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卜洵《灰色马》(鲍里斯.萨文科夫《苍白战马》) | 上卷(十六)
五月六日
我们在城外靠近铁路旁相见——我,佛尼埃、亨里契和费杜尔他们穿着高统皮靴,戴着帽子——同农夫一样。
我对他们说道:
“总督要在本月十三日到戏院里去。我们现在必须解决我们的岗位,谁要做第一个下手的人?”
亨里契非常扰乱不安。
他道:“我要做第一个下手的人。”
佛尼埃头发很实,眼色灰黑,前额白而无血色,我疑问似的看着他。
亨里契重复说道:“我坚执地要做第一个下手的人。”
佛尼埃很热切地微笑着。
他道:“不,亨里契。我等这个机会,已经等得很久很久了。这一次是轮到我了,我必须做第一个人。我希望你不要争执。”费杜尔淡然地在那里吸他的香烟。
我问他道:“你呢,费杜尔,你要说什么?”
“嗄,你是知道的,我已预备好了。”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
铁路的狭轨道,蜿蜒地向远处没去,电报柱子也逐渐地隐没不见。四围沉寂,可听见电线相触之声。
佛尼埃道:“听我说。我刚才想到我能够很容易地杀死他。如果照下面那个方法掷炸弹,必不能决定能中与否。例如,我只向那辆车的后轮掷去。”
亨里契抬起头来,十分不安定。
“那是实在的……我们要怎么办呢?”
费杜尔很注意地听着。
佛尼埃道:“我以为最好的方法是我们自己跑到他的马前去。”
“为什么?”
“这样才可以使他必死。”
“而你也必死。”
“是的,我也必死。”
费杜尔轻视地耸耸肩。
他道:“我以为无须那样做。只要跑到车窗旁边,把炸弹望玻璃上掷去,这就可以了。”
我望着他们。费杜尔仰躺在草地上,太阳晒在他的黑颊上面。他眯着两眼;春天使他感到快乐。佛尼埃脸色灰白,很忧郁地向远处观看。亨里契走来走去的,喷吐地吸着烟。在我们上面的是青色的天空。
“我要告诉你们什么时候把你们的马和车卖去。费杜尔扮做一位军官;你,佛尼埃,假装一个旅馆的侍者;你,亨里契,仍旧穿着农夫的衣服。”
费杜尔向我心满意足地笑道:
“我是不是高升做军官了么?很好的……又做上等人是很好的。
我同他们三个人握握手,离开了他们。享里契在路上追上了我。
他说道:“佐治!”
“什么事?”
“佐治……想想看……是不是佛尼埃就去做这事呢?”
“当然是他去。”
“那么,他是去了。”
他向足下望着:我们的足印很清楚地印在嫩草上。
他直率地说道:“我不能忍受。”
“你为什么不能忍受?”
“唔,他是去死去了……”
他停了一会儿,接下去很快地说道:
“让我去做第一个人。我毁灭了比他好的多。他……”
“是的,一定的。”
“不,佐治,听我说……你能想象佛尼埃的去么:我们淡然地决定一件事,而其意思就是使佛尼埃去死……结果的悲惨是必然的。不,为上帝的缘故。不要!……”
他摸摸他的胡子。他的双手颤战着。
“听我说,亨里契,”我向他说道,“不是这样就是那样。或者你做去,那么,就不必这样无谓地辩论着,不然,就继续地讨论着;回去——回到你的大学里去。”
他沉默不言。我挽了他的手臂。
我道:“记住,日本的东乡元帅(Genenl Togo)曾对日本人说:我只憾我没有儿子可以同受你们的运命。’唔,我们也只憾一件事——我们不能同受佛尼埃的运命。这不是什么可流涕的事。”
我们现在近城了。远处窗口,映着太阳,闪耀有光。亨里契抬头说道:
“你的话很对,佐治。”
我笑道:
“你等着吧。各人做各人应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