也投身火中,但是他发现自己并没有燃烧,原来自己也是别人梦中的幻影……
博尔赫斯的这个寓言,魔法师相当于年轻的造物主,被创造的事物要向上寻找存在的答案。就像德谬歌对普雷罗马的父是无知的,没有诺斯的人对造物主和普雷罗马也是无知的。魔法师将自己的愿望投射到自己梦中想象的儿子上,而他在火中留下了自己的存在,意识到了自己存在的真实。
这种关联里“愿望”、“梦”、“火”、“真实”的意象好似有对应,但是没有解释“云聚斗争”,没有解释“劫火”,还有“还魂诗”等词,所以就比较牵强,只能说不如先等须弥,或许能有新的纳塔消息,或者见到一两个纳塔NPC之类的。
⑥创造与毁灭
冰神的理念没有在足迹PV里明说,但是因为各个元素宝石的文本都对七执政的理念有所表现,这里不具体举例了。哀叙冰玉的英文名用了“Shivada”,跟印度的湿婆(Shiva)有关,而湿婆是印度神话里的毁灭神和创造神,冰玉文本里也写了“燃烧旧世界”,所以合理推测冰神的新理念类似“毁灭与新生”,或者跟这个有关,还得总结成两个字。

这种思想跟诺斯替有没有关系就不分析了,有点绕,各位自己判断吧。湿婆本身是个印度教的神就可以实现毁灭与创造,完全不用跟诺斯替联系也能说通。诺斯替主义者对世界往往是一种厌弃,灵魂不想留在这了,世界或许会经历某场大灾难最终毁灭。但是积极地讲,诺斯替主义者想要达到彼岸,另一种方法就是毁灭旧的秩序,在此世建立理想的彼岸。
这一个小节一直在联系诺斯替主义的角度看尘世七执政的理念,分析了这些理念来自诺斯替主义概念的可能性。但是这种关联可能不是很紧密,但是诺斯替主义可以作为理解这些理念的另一视角。

原创游戏《原神》具有无限可能
说到底,《原神》是一款原创游戏,神话传说、宗教、文学经典都只能被当作灵感而不是教条,在游戏的创作过程中只可能是将其作为叙事的工具而不是本末倒置地用游戏情节还原神话传说或者宗教。
原神到底参考了多少诺斯替主义要看最终天空岛的态度等设定,如果用所谓诺斯替主义生搬硬套地分析原神的结局,可能的结果也不一定单一,更何况原神参考的体系众多,本身也是现代中国人制作的现代游戏,也会有现代的、科学的、唯物的视角的影子。
在考据的过程中,可能会查到原神里人物或设定的名字来源于各种神话传说体系,但是如果直接用这些体系的结构或是人物的结局推断原神的剧情走向或者设定可能不一定准确。原神也可能某一段叙事参考了某种体系而命名参考了另一种体系,甚至有可能是完全原创只是起了个好听的名字作为某种“修辞”。
所以原神的开发者是自由的,《原神》也具有无限可能。


这篇专栏是笔者的一时兴起,没有参考资料,引用的地方直接写在文里了,其他的都是直接写的。本来就是想聊聊所谓“原神参考诺斯替主义结构”的说法还有讨论关于很多朋友通过神话传说来分析或者预测原神世界观和剧情的可行性。文中可能会有很多不准确的说法,望各位批评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