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知花终败何故生?也道花终败故而生

有天晚上我在穿裙子的时候,突然觉得令人忧伤。 没错,是那件裙子,令我忧伤。 我很喜欢它,可如果按常规来看,它不适合外出穿,因为它是我唯一一次正当虽然在别人眼里不正当的手段用来拍的(名不见经传的)mini杂志。
可我真的喜欢它,于是一想起我得穿它,我就觉得“这件真令人忧伤”。 同样令我忧伤的,还有这双鞋子,码数大了一号,可我决定穿它。 我相信老人们说的那句话,叫做“习惯成自然”,同时也知道还有另一句话,叫“适合的才是最好的”。 但我相信前面那句话。 如果换个人,不说我自己,那我就这样说,她的衣裳令我忧伤。 女性的衣裳令我忧伤,好像并不奇怪,如果钻一钻牛角尖,还是说得通的。 如果她美丽,身型姣好,正当少女的芳龄,穿着应季的衣裳,就像碰巧某个季节的果实。 她还裹着爱的皮肤,珍藏着一颗爱的果核。她还孤独,只知爱,爱是她的伴侣。 她与爱活在一起,有时也吵架,从果皮开始,往里面吵,直吵到果核。 吵完后,她仍旧抱着果核,而果皮,像一层层被削去一样,散布在房间,每一个角落,都有那么点儿。 不过等她打扫完房间后,她又像果实般饱满,仍然不知欺骗。她也不觉得那是欺骗,只当其是生活的不愉快罢了。 她还未恋爱,却早早地与爱相爱了,爱得并不轻松,但她愿意这样。 就是在她的这个时候,我看到了她,突然觉得“她的衣裳令我忧伤”。 她有自己的房间,里面陈设简单,书桌,床,衣橱,仅此而已,另外要不就几张照片,挂在墙上。 在外面,她做简单的工作,朝出暮回。 那天的她,衣服穿在身上,散发樟脑的气味,有些陈旧,但不至于老气,毕竟她还是适逢妙龄的女孩。 她的身体自自然然,像春藤般在生长,结出几朵花,大部分是白色,几块红色染晕在上面,那身衣服看上去倒小了些,正如她的某些动作,还有些孩子气。 比如,与人说话时,她总爱手指缠在辫梢上,绕着圈子,给辫子打结,如果说到什么令人惊讶的事,往往也是不经意的情形于色。 可为何看到她的衣裳,我感到忧伤。 并且,她穿着那身衣裳很久了,这反而加深了我的忧伤。那件衣裳在那么几个地方来回呆着——她的身上、衣橱、晾衣架。 当它摆放在衣橱时,是散发着气味折叠在那儿的,那些折痕留着手的气味,衣服则蕴着她身体的气息。 当它挂在晾衣架上时,它在风中,晒太阳,吹风,淋雨,有时还不小心挂在了邻近的树枝上,落在绿叶丛间。 当它穿在她身上时,随着她去她去的任何地方。可万一哪一天,她想丢了这身衣服,那它该怎么办。 就现在,衣服还覆在她的身体上,像温暖的手抚在上面,她在呼吸,身体随之在律动,像音乐的节奏,一会儿起,又一会儿落。隔着那身衣服,她可真美,即使衣服古旧了很多。 所以迟早有一天它得丢掉吧,之后她该怎么办,在穿新衣裳之前该怎么办呢? 一想到这儿,我更加忧伤,心里希望她一直穿这身衣裳,一直穿下去,直到老去的一天——那一天,她再也没有了鲜烈的身体,可能也不再穿什么,像个刚出世的老小孩,乳房挂在身上,爱的皮肤拧出一些花朵似的皱纹,爱的果核还在心中,上面刻下了痕迹,而那时,她仍然孤独。孤独与爱总像一对姐妹,形影不离。 她转身回去了,那时早已暮色沉沉。我想着她回到房间,可能躺在床上,与爱睡在一起,也可能两人诉说着生活琐事,也可能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 可就是在这样的生活中,孤独与爱这两姐妹手牵手,环绕着她,像花瓣环着花蕊,从不分离。 但,哎,我看不到她本人了,只能想象她。即使是想象,一想到她终有一天褪下那身衣裳,那时她该怎么办,又该如何穿上新衣裳呢。 哎,美丽的衣裳,我感到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