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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31 12:48 作者:3ii2ii0  | 我要投稿

    精神科医生和心理医生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就是一名心理医生,而且是市立精神病院的心理医生。

    正常来说,需要药物控制的,都会直接交给精神科医生治疗,而且来精神病医院看病的大多数都是这种。

    所以我的日常工作就非常简单,几乎全是那些不想上学而找借口装病的青少年。

    正因如此,每次和别的大夫聊天,他们都会笑着调侃我,说我是学校编外的心理辅导老师。

    当然,也有些人是真的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

    大概是一个多月前,我接到了一个病人。

    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下雪了,尽管是雨夹雪,并且一落地便化为泥浆,但是在我居住的这个城市,看到从天上飘落的白色便是非常少见的;至少我这么多年没见过几次。

    那天已经七点多了,天已经完全黑了,窗外夹杂着雨滴的飞雪在灯光的照耀下划出一道道如同刀光般的痕迹。

    他是我那天最后一个病人,是从精神科转过来的。

    和我交接的精神科医生说,这个病人经过诊断是属于心理问题,并不符合用药的标准,所以才推到了我这里。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翻看着他的病例,上面把一切都写的非常清楚。

    他是被自己家人送来的,但并没有什么抵触心理,反而对医生的各项检查都非常配合。

    “该患者对门有着异乎寻常的恐惧心理。”

    恐惧症,在我的职业生涯里,属于很常见的一种心理疾病了。

    但是对门恐惧,这倒是第一次见。

    我继续往下翻看。

    “根据患者家属描述,患者将家中所有的门全部拆除,包括防盗门。之后家属才意识到患者的问题,并将其送至本院。”

    看起来并不是对门恐惧,因为他敢于直接接触并毁坏这一恐惧源。

    简单的扫了一扫病例,我便按下叫号按钮。

    充满杂音并且略显刺耳的电子音响起。

    “请九号到三二二号诊室就诊。”

    很快,诊室的门便被推开。

    并不是他开的门,而是护士代劳。

    他很礼貌的朝护士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

    护士也礼貌的微笑回礼。

    但是当护士准备关门的时候,他却一把抓住了护士的手腕。

    护士吓的大叫一声,我也站了起来。

    “不要关门。”本以为他是要是失控了,我都准备按下报警呼叫安保人员了。但实际上他只语气平淡的说了这句话。

    护士看了我一眼,想要征求我的意见。

    我点了点头,于是护士便松开了门把手。

    见护士松开了门把手,他也松开了护士的手腕,并且低声的说了句谢谢。

    精神病院的护士也算是身经百战了,点了点头便离开了诊室。

    当病患坐下后,我便开始和他聊了起来。

    从家长里短聊到人生理想,我们聊的很开心。 

    很快我便对他有了一个基本的侧写。

    这是一个健谈、乐观、拥有普世三观的青年人,除了所谓对门的恐惧外,他简直就是一个心里十分健康的阳光少年。

    面对这种病患,我没有必要绕什么弯子了。

    “你能说一说你为什么不让关门么?“我问道。

    他罕见的沉默了一会儿。

    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反而向我抛出了一个问题。

    “你知道薛定谔的猫么?”

    我当然知道,但是让患者自己说出来,会更加便于我寻找重点,于是我摇了摇头。

    “就是他在一个盒子里放了一只猫和一瓶毒药。毒药随时可能会引爆,但是如果你不打开盒子,你就永远不会知道那只猫是死是活。”

    【打开盒子】【永远不知道】

    我很快提炼出了他这句话中的重点。

    所以说,他是害怕“打开门”,而原因是“不知道门后会有什么”。

    我在本子上写了几笔。

    既然知道原因了,那就好治疗了。

    但是心理治疗并不是像其他科室一样,对症下药即可,它更像是写一个计划书,所以需要更多的时间来研究治疗方案。

    于是我继续问道“你觉得门后面会有什么?”

    “不知道。”

    我思考了一会儿,把办公桌上的杯子拿了过来。

    “你看。”

    我将杯盖打开,再将杯盖盖上,然后再打开。

    “你看里面的东西变了么?茶叶还是茶叶,茶水还是茶水。“

    “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被关起来的是茶叶,不是你。”

    “什么?”

    “被困在更小空间里的,是茶叶,而你是在一个更广大的空间里,是你的目光看向茶叶,而不是茶叶的目光在看向你。”

    “你的意思是,我们是茶叶?”虽然思维有点跳跃,但是我还是这么说了。

    “差不多,你可以想象一下。”他拿起了茶杯,将杯口朝着我打开。

    继续说道:“这盖子打开,茶叶所看到的是你的脸,”

    随后他把杯口对准自己,重新打开盖子

    “而这次打开,茶叶看到的却是我的脸。”

    然后他将茶杯重新放回到桌子上,说到: 

    “而在茶杯的内部,没有任何变化,他还是那样,但是外面早已变成了不同的景象。”

    我大概理解了他的意思。

    治疗是要循序渐进,所以最后我们又随便聊了点别的,约好了下次治疗的日期,便结束了对话。

    下班和外卖一起到家,简单的总结了一下今天的几个病例,就已经到凌晨了。

    简单的洗漱后,便躺下进入了梦乡。

    半夜,尿急,憋醒。

    我看了看手机,凌晨四点,还能再睡四个小时。

    我从床上起来,走向厕所。

    因为家里养猫,所以一直习惯将卧室的门关上再睡觉,不然猫肯定会被傻猫折腾。

    当我走到门前,握住把手时。

    我突然想起那名患者说的话,竟然对开门有了犹豫。

    不过很快我便摆脱了这种想法,我可是心理医生,怎么会被患者的想法所左右?

    把卧室门拉开,步入厕所,然后顺手将厕所门关闭。

    厕所的灯在门外。 

    在解决了生理问题后,我稍微清醒了一点,不,也许是更混乱了。 

    在封闭狭小且黑暗的空间里,人总是会有其他的想法。

    狭小的厕所中,只有经过多次反射的月光能带来一点点的光亮,让我不至于完全一抹黑。

    看向镜子中的自己,被黑暗模糊的身影显得如此怪异。

    寒毛耸立,我甚至忘了冲马桶,快步走去抓住厕所的门把手。

    但是我犹豫了。

    黑暗中,门外还是我熟悉的地方么?

    我突然又想起了那病人说的话。

    镜子中模糊的黑影扭动,这让我更加恐惧。

    但正是这种恐惧,让我更加不敢打开厕所的门。

    我环顾四周,虽然几乎无光,但是狭小的空间和人与生俱来的微弱夜视能力,让我得以轻松将整个空间的情况掌握在手中。

    一切都是熟悉的已知的场景,这让我稍微有了点安全感。

    ‘已知’就像固定巨轮的重锚,让我在恐惧中保持稳定;它又像暴风雪中的温暖小屋,保护我远离‘未知’的攻击。

    我将手从厕所门把手上撤下,坐在马桶上看向那扇实木门。

    当年装修,为了彰显自己的品味,整个房子里的门全部采用的实木门。

    那本该是优点的厚实和隔音能力,现在却成为了致命的缺点。

    这扇实木门,如同一个喜欢折磨人的典狱长一般,阻挡了我的视线,蒙住了我的耳朵,封死了我的所有感官,将我和门后的世界完全隔开。

    门后的世界在变化,但没人知道它是在变好还是在变坏,它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未知的。

    ‘未知’,如同悬挂在我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我时刻沉溺在它的恐惧之中。

    我对门的感觉越来越奇怪了,现在我甚至有点感谢它。

    它的存在如同水坝一般,将未知隔离在外,让我免于被未知侵扰。

    但是我知道,这‘未知’是它一手缔造的,如果没有它,外面的一切我都能知晓,也就是我所熟悉的已知。

    突然,楼上传来马桶冲水的声音,下水道地漏开始反臭。

    而这臭味却让我更加安心,让我对于厕所的已知程度再次提高一个档次。 

    镜子里原本让人毛骨悚然的模糊黑影,现在看来也是那么的亲切。

    狭小的厕所也变得充满安全感。

    我突然理解了那些各种各样的恐惧症患者。

    我的心稍微平静了一点。

    突然,实木门的门把手开始跳动。

    咔哒,咔哒。

    难道未知终于要突破了?它是什么?它会将我吞噬么?

    我缩在马桶上,身体不自觉的颤抖。

    门被打开了。

    一只体型巨大的缅因猫将门顶开,走了进来。

    啊..是妞妞。

    它是我养的猫。

    或许看我在厕所蹲了太久,觉得担心,所以过来了。

    当我看到妞妞和门外的场景时。

    我对于未知的恐惧瞬间被驱散了。

    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

    惨白的月光打在沙发上,挂在椅子上好像人形的衣服,一直闪着红光的机器。

    那些我曾经嫌弃无比的东西,现在看起来却那么亲切。

    这一切都是熟悉的‘已知’。

    我摸了摸妞妞,抱着她,重新回到了床上,这次我没有关门。

    第二天上班时,我听到护士们闲谈。

    昨天那名对门恐惧的患者,突然失踪了,根据他母亲的说法:他进入厕所后,便再也没有出来,当母亲破门而入后,却发现,他并不在厕所里。

    他人间蒸发了。

    下午我请了假,加了一大笔钱,请师傅将家里的门立刻全部换成了带玻璃窗户,毫无隔音能力的板材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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