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追凶 同人 苦行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果然来了。
关宏峰闭了下眼睛,微微转头看向别处”
2014年2月21日上午9:17时,长丰支队法医办公室的小徐正在进行他的例行公事。
支队有人说小徐有个爱跟死人进行精神对话的怪癖,但他从来不认同。
跟骸骨说说话不是正常得很吗?难道你们都没见过跟自己的猫狗说话的,或者对着电脑手机笑得傻不拉几的?
而且小徐坚信说这话的人一定没见过上次小汪逮捕一悍匪后抱着防弹衣狂吻的感人场面。
哎呦嘿,没有点爱好好意思在长丰支队混?
更何况这种爱好是法医必备修养。
如果一个法医没本事跟骸骨聊聊天,问问它什么时候死的,死于什么凶器,过程是怎样的,以及给凶手留下了什么样的标记。那还能叫法医?
虽然现在他还只是助理的——问骨头的同时还得问活人。
这就是为什么此时小徐正一手拿着电话,另一手大概第三百五十多次抚摸着桌上的颅骨上的蜘蛛网状纹。
“我真问过了,老何说了,他们那边昨天半夜的高坠跟咱们的不一样……”闭着眼睛顺着纹路走,他想像着这两个几乎交叠的着力点的作用力方向。
创口是交叠的,如果没有白骨化后的拼图,这样的隐藏伤是基本看不出来的。
“你看过了?”高亚楠的声音里带着怀疑的意味,“要是没看过你怎么确定?等我去瞧瞧再说。”
“哎呦,主任,我的姐姐,您怎么就不信我是弱智呢?哎,不是,您怎么就相信我不是弱智……我的意思是,我肯定不是弱智。他们那个是两次以上开放性粉碎性骨折,咱们的是闭合性凹陷骨折线和粉碎性骨折线交叉,您瞧他们的不是白耽误……”
小徐的话没说完,一只手从他身后越过来夹手抢过他的手机。
“诶我……驴,啊,周队。”当他惊跳着扭过头时,看到是头发还湿淋淋的周巡,后者正站在他身后,饶有兴趣地看着电话屏幕上的来电人姓名。“吓我一跳。您这走路都没声儿啊。有活儿?”他抚着胸口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得出了结论:“还是说您这是单纯地来我们法医浴室蹭澡哪?”
法医办公室旁的浴室其实是专为法医准备的。没有这浴室,解剖完腐尸之后,别说法医自己,他们所到之处,整个支队都处于日子没法过了那状态。
那味儿,绕梁三日、提神醒脑的。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我桌上是不是还有个等着签字的法医部设备维护费用单子呢?”周巡拿着大毛巾揉搓头发,“哎,我说亚楠,你这可是真够爱岗敬业的。”他把小徐的手机举到自己面前,“休个产假还惦记着队里这点事儿?”
“也不知道是谁大晚上的揣着张尸检照片跟我们家问东问西,这事儿周队你听着耳熟吗?”听筒里的高亚楠哼了一声,反问道。
“您受累您受累,”周巡从鼻子里哼出两声笑来,“总不好老麻烦您呐,您看您现在这情况,显得支队也忒不人道了不是?”
“习惯了全队包括关队在内的所有人都被你物尽其用,周队,你这么一客气怎么让我感觉毛骨悚然的呢?”高亚楠也嗤笑着说。
周巡面上的笑容收了一秒钟,“亚楠,你放心,需要你出场的时候我一准儿找你。”笑容又渐渐爬上他的脸,但是没进到眼中,“孩子还小着呢,你现在还是踏踏实实跟家休息休息吧。这些事儿,别瞎掺和了。”他挂断电话,将手机送回到小徐手里。
小徐的脑袋有点发木。他并不是说笨到看不出周巡跟高亚楠唇枪舌剑,不过问题是,为什么呢?这不是都研究案子呢吗?这俩能决定他职业命运是否悲惨的人,是在掐什么呢?
周巡又拿毛巾随便在头发上揉了揉,然后把毛巾往脖子上一搭。
“讨论出什么进展了?”他两手捧起桌子上的头骨,问。
“就等着您问呢,可算轮到我了。”打从头天儿中午,小徐可就憋着没机会说呢。这问到了眼巴前,那还能忍得住?他把头骨正面对着周巡的脸,指着颅顶偏左的地方:“左侧额骨这里,原先这边粉碎性骨折,骨片都是分离状,我重新拼起来后发现这里有个凹陷。你看啊,这里骨折纹的走向,这是个凹陷骨折,闭合性的。这里呈蛛网状交叉了吧?这是两次撞击形成的,受力大小区别显著就不说了,方向也不同。看见这粉碎性的骨折纹没有?几乎垂直贯向颅底吧?这骨片里的这个?有个差不多二十度的夹角。从骨缝儿的颜色看,它们形成的时间很相近,几乎同时,大概就在死者死前极短时间里造成的。但是我刚跟高姐请教了一下子,她也觉得这个凹陷骨折是个疑点——这不像头部坠地时产生的,就算当时地上有个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力度也不太对……也许那东西有弹性?除非有人在咱们痕检到场之前从现场捡走点什么东西,反正我在现场地面是没看到能造成这种伤痕的地表物体。”
周巡闻言,抬高了手中的头骨,迎着灯——法医办公室不知怎么,总是阴森森的,一般常年开灯——仔细地端详小徐指的那部分颅骨,骨折线纵横交错,而在部分分离的骨片上也能看到蛛网状未分离骨折线,它们的走向是环状的,但没碎,细小的裂纹有个右上左下的偏角。“能造成这种击打伤的工具可能是什么?”他问。
小徐思忖了一下,“那可多了去了,比如鹅卵石,粗擀面杖头,硬度较大的橡胶球,就是直径2.5到3厘米的圆弧、椭圆弧状表面光滑物体。”
“那就尽快做个接触面模型出来吧,回头把物证再翻一遍比对一下。”周巡的手指滑过额骨上的凹陷,指腹感觉着拼接的分离骨片和未分离骨片纹路上的触感差异,“亚楠告诉你昨晚海港那边又出了个高坠?”他不经意地问。
“高姐也就是听说中心医院出了个新鲜的,没瞧见实物。不过她建议我跟老何咨询一下具体情况。”小徐摇头摆手道,“但老何那边的跟咱们的不一样。我刚已经告诉高姐了,不用去看了,没参考价值。”
“她听说中心医院出了个新鲜高坠,”周巡似笑非笑地说,更像是自言自语,然后,他拍了拍骷髅的头顶,“老关住院这事儿,是你告诉亚楠的?”那双桃花眼从骷髅上抬起,直直地落在小徐的脸上。
小徐悚然一惊,他没闹明白好好的说这林铮的案子呢,怎么周巡忽然提起这茬儿了。而且问题是他怎么就知道这事儿了呢?“我……我也就那么随口一说。”他尴尬里带着心虚。
“那今后你可就不能太随意啦。”周巡依旧面带微笑,把头骨在小徐的办公桌上摆端正,俩黑洞洞的眼窝对着小徐,“警队还是有纪律的。”说着,他又拍了拍小徐的肩膀,跟刚刚拍骷髅的手法相似,然后,转身走出法医办公室,“抓紧时间把模型拿出来,精度要足够高。”他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哎,哎!”那不轻不重的两下,却敲得小徐肩头沉甸甸的。
他发现没了驴叫般大嗓门的周队,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和深沉锐利的眼神组合其实更恐怖。
就好像他之前那些雷霆暴怒都是在闹着玩一样。
关宏峰是在刚走出门口时遇到的高亚楠。
他下意识地在走廊里张望,并且庆幸此刻崔虎在前面帮刘音处理进货,未必没时间逃跑——他觉得周巡应该还没蠢到不盯着高亚楠的地步,除非他到现在也没发现高亚楠居然知道关宏宇受伤的事。不过这也难怪,毕竟关宏峰自己也没预料到这种情况。
“放心,关队,没人跟踪。”高亚楠的声音里压抑着某些情绪,“孩子月嫂看着呢,她挺好的。”当她看到关宏峰又再要张口,直接把对方的话堵在嗓子里,“宏宇受伤了。”最后,她说。
这并不是说关宏峰不知道这个消息。但高亚楠的话仍然不啻一枚炸弹砸到他的心头。他能沉着地面对周巡,也能坦然地接受死亡,但是他觉得自己可能挺不过高亚楠。
他向后退,退回到临时指挥所里。这里好歹还算是个安全区。
“我们近期不应该见面。”他哑声说,“周巡……”
“周巡忙化工厂那摊儿事儿呢,整个支队都在忙活那事儿呢,根本顾不上盯着我,关队你不是知道吗?”高亚楠反问。
很显然刘音或者崔虎或者支队里的某些人——虽然关宏峰不确定具体是哪个,但大体能猜到个范围——已经把昨晚周巡召集差不多整个长丰支队勘验现场的事儿告诉高亚楠了,她对目前的情况能做出判断。而她都已经在搜集情报了,关宏峰可以确定她是打算做什么。
“周巡已经知道我和宏宇互换的事儿了,他就算再忙也得分出人手看着你。”关宏峰想把目前的情况解释给这个法医专家听,“因为他知道现在只有通过你这一条线才能找到我。如果让他找到这儿,那就得把大家一锅端了。”
而对于关宏峰的解释,高亚楠直接把它当做顾左右而言他。她可以理解关宏峰不愿面对这个话题的心情,但是她却不能不在行动前问明白一些事——没有这些信息,她无法做出于她而言正确的决定。“昨天晚上中心医院的那个案子,是不是冲着宏宇去的?”
果然来了。关宏峰闭了下眼睛,微微转头看向别处。
崔虎的那堆监控器旁有台笔记本电脑。他已经把筛查出来的可疑人物做了个合集,正在桌面放着。而他此时就让自己把目光流连在那图片上。
“关队,你老实跟我说,宏宇现在是不是处境很危险?”高亚楠进了一步,拦在电脑和关宏峰之间,问道。
关宏峰好似想摇个头,但是最终他也只是把头从跟高亚楠的对视中偏开而已。
他不是不会说谎的人,有时候他说起谎话来像说真事儿一样。但是他不能就这个事骗高亚楠。在这种情况下,他没能力保证可以还给她一个活蹦乱跳——哪怕仅仅是个活着的关宏宇。
而那是高亚楠命运多舛的爱人,是他们孩子尚未看清过的父亲。是她们既深爱又需要的人。
“他们其实想要你的……他的命是吗?今晚,或者明晚,他们不达目的不会停?”高亚楠微蹙着眉,以一种十分的克制,却又像是一种没说出口的请求的神情看着关宏峰。“你有什么计划吗?”
“亚楠,”如果不是请求,而是指责,可能更好应付些。关宏峰觉得胸闷,而且嗓子艰涩得粗粝不堪,每吐出一个字,就像有砂纸磋磨在喉头。在高亚楠这样的目光下,他感觉手足无措,“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做得越多,错得越多。”他觉得自己应该还有更好的解释,这样他才能说服他们俩:“且不说可能性有多大,就算你把他带出来又能怎么样?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高亚楠别过头去,像是对这些烂到惨不忍听的借口已经无法忍耐。这就是哥俩长得一样,而她长期跟关宏峰共事,却爱上了关宏宇的原因。你跟关宏峰说情感,而他却回你道理。说得固然非常符合逻辑,但却分外的缺乏人性。
关宏宇不同。他是个有血有肉有情义的人。
“关队,其实你不了解宏宇。”她的声音听起来如此的语重心长,就像是在她认识里关宏峰是个完全不懂事需要把道理掰碎了摊开了解释的小孩:“你说的意义,那是对你来讲,对破案来讲的意义。而在宏宇看来,他的意义就是——”高亚楠转过头来,看着关宏峰的眼睛,“救你。”
关宏宇替关宏峰被羁押,替他挨了一军刺——甚至可能更多。
对关宏宇来讲,这个买卖十分值得。
这就是他的意义。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更有意义的事?
关宏峰知道,自己挺不过去高亚楠。他甚至都有可能崩溃在这里。
“亚楠,”挣扎着,他让自己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我希望你能冷静的想一想,为什么会有这些袭击,考虑考虑以你的能力能不能完成你想要做的事,还是会把情况弄得更难看。”
高亚楠看着关宏峰走出库房,她知道他说的都对。但她只是一个凡人。
“行,我考虑考虑。”最终她这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