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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f14| 艾默里克×妹光| 星芒节和诗歌集(完)

2022-12-14 23:18 作者:水族馆的大梨子  | 我要投稿

我向你敞开心房的大门,剖白长久的孤独和无尽的疲惫,揭露久久隐藏着的阴霾和欲望的心底,只因你是我唯一的月亮。我请求,我请求你,不要向我缄默,照耀着我吧,直到永远。

  利姆萨·罗敏萨的海盗们曾将黄昏比作“灯塔的晦明”——当太阳即将隐入大海的时候,天色缓缓昏沉下来,而灯塔流露出的光芒倏忽之间将黄昏点亮。天空仿佛深深吸了一口气,从即将到来的瞌睡中苏醒。飞空艇犹如展开的舞曲,飘逸地滑行。收回视线,我拎起脚边的背囊,快步走到飞空艇的甲板上。机翼上下振翅间,在我周身投下出光斑,恰在这一时刻,平展宽阔的石路、两旁的尖塔和云廊,呈现着如同这天际一样的柔润色泽,在光斑中显露真容。

  “终于到了!”

  但还没迈开步子,身边的人们就大包小裹地拥挤着往前蹭。

  “小姑娘让一让啊,要碰到你了!”

  哈罗妮啊,那个大叔竟然扛着一棵星芒树过去了。“虽然快要星芒节了,但也没有这么夸张吧!” 我把背囊往肩上紧了紧,被人群推着往前。不过我很快了然了,这是天穹街建好后的第一个星芒节,从一片废墟到百废俱兴,伊修加德举国上下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乃至牺牲。节日和仪式里饱含民众对国家的认可、对未来生活的期待和憧憬,这么想的话,怕是再怎么热闹都不为过吧。所以,那个为了伊修加德任劳任怨的男人也应该和大家一样期待着星芒节吧?

  想到这里,轻快的脚步变得急促起来,我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掠过被五颜六色彩灯包裹的星芒雪松和绵延的红丝绒绸带,匆匆钻进东边一条人少的街道。背包上挂的陆行鸟角笛在风中微微发出哨声,就好像那些思念在心里沸腾的声音。

  “别叫了!”我一把扯下角笛装进兜里,不愿再听那让人羞赧的声音。

  艾默里克的子爵府一向不太好分辨,简朴的栅栏和门钹,和周围普普通通的房屋一样。但周围的房屋或多或少都装饰着星芒灯和绸带,议长大人光秃秃的家宅反而显得独树一帜了。

  “总管先生,艾默里克没回来吗?”

  老管家接过我的背囊,摇了摇头“是啊。议长大人这几天的生活和往常一样,并没有因即将到来的星芒节松懈。”

  说罢他递给我一条绵羊毛围巾“如果大人知道阁下会提前回来的话,想必一定早早去飞艇坪接您了。您现在是打算去找大人吗?”

  “呃……”,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是的”,胡乱围上围巾,说了声谢谢就又跑出了大门。管家先生怎么知道我要出来找艾默里克,该说不愧是有几十年工作经验的老管家?上次去信的时候,艾默里克明明说星芒节前后不会很忙。我站在路口,看着远处的宝杖大街的人潮发起了呆。这样热闹的氛围,艾默里克应该和伊修加德民众在一起吧。我放弃了去神殿骑士团总部,打算去天穹街碰碰运气。

  “呦,阁下!您回来了,是要交纳星芒节物资吗?要我给您带路吗?”曾负责重建天穹街的工程总监正站在街口。

  “真是谢谢你,弗朗塞尔大少爷。我可一捆柴也没有。而且我对天穹街了解得很,你明明知道的。”看着工匠们把一车车的星芒柴火运进广场,我在车后扶着其中一捆摇摇欲坠的木柴跟了进去。

  “要找艾默里克吗?”他语调轻快。

  女神在上,怎么好像全伊修加德的人都知道我要找艾默里克似的。心里已经没有那么急切了,于是我含糊地嗯了一声,站在中央广场上环顾四周。天穹住宅区也和外面一样,广场上摆满了准备装饰用的礼物盒和尚未立起来的星芒树。还有一捆捆没有检验过的物资:红色的星芒布料、扎成捆的柴火、特供蔓越莓还有一把一把的云海槲寄生,甚至还有好几摞书。我想起那些没日没夜重建天穹街的日子,一时心头百感交集。

  然而,还没等我的“百感”彻底交集在一起,我就看到了一个身影从广场边走了出来。黄昏已经要过去了,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能模糊地看见那人仿佛白雪松般庄严、宁静的身姿。他怀里好像抱着些书,倾身和穿着长袍的教士低声交谈,随后他阔步往前,缓而稳地行进。周围的工匠放下研钵和羊角锤,喜悦地同这位新晋议长打招呼。路灯恰好亮起来了,次第靠近的光线为他的面庞拂去了夜的薄纱。

  “艾默里克!”我身边这位跳脱的少爷突然大喊了一声。

  艾默里克扭过头,明亮锐利的蓝色眼睛倏忽之间就捉住了我。

  艾默里克向教士和工匠点头示意,转身大步朝我们走了过来。弗朗塞尔在我耳边叨叨个不停,而我完全听不清了,心底莫名翻涌起一阵陌生又熟悉的尴尬,就好像一直和我通信的人不是他似的,仿佛我又回到了在巨龙首第一次见他的情形。

  “您怎么突然回来了,没能亲自去接您,真是抱歉。”

  这糟糕的敬语,我匆匆扫了他一眼,低声开口“星芒节快到了,能回来我就回来了……”

  艾默里克笑了起来“能和英雄阁下共度星芒节,这是我的梦寐以求的。”

  弗朗塞尔好像听不下去了,说着有事要处理就逃之夭夭,留我一个人面对“陌生”的议长大人。我只好盯着他的领口看,伊修加德特有的白色褶式花边,被蓝色领巾和宝石环扣束在一起,好像花瓶里的一束束康乃馨,贴着艾默里克的脖颈。

  “怎么不抬头看看我呢?英雄阁下。容我冒昧猜测,您这么风尘仆仆地赶回来,难道不是想快点见到我吗?”这么说着,属于成年精灵男性的手指梳顺了我的刘海,又低头整理起先前胡乱戴上的围巾。

  哈罗妮啊!没人的时候,他那议长和骑士总长的庄严消失得倒快。我抬起头,“可是我们的议长大人忙得不见人影呀。也不知道是谁说星芒节前后政务不多的。”

  艾默里克的目光从围巾上移开,和我的眼神汇合在一起,笑容愈发明朗,“抱歉,我已经结束了原本的工作,只是到天穹街来转转。”

  “天穹街在筹备星芒节盛典吧,到处都是雪松木和松枝的香味。”

  “确实如此。多亏了你的帮忙,天穹街如期完工,才赶上了这个星芒节。这是伊修加德改制后的第一个星芒节,我想以节日为契机,让大家得到生活的犒赏,并鼓励大家不忘历史,不断前进。所以最近每天傍晚都会来这里转转。”艾默里克用空出的手轻轻揽了一下我的肩膀,示意我往前走。

  我却被他另一只手里的书吸引了,那是几本棕色封皮的书,皮革的封面,书页侧边涂着金漆,和封面上的龙形纹连接在一起,精致复杂。我探过身去摸他怀里的书,手感柔韧,尺寸也不大,好像能正好捧在手里。

 “这是圣雷马诺大圣堂为天穹街的升歌文化区准备的诗集,我想从中挑选一些,放到孤儿院的图书馆去。这只是其中几本,还有很多都放在子爵府里。”

  子爵府书房里,新添的柴火在壁炉里毕毕剥剥地燃烧,散发出星芒柴特有的栗子甜味,那阵似有若无的热气熏着屋顶的枝形吊灯,让暖色的火光微微摇曳。伊修加德凛冽的夜幕下,无数个这样的橙黄色窗口像数不清的挂在星芒树上的星星,装点着城堡和房屋。诗歌集子堆叠在地板上,那种棕色的带有龙纹的诗歌集都是教会和神学院来的,还有深蓝色的集子,艾默里克说它们是普通学士编纂的;墨绿色的则出自库尔札斯和阿巴拉提亚的吟游诗人之手。

  艾默里克把今天带回来的书挨个儿刷拉拉地翻了一圈,书页带起的微弱气流吹起了我的发梢。我还什么也没看清楚,那几本书就从他手心滑落,掉在桌子上发出了一声不大的闷响。我疑惑地抬头,而艾默里克面无表情。

  “啊……我没事,可能只是有点累了,你不用担心。”他微笑地看着我,一半的神情藏在灯影里,隐隐绰绰。

  “管家先生说,你最近除了工作就一直在看这些书。”我干脆坐在了地毯上,抱住一摞书,下巴正好搁在上面。“我之前也没有听你讲过,但你好像看了很久了。为什么要亲自来做?为孤儿院送书,这不应该是神学院和教会的工作吗?”

  火光仍然在热气流中欢快地跳跃,窗外却起风了,玻璃和北风一起呜咽地唱着。他站在窗边,再一次露出了标志性地温柔笑容,继而转头看向窗外,一时之间竟是无言。从没见过这样的艾默里克。我的心情也沉默了。透过斑驳光线下他高大的背影,我好像听到一种无声的诉说,甚至一种难以理解的指责。内心几乎立刻遭受到了痛苦的拷打,而精神上的惶惑要比这痛苦更甚。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开口: “不能让他们来做。”随后深吸了几口气,手指来回摩梭着脖颈,好像有什么让他感到窒息似的。“失礼了。”说罢他缓缓 摘掉了领带环,平整的领巾被他抽出来扔到了书堆上,失去约束的衬衣领子旋即像飘落的花瓣一样倒伏在艾默里克的颈边。他抬腿迈过椅子和书堆,和我一起坐在了地毯上。

  “来一起读读吗?”艾默里克没有再说客套话,而是拿了一本夹着书签的蓝色封皮的诗集。

  我看着他蓬松卷曲的黑色发梢,感觉刚才紧张和沉默在空气中消散了,“你好像要和我坦白什么似的,议长大人。”

  “那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这位美丽的小姐做我的唯一听众呢?”艾默里克用他蔚蓝的眼睛做出真诚和请求的神情。

  “难道你的故事像异国的诗人那样精彩吗?”我故作矜持,他却笃定我会同意似的,笑着翻开了书。

  “请开门吧,是我在敲门,我在敲每一家的门,你的眼睛看不见我——因为谁也看不见死了的人。我死在隼巢,多少年过去了,又要再过多少年,我曾经是七岁而现在还是七岁——因为死了的孩子不会长……”

  艾默里克的嗓音低沉,全然不似他平时那样明朗。他眉头紧锁,宁静的面庞上逐渐浮现出挣扎和痛苦。我紧紧挨在他身边,因为窗外的北风呜咽得好像那死去的小孩的哭号。

  “火烧毁了我的头发,后来眼睛也蒙住了,于是我变成了一小撮灰烬,风就把灰烬吹走了。”

  “我请求你,但不是为了我自己,我不需要面包,也不需要米饭,一个像枯叶一样烧焦了的孩子,连糖也不能吃了。签上你们的名字,我请求,我请求你们,伊修加德的人们,为了让孩子们能够吃糖,为了不让火把孩子烧死。”

  这不是一个精彩的故事,我意识到,“这是龙诗战争。”艾默里克点了点头,他的眼睛里倒映着壁炉的火光,蓝色的虹膜烧成了血色。他合上书,同我依靠在一起,缓缓开口:

  “不在前,也不在别人之后,他曾在我们的行列里——一个勇敢的骑士。可是啊……当伙伴受伤的头,垂落在他肩上,就轮到了他,进入决死的战斗。”

  我紧紧闭上了眼,在这个星芒节将来临的和平之日,我却看到了那个无数次出现在噩梦中的,伊修加德教皇厅的黄昏。

  勇敢的骑士飞扑而来,

  勇敢的骑士高举鸢盾,

  勇敢的骑士紧咬牙关,

  而鸢盾发出让人绝望的崩裂声。

  不,不,不……不不不 !身体抖如筛糠,我竭力抗拒着记忆中的下一幕在脑海里重演。我想阻止艾默里克继续念下去,但各种画面和符号混杂在一起的一团乱麻,阻塞我的大脑和喉咙。我被迫顺从地听着,既做不到遗忘也做不到痛苦,施虐一般以此折磨自己的精神。

  “现在,不要哭,也不要说话……不用花圈,也不需要其他什么的东西。”

  “他死了,一个勇敢的骑士,为你作战而死,让他安息吧……而你,还是笑起来最好看了。”

……

  艾默里克的声音消散在书房香甜温暖的空气里,食物的甜味触发了一张记忆的大网,把过去和现在的碎片罗织在一起,雪之家、奶茶、银灰色的头发……星芒节、烤栗子、孤独的坟茔。所有的节日的快意都顺着网的缝隙飞速流失,打捞上难以穷尽的悲伤。即使是伊修加德最好的占星术士也无法治愈战争的创伤,它或许会被新的皮肤和伤痕掩盖,但依旧会隐隐作痛。

  我不愿再描述它了。

  我们筋疲力尽,一起躺倒在厚实的地毯上,任由诗集里一页页的历史记忆覆盖彼此千疮百孔灵魂和身体。

  “我很抱歉,用这种方式告诉你文字的力量。”艾默里克也并不好受,汗湿的额发贴在了脸上。“文字是历史的留存,它不仅记录着过去之人和逝去之事,还建造了人人可以到达的彼岸世界,把我们引入其中,唤起我们的记忆和感情。”

  “第一首诗让我回忆起了龙族的龙息,它曾焚烧过埃斯蒂尼安的双亲和幼弟,差点也烧死了我。”壁炉燃烧的声音模糊了艾默里克的知觉,他好像闻到那种牧草混合着人畜肉味一起燃烧的味道。

  “我孤身一人在漫天大火与龙啸中踯躅,想找到埃斯蒂尼安。我走过许多断壁残垣,一开始很小心,警惕着龙族眷属的袭击;后来麻木了,到处是火焰和浓烟,最后就变得绝望。”

  “不仅是你,也不仅是我,伊修加德人和龙都经历过这样的绝望。”

  “是的”,艾默里克转过身侧躺着,认真地瞅着我,就是他平日那种宣布政令的神情。“但教廷送来的那些诗集,大多数都是赞美诗和忏悔诗。”

  “所以,你担心如果教廷主持诗歌筛选,会对龙诗战争的残酷视而不见,甚至仍然称颂龙诗战争的正义性?可教皇已经死了,伊修加德现在是共和制,大部分神职人员都应该意识到了历史真相不可掩盖,而且也没人有权利这样做。”

  听完我的问题,艾默里克看着我的眼睛弯了起来,“或许没有人有权利这样做,但文字有权利。”他轻声说,“虽然我没有游历过艾欧泽亚诸国,但通过你所讲的冒险经历来看,不管是利姆萨·罗敏撒,还是格利达尼亚,哪怕是历史较为久远的乌尔达哈,三国的文字普及率都不高,甚至字母体系还不稳定。我记得你抱怨过很多次,市场的布告板上写错了商品名,酒馆菜单上的字母大小写颠倒,害得你这个识字的人反而成了文盲,对吗?”

  艾默里克的话让我想起因为看不懂写错的路牌,牵着陆行鸟站在蓝玉大路国际市场门口徘徊的尴尬场面。我不禁感到脸上涌起一阵火热,“嗯……是的,只有当地人才能熟练分辨那种异体字或者简易写法。”

  艾默里克抬手拂去垂落在我眼前的发丝,笑意更甚,“不用感到不好意思,冒险本就充满各种意外。不过,伊修加德在语言文字方面和其余三国不同。”他有点期待地看着我,我直觉他在等我做一个能回答这个问题的好孩子。

   我努力回忆着各种路标,在脑海里做对比,“伊修加德的文字系统似乎已经非常成熟?我没有看到过大小写混用的情况,也没见过写错的路牌或菜单。对了!伊修加德很少用图标代替文字,比方说,宝杖大街就写的是宝杖大街,而其他国家的市场街不习惯写名称,而是用钱袋子这类像似的图标指代。也就是说文字系统不仅成熟,而且普及度高?”

  “答对了!比风筝小猫聪明。”

  喂……这真的是在夸我吗?

  “伊修加德以伊修加德正教立国,为了阅读教典、领悟教义,教廷和学院十分重视语言文字教学。即使是在尚未改制的时候,云雾街的孩子们也能接受神学院的义务教育。所以对伊修加德而言,文字兼备世俗性和宗教性。由文字编织起来的诗歌,可以让人铭记历史,伸张人性,也能为虚假大唱赞歌,变成禁锢的枷锁。但只要它写出来,就没人能阻止那种表达。”

  它们很容易欺骗你,用有毒的谎话来诱惑你。

  假使机工房的印刷机对你撒谎,

  假使每一本书从头到尾都对你撒谎,

  假使祈祷对你撒谎,

  假使是摇篮歌撒谎,

  假使梦、酒馆里的提琴手和老板撒谎,

  假使他们每到了这样的夜晚就对你们撒谎!

  假使文字对你撒谎,假使一切,除了你的思想以外。

  艾默里克脸上轻松愉悦的神情悄无声息地褪去,毫不遮掩地露出厌恶和不屑。

  他的话提醒了我,诗歌绝不像吟游诗人唱的那样绵软,而是语言的战场,思想的角力,无声的争锋。教皇已死,但维护圣战的想法尚在。我曾听一个神学院的学生说,龙诗战争是建立在保卫伊修加德民族名义上的圣战,正教为维护这种虚假的教义而努力千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这样想,歌颂圣战顺理成章。那么亲手揭露圣战真相、修订教义使正教回归纯粹的新议会就显得可笑。    

  此外,教廷自称女神行走人间的使者,却教人歌颂和忏悔,所谓悦纳命运和原罪。可平民何来原罪,贵族又因何高贵?天穹街的无名众人碑诉说着“平等”,人人都是伊修加德的好国民。这种旧有的忏悔不过是前任教皇时期的教权遗毒:为了使人像黑夜一样盲目,像黄泥那样柔软,为了不会再唱着自由的歌曲。

  “我是从贵族和平民的结合中诞生的扭曲,流言蜚语伴随我长大。奥尔什方也是……我现在有机会把这些黑色的谎言连根拔起,就绝没有手软的道理。”

  是的,从他成为议长的那天开始,从第一次普教会议开始,艾默里克不会允许这样歌颂虚假和贬抑人性的东西进入学校,更不能同意它们钻进孩子们的脑子里。

  我突然觉得这个夜晚像一场梦,这座朴素子爵府像一座复杂的迷宫。我或许在过去和现在的交叠中,看到了真实的艾默里克。他不是伊修加德的春风,而是库尔札斯的冰河。光滑圆润的冰面把一切迷离的光线和阿谀的声音都折射了、阻隔了,只有激流在看不见的深处奔腾,不厌其烦地容纳每一条暗涌,无情地冲撞直到抵达目的地。但他为我准备了一艘小船,允许我在暗涌中跟随他设法保全的航向,不遣词造句,不和权力交易,不被时间和顺逆阻扰的方向。他的坦诚激起了我的勇气,我直视着艾默里克,他也灼灼地看着我。不管什么议长和光之战士,骑士和英雄,只有黑暗中的两颗心:一个是另一个的回声,是无穷无尽的镜子和真实的价值。

  北风不再呜咽了,无月的夜空飘起了雪絮。它挣开大气的胸膛,从层叠的云裳里摇落。“我们需要自由的字眼,去表白风雪和月夜,也表白人的喜怒哀乐。”艾默里克抬起身,伸手够到一本来自吟游诗人的墨绿封皮的集子。

  我不再羞赧,突然握住了他翻书的手,“那我能帮你什么吗?艾默里克。”艾默里克惊讶地注视着我们交叠的手,良久,他翻开手心紧紧握住了我的。

  “我向你敞开心房的大门,剖白长久的孤独和无尽的疲惫,揭露久久隐藏着的阴霾和欲望的心底,只因你是我唯一的月亮。我请求,我请求你,不要向我缄默,照耀着我吧,直到永远。”

  艾默里克把自己的额头贴上温热的手背,有些颤抖地将嘴唇印在上面。柔软地雪花缓缓地朝地面落下,有如今夜迷离的梦幻,在庄严的诗歌中成形;有如那湿润的眸子和苍白的容颜,诉说纷乱的衷情。

  艾默里克上次说出这样的话语,是自己成为骑士总长的时候。那天他单膝跪地,执着女神塑像冰冷的手,让她的长枪抵在自己肩膀上。他深深记得自己对典礼上的贵族、骑士、还有那所谓的父亲,当时的教皇报以和煦的微笑,竭力表现出对女神的忠诚和沉迷,但心底却向自己宣誓,宣誓必将结束伊修加德扭曲的阶级对立,撕破教权伪善的笑脸。

  英雄的到来实在是天赐良机,他试探着把她引入伊修加德——这座世界上最大的监狱,尽管那是她最无助的时候。一切果然像自己预料的那样顺利,她是一把最锋利的宝剑,刺破伊修加德千年的阴霾。可是奥尔什方竟然死了。勇敢的骑士保护了她,为她而死。艾默里克看着他们在黄昏里全情拥抱,光明正大地放肆痛哭,内心泛起不知名的酸涩。但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体会那种所谓的感情,奥尔什方的死将成为驱动她推翻教皇的最大动力,自己只需要像往常一样进退有度,将她带领到自己需要的位置。改革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进行:教皇被她杀死,于是自己第一步就将伊修加德改为共和制,剥离政权与教权。她与机工房的西德,还有炼铁厂的员工们关系那样好,多亏了他们,伊修加德的经济命脉也摆脱了教廷。大国防联军联合军演,她和自己站在一起;天穹街重建,她为此日夜奔波。政治、经济、军权……艾默里克一步一步把教廷的势力连根拔除,只差思想和文化。于是他筹划了文艺作品的更换计划,他不仅要修订教义,还要从思想的源头上把伊修加德正教变成一个彻底的符号。

  “我知道一涉及蛮神问题,你是不会拒绝的。”

  “虽然我很想和你一同前往……”

  明明马上就要成功,自己却无法抑制那种酸涩的感情。她总是用那样皎洁的眼睛看着自己,好像快要洞穿自己的心。

  “真的很抱歉,竟然什么事都推给你去做。”

  “有时会觉得自己是个自私的人,抱歉……不该说这些的。”

  艾默里克在她的注视中一次次狼狈地逃离,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卑鄙而肮脏的人,如同那些虚伪的教士和顽固贵族。曾有很多个时刻,他几乎无法再隐藏那些绝望的秘密和晦暗的感情,但最后只是说出了惋惜、后悔,甚至直言自己的无耻。

  当再一次收到女孩的信的时候,艾默里克正埋头在一首又一首诗歌里。她在信上说星芒节的时候要回伊修加德找他,小心地询问他政务忙不忙。艾默里克那本就饱胀的情绪像瞬间决堤的大潮一样冲刷着他的心防。你还是回来了?是我引诱你吗?我曾经向你说过好话吗?我不是曾经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你,我是个什么人吗?

  艾默里克抛弃了一切骑士的礼仪,颤抖着寻找她的脸庞和嘴唇。女孩不会同人接吻,她慌乱间咬坏了艾默里克的嘴唇。“对,就是这样。”艾默里克快慰地颤抖。

  亲吻我时你要残忍,撕破我的嘴唇和眸子,从它的阴影中取出我的梦想,我用它给你最后的目光和无信仰之人的忠诚。我愿忘掉一切,并在你的吻,在萦绕的云雾中使自己毁灭。

  雪絮还在纷纷地落下,那是天空为他写的诗,慢慢写在寂静的音节里,教他对着眼前的女孩说出久久隐藏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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