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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

2023-08-25 00:08 作者:里里在看书  | 我要投稿

十年 和周贺也结婚十年,我们一直是各玩各的。 他和女秘书相亲相爱,我的小奶狗小狼狗轮番上阵。 我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 直到我遇上了一个走心的小狼狗,他不稀罕我的钱,只想跟我结婚。 我心动了,回去跟周贺也提了离婚。 当天晚上周贺也砸了家里所有的东西,掐着我的脖子狠戾道: 「谁允许你认真的?!」 1 晚上我正窝在沙发上打瞌睡的时候,门铃响了。 我趿拉着拖鞋去开门,喝得醉醺醺的周贺也撞了进来。 身边扶着他的小秘书有些吃力,抬起眼来看我的时候眼角又飞得老高,还不忘了风情万种地捋一把刘海儿。 「蓉蓉姐,周总今天喝多了让我送他回来。」 她特意在「让我」俩字上加重,像个女主人一样自然道: 「蓉蓉姐,你去给周总煮一壶醒酒汤吧,别加桂圆,他不爱吃那个。」 随后羞赧地笑了笑: 「他每次喝醉了早上起来都要喝的。」 我有些好笑。 刚毕业的小姑娘宣示主权的伎俩实在有些拙劣,让我都生不出和她斗的心思。 我从她手里接过周贺也,淡淡道: 「行,谢谢你了,需不需要我给你打车回去? 「周贺也也真是的,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他也不担心你一个人回去危险,还要你送他。」 夏梓筱脸色一变,不说话了。 我懒得和她多说,把门一关,用脚踢了踢靠在沙发上的周贺也。 「行了,别装了。」 周贺也没睁眼,语气却听不出一丝醉意: 「谢了。 「她最近有点黏人,老想跟我结婚,我寻思晾她一阵。」 我没说话。 夏梓筱还是不同的。 这些年我和周贺也各玩各的,他身边女人来来去去,最长的也不过跟了他三个月。 他是天生的花心,从不肯在一个人身边过多停留。 当时我以为我会是那个例外,结果才结婚了三年,他就又忍不住在外面流连花丛。 这个夏梓筱倒是不一样,已经跟了他两年了。 看得出来,周贺也是真喜欢她。 要是换了旁人,他估计早就换人了,这一次居然只是想晾晾她,到底是舍不得。 换作以前,我大概早又哭又闹,肝肠寸断了。 现在却只是面无表情道: 「周贺也,我们离婚吧。」 周贺也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嗤笑一声。 「贺蓉,你怎么又犯病了? 「咱们不都说好了各玩各的,你这又抽什么风?」 他侧翻过身,两条大长腿屈膝盘在地毯上,一只手敷衍地过来握住我。 「今天算我错了行吧,我不该让她送我。 「小姑娘家家的年轻不懂事儿,你别跟她计较。」 我抽出手,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一份离婚协议放在他面前。 「我说真的。 「我在外面有人了。」 2 周贺也终于舍得睁开眼了。 却还是一副慵懒不屑的样子,像是笃定了我只是又在跟他闹。 他抽过离婚协议随意地翻了两下,脸上的表情却慢慢凝固。 我探过头去瞅了一眼,怕他看不懂。 「家里一共 17 套房子,包括在澳大利亚那套和美国那套,我找了人来估值,我 8 套你 9 套。 「还有公司,我的股权 22%,你可以优先收购,按照市价就行。 「其他的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咱俩各拿各的,你看行不行,不行我再找律师来补充。」 周贺也慢慢坐直了身体。 他身上的那股懒散一瞬间消失殆尽,整个人又重新汇聚起了压迫感。 「贺蓉。」 他抬起头看着我,狭长的眸子在金丝边镜片后闪过一丝冷光。 周贺也的眸色偏淡,尤其是在灯光下,盯着人看的时候有种无机质般的漠然。 「你认真的?」 我当然是认真的。 以前我也不是没提过离婚,但那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为了逼周贺也回心转意,我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手段没用过。 但这次,我是真想离婚了。 「贺蓉,你这次又想要什么?」 周贺也有些烦躁地把协议扔在茶几上: 「梓筱不会影响你的地位,你怎么就是容不下她?!」 他以为我是为了夏梓筱闹。 也确实,一开始知道夏梓筱的时候,我确实跟他狠狠闹了几次。 最严重的时候我把家里的东西砸了个遍,坐在满地废墟里头发披散像个疯子,用碎瓷片割自己的手腕威胁他和夏梓筱断了。 没用,他依旧跟她在一起。 我摇了摇头。 以前还真是恋爱脑,要多卑微有多卑微,自己想起了都恨不得穿回去掐死那个没出息的自己。 「这次不是。」我抬起头来和周贺也对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是我外面那个小孩儿非要跟我结婚,不依不饶的。 「我拿他没办法呀。」 3 很难在周贺也脸上看到这种近乎空白的表情。 片刻后,他的脸色终于难看起来。 「贺蓉,我已经说了,梓筱不会影响你。 「你没必要这么钻牛角尖吧。」 他还是不信。 我简直要苦笑了。 「这样,财产你可以多分一点,澳大利亚那套别墅也归你怎么样? 「我这边催得急,就当给你的精神补偿了。」 周贺也定定看了我一会儿,像是在确认这次我真的是认真的。 他眯起眼,神情突然有些高深莫测。 「是上次送你回家的那个小男孩儿?」 我点点头。 池柏上次送我到家门口,被周贺也看到过一次。 池柏还笑着跟他打招呼,叫他哥。 当时周贺也脸色有些挂不住,却也没说什么。 毕竟各玩各的当时是他提出来的,这些年他也一直身体力行地践行着,实在没什么双标的资格。 想起池柏,我脸上忍不住泛起笑意。 今天在海边的时候他拿出一枚戒指。 戒指上的钻怎么也有个一克拉了。 但在我的那些首饰面前,也只是最不起眼的大小。 我还以为是假的,没怎么在意。 他却认认真真地跪在我面前: 「戒指有点小,你别嫌弃,这是我打工赚的钱,本来想多攒一点,但我实在等不及了。 「贺蓉,跟他离婚吧。」 人家求婚都是说,你嫁给我吧。 他倒好,直接来了一句跟你老公离婚吧。 我哭笑不得,正想随便敷衍过去,池柏却攥住我不撒手。 海风带着潮湿的清冽,他黑色的发丝沾在白皙的额头上,眼里是纯粹的亮,倒映出一整个我。 少年人的爱意像火一样不分场合地熊熊燃烧,带着燃尽一切的勇气。 那一瞬间,我突然也被他的勇气感染。 我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 那是我自己的声音。 我已经 29 了,跟他纠缠了九年了。 我的人生还有多少个九年? 难道以后的几十年,我都要像现在这样过下去吗? 风呼啸而过,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溅起雪般的浪花。 许久后,我听到自己的声音。 「好。」 4 其实回来之后我就有点后悔了。 和周贺也在一起这么多年,哪怕财产分割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对我们彼此来说,都称得上是伤筋动骨。 所以这些年我们默契地各玩各的,却都没提过离婚。 但想起池柏的眼神,我心里又多了种隐秘的兴奋和孤注一掷般的解脱。 或许是时候,开始新的生活了。 「小孩子嘛,」我勾起嘴角,「想一出是一出的,不答应他又要生气了。 「你应该理解吧?」 我看向周贺也: 「夏梓筱不也是这样的吗?」 周贺也眉眼压低,露出一丝藏不住的阴沉。 「贺蓉,你还真认真了?」 承认自己对一个小 8 岁的男孩子认真是件不太好意思张口的事情。 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池柏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这句话还是当初周贺也跟我说的,我逼问他为什么非和夏梓筱在一起的时候,他眉眼带着无奈的笑意: 「梓筱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他的其他人,当然也包含了我。 没想到现在这句话倒要我对他说了。 周贺也动作一顿,他眸子里汇聚起暗涌风暴,手指也慢慢用力,凸起青色的指节。 他嘲弄道: 「贺蓉你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能给你什么?」 他用下巴点了点我身后随手放在沙发上的大衣: 「他打一年工,能买得起你这一件大衣吗?」 这倒不是假话。 这些年周贺也虽然心不在我这,但物质上对我还是很大方的。 他的卡我随便刷,奢侈品的当季新品到货后我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去看,经理会带着模特上门试穿给我看。 也怪不得夏梓筱削尖了脑袋也要上位,富太太的生活确实纸醉金迷。 我摸了一下手上那枚不起眼的钻戒。 是个一般的牌子,净度也一般,镶嵌也一般。 是那种都不会出现在我首饰盒里的东西。 但我却比那些都要喜欢。 「没关系,我不在乎这些。」 周贺也很显然也看到了我手上的钻戒。 当初他给我买的钻戒是七百万的鸽子蛋,珠光宝气,特意从香港拍回来的。 我一直都舍不得戴,去买了一对便宜些的对戒跟他戴着。 只是最初的那几年好日子过去后,我俩就开始同床异梦了。 或者说,是他单方面地厌倦了。 他开始不戴戒指了,因为外面的小姑娘不喜欢。 在不知道哪一次争吵中,我拔掉了那枚戒指狠狠地扔了出去。 后来那个戒指就再也找不到了,我的手上也一直光秃秃的到了现在。 我重复道: 「周贺也,离婚吧。」 他停了一会儿,猛地逼上前来! 茶几被他一撞,花瓶跌落在地上,清脆地碎裂开来。 我被吓了一跳,却被他一把掐住了脖子! 周贺也俯下身来,眼里全是狠戾。 「贺蓉,谁允许你认真的?!」 5 我一惊,随即用力推开他。 「你他妈有病吧!」我揉着脖子抱怨,「好端端的突然发什么疯?!」 周贺也踉跄一步站稳,拿起那份协议书: 「我发疯?! 「你知不知道咱俩离婚要分割多少财产,光你说的那幢别墅就值 1.2 个亿! 「为了离婚你连钱都不要了,那个小子在你心里就这么重要?!」 我思忖片刻,点头道: 「是。」 不是我恋爱脑,主要是分的这一半也够我几辈子衣食无忧了。 我一个人再有钱也不过是睡一张床,何必为了那些我花不了的钱被束缚在这段关系里呢? 我想清楚了。 哪怕不是为了池柏,我也不想再和周贺也互相折磨了。 周贺也死死攥住那份离婚协议,厚厚的纸张被他用力握皱。 他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以前任我怎么疯狂吵闹他也只是冷眼看着,从不显露一丝情绪。 而他现在竟像是怒极了,面上阴云密布,我甚至都能看到他眼里的红血丝。 就在我以为他可能要跟我动手的时候,周贺也突然深吸了一口气。 他推了推眼镜,咬了一下后槽牙,又恢复到平时理智的做派。 只是眼神沉沉,看不出情绪。 「贺蓉,」他三两下把协议撕了个粉碎,随手一抛,「想离婚,你做梦去吧。」 …… 周贺也摔门而去,大概是去找夏梓筱了。 我一个人半躺在沙发上,用手臂盖着眼睛。 池柏的微信来了。 「你跟他提离婚了吗,他有没有为难你?」 我没回。 不知道该怎么回。 我突然觉得有点疲惫。 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明明一开始,我和周贺也也是年少情深的。 那时候他没钱,我俩下班以后馋得要命,最后咬咬牙去买了一份卷凉皮儿。 他咽着口水塞给我: 「你吃。」 我不肯,和他推来让去的,最后两个人从两头一人咬一口,慢慢吃到中间。 剩的那点儿馅全被他塞进了我嘴里。 结婚的时候,他也像池柏这样激动。 那时候他还没池柏有钱呢,钻戒小得好像汤姆给女神送的那个戒指,石头小得要放大镜才能看得到。 他搂着我,年轻人的身体体温很高,弄得我出了一身的汗。 他说: 「蓉蓉,我以后一辈子对你好。」 我当然是信的,那时候我们那样相爱,相爱到觉得白头偕老是一件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 只是后来我才知道,人心是最易变的东西。 周贺也在那一刻,大概是真的想要一辈子对我好的。 后来,他也是真的想对别人好。 婚后第三年,他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还未飘散的香奈儿五号的香气。 我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质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搂着我赌咒发誓,说他只是请客户去 KTV 蹭上的,他绝对没有对不起我。 我信了。 然后就是第二次。 第三次。 他慢慢地没了耐心,也不再哄我。 只是烦躁地推搡开我: 「男人出去应酬有什么办法,你能不能别这么无理取闹!」 再后来,他又有了夏梓筱。 那是个眉眼有三分像我的女孩子,却比我年轻得多。 刚毕业,浑身都是青春活力,是他破格招进来的。 周贺也开始一夜一夜地不再回来。 我知道,他是嫌弃我了。 有那样年轻鲜活的躯体在,他怎么会回来睡在我身边呢? 我的心就在一夜一夜的灼烧里,慢慢燃成了灰烬。 所以当他跟我说: 「贺蓉,我觉得我们不如尝试一下开放式的关系。 「你可以随意出去找,我不干涉你。 「你也不要干涉我,当然了,我不会让外面的人动摇你的地位,怎么样?」 我看着周贺也。 眼前这个男人眉宇间一丝依稀曾经的影子都没了。 那个会在地铁站口蹲着跟我分一个凉皮卷的男孩子,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是我的幻想。 岁月没有杀死他。 岁月只是还原了他真实的模样。 我没看清过的模样。 许久后,我闭上眼。 「好。」 6 和池柏的相识是个意外。 那时候我为了报复周贺也,天天花他的钱点男模。 那天我喝得醉醺醺的,经理前后换了五批男模我也没有看上的,烦躁地推门去上厕所。 正好撞到了池柏。 他刚打完球来唱歌,身上还穿着球衣,汗湿的刘海用手抓到脑后,露出少年人挺拔的眉骨。 我一瞬间简直神魂颠倒,一把就抓住了他,跟经理不满道: 「有这种好货色你怎么藏着掖着,我就要他!」 那天我确实是喝醉了,后面的事儿我几乎断片了,我只记得我缠着池柏非问他多少钱才肯跟我出去。 第二天下午才醒过来,发现手机里多了个陌生的微信头像。 头像上有个红点儿。 点开一看: 「你醒了吗?」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我喝大了非要给池柏钱带他走,我从包里直接掏了五万现金: 「够不够?!」 他非要把钱还我,我没办法出来跟他见了一面,低三下四地道歉: 「不好意思,我昨晚喝多了,我平时不那样的……」 池柏脸上泛红,像个被非礼了的小媳妇儿,故作镇定却还是忍不住结巴: 「没、没事……」 我正绞尽脑汁怎么跟人家道歉,抬眼一看,他身上戴着我们学校的校徽。 原来是学弟。 再一问,原来他已经大四了,论文导师竟然就是我大学同班同学。 我那同学三句话总是打不出个屁来,池柏那之后有论文方面的问题干脆就直接发给我。 一来二去地,我们就熟悉了。 喜欢上池柏这种人是件很容易的事。 他长得好看,是那种不带一丁点阴柔的,少年人的好看。 五官英挺俊朗,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含一丝阴霾的朝气。 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是那种会约我在拳馆见面,让我见识见识他打拳的清澈又愚蠢的男大学生。 阴影里待久了,自然而然会向往这种光下面的人。 池柏跟我表白的时候,我纠结了一夜,最后还是告诉了他我的情况。 我说:「我不想耽误你,还是算了吧,对不起。」 池柏没回我。 之后的三天,他再没找过我。 我还以为他放弃了,还颇有些遗憾。 我真的蛮喜欢他的。 谁知道第三天夜里,他直接给我打电话约我出来见面。 我真是疯了,才会大半夜地爬起来坐到他的小破车上听他数落我。 池柏面色很严肃,双手十指交叉,认真道: 「这件事情确实是你不对,你伤害了我的感情。」 我点点头:「我有罪,我该死。」 他皱眉: 「也没那么严重,你也和我道歉了。 「这次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可以接受,但你要尽快和那个人离婚。」 他像条一丝不苟的小狗,在郑重思考着一个严肃的问题,并给出了自己认为完美的解决方案。 我心里暗笑: 「好的,都听你的。」 说离婚,其实我也一直没想好。 到底拖了这几个月的时间。 不过现在,我想好了。 我要离婚。 哪怕不为了任何人。 也为了我自己。 7 公司年会的时候,我作为股东也出席了。 周贺也站在人群之中,众星捧月。 他身边,夏梓筱正挽着他的手臂笑得矜持,摆足了正宫娘娘的范儿。 一边的经理看了我一眼,有些尴尬地低下头,没敢说话。 我面无表情。 以往这种活动,周贺也都会带我一起的。 因为我们说好了,玩归玩,不能出格。 这次他带着夏梓筱,恐怕也是对之前我提离婚的不满,是在报复我。 可惜我并不在乎。 我手里持有公司 22% 的股份,是除他之外最大的股东。 我并不需要男人来彰显我的地位。 倒是夏梓筱看见了我,走到我身前笑眯眯道: 「蓉蓉姐,周总怎么让您一个人来啊,他也不担心大晚上的您一个人来路上危险,真是的。」 这是上次我跟她说的话,没想到她还记得。 报复心还真重。 我从侍者手里端过一杯香槟。 「家里有司机,开着劳斯莱斯送我来的,不会有危险。 「夏小姐多虑了。」 夏梓筱面色唰地一下变了,又红又青,好像被按在颜料盘上摩擦了一顿似的。 我刚要离开,却突然被她拽住了。 夏梓筱脸上的伪装彻底撕去,轻蔑道: 「你不过就是个没了宠爱的老女人,装什么?! 「贺也说他早就对你没兴趣了,他迟早会跟你离婚的!」 我有些惊讶。 周贺也还真是一如既往喜欢这种女人,说好听点叫天真单纯,说难听点就是胸大无脑。 我顺着往下看了一眼。 嗯,这个胸也不大。 夏梓筱一毕业就被周贺也录用进来当秘书,说是秘书,其实他们那点儿关系公司里的人也都清楚,都会给她几分面子。 这些年越发捧得她没脑子了。 我用力握住她的手腕,微笑道: 「首先,离不离婚是我们的家事,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其次,你好像忘了我还是公司董事会的股东,我随时可以开了你的。」 「开了我?」 夏梓筱眼角眉梢挤出一丝不屑,伸手打翻我的酒杯,酒液洒在她身上,她倒退几步惊呼一声。 「啊!」 一边的周贺也目光看过来,随即大步走到她身边,皱眉道: 「怎么了?」 夏梓筱靠在他身上,眼里瞬间结出一层水雾。 「蓉蓉姐,我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好让你不开心了,我给你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求求你了,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夏梓筱的泪说掉就掉,穿着一身脏污的白裙子看起来可怜极了。 这场闹剧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大家都小声议论着,指指点点,眼里闪过八卦的光彩。 我倒小瞧了她。 没想到夏梓筱还能闹出这种动静。 其实刚才我只是吓唬她而已,可现在她把我架起来了,我还真来了火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贺蓉,梓筱年纪小不懂事,你别跟她计较。」 周贺也脱下衣服披在她身上,对我道。 我冷了脸: 「是挺不懂事的,夏梓筱,这酒是你自己泼自己的,跟我没关系。 「我倒想问问你把公司当成什么地方,演宫斗剧呢,你脑子进水了吧?!」 在场的都是混了多年的人精,她这点儿把戏谁看不出来。 她还真以为在这演偶像剧呢。 周围的人脸上的笑意夹杂着嘲讽,很显然都觉得她很蠢。 就连周贺也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但他还是把她挡在身后,低声道: 「贺蓉,这次就算了吧。」 纵然已经失望了这么多年,在这一刻,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 大概是以前疼狠了,哪怕现在已经愈合了,那个地方还总是隐痛着不肯安分。 他确实很喜欢夏梓筱,我想。 以前跟我说最讨厌蠢人的周贺也,也会这样护着一个蠢货。 我突然开口道: 「周贺也,如果你开了她,那我就不再提离婚了。」 话一出口,我就忍不住骂自己也蠢得要命。 都过去这么久了,哪怕已经不再爱他了,却仍然是不甘心。 不甘心这样被比下去。 周贺也那么在乎公司,那么在乎分割的财产。 那么这些东西和我加在一起,在他心里,能不能赶得上她呢? 宴会厅陷入安静的沉默,所有人都在等着周贺也的回答。 我和周贺也似乎陷入了一种无声的对抗,我们对视着,都在等对方先服软。 许久后,他微微抬起下巴,声音冷静得一如既往: 「对不起,贺蓉。」 他说: 「她得留下。」 8 大家的目光都落到我身上。 我低下头,嘴角牵起一个没人看见的苦笑。 还在期待什么呢? 本来早就该知道答案了。 「好。」 夏梓筱对我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我余光扫过她,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周贺也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没说。 我走出宴会厅,夏夜的风带着清爽的凉意,吹散了我满心的阴霾。 我刚想顺着路走一走,路边的一辆小车却突然亮了起来,朝着我嘀嘀两声。 我一怔。 池柏从窗户里探出头来,脸上全是笑意: 「怎么出来得这么早,我还以为要很晚呢。」 我惊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 「和也的年会一查就查到了,我想着怕你喝多了没人送你。」 池柏小声道: 「你老公的姘头应该也在这吧?」 我被他逗笑了。 「是啊,刚才大战了一场,敌我实力悬殊,我不得不暂退一步。」 池柏却没跟我开玩笑。 他认真地打量了一下我的脸色,朝我招了招手。 「你想去看日出吗?」 …… 大概是我老了,真的搞不清现在年轻男孩子脑子里在想什么了。 坐在颠屁股的小车里,上了山路的时候,我还有些恍惚。 我怎么就答应他大晚上的来看什么日出了? 放着我的星空顶劳斯莱斯不坐回家在我的八十万的床垫上睡一觉,坐着这屁股颠成八瓣的二手车跟着池柏上了山。 山顶上一片黑暗,他小心翼翼地牵着我的手坐到一块大石头上。 我撩起挡住眼睛的头发,一时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失语。 一望无垠的暗色晕染了一片澄澈的深蓝,满头的星光和脚下全城的灯火交相辉映。 身后是黑暗的宇宙,我一时竟分不清哪里是天上的光。 夏夜的风带着草木的味道轻拂而过,池柏从背后抱住我。 「很漂亮吧? 「以前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这里。」 我默了一会儿:「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他把下巴搁在我颈窝里。 「你的眼睛在哭。」 我不说话了。 满打满算,我和池柏也就在一起了半年。 和周贺也呢? 我想了想,发现已经算不清了。 高中、大学、毕业…… 十几年了?早些年我还会算,现在已经懒得去算了。 认识半年的人能看出我在难过,周贺也会看不出来吗? 他当然知道。 他只是不在乎。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之前我一直想不通的一个问题。 我不明白我和周贺也在一起这么多年,他怎么就能这么干脆利索地抛下我,转头喜欢上另一个人。 原来和时间无关。 只和爱不爱有关。 我侧过头,才发现池柏一直看着我。 这里有无数的星辰,有万家的灯光,可他眼里却只倒映着我。 「蓉蓉。」 他从不肯叫我姐姐,总是直接叫我小名。 他说:「别难过,你比谁都好。 「不爱你是他的损失,不是你的。」 大约是风吹进了我的眼睛,我突然觉得眼前有些模糊。 我没说话,凑过去吻住了他。 池柏一愣,很快反客为主,年轻男孩子连吻都是毫不自持的灼热,只一点星火就能燎原。 我只觉得我的理智也跟着他的吻一起蒸发燃尽了。 连风都凝固了,被迫囚在这里一同升温。 池柏的汗水滴在我眼皮上时,我闭上了眼,用力抱紧了他。 就这一次,我告诉自己。 骂我卑鄙吧。 让我随着自己的心意来。 哪怕就这一刻,让另一个男人彻底填充掉周贺也留下的空白。 9 日出没看成。 我在车里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身上还裹着池柏的衣服。 他倒是神采奕奕的,赤着上身,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还不忘了给我展示他的胸肌: 「你看,会动。」 …… 回家的时候,周贺也已经在家了。 他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十指交叉撑在额间。 「回来了?」 他抬起头来:「今天的事儿我想过了,是我不——」 他眸色凝固在我脖子上。 我听到他的声音一寸寸冷了下去。 「贺蓉,」他声音第一次失了一直的冷静,「你昨晚去哪儿了?」 我懒得搭理他。 累得很,男大学生太难招架,现在我只想去睡觉。 周贺也猝然起身,一把钳住了我,力道大得我痛呼出声。 「你干吗?!」 他死死盯着我的脖子,眼里泛起赤红: 「贺蓉,这他妈的是什么?! 「你昨晚到底去哪儿了?!」 我用手机照了一下颈侧。 啧。 怎么跟狗似的。 「这是什么你难道不清楚?」我讥笑: 周贺也带着吻痕回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一开始我甚至觉得那不是吻痕。 那是烙在我心脏上的烙铁,嗞啦啦的,疼得人怎么就这么受不了呢。 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怎么在别人身上就不认识了?」 周贺也一怔,眼里的怒火慢慢褪去。 最后,我甚至在他眼里看出了一种叫难过的情绪。 真是稀奇。 他也会难过吗? 周贺也就这么抓着我,许久后,他的声音带了一丝颤: 「贺蓉,我会把夏梓筱开了。 「你也跟那个男的散了,我们就当没有这回事,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他的眼里竟然有一丝……哀求? 我突然觉得很没劲。 他这话要是早点儿说,我说不定也会考虑考虑。 可是现在男大学生还等着我呢,我哪有工夫和他干耗? 我打了个哈欠,挡开他的手。 「走开,好狗不挡道。」 10 第二天一早,家里有饭菜香。 我还以为自己闻错了,因为我不喜欢陌生人来家里,所以家里没请保姆,只找了人固定时间上门清洁。 我赤脚走到客厅。 周贺也围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视线落到我脖子的时候被灼伤了般躲闪开,笑容有些勉强。 「来吃饭了,你最喜欢的可乐鸡翅。」 桌上热腾腾的三菜一汤。 看得出来很久没下厨,已经有些生疏了,可乐鸡翅有点焦了,油菜焯水时间太长,软趴趴的。 周贺也把手在围裙上搓了搓,似乎也发现自己做得不大好: 「很久没做了,卖相不如以前了。」 我坐在桌前,一时有些恍然。 很久以前,我经常吃这些菜。 那时候周贺也还没发达,我们住在租的小单间里,厨房都是和人公用的。 我那时候总生病,身体不好。 去医院一查,说是贫血。 周贺也那时候事业刚起步,忙得要命,却还每天都要跑回来给我做饭。 我说我自己做行的,他却总是放心不下。 他总跟我说:「没事儿,我不累。」 可乐鸡翅、油淋小油菜、白菜炝虾,还有银耳桂圆莲子羹。 这是我最喜欢的几个菜。 到后来周贺也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一个半小时之内搞定所有菜色,还都漂亮得很。 我都忘了多久没吃过了。 大概是我第一次在他身上嗅到香水的那天开始。 就再也没有过了。 如今不过短短几年,我再坐在桌前和他一起吃饭,竟然有了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有些复杂道: 「你何必呢?」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意义? 周贺也给我填满饭,坐在我面前,自顾自道: 「我想过了,之前是我有点过了,你也知道的,男人这点儿事,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夏梓筱的事儿我不该不给你面子,你说开了她是应该的,回去我就让助理辞了她。 「以后我会管住自己,我们——」 他顿了一下,声线有一瞬间的不稳。 「我们不离婚了,好不好?」 我抬眼看他。 周贺也总是自信的、笃定的,哪怕他出轨的时候也会盯着我的眼睛肯定地告诉我: 「对,我就是睡她了。」 而现在他竟然在躲避我的眼神。 我太了解他了。 他慌了。 我突然觉得嘴里的饭菜没了味道,嚼蜡似的。 哪怕换作半年前,他这样跟我说,我都会高兴得疯掉。 我被他折磨了这么多年,满心的执念都是他回心转意。 太爱一个人就没了自己,也没了理智了。 可现在…… 我突然想到池柏昨天在我耳边的话。 他说得对。 不爱我不是我的损失,是周贺也的损失。 我不会再让他折磨我一次了。 我摇了摇头: 「不了吧,有什么必要呢? 「再来一次,也不过是又走回这一步。」 「不会的。」 周贺也把碗一放,快步走到我身前。 「这次我不会再去找别的女人。」他的手指在我脖子上来回摩挲,薄茧磨得我有些疼。 周贺也眼里慢慢染上暗色,声音嘶哑。 「蓉蓉,他比我好吗?」 我觉得有些不舒服,把椅子向后挪了一点儿。 周贺也俯身,凑到我颈边,热气扑在我皮肤上,带起一层鸡皮疙瘩。 「蓉蓉……」 他含糊着,嘴唇贴在我的皮肤上。 「他能给你的,我也能。」 我和周贺也已经很久没亲热过了。 他嫌我没有外面的人新鲜,我嫌他脏。 甚至我们都不睡在一张床上了。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恶心! 我猛地推开他冲向厕所,刚才吃的东西全都涌了出来,一点儿不落地吐了出去! 我吐得撕心裂肺,眼泪顺着脸颊滴下来,半天都喘不过气来。 周贺也跟了过来,面色难看至极。 「贺蓉,」他几乎有些难以置信,「你嫌我恶心?!」 是的。 和昨晚那个纯粹的吻比起来,这个吻夹杂了太多。 我第一次觉得,这样讨厌这个人的触碰。 我泪眼蒙眬地抬起头来,漱了漱口后筋疲力尽地摆摆手。 周贺也却还不肯放过我,他一把拽起我的手,把我扯了起来,暴怒道: 「你还想为他守身如玉不成?」 说着就欺身上前,钳制住我的胳膊就要吻下来,一边用力扯着我的睡衣。 他的气息已经有些陌生了,陌生到让我难以忍受。 我终于忍无可忍,用力挣脱开来,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 清脆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响起,周贺也偏过头去,半天没有出声。 我哆嗦着嘴唇,颤声道: 「周贺也,你让我恶心!」 许久后,周贺也终于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这一眼里好像什么情绪也没有,又好像有万千情绪杂糅。 随后,他猛地扯掉身上的围裙,摔门而去。 11 第二天我就来了公司。 毕竟这么大一个公司,离婚涉及公司股份和账目问题,我得自己盯一下。 结果刚出电梯,经理就小跑着过来了。 「贺董,周总刚来了信儿,把夏梓筱开了,她现在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我挑眉。 我跟周贺也闹了那么久,他死活都不肯开夏梓筱。 现在倒是这么干脆了? 我摸了摸颈边,那里的吻痕已经开始褪色。 还是说绿帽子不戴自己头上不知道难受,周贺也终于也懂得以己度人了? 「嗯。」 我兴致缺缺。 都到了这一步了,还有什么意义呢? 孩子死了来奶了,迟来的妥协,我已经不需要了。 正往财务走,迎面却撞上了抱着大纸箱子的夏梓筱,身边跟着两个男同事,看着像是帮她拿东西,实则是逼着她离开。 她眼睛肿得都小了一圈儿,睫毛膏一看就不是防水的,已经晕到了眼下,低着头眼里还含着泪。 四周的人都在假装干活儿,实则偷偷看她笑话,指指点点的,满脸讥讽。 这种毫无能力的关系户,脾气架子还大得很,这些年大家都敢怒不敢言了。 也就是看在周贺也的面子上才让她几分。 现在周贺也明摆着不愿意护着她了,她又算得上什么呢? 夏梓筱抬眼看到了我,眼里浮现起深沉的恨意,我简直怀疑她马上就要冲上来打我了。 她腾出手来抹了一把脸,似乎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抬起下巴对着我。 「贺蓉,你现在满意了?」 我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别人看笑话,本来不想搭理她,她却不依不饶堵在我面前。 看到我身上新款的 DIOR 大衣,她面色有一瞬间的扭曲。 「你这个老女人,等贺也回来他不会放过你的! 「他根本不爱你你知不知道,他亲口跟我说他摸你就像摸自己一样,对你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了! 「贺也不会离开我的,他一定会和你离婚的!」 我强忍着才没翻个白眼。 「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免费陪别人老公睡,你还很荣耀是不是?」 我眉心拧起: 「你妈妈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保安——把她给我送下去,我不想再听她聒噪。」 夏梓筱最蠢的一点就在于,她根本就看不清其实她只是一株依附于周贺也而生的菟丝花。 周贺也愿意护着她的时候,她自然可以嚣张跋扈。 一旦周贺也不要她了,那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可她现在还在叫嚣,真是可笑。 保安很快上来把夏梓筱拖了出去,她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架着向外走,嘴里还不忘了挑衅: 「贺蓉,你别得意得太早了,贺也一定会让我回来! 「到时候你就等着吧!」 我快步走到她身边,轻笑道: 「你想多了,这次可不是我开了你。 「是周贺也要开了你。 「我一说要离婚,他就吓得要命,甚至我都还没提你的事儿他就迫不及待地要赶你走啦。」 「不可能!」夏梓筱脸上一白,随即咬牙道,「你撒谎,贺也不会这么对我!」 「随你信不信。」 我耸耸肩,转身离开。 身后的夏梓筱边哭边叫:「不可能,贺蓉,你去死啊,你骗我的对不对! 「贺也不会这么对我,他说过爱我的,他说过——」 我背对着她冷笑。 爱? 他曾对我说过无数次。 现在我们不也走到了这一步? 我现在才算看清。 我也好,夏梓筱也好,周贺也的其他女人也好。 他从来都没爱过谁。 他爱的,只有永不停歇的新鲜感。 12 下班的时候,周贺也的车已经停在路边了。 我想了想,还是坐了进去。 「我把她开了。」 沉闷的空间里,他开口道。 我叹了口气:「你也舍得,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她呢。」 周贺也扯起嘴角。 「很喜欢谈不上,就是养在身边的一个小玩意儿。」 「那之前我那么跟你闹,你都护着她?」 这话一问出口我就明白了。 周贺也护着她,也不见得是多喜欢她,不过是觉得我闹得毫无威胁。 闹又怎么样,最多我自己在家像个弃妇一样哭几天。 又不会离开他。 而现在他发现我真的会和他离婚,到底怕了。 周贺也点起一根烟,烟雾弥漫在狭小的车厢里。 他向后靠在椅子上,眼神在白雾后面看不清。 「贺蓉,咱们也是一路同甘共苦过来的,没必要闹成这样。 「我在外面玩再多女人,她们也替代不了你,我们对彼此来说都是不一样的,不是吗?」 「周贺也,你也太无耻了。」我平静道。 「不然呢?」 他吐出一口烟,眼角眯起一个讥讽的笑意,似乎在嘲笑我的天真愚蠢。 「男人都是这样的,贺蓉。 「一开始我也想好好和你在一起,但是后来我发现,我拒绝不过来。 「那些女人会主动往我身上贴,我能拒绝一次,两次,可是十次八次,一百次呢?」 他侧眸,金丝镜片闪过幽幽的光。 「你以为跟那个小子在一起,他就不会这样? 「贺蓉,我是男人,我最了解男人,最后都是一样的。」 我靠在座椅上,轻声道: 「不是的,周贺也。 「别拿你跟他比,你不配。」 周贺也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手指用力,烟身被折断。 「你说什么?」 我看着他,面无表情道: 「人和畜生是不一样的,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能控制自己的行为。 「要是像发情的公狗一样见一个上一个,那和畜生又有什么区别? 「我想找的是个人,能忠于婚姻的正常人,不是畜生。」 这次,周贺也沉默了许久。 直到橘红的烟头烫了他的手,他才反应过来似的。 「如果说,以后我不再找别的女人了呢?」 他低着头没看我: 「贺蓉,我们一起这么多年了。 「我承认,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我会试着去改,你再给我们一个机会,好不好?」 这话从周贺也嘴里听到还真是稀奇。 以前他只会不厌其烦地给我洗脑: 「男人都是这样的。 「男人都要应酬,逢场作戏而已。 「她们不会影响你,你计较那么多干吗?」 他笃定我不会离开,所以从不需要在意我的感受。 他说的话在午夜里,被我一遍一遍辗转反侧,自虐般把自己割得鲜血淋漓。 现在,他居然跟我说,以后要收心了。 我相信周贺也在这一刻是真心的。 他是个不屑于说谎的男人,有时候我甚至都希望他能骗骗我,别让我真实地这么可悲。 一条微信发了进来。 我打开,是池柏。 「明天我毕业聚会,别人都有家属可带,我有没有?」 我忍不住弯了嘴角。 池柏总是千方百计地想公开我们的关系,尤其是那天之后,简直就忍不住了,恨不得一天 24 个小时地黏着我。 明明是长得这样好,又这么优秀的小孩儿,身边围绕着的年轻女生不知道该有多少。 真是……让我越来越喜欢了。 我推开车门,朝着周贺也露出一个微笑。 「不了哈,我已经找到想在一起的人了。」 劳斯莱斯里,周贺也和我之间隔着一层玻璃。 他坐在未散的烟雾里,神情晦暗不明。 他似乎说了句什么。 可惜隔着太远,我没听清。 13 我从家里搬了出去。 以前周贺也经常不回家,我一个人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然而最近他却跟变了个人似的,天天到点回家,就跟打卡一样。 回家就撸起袖子做饭,晚上还抱着枕头非要跟我一起睡,吓得我只能反锁了房门。 每天早上起来,我都能在烟灰缸里看见满满的烟蒂。 周贺也是个很自持的人,他抽烟很有节制。 很少见他这样放纵。 他开始喜欢提起以前的事儿,提我们穷的时候,一起吃一份凉皮。 提那时候我下班晚,赶不上公交车又舍不得钱打车,他就每天骑着共享单车接我,我就抱着他一路上跟他讲白天发生了什么事儿。 「那时候虽然穷,但真挺开心的。」 周贺也神色带上些许回忆。 我却只觉得无聊。 这些事在前些年,我已经回忆了太多遍。 也跟他重复过太多遍。 现在再说,也只觉得没劲。 他似乎真的想和我重修旧好,公司的事儿都交给了助理,自己天天在家跟我一起。 我烦不胜烦,干脆就搬了行李出来。 离开那天,周贺也没拦着我。 他只是表情有些难过。 等我快上电梯了,他才开口: 「贺蓉,我不拦着你们交往,你跟他玩玩我没关系,但是不离婚,好不好? 「我把你受过的疼都受一遍,你会不会觉得公平?」 他这话说得很艰难,又似乎很屈辱。 对周贺也来说,这的确是让人意想不到的让步了。 「不行啊。」 我回过头:「他急着跟我结婚呢。」 …… 周贺也终于同意了离婚。 条件是要跟池柏见上一面。 我们三个上了一辆车,池柏坐在副驾,周贺也坐在后面,面色有些难看,但到底没说什么。 就在我启动车想走的时候,突然斜里冲出来了一辆红色的 SUV! 我一眼就认出那是夏梓筱的车。 这车还是周贺也买给她的,当时为了这个,我们俩大吵了一架。 这是条小路,我避无可避! 隔着挡风玻璃,我能隐约看到夏梓筱面无狰狞的脸,她嘶吼着: 「去死吧!」 就在这一瞬间,坐在后面的周贺也突然向我扑过来,似乎想要护住我。 池柏被安全带扣住,动不了身。 而我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扑到了池柏身上。 「轰!——」 夏梓筱踩足了油门,两辆车剧烈相撞! 在最后一瞬间,我只感觉有人的手护住了我的头。 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14 等我醒来的时候,入眼是一片白色的天花板。 我后知后觉地闻到鼻端萦绕着的消毒水味。 「醒了?」 护士看了我一眼,熟练地帮我换上吊瓶。 「你出车祸了还记得吗? 「不过没什么事儿,你老公和你弟弟对你都真好,都护着你呢,你就有点擦伤,一会儿感觉一下有没有恶心想吐的感觉,看看有没有脑震荡。」 我猛地一惊: 「池柏呢? 「就是那个穿着运动服的年轻小男孩儿!」 「哦,你弟弟受伤有点重,」护士给我量了一下体温道,「他用上半身护着你的头,两根手指骨折了,头也被撞了一下,不过问题不大,他不弹钢琴吧?」 我轻轻摇头,咬住下唇。 「那另一个呢?」 我还记得出车祸前,周贺也扑到了我身上试图护住我。 我心绪有些复杂,我不明白周贺也为什么要这样。 明明不在意我的是他。 伤害我的也是他。 最后舍命要保护我的,还是他。 他到底是为什么? 护士沉默了一秒钟,安慰我道: 「他受伤有点重,本来要是老老实实坐在后面也没什么事儿,但是他非要过来护着你,两根肋骨骨折了,一根差 0.8 厘米就插进心脏了。」 「还在 ICU 呢,你别太担心,已经抢救回来了。」 我垂下眼睑。 我不懂周贺也为什么要这样。 我好像一直都没看清过这个人。 …… 周贺也醒来是三天后的事儿了。 好在他身体素质一直很好,又恢复了几天就转到了普通病房。 池柏没跟着我进去。 他在门口跟我说: 「我就不进去了,你们应该有很多话想说。」 我点了点头,推开了门。 只短短几天不见,周贺也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这些天一直靠打葡萄糖和营养液维持,他整个人瘦了好多,胡子拉碴地裹着病号服,竟然有些单薄的样子了。 我坐在一边,我俩都没说话。 几分钟后,我打破了沉默。 「你为什么要救我?」 当时夏梓筱是冲着我来的,警方说她已经在那蹲了我三天了,是蓄意谋杀。 如果周贺也不护着我,我恐怕也会受伤不轻。 而他坐在后排,本该没什么事儿的。 周贺也笑了笑: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当时脑子都不反应了。」 气氛又陷入了沉默。 许久后,他看向窗外。 「大概你在我心里,比我以为的重要得多吧。 「贺蓉,这些年我总觉得已经不爱你了,外面新鲜的女孩子那么多,我处都处不过来,她们都会崇拜我,都会讨好我。 「不像你,你从来不会崇拜我,因为你见过我最落魄的样子。 「我一看到你,就会想到我穷过的时候。 「谁会喜欢想到自己窝囊的日子呢,所以连带着,我都不想见你了。 「我以为我不爱你了。」 他皱眉,似乎有些迷茫: 「但真奇怪,那辆车撞过来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不能让你出事儿。 「我自己也搞不懂了。」 我也搞不懂。 大概人心就是这么复杂,让人自己都看不明白了。 我扭着手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贺也扯出一丝笑,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难受。 「我还以为,你真会一直爱我呢。 「那时候我找了别人你那么难受,我以为你会一直守着我。 「车祸的时候,你去护着池柏了吧。 「贺蓉,你这个人就是这么傻,喜欢谁就恨不得给谁付出全部,很吃亏啊你知不知道。」 我低下头。 我曾经以为周贺也不爱我了,可他车祸的时候选择拼死护住我。 我也曾经以为我会永远爱周贺也,可到了那一刻,我却选择了别人。 挺可笑的。 「贺蓉。」 周贺也叫我。 我抬头。 「嗯?」 他朝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们离婚吧。 「我放过你了,滚吧。」 我却踌躇了:「你的伤还没好,还是等等吧。」 周贺也扬起笑容:「想什么呢贺蓉,你以为我离了你活不了了? 「我周贺也好歹也年轻多金,英俊潇洒,正经的钻石王老五,外面排着队等着拿下我的女孩子不知道有多少! 「我才不会在你这个花心的女人身上吊死,赶紧离婚,离了我好再去找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这个人,都这时候了也不肯服输。 我苦笑一声,站起身来。 「好。」 走出病房前一秒,周贺也叫住了我: 「贺蓉!」 我回身,他眼圈微红,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周贺也好像哭了。 「怎么了?」 他看了我许久,最后讥讽道: 「没事儿,和你那个姘头滚远点儿,别再让我见着,碍眼。」 他的声线颤得不成样子,已经维持不住了。 夕阳透过泛黄的窗子,那光照在他身上,周贺也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 他就像个被人抛下的迷途旅人,期盼着那人能回头,又不肯说出口。 我突然想起初见时的样子。 也是这样的夕阳,他回过头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同学,借我根儿笔呗。」 一晃已经十几年过去了。 我们走在岁月里,都已经被风沙打磨得面目全非了。 我无话可说。 只能最后留下一句: 「好。」 15 夏梓筱命倒是挺大,没死。 只不过脊柱骨折,恐怕下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了。 我去看过她,她好像更恨我了,疯狂地辱骂我。 难听得我都不想多说,看了她一眼就走了。 临走之前还不忘了给她展示一下我的爱马仕包包,那是之前她想让周贺也买给她的,周贺也总也记不得。 她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然而身上却动也动不了,只能看着我施施然离开。 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哪怕好了,等待她的也将是法律的制裁。 我和池柏结婚了,在我跟周贺也离婚的一年后。 周贺也没来,却包了个大红包。 还忍不住阴阳怪气地给我打电话: 「这钻戒也太寒碜了,我给你买的钻戒边上镶的小钻也没这么寒碜。」 我这才知道,他肯定偷偷来看过了,只是没跟我碰面。 我俩很久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久后他才低声道: 「贺蓉,要是他对你不好,你就回来。」 我勾起嘴角。 「做梦吧你。」 他反唇相讥:「我开玩笑的,你真信了,我跟你说,你跟我离婚以后会是你最后悔的事儿,你再也找不到我这么好的男人了。」 我笑着摇摇头。 挂电话之前,周贺也轻声道: 「贺蓉,从前的事儿,对不起。 「祝你幸福。」 我闭上眼。 「周贺也,你也要幸福,这次我是真心的。」 不远处的池柏大声叫我: 「老婆,快来数礼金!一会儿都去存你卡上!」 周贺也听见了,无声挂断了电话。 我揉了一把脸。 「来了!」 有些人不是不爱,这是注定缘浅情深,有缘无分。 在一起只会让彼此痛苦。 与其折磨到白头,倒不如干脆放手,放彼此一条生路。 周贺也。 希望这次,我们都能幸福。 16(周贺也视角) 第一次见那个叫池柏的小男孩儿,是他送贺蓉到家门口那天。 贺蓉站在他跟前笑得很开心。 我一时有些愣住了。 我有多久没见过贺蓉这样对我笑了? 以前她很喜欢笑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就不再笑了。 好像是从我第一次在外面找女人被她发现的时候吧。 记不清了。 她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不舒服。 贺蓉有时候在外面找男人我是知道的,我也知道她都是为了气我的,所以我也不在乎。 但这次,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了。 回家后,我故意在客厅脱了衣服,露出夏梓筱在我背后留下的抓痕。 往日里这些抓痕都很让贺蓉崩溃。 她会哭着骂我,把能够到的东西都砸得粉碎,最后一个人默默流眼泪。 我之前很反感她这套。 男人一旦有了权力,欲望就如影随形。 那些女人争着抢着往我身上贴,我根本拒绝不过来。 我又不是圣人。 怎么别人都能忍受,就她忍受不了? 一开始看她哭的时候我还有些心疼,总觉得她跟着我吃了这么多年苦好像有些对不起她。 但后来我也就麻木了。 她越哭,我越烦。 可今天她却像没看见一样,拿着手机,嘴角的笑就没下来过。 我在她面前故意晃了晃,她却皱了皱眉,拿着手机回屋去了。 不太对。 但我还是安慰自己。 应该又是她的花招,欲擒故纵罢了。 贺蓉那么爱我。 她离不开我的。 …… 直到贺蓉跟我提离婚的时候,我才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脱离我的掌控了。 和以前不一样,这次贺蓉把财产分割得很清楚。 看得出来,她已经准备很久了。 我问她,是不是对那个小男孩认真了。 她笑得羞赧。 「是啊。」 这一刻,我听到自己心里有什么爆发了。 一瞬间,什么各玩各的,什么互不干涉都被我抛到了脑后。 我一把掐住她,她太了解我了,应该一眼就看出了我眼里的惶恐。 我咬着牙威胁她: 「想离婚,做梦去吧!」 贺蓉怎么可能跟我离婚?! 我们怎么可能离婚?! 她怎么可能想离开我? 一想到她会爱上别人,我突然觉得心脏很难受,好像被人猝不及防地捅了一刀,我张大了嘴,却发现自己好像不能呼吸了。 很奇怪的是,这一刻我想的竟然是: 心痛居然是这种感觉。 原来,她以前都是这样的感觉。 怪不得她会哭呢。 …… 我想和贺蓉讲讲道理。 她不是傻子,她应该知道和我在一起才是最好的。 我承认我之前做得是有些过分,以后我会收敛一些。 我想好了很多措辞,可在看到她颈上吻痕的那一刻, 我什么都忘了。 这一瞬间,我想把所有的东西都砸了! 我想质问她到底想怎么样! 我甚至想找把刀捅死她,再捅死自己! 她怎么能背叛我?! 她怎么会背叛我?! 明明几个月前,她还在因为我夜不归宿哭到枕头上都是泪痕,短短几个月, 她就爱上别人了?! 可她只是嗤笑着问我: 「怎么, 在别人身上就不认得这是什么了?」 这一刻,我突然说不出话了。 是啊。 是我先说要互不干涉的。 也是我先出轨的。 我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她呢? 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吗? 那些年轻鲜活的肉体在我怀里来来去去, 我迷恋那种新鲜的感觉。 女孩子们崇拜地看着我,说我好厉害。 她们没见过我落魄的样子。 与其说我喜欢她们, 倒不如说我喜欢她们眼里的自己。 完美,强大。 不像贺蓉眼里的我, 我知道她陪我吃了那么久的苦,我不该这样。 可每次和她在一起,脑子里就有个声音提醒着我的过去。 她会在争吵后说起以前的事试图让我回心转意。 她不知道,我最讨厌听的就是那些。 我已经成功了。 我想斩断失败的过去。 包括她。 …… 我一夜未眠。 一闭眼, 贺蓉脖子上的吻痕就出现在我眼前。 我没办法不去想。 她沉迷的样子。 她抱住那个人的样子。 她和别人亲密无间的样子。 每个画面都像是刀子一样, 一片片削掉我心脏上的肉。 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天际将明的时候, 我擦了一下眼角。 潮湿冰冷。 哦,我哭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越笑越大声。 这是报应吗? 我让贺蓉流的泪, 终将从我眼里流出。 现在我才明白,她对我有多重要。 她已经进了我的骨血, 动一动都是血淋淋的疼。 只是以前,她从没离开过。 我才从不知道。 …… 贺蓉似乎是铁了心要离婚了。 我假意答应, 说要见见那个人。 我想让她看看我们之间的差距。 那个穷学生能给她什么? 我想赌一把, 她会回心转意。 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 彼此纠缠,真要切割开来, 彼此身上都要斩掉无数血肉。 她会想明白的。 我没想到夏梓筱会开车冲过来。 她只是我无聊时候打发时间的玩意儿,说喜欢并没多喜欢。 只是她长得有点像贺蓉。 我喜欢她用那双像是贺蓉的眼睛看我时迷恋崇拜的神情。 我不想再跟她纠缠了。 没想到她这么极端。 那一刻, 我的身体在我反应过来前扑了上去。 我只能看到贺蓉。 黑暗降临之前, 我脑子里浮出了两个一瞬即逝的念头。 她没事,真好。 她到底选择了那个男人。 …… 昏迷的那三天,我一直在做梦。 梦里是我的前半生。 还有贺蓉。 从她穿着校服青涩的样子, 到后来她蹲在地铁口跟我分一份凉皮的样子,再到后来她结婚时开心的样子。 最后是她瘫坐在一片狼藉中, 哭着说恨我的样子。 我是真的让她很痛苦吧,我想。 她明明是那样爱笑的人啊。 我到底做了什么。 我突然觉得很痛苦,挣扎着睁开眼。 再见贺蓉的时候, 我答应了离婚。 说出这句话比我想象中还要痛,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几乎要撑不住了。 可她应该很想离开我吧。 我已经让她痛苦了这么久。 还要继续再囚禁她不放手吗? 我想看她笑。 哪怕不是对着我。 于是我撑起嘴角, 故作轻松道: 「没事儿,和你那个姘头滚远点儿,别再让我见着, 碍眼。」 她看了我许久, 最后终于弯起嘴角。 「好。」 我想叫她别走。 贺蓉,别离开我。 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求求你别走。 我期盼着她能再回头看我一眼。 可她再也没回过头。 我终于明白, 她是真的不爱我了。 如果这是你要的幸福。 那没关系。 你就这样完完整整地走吧,让那些纠缠都留在我身上。 因为这是我的报应。 我突然明白了,原来这就是她给我的惩罚。 我将余生都困在她留给我的回忆里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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