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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互问(下)

2023-10-20 03:37 作者:糸守湖畔宫水泷  | 我要投稿

大风越刮越强,气流速度一直增大。

 

清新的海风与山间吹来的林风杂糅在一起,青草和贝壳的气息夹杂着护送。

 

阿之只感到一股胜过往昔的大风流经自己身边,身体随着音乐的极点而变得澄澈通灵,飞得越来越高。紧闭的双眼还是能透仅些许模糊的光,只是从晴朗又变成了一片暗灰,又晦明变化,风积云散;耳边只听得呼啸声越来越大的风在怒号,这反而激发了阿之这老怂人的胆子,大喊一声,手指飞跃的速度眼花缭乱,天地之间就剩下了自己和音符一般。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柱阿之的臂膀,辅助音的速度明显脱节,而且开始发颤。 “怎么了?”阿之没有看,而是继续跳跃着手指。

“又是这里……”洛洛停下了弹奏,“真是令人看了勾起恐怖怀念的地方……”

 

 

阿之睁开眼睛,风已经停了,太阳刚刚爬上低层居民楼的屋顶,映照在满是尘埃的琴房红纸塑料皮上。一片秋天的金叶停留在窗台的外延,两扇模糊的玻璃给外面的世界增添了梦幻的色彩。

 

“一中……”阿之站起来,影子映在黑色旧钢琴上。


 

洛洛拿出手机想看看几点,又是一阵抱怨:“怎么又没信号啊,真是倒霉。” “信号?”阿之猛然回头。

一些思绪的枝叶不断生长,像是冲破了一重又一重阻碍,在阿之的脑海里编织,螺旋,交汇;那些变幻的场面,以及每次变化都会伴随着的要素,那些似幻似真的梦境,散布成一个又一个光点,相互环绕、交互与共。阿之眼神涣散,被头脑里那些不断冒出的因子充斥着、挤满了;而身体也像是被疯狂蔓延的草枝紧紧缠住无法动弹,僵硬麻痹,仿佛被冰冻了许久。

 

“荔枝?”洛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 你怎么了?” “如果这是真的话……”

“你说什么?”

 

“我在想这是不是真的……”

 

“你怎么回事?”洛洛摇摇阿之的手臂,“喂!刚才你不是自己也承认的吗?我们确实穿行到了不同的地方,而且现在不就是这样吗……”

 

“我说的不仅仅是这个!”阿之突然大叫出来,把正要大肆抱怨的洛洛的话语一下子摁了回去,“洛洛,我想我们应该再实验一次。”

 

“实验什么?”

 

“这一次,换你来。”

 

 

 

 

一阵悦耳的四手联弹曲响彻清晨的上岛一中,守门保安可以听见遥远的钢琴,一直飘荡到体育生集训着长跑的草场;轻柔的反复为清空罩上了嫚纱,给万里无云的蓝色涂抹上无形的色彩,使高远的天空都变得滑腻而轻巧可爱。来自十八世纪的一曲

《月光》,给这个古老而年轻的小城迎接了新一天的太阳;进退自如、灵活跳跃的四 只手,指尖如同飞舞的精灵,用自己的舞蹈送走晨雾,呼唤新生的阳光普照。晨风从 远山的峡谷奔赴而来,带着乡野气息的灵敏与淳朴,闯进了并不繁华的小城——这是 一幅怎样的苏醒画卷啊:游荡的流浪歌手在小巷间怀抱着破旧的吉他,高唱着隔壁煎 饼摊老大爷刚刚磕下去的鸡蛋;旧铁道工人的安置平房屋顶上面的铁皮烟囱开始冒着 柴火引燃的黑烟,转瞬即消逝在空中;刚退休的妇女们纷纷挎着装满刚洗完衣服的篮 子,有说有笑地跑到被水泥草草盖了一层了事而仍然坑坑洼洼的平面上架起了晾衣杆;摩托偶尔划过空旷的街道,像黑夜里的流星;公交早班车抑扬顿挫的刹车富有节奏,


 

跟着风的脚步一起,一落,颠得赶早班的小公务员前倾后仰……

 

而风就从这时候开始刮擦着卷帘门下垂的店门,越来越猛烈。只听得窗外“嘭——”的一声响,不知哪个教室的门在气流的指使下重重地关上了,“嘭——咚——哐 哐——”接二连三的摔门和窗框的

震撼,仿佛狂风咆哮着、喘着粗气;没扫清的落叶在风中翩翩起舞,向 逍遥天空中的鹏鸟——当然亦或是 斥鴳;早行的人们扣紧了衣领,生 怕被冷风灌进脖子里再得了感冒。

 

钢琴的声音在风中消长,就像一场争夺的拉锯战。往昔风音并和的默契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血与火般的对撞,高潮时的扫音如同密集的火力覆盖,和大风的炮火对着轰击,厮杀在小城的天际。随着每一个音节和气流的倒下,前仆后继的声响,音符和振动就像亮出了刺刀,在明亮的光火之中炯炯有神,高唱着拿破仑时代的军歌,严阵以待血腥的战斗。

 

 

 

 

 

 

阿之和洛洛的双眼闭上了,手指的翻飞把乐曲推向高潮,身边流风猖狂地环绕着两个人,力量强劲而冰冷;而音符构成的氛围仿佛就是围墙,隔绝着温暖的空间与凛冽的风刀。

 

“又来了……”

 

阿之感到身体空旷,在虚幻之中抒展开来,就像被表面张力拉伸成球的水珠。猛然间陷入了失重状态,体重透明成几近虚无,那种悬浮着的感觉又来了,随即是大风的声嘶。钢琴的声音振撼了每一寸皮肤,注入一种兴奋而狂热的快感。

 

风停了。

 

 

 

 

阿之睁开眼,是那间宽敞明亮的音乐教室。

 

洛洛看看四周,又把目光转回阿之身上:“回来了……”


 

阿之把手机放回口袋,拖着脚步走下舞台的阶梯,对着空空荡荡的众多整齐的椅子:“洛洛,我们好像,找到了相互穿行到对方空间的方法。”

 

“你是说钢琴?”

 

“嗯……”阿之想到了很多其他的事情,却欲言又止,“是的吧…… 或许是这样吧……”

 

“真的?这不是很好吗?”洛洛忽然笑的像夏日里的太阳花,“那我就可以答应上岛的餐厅工作,你也能来这里了啊,你不是很向往这里吗……”

 

“洛洛……”

 

阿之转过身,看着如春风夏雨般笑容的少女,无言以对,心里不是滋味。

 

 

 

 

 

 

“哟,少年,你在这儿啊。”

 

熟悉的爽朗声音,随即穹顶的日光灯大亮。

 

洛洛走到阿之身旁,向大叔问好:“早啊,Marshall!”

 

“哟,来得可真早。”大叔吹着口哨在洛洛发梢上刮了一下,“可爱满分。”随即是尴尬的沉默,三个人呆呆地互相看着。

一种微妙的气氛在蔓延,正如,《Summer》里灵巧快速跳跃的音乐精灵之舞,传导着暧昧的气息,呼吸声在寂静的教室此起彼伏。

 

大叔看出了名堂,眼神挑动。

 

“啊,是这样啊……”大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的好的那,我就先去吃个饭再过来……”

 

大叔拔腿就走。

 

阿之惊觉事情不妙,当即追上去:“啊,张教授!我和您一起去吧……”落下洛洛一个人懵懵地站在原地,迷惑地看着前后相随的一大一小。

外面阴风呼啸,积云密布。

 

 

 

 

复华街的早餐店。

 

早晨的上班族拥挤着狭小的空间,蒸汽的氤氲盖漫了玻璃,用手涂抹都是描绘的图画;夏日早晨气温尚且不高,但窄小的房间必须开着绿叶的电风扇,否则必定满头


 

大汗;粉面的热气、调料的怪味、凉拌菜的麻辣与包子豆浆的厚实感搅拌在一起,埋头一嗅都是筒骨高汤的味儿。




老板用眼神扫视着拥挤成一团争抢早饭机会的青年,左手里的漏勺迅速翻飞,唰 的一下把宽面翻进滚烫的汤锅,右手抓起长筷子在锅里搅和,面条团就在滚水里翻滚 舒展;旁边的老板娘用惊人的手速给烫好的面洒上盐粉、葱段、蒜泥和海椒丝,闪电 般抓起醋瓶摇晃两下淋在面上,用短筷子大力搅拌,碗底埋藏着的生抽立刻染深了白 面的纯净,变成令人食欲大开的酱色,啪的一下摔在柜台上,和着老板娘尖锐的叫唤: “拌面好了,下一个!”

 

阿之低头跟着大叔跨进小店的矮门 ,刚掀开门帘就闻见一股胡椒的味儿:“啊切!这味儿真浓!”

 

“老板!肉包一笼!”大叔轻车熟路,拿起白瓷碗去打豆浆,“再来俩烧麦和四只蒸饺!”

 

“这大叔究竟吃过多少家店……”阿之心里想,回忆起刚开始被大叔涮的时候去的那家店,“估计也是个老饕……”

 

“张教授…… 我……”

 

“少年,过来坐下。”大叔把笼屉放在桌上,“你眼光可以啊,一下就把学校乐队的核心人物勾搭上了。”

 

“不是!不是那样的!”阿之大声喊出来,把旁边一圈看着手机吃饭的男男女女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抱歉……”阿之连忙向旁边致歉,“教授!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和邓珑只是……”

 

阿之的话忽然噎住了,眼眉低垂。良久才低声说:“朋友……”


墙角的大脑袋电视机放着天气新闻:“滨海最近的天气仍然是晴朗,但局气象部门预告,太平洋上某低压气旋正在聚集,从东南广阔海域缓慢运动……”

 

“哦,”大叔把包子淋上酱油,塞进嘴里大嚼,“唔…… 没关系…… 今天就跟我去…… 去…… 唔……”

 

阿之赶紧把豆浆递到大叔手上。

 

“呜……”大叔使劲儿咽下去,“好啦,不愧是我的助手。今天你跟我走。” “去哪里?”

 

 

“你梦寐以求的地方,”大叔狡黠地笑了,“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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