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鸩》164 | 卷炸【HCY水仙文】
*文章小打小闹小情小爱,剧情纯属虚构,逻辑尽量通顺。
*圈地自萌,勿上升真人。
炸炸再醒来时,肚子有些饿。
床上只有他自己,倒是浴室水声明显,阿卷应该是去洗澡了。
他叫了几声,都因为哗啦啦的水声遮掩了过去,无人应答。炸炸转而就觉得自己病倒了,人也跟着娇气起来,从前在家里跑跑跳跳也是许多人伺候的,倒没有一醒来就急急地要阿卷来陪,显得他小孩子气了。
炸炸突然很想自己弄些东西吃。之前他都是在厨房钻研的,如今倒是很久没进厨房了,要是阿卷才洗了澡出来就能吃上他做的饭,应该会很高兴吧。
“少爷您醒了,我扶您。”
佣人看见主卧门口站着摇摇欲坠的少年,忙上前搀扶,炸炸摇摇头,主动松了手,自己慢慢地扶着墙走路,一点点挪到楼梯口,再改为扶着扶手下去。
佣人只好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也不知炸少爷这是要去哪儿,非要自己走。
等炸炸一点点挪进厨房,佣人明白了,少爷是要给卷少做饭吃。
“小少爷,您腿才好点,不适合久站。”
“没关系,我小心就行。”
见佣人还在旁边犹豫不决地站着,炸炸也不想自己再添什么麻烦,毕竟伺候不周了阿卷又要问罪他们,炸炸便指挥他把自己的轮椅推来,累了再坐下就是了。
今天做一个简单的荷包蛋,配一点沙拉,家里有现成的酱料,只把小菜切好放进碗里就行,只不过家里的台面说高不高,站起来自然就低了,一坐下却又和视线平齐,炸炸只得坐一会儿、站一会儿,然后再坐一会儿。
佣人找了一张小桌子摆在他面前,又翻出来一块小菜板,炸炸弯着腰在上面切菜。
楼上隐约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炸炸习惯性抬头,看见几个男人扶着奶盖从楼上下来。
他竟然还没走?
炸炸勉强操纵轮椅,绕过桌子出去,在几人出门前喊住他们。
“等一等。”
原本各忙各的客厅里骤然安静下来,没人想主动参与这件事,就连打扫卫生的佣人们都悄悄地去了别的地方忙,本就空旷的房间如今显得更空旷了。
大门敞开,冬日里明媚的阳光就这么宽宏地洒在地毯上,一些灰尘在空气中飞舞,就连炸炸那样静如池水的心都开始剧烈跳动了。他很喜欢光,可能是生于阴暗,就特别喜欢阳光朗照的样子,世上竟有这样好的东西,温暖不绝而灿烂不死,只要你伸手,手里就有了它给的馈赠。
于是炸炸伸出手,真的收获了一捧温暖而灿烂的阳光。
外面的天气真好啊,屋里如春暖花开,外面寒冬凛凛,阳光就是不同之间唯一的通路了。
须须靠在门口甩着车钥匙,见炸炸自己推着轮椅吃力地出来,也站直了身子。
“炸炸,你还好吗?”
“很好啊,谢谢你。”
炸炸改为用双手接住更多的阳光,他把腿也抬到阳光照得到的地方,高兴得像个才学会说话走路的孩子。
几个手下松开奶盖,恭敬地向炸炸鞠躬。
炸炸这才有几分长大成年的自觉,便不再伸手去接那些阳光了。他用照得暖暖的手去推轮椅,轮椅歪歪扭扭地到了奶盖面前。
奶盖身上的颓唐气息无法掩盖,饶是炸炸这样不通医术的人也看出了他的虚弱,那是一种纯粹因疼痛而濒临麻木的虚弱,好在只是皮肉伤,不曾伤及筋骨。
“我替阿卷向你道歉,他只是还不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
谁信一个快三十岁的人还像个孩子一样随意发泄自己的情绪呢?手下都迷惑不解,他们老大可是最会控制情绪的人了,大多数时候喜怒都是没有表情的。
奶盖也欲言又止,脸上的表情流露出几分讥讽,炸炸相信他是有话要说的,但是面前的人救了他的命,他学会了不去捅那一刀。
“谢谢,你还在烧吗?”
“应该还有些低烧,谢谢你。”
炸炸的语气很轻,看得出生病已经让他精力不振,但就是这样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清瘦的孩子,全身上下竟然笼罩着很和缓的气息,无论什么样的戾气和愤怒,靠近他也都平息了,不知道这样的从容宁静会消解他自身的苦闷吗?
奶盖想起自己跟着西兰出国时,同行的几个外国学者在会后曾邀请他们一同去教堂礼拜,出于礼貌两个无神论者都去了,只是他们坐在后排听教时,西兰竟然也和他们一样闭上眼,倾听内心的声音,尽管动作不标准,奶盖还是觉得诧异。
“老师,你信这玩意?”
“不信。”
西兰被打断,缓缓睁开双眼,他当然知道学生无法理解,他们两人同为生命科学与医学的博士,在教堂本就是尖锐对立的。
他看着学生,也欲言又止起来,最后草草地说道:“你总有一天会明白,万事不是科学回答一切,只当为你在意的人祈祷吧。”
这样的回答对当时的他造成了很大的冲击。那时他只知道老师的伴侣是一个极端残忍的人,约莫是个虎背熊腰花臂纹身的黑帮老大,直到在华家第一次见,才发现那人比老师瘦小柔和一些,年龄比他还小一些,像个孩子。
但也就是这样一个寡言冷语的人,一个不及飒飒明快动人、不及壳少天赋浪漫的人,竟然弑父杀弟,然后华家一切都做了土。
得知飒死讯的那日,奶盖的象牙塔好像坍塌了,他看见自己从塔顶坠落,然后看见老师守着断壁残垣沉默地难过流泪。
他想起老师在教堂里对他说过的话,一个生命科学博士对另一个生命科学博士说出的天方夜谭。
“万事不是科学回答一切,只当为你在意的人祈祷吧。”
奶盖哭了很多天,祈祷了很多天,希望神明看见,事情还可以转圜。可世间最残忍的事情不过他是一个生命科学的学者,比谁都清楚地知道死亡的含义。
人死无法复生,天机无法转圜。
老师是什么时候看透这一点的呢?
奶盖不知道,但起码早于他们在教堂礼拜的那一天,或许老师早就知道未来会有这样一场屠杀,心有杂念便不能继续在象牙塔里向着崇高的理想奉献一生了。他痛苦而绝望地质问老师为什么要与卷那样的人沆瀣一气,难道忘了他们选择这条路的共同信念了吗?
“我……的确不能了,老师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卷要赶尽杀绝,老师从卷手中救下他一次,还给他指了条明路,也就是去追随飒,起码也勉强分庭抗礼。只是比起象牙塔崩塌,总是那么清高寡言的老师忽然认了命、承认自己信念不纯更叫他崩溃,老师甚至连后路都替他想好了,可见未雨绸缪之久。
信念塌了、师生之间的敬仰也消散了,他强大而不可摧毁的恩师忽然变成一个被感情所困的普通人,且早就是个普通人了,只不过他一直没能发现。
“奶盖,你要明白,在你选择这条路的时候,并不能知道未来会遇到怎样的人、产生怎样的感情。”
“你比老师更有理想、更崇高,老师情愿你永远待在象牙塔中,不要探身到外头。”
他懵懂离开,半只脚在象牙塔里,半只脚在象牙塔外,可笑自己当初为了飒通风报信,也不过只多活了半年有余。半年之后,还是要死的。
奶盖忽然生出一种宿命感的悲凉,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消沉了很久,因为选择这条路时,他并不知道未来会遇到什么人。
可老师依旧规矩地做着实验,按部就班地做着他份内该做的事,全身上下都十分从容平和,那是一种十分强大的宁静,在信仰崩塌以后,坦然地与自己和解。
老师坐在他对面,笑着安慰他,你看,无论信仰是否纯洁,实验还是会有结果的。
一个博士对另一个博士如是说。
奶盖平静了许多,他忽然很想感谢老师,还有达尔文。
……
奶盖稍稍回过神,才发现炸炸说过话以后,他一直没再言语。在他眼里,只有西兰这样的人才能如此拥有强大的宁静,那是漫长的时间齿轮滚动后,留下契合的齿印,也终于和自我达成了和解。
可是炸炸才十九岁。
奶盖以局外人的角度,忽然多出很多怜悯的心情。
你又经历了怎样的苦难呢?你的信仰又崩塌了几次呢?你是如何倒下又站起来的呢?
炸炸只是看着他,轻轻地笑,望着美好而温热的阳光,全然没有参与到复杂愁思之中。
奶盖蹲下,“哪只脚伤了?”
“左腿。”炸炸欢快地抬起左腿,示意已经快好全了。
奶盖稍检查了下,轻轻放下那条腿,“需要静养,可以多去晒晒太阳。”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外,奶盖看到的是苍凉的冬景,炸炸看到的是从前向往过的自由。
最后炸炸摇了摇头,笑着回答道:“不必了。”
五年过去,他已不再向往。
聊天到这里已经说无可说,奶盖叹了口气,准备离开这里,他环顾四周,炸炸让所有人都到门外等候。
“奶盖医生有什么要单独对我说。”
离开之前,出于对炸炸的怜悯,奶盖善意地提醒道:“离开他吧,他既不是一心一意的人,也不爱你,他爱的另有其人。”
炸炸的脸色骤变,血色褪去剩下惨白,方才还保持着前倾的姿态,此刻也重重地倒在椅背上。他缓慢地呼吸,像是要把刚刚听到的从脑海里排出一般。
奶盖瞧他这副模样,竟解气了几分。一心一意的人你不要,非要去追求三心二意的人,自然是什么后果都是你活该承受的,对吧?
善意到恶意,一念之间而已,奶盖又陷入痛苦与自责的纠结之中。
“不,他当然爱我。”
炸炸艰难地吐出一口气,抓着一处错漏就急于反驳,随即好像又恢复了正常,目光又变得柔和,浑身涌动着安静从容的气息,很坚定。
奶盖摇头叹他痴心,离开了。
……
炸炸就坐在门口,望着奶盖离开的方向,望了很久很久。外面的冷风就这么吹进来,吹得他身上的热气都要没了,浑身寒津津的。佣人要来推他,他不肯,佣人只好带了条毯子披在他身上。
车走了,炸炸一直望着外面的自由,门口那条线像是一道坎儿,他这辈子都没能迈出去。他想,以后他很老了,阿卷还在他身边吗,还是会去到他真正的爱人那里?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晒太阳,会不会有一天孤独地死去,那时候会有人发现他吗?……
他在那里坐了很久,直到有人从后托住他的下巴,掌心粗糙但温暖。
“怎么一个人在这,小炸想晒太阳吗?”
骤然听到阿卷的声音,感受着阿卷的体温,炸炸忽然想哭。原来他还年轻,阿卷也在他的身边,他就这么简单地被阿卷发现了。
他什么也没提,什么也没多说,只是用脸颊轻轻地蹭了蹭卷儿的手掌,头顶好像有阿卷没擦净的水滴落下了,冰冰凉凉的。
“我想给你做一点饭吃,还没做完,看到这边阳光很好,就坐了一会儿。”
炸炸的声音很轻,把很多情感都一笔带过了。他好像就是这样容易满足,刚刚还患得患失、惊慌失措,阿卷碰一碰他,他就知足了,也安静了。
“现在要回房躺着吗?”
“想去厨房把饭做完,只剩两个荷包蛋了。”
卷儿推动轮椅,车轱辘缓慢地在地毯上转动,一点点背离阳光明媚的方向。
“阿卷陪你做饭。”
“好啊。”

PS:又写了一次太阳光,与163一样的表述,不仅为了表达卷炸两人的默契。只是小炸,对阿卷而言,你也是那样的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