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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国魂——密茨凯维奇(2)第一稿

2022-09-23 18:08 作者:惟爱李秘书  | 我要投稿

这高加索巨人本就是一侏儒,现在看来怎么如此严肃?

致安东尼·爱德华·奥迪涅茨

一八二五年二月末至三月初

 

一八二五年 俄国

        書接上回。話說密氏於一八二五年一月廿六日从彼得堡出发,途径一些城市,停留数日,二月五日身临基辅城下。此行并非虚行:按密氏打算,他们将途径基辅等城市,直抵敖德萨。事出有因——话说当时基辅乃南社及诸多波兰秘密组织之基地。密氏希望在此有番邂逅。实际上,波兰秘密组织与乌克兰十二月党人早有联系。密氏之弟亚历山大便于一八二二年第一个作为波兰革命者与基辅方面建立联系。同年年底,马列夫斯基致信托马斯·赞,要求“爱学社”派遣奥努弗雷·彼特拉什凯维奇前往基辅。一八二三年,密氏密友瓦列利昂·克拉辛斯基也曾于当地举办交易会期间途径此地。因此,密氏来俄国之前,肚中早做一番思想,有一番了解,并非远路人蹚水——不知深浅。

         密氏抵基辅后,是否与当地组织有过密切接触,尚有待考证。但他在离开基辅前往敖德萨途中,曾在相识的波兰贵族赫尔曼·霍沃文茨基庄园中住宿数周。其亲戚普罗斯库拉为霍沃文茨基邻居,普罗斯库拉一家都曾参加十二月党人活动。密氏便曾拜访他们。

        密氏途径叶利沙维特格拉德,在此会见了敖德萨军屯长官维特将军,他将任教的雷列戈中学归这位长官管辖。可当维特让他去雷赫列戈报道任职时,学校却以满员为由拒绝。原来沙皇得知密氏等人去了敖德萨后,又下令:

        “凡维尔诺大学流放学生,一律不准在敖德萨或俄国南省停留,只可在其他各省按意愿分配工作。”

        如此一来,密氏不得不改换“意愿”,向莫斯科外交部档案馆提出申请,但又遭拒绝。最后他表示愿在莫斯科总督府工作,但这一任命迟迟没有批下来,密氏于是在敖德萨待了整整十月有余。

     

今之敖德萨

       南国春景别之于北国风光何至于此乎!隆隆雪橇销声匿迹,雪光亦随列车深入而消逝于乌克兰的土地。苍茫雪原,取而代之者乃广袤无垠、一望无际之大草地。两站之间,相隔近三百俄里,除却苍穹大地,皆不可见者。在基辅省某村,密氏人生首次目睹了真正的悬崖峭壁。山岩层叠,曲径通幽,实开密氏之眼光。倘若在夏日,亦可见清水、绿荫、葡萄林及一应可求者。此地香橙却只卖三格罗什,葡萄干、无花果、扁桃、海枣等不计其数、物美价廉,当地人有言:“核桃铺就采香路,果酱芬芳十里迎。”在致忧郁的爱德华的信中,密氏感慨道:

这高加索巨人本就是一侏儒,现在看来怎么如此严肃?——我决定参观高加索,但在我这儿没有发现什么新东西,阴雨连绵,寒风刺骨,像这样的天气我还真没见过,到处都是泥泞地,我只好待在家里,好在夏天的四月将要来临,但人们又害怕这里的酷暑。

致安东尼·爱德华·奥迪涅茨

一八二五年二月末至三月初

 

三勇士

        游阿克曼,草原似海,车舆赛舟。风涛起时,茱萸漫卷,山野灿烂,草低而牛羊见。黎明眺望,云霞烁金、曙光初露,第聂伯河之上,鹤群飞回、波光粼粼,此乃阿克曼之明灯。

        游巴克奇萨莱,有殿宇林立,楼台若云。凉台前厅,曾供巴夏憩息;水池喷泉,似有哈内姆之气息。草木兴旺,枯藤蔓延,爬蛇跳蜢,斑驳陆离,满朝窑变;权势也,爱情也,终不过昙花一现、过眼烟云,去日苦多矣。祷告声息,信从会散,群星闪耀,落日金光,时有火光闪现,犹如武士驱马驰骋。

        游巴达利,惟放纵缰绳,策马飞奔。山谷森林峭壁退出视野,消隐如水流。缤纷世界,烂漫令人陶醉沉迷。驻马万花丛中,夜幕笼罩,万籁俱寂,人马皆疲,置身星海花海之上,神如以为大樽,而浮于江湖者,昔者乌克兰所以遗也。

        游基基内斯山,雷霆震怒,神鬼行渊。海也天也,仙也峰也,皆不可见。洪波荡漾,秋风瑟瑟;海岛渺茫,如痴如醉;山鸟游弋,似鬼似魔。仙山缥缈,峰回路转,云间有道,直通星河。

        游巴瓦克瓦瓦城堡。满目疮痍,人间凋零,一派苍凉景色。残壁断垣,衰章遗赋,略窥故事繁华——想当年,金戈铁马,刀光剑影;叱咤风云,威名四海,直叫寇虏闻风丧胆,四散奔逃。如今也?枯藤断塔边,葡萄却如锁,尘封两不见。

         游阿尤达,但见波涛汹涌,虹断目光,浪卷千层雪,一路留下珊瑚贝壳珍珠无数。昼夜交替,星球轮转;心亦如此,别无所求者。鸿儒出入,亲朋往来,闲情雅致,亦棋亦琴——此皆得益于波人奥里查尔也。

        

密氏倚靠在阿尤达的岩石上


        身处如此环境下,文思不如泉涌也难。在此期间,《犹疑》诗成,此诗之妙,辗转反侧、步步为营,如沐春风,许久未见也。 兼又反映密氏之大心情,远胜我笔述,岂有不录之理?

未见你时,我不悲伤,我不叹息,

见到你时,我也不丧失理智,

可当我久久地没有见到你,

我就会感到我有缺陷,想见到一个人。

我在怀念中扪心自问:

这究竟是友谊,还是爱情?

当你从我眼中消失之后,我并没有立即想起你的容貌,

然而我却不只一次地感到,

你的容貌永远在我记忆之中。

这时候,我又扪心自问:

这究竟是友谊,还是爱情?

无限的痛苦使我无法思量,

可我在你面前却不能诉说衷肠,

我毫无目的地不知走向哪里,

但每次却又来到了你的门前,

这时候,我又扪心自问:

是什么把我引到了这里?友谊,还是爱情?

为了你的幸福,我愿舍弃一切,

为了你的安康,我愿意去地狱遭劫,

我的心不敢有别的奢望,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幸福生活和安康。

啊!这时我又自问:

这究竟是友谊,还是爱情?

每当你的纤手放在我掌上,

一种爱的温馨便笼罩着我的身心,

像在漂浮才美丽的梦中结束了我的一生,

一次沉重的打击却又惊悟了我的心,

它大声地问我:

这究竟是友谊,还是爱情?

当我为你创作这一首歌,

我的嘴并未受到诗神的指点,

我自己也不明白,多么奇怪,

哪来的灵感,如何配成音节?

最后,我记下了我的疑问:

是什么激动了我?友谊,还是爱情?

——《犹疑》

  

       此外还作《致D.D.悲歌》、《致D.D.》、《求婚》、《两句话》、《谈话》、《时间悲歌》等。《爱情十四行诗》亦成,此集堪与《克里米亚十四行诗》并称双璧。脍炙人口、应接不暇,上承彼氏之笔锋;下启来者百年之风气。实乃彼德拉克以来欧陆第一奇人也,非密氏不能作之。现物色摘录数篇如下:

只要一看见你,我便脸颊绯红,

在陌生的眼里看见了熟悉的眼神。

你的脸蛋儿也红得像浆果一样,

如同早晨绽放的玫瑰花瓣。

 

只要听见你歌唱,我便热泪盈眶,

你的歌声直透我的灵魂与胸膛。

仿佛天使在你的歌声中显现,

或者是天堂敲响普救众生的钟声。


啊,我亲爱的!你不必羞于承认,

我的声音、我的眼神也能使你激动,

纵使外人和命运都反对我们,我也毫不在意。

 

我必须远离,我毫无希望地爱着,

在人世间,你嫁的是别个男人,

但上帝却把你的心许配给了我。

——《致劳拉》

我自言自语,也和别人交谈,

我呼吸急促,心在激烈跳动。

眼里冒火,脸色却苍白异常,

许多人关切地询问我的健康,

 

或者在耳边悄悄探问我的神智。

我整日肝肠痛断。我躺在床上,

希望痛苦能得到片刻的缓解,

狂热的心却又使我产生种种幻象。

 

我跳跃、奔跑,在心中搜索词句,

想对你的残酷无情进行一番责备,

但想出的却又千百次地遗忘。

 

可当我见到到你时,自己也不明白,

我怎么如此平静,比岩石还要冷漠,

为了重新燃起激情,我只好一声不响。

——《我自言自语......》

东方升起套戴着火红云环的太阳,

西边挂着苍白忧郁的月亮,

朝霞把玫瑰花苞映得无比娇美,

晨露将紫罗兰压得枝条低垂。

 

劳拉站在窗前,抚弄着金色发辫,

我跪在凉台下面,心中无比惆怅。

“紫罗兰、月亮还有我亲爱的你,

为什么,”她说,“你们一早就如此忧伤?”

 

傍晚我再来时,又是另一番景象。

天上升起了皎洁而又明亮的月亮,

暮色也给紫罗兰增添了勃勃生机,

 

我亲爱的人儿,你又站在了窗前,

打扮更加华丽,眼里也充满了欢乐,

我跪在你的窗下,依然像早晨一样忧郁。

——《晨与暮》

早安!我不敢叫醒她,多么可爱的人,

她呃灵魂一半已经飞往天堂般的仙境,

另一半则使她的脸容像仙女一样娇艳,

有如太阳一半在天堂,一半在彩虹中。

 

早安!她叹了口气,眼神炯炯有神。

早安!朝霞的亮光使她无法睁开双眼,

肆无忌惮的苍蝇在她的嘴边飞来飞去。

早安!阳光照进窗内,我就在你身边。

 

我带来甜蜜的早安,但你娇美的睡态,

却让我失去了勇气。我只是想要了解

你的心境是否平静,身体是否健康?

 

早安!难道你不想让我亲吻你的手?

你叫我走我就走。这是你想要的衣衫,

快穿好起来。我再次向你道声“早安!”

——《早安》


        言归正传——密氏游毕,返回敖德萨,便接到通知,命其前往莫斯科总督府工作。密氏原计划于华沙或维也纳出版,如今只好于一八二五年十一月十二日携诗稿赶往莫斯科,经书刊稽查官检后,交莫斯科大学印刷所付印,后来直到一八二六年底才终于出版。这是密氏的第三部诗集,前两部《诗集》分别首版于一八二二年五月和一八二三年四月。

       此集一经出版,如巨石投水,立即在波兰国内外引起轩然大波。在华沙也是众说纷纭——这无非是浪漫派与伪古典派百年相争中又一次大爆发。浪漫派理论家莫赫纳茨基对《十四行诗集》褒扬备至,他在《波兰报》上发表的《论密茨凯维奇十四行诗》一文中写道:“亚当·密茨凯维奇在写他自己。他把他对祖国土地的思念体现在他的诗作中,他写出了南国大自然的美。《克里米亚十四行诗》可谓诗的新发现。这些作品是大自然现象和充满激情的回忆所引起的诗歌想象的非凡成果。……这些十四行诗把我们带到了克里米亚,它们所表现的诗的魅力使我们看到了一位创作的天才。这里虽没有线条,也没有色彩,但却是一些活生生的图画,可以说是诗歌创作中最漂亮的胜利。”

      伪古典派也自然一如既往地诋毁此集的价值。某伪古典诗人读《克里米亚十四行诗》后,说:“怎么说呢?我只有耸耸肩膀地说,我们要去过伊斯坦布尔才能学会密茨凯维奇的语言。一旦我们学会了这种语言——也许能学会。那或可一读,可现在,对于无法读懂的东西,我们是无能为力的。……恰迪尔达赫跟土耳其叛贼和我们民族的诗歌有什么共通之处?”而有的伪古典派代表甚至诅咒《十四行诗集》,称它为“病态的呓语”,是“波兰现代文学创作的失败”。

      讲到这里,其实不难看出,古来诗论自有不同,其中忿懑不平、发愤而出者,也不占少数,好似两异教徒狭路相逢,其结果不过兵戎相向、头破血流。殿下言之:然则人神各不相同,志亦不一,岂能强媒硬保乎?杜甫曰:“尔曹身与名俱灭,不付江河万古流。”盖此理也!

      但不管如何,为期数月的敖德萨克里米亚之行总算走向尾声。在此地度过的时光,真是美丽而动人,时隔多年,他还会再次想起——毫无疑问,此密氏人生命运数巅峰之一,如一生最失魂落魄之际沐浴一缕清风,诚乃“柳暗花明又一村”也。既如此,下面将以密氏的一首小诗结束:

我怎会有不时宜的悲伤?我站在门前,

再次回到了这孤独寂寞的房间,

好像是忘了什么?——我那迷茫的眼神

再次回来向这些友好的墙壁告别。

有多少个清晨和晚上,

耐心聆听我毫无目的的叹息。

我常在黄昏时呆坐在窗前,

望着窗外,但不知看见了什么。

当千篇一律的景致让我无聊时,

我便站起,漫无目的地来回踱步,

孤独的脚步声在房间里回荡,

我数起了钟摆走动的嘀嗒声,

或者是小甲虫轻轻搧动翅膀,

发出细微的声音,像是在敲打爱人的门。

早晨来临,令人讨厌的车夫已在等待,

快拾掇好家什,拿走这几本书,

我们走吧!如同踏进不友好的门槛,

我就这样离开,谁也不来祝一句一路顺风。

 

这又有什么关系?我离开这座城市,再也见不着

那些与我心性不通的居民,

我的离开不会给任何人带来伤痛,

我也不想身后留下别人的任何一滴眼泪。

如同彩虹般万紫千红鲜花齐放的草场,

那细小柔弱的花朵在孤独地飞翔,

从凋零的枯杆上飘落到遥远的远方。

即使他碰上了玫瑰和五月的花束,

他渴望休憩,用僵硬的手掌支撑着,

可狂风又把他催赶到更远的远方。

于是我这个不为人知的外国人,

被带到了这熙熙攘攘的广场与街道,

每天都能邂逅一大群美貌的女人,

她们想认识我,为何?我可是个过客!

孩子们追赶着闪光的蝴蝶,

抓住了它,看了看便放飞了,让它飞走吧!

让我们飞走吧!翅膀幸运地保留到回来,

我们飞走吧,再也不会降低我们的高度!

 

我记得年轻时便离开我的故乡,

亲爱的朋友和我可爱的姑娘。

我离开了,我看见了,在树木中间,

我听见了说话声,看见挥动的手绢。

我哭了,美好的哭泣,在激情的岁月。

可我今天为何要哭,一个冷漠的老人?

年轻人会死得轻松,他还不了解世界,

他想活在妻子,朋友和兄弟们的心里。

老年人的生活已然褪去假象的外衣,

再也不会相信人间和超自然的奇迹。

他知道他完全到了躺进坟墓的年纪......

他悲伤,他要离开这座陌生的城市。

上车吧,谁也不会在途中拦下这马车,

没有人来送行,哪怕是用眼神,

没有人回到家时脸上还挂满泪珠,

驿车的铃声响了,宣告我的出发上路。

——《离开之日的沉思》



       

        记事:那年冬天,沙皇亚历山大来到亚速海小镇塔甘罗格疗养,希冀此地气候能助于改善妻子的身体状况。然而他却很快染上重病,并于十一月十九日驾崩。

      亚历山大之溘逝,令俄国上下惊慌失措、动荡不安,如此良机,数十年难一遇,是时候迎来沉重一击了!彼时,彼得堡街头将会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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