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
1
当我睁开眼睛，看见我的第一根眼睫毛，我便明白我要干些什么。
我要离开这个世界，我不知为何做了这个决定。我轻步下床，拉开窗帘，走到阳台边看了看下面刚刚苏醒的车水马龙，喧闹的声音无不昭示着这个城市的生机。
几声清脆的铃声吸引了我的注意，是我最好的朋友发来的，她正在用表情包狂轰滥炸我，愤怒地控诉约好的时间已到。我无奈地撇撇嘴，看了看楼底，那就先去陪她到我的生命最后吧。
我穿了一件最喜欢的白裙子，扎了一个普普通通的马尾，就小碎步地跑下楼去。朋友正在等我，她大大地挥了挥手，对我笑得灿烂如花。那一瞬间，我也有些恍然，我到底为什么要选择自杀呢？没有理由，可心中没来由的就有这么一个想法，好像只在今天早上才蹦出来吧，莫名其妙。
我和朋友小A是从小学就认识的好朋友，从小学到现在，我们一起到食堂吃饭，一起狂补作业，一起看电影哭到爆，一起骂渣男，一起打趣欢笑，我们知道彼此的一切事情，几乎要成为对方世界中的恒星，永远都是彼此最重要的那一个，为此不少招人艳羡。
我们一起去商场吃了我们最爱吃的麻辣烫，我笑她的男朋友太粘人，她无语甩了我一个白眼，“我喜欢！怎么滴？”我捧腹大笑。直到夜幕降临，我们才彼此告别，依依不舍地拥抱了一下，我才想起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拥抱了，鼻子一酸，眼眶红了起来。
“怎么回事啊，还没分别就开始想我了？”她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
“没，风大，鬼才想你。”说着，我转身，和风打了个照面，把我的白色裙子吹的直飘，如大海的低语。
回到了阳台，我看了一眼楼下早已停歇的城市，打开手机给小A发了一条消息：我可能要离开这了
我本想隐晦的道别，让她听不明白，可她却回了我一句：“呆在这里，难道，不好吗？这难道，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她好像还发了一句什么，但我已跳下楼去，没能看见那一句：永远留在这吧。
2
然后我醒了，望见早上的第一缕阳光，我捂了捂眼睛。
是梦啊，一切又变的真切了，父母正在喊我起床，早饭的味道钻进了我的大脑，出去的时候，父母正在日常拌嘴，当然，又是为了我爸推掉了高薪的外地工作坚持留在本地的事。
“你说你是傻吗，咱家本来就快要入不敷出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你还推掉啊？”
“我去外地了，这个家可就不完整了，我得陪着你们娘俩，实在不行，我就戒烟，省一样资金！”
“你哪次成功过啊你，我还不了解你？”妈妈熟悉的一个白眼看的我想笑，他们还在自顾自的吵着，似乎忽略了我正在悄悄接近。
“你怎么还不起来啊！！！你再不起床我...啊你来了，快坐下吃饭，赫赫”妈妈尴尬的干笑两声，低头继续扒拉饭菜，爸爸也默契的不吭声。
我开始有点不忍心告诉他们我今天就要离开了，我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但是他们感情这么好，一定会有一个比我好的弟弟或妹妹吧。
“我要走了。”“放学老地方接你！”爸爸嘴里还有一口葱就急忙忙的补充了一句话
要怎么和他们说他们再也接不到我了呢？
我这次没有给他们发消息，也没有打电话，我站在一栋废弃建筑的天台上，风吹着我身边的石子，它从高高的楼顶落了下去。
我追着它落了下去，在落下去的一瞬，手机屏幕闪了起来，是母亲的消息。
我不知道内容会是什么。因为我又醒了。
3
下课铃响了，当我从趴着的课桌上醒来时，我一身冷汗，已经醒来两次了，这真的只是巧合吗？我打开手机，那个破旧的收件箱里只有一条垃圾短信，真的只是梦吧，也许，真的，但愿，只是梦吧。
“江蔷同学？江蔷同学？”是班主任的声音。
“啊，老师我在！”我颠颠跑了出去。
“刚才上课睡着了啊？” “咳咳，这...”我挠了挠头，干咳两声。
“老师看你脸色不太好，上课的时候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天赐良机啊！我心里暗爽：“嗯，老师，我好像有点感冒了，实在不好意思！”
“老师这里有感冒药，你先来一片，等会我会和下一节的老师沟通，你能听进去就听，如果实在听不进去就趴着歇一会，好好休息，我会私下找同学给你补习，下次再病的时候不要逞强！”
糟糕，这种难受的感觉是为什么，我不是应该感动吗？
“嗯，谢谢老师。”压住心中的异样，我离开了办公室，两只脚却在看到楼梯的时候不听使唤，径直走上顶楼去。
我坐在天台边缘，明明是下课时间，奇怪，操场为何空无一人？
为什么，氛围这么奇怪，让我想要窒息。
我回过头来，却看见无数只眼睛正死死盯着我，有同学，其中还有，还有我第一个梦境中的小A，有父母，有老师，他们的眼神空洞，却看着我，我能从他们的眼睛里读到三个字。
留下来...
永远留在这...
不要回去...
一声尖叫划破天空，我猛地站起往回退，却踩空，掉下了天台。
4
我醒来了，却是倚在六楼的白色石灰墙上，我低头看见了楼梯上斑驳的血迹，有新鲜的，也有已经干透的，黑红的血。左右看了一看，自己的右手拿着一把轻捷的小刀，而自己的左手腕上斑驳的疤痕一条盖着一条，仿佛下一秒就要张开血盆大口。最新的那一条，已经止住了血。新鲜的血迹一直流出很远，一直到了下两个台阶，刚才这一段时间，我大概是失血过多体质过差而晕倒了吧，不着痕迹的用长袖盖住左手腕，又掏出纸巾擦了擦手上的血，拍拍灰站起。
“还真是该死。”在日历本上的224号打上了一个大大的叉，我迎着上课铃又走进了教室。
上课了，老师却迟迟未到，教室里过了一会就又充满了欢声笑语，我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而小A，是我的同桌，她正抓着小B说话，时不时朝我这边厌恶的瞥一眼，她讨厌我，我一直都知道，班级里的所有人，甚至于，学校里的所有人，都讨厌我，我都知道，但是不知道该不该庆幸的是他们从不打我，可有的时候，背地里的讨论和闲言碎语比任何利刃都能刺伤人。
急促的高跟鞋声响起，小A不情愿的溜了回来，再看向我的那一刻，脸上又堆起来了假笑。
...真恶心。
班主任走进了教室，将手中的卷子拍到讲台上，砰砰作响。
“江蔷你给我站起来！又是全年级倒第一的语文？你有本事你就只学理科，你语文150分不要得了！你不就是脑袋聪明吗？你屁用没有！天天都装可怜给谁看啊，啊？你的作文，偏偏就不照立意写，你还反着他来？你有传达正能量吗...” 语文老师又是对我的一番辱骂，同学在下面窃窃私语，还有窃笑的，我抬着头，眼神望着窗外，天空中挂满了云，这次应该不是梦了，我笑的灿烂又凄惨，我本身就没有正能量，写出来的都是空洞无神，我又该怎么传递给别人？
好容易挨到放学，我一步一步走出校门，来自两边的压力和对于回家的抗拒让我从心底里感到难受，我已心里只想着解脱，快点解脱，我跑到家所在的那栋楼，进了电梯，按了顶层，可鬼使神差的又按下了自家所在的五楼，电梯在五楼停下，我刚走到门前，就听见酒瓶碎裂的声音，身子下意识的一颤。我猜父母大概是知道我语文成绩的事了，他们看我的成绩，看得比我的命都重要，因此在我自己掏钱看了心理医生重度抑郁的时候，他们碍于面子还是继续送我上学。身上的伤，除了左手腕以外，大多都是他们打的。我顿在家门，这明明是我自己家，却一点家的味道都没有。我静静，退回了电梯，笑了。
顶楼到了，这地方鲜少有人来，只有一些人家会上天台来晾咸菜、晒衣服。我小心翼翼挪到了我的家，是真正可以冠之为家的地方，一遇到事情，我就会来到这里，和白色的墙倾诉，虽然它不回答我，但我知道它在听，也不担心它会说出我的秘密。我可以依靠着它哭，在它面前背公式，甚至可以张开双臂拥抱...当然，也只是贴上它的破旧的墙面罢了。
“我回来了，小白，你知道吗，我今天做了很多梦，这些梦都很美，可我不得不醒。”
“小白，我总觉得我的名字和你有缘，江蔷，可能这是我第一次不这么厌恶我自己吧。”
“小白，你陪了我快十年，今天你终于少了那个唠唠叨叨的人了。”
“小白，我可能今天就要走了，我的身体和心理状况，估计我自己不去接近死亡，他也会来找我吧。”
“还挺可笑的，我生前最不舍的竟然是一堵墙，哈哈哈” 我笑着，却隐隐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好像有什么东西流出来，捂住脸，终究还是哭了出来。
“明明，我没做错什么...我从没做过坏事，为什么...”
一阵骚乱，外面人群聚集着，警察接到报案，一户人家在上顶楼收咸菜时发现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子，躺在白色墙壁旁。手腕有刀痕，同时身上有多处钝器伤和淤青，患者经抢救脱离生命危险却陷入长期昏迷。目前案件性质定为自杀，但身上的淤青引起了警方的注意，除了淤青以外，该女孩身上还有几处关节错位，经查疑为家暴，其父母被捕。
5
夏天的燥热还未褪去，青涩蝉鸣已消失无踪。外面的阳光明亮却不刺眼。
江蔷盯着太阳，黑色的头发被阳光镀成金色。
一双白皙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小蔷，不晃眼睛吗~”
“小白你烦死了！！！吓我一跳！”
两人正嬉闹着，铃声响了
外面响起了高跟鞋的声音
“小心！报告长官，某刘姓敌人正在靠近！”
江蔷立即会意，当场下指令：“进入伪装状态！”
班主任悠悠的从后门探进来：“你们俩个小鬼，又有什么坏主意？”
小白和小蔷各获得了脑瓜嘣一个——
“哎对了，今天我妈妈邀请你去我家吃饭，去不去！”
白羌无奈的扯扯嘴角：“前提你爸妈不秀恩爱！我这个单身狗都要被虐爆了！”
“啊 今天有糖醋排骨” “...放学等我”
小蔷笑开了，直拍桌子
六月的阳光晃晕了少女波动的心，于是梦境里空气也清新。
“目前，她的身体损伤已经痊愈，但是仍处于昏迷状态，估计是本体意识不愿醒来...”
“暂且给她安排一间空病房吧。”
“好的。”
梦境外还是数九寒冬。
2022 2 24 5: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