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绕（11）

23.

离别是枝头的叶，叶尖的露，叫日头一晒便消逝地了无痕迹，风一吹，便一片接连一片飘去了天边。

春去夏日长，秋来多寂寥。

不知为何，近来总觉得唐家堡愈发地空旷，明明明处暗里皆是人影憧憧，我却总似听到一种莫名的声响，像是大风灌入无人的空洞里，发出的轰鸣，终日枯响着。

有时从山上传来，有时是喧哗的试武场，夜半躺在床上，看映在床幔上的如雪月光，才发觉那声响竟是从自己心口传出的。

我已数日不曾见唐乾了。

唐合说送往京城的货出了些纰漏，他近日忙的脚不离地。

这几年唐门的内务一直是我帮着唐乾打理的，是以和内务总管唐合颇为熟络。终于我连他的行踪都要从旁人口中得知了。

“加之前日中原的探子来了信报，说是有人曾在江南一带见过唐远。”

唐远？

唐家高门深院，支系繁多，门下弟子大多姓唐，我一时竟想不起此人是谁。

“是四年前作乱唐门，最后杀亲叛逃了的那个？”

“正是此贼。”

唐门的那场动乱更始于我和唐乾相识之前，又人人讳莫如深，我所知道的并不比旁人多。只知道唐远是唐乾表叔唐放的长子，长他几岁，也算是他们这一辈中的翘楚，深受族中长老器重，谋划叛乱前已位至药堂堂主，却不知为何一夜之间突然发难——更惊心的是，他暗地里蛊惑笼络了一大批人，足以和唐门正统分庭抗礼，竟然没有走漏半点风声。虽然后来在唐乾带领下风波平定，但经过一番内乱的唐家也是元气大伤，近些年一直在休养生息，是以唐知眠不得不去藏剑提亲。

而唐远在最后决战的混乱中也不知所踪，唐家遍布各地的暗探也一直在找他的踪迹，没想到他竟然逃到江南去了。

我突然想起什么：“楚煦……就是死于那次内乱么？”

老者一愣，颇为不解：“公子怎么想起问这个？”

我笑道：“随便问问。”

对着账本将采购的单子批了红，正准备让他下去，老人家腿脚不利索却比谁都重礼节，一定得站在边上等。

却听他叹道：“公子，你可千万别怨少爷，都是天作孽啊……”

接过单子整齐叠好放进衣襟，又俯首对我做了个礼，老人才开口：“我是看着少爷长大的，他从小过得实在是太苦了……”

“先门主天生就是个桀骜的性子，不喜欢待在府里，也不喜欢老太爷定下的亲事，即便有了少爷，对先夫人少爷母子两也是不闻不问，后来更是留了封书便失踪了，这一失踪就是十年。”

“先夫人是个有手腕的女子，老头我说句良心话，当初先门主失踪的那些年，若不是有她撑着，唐家这百年的铜墙铁壁在群狼眼中不过是一块带壳的肥肉罢了。先夫人厉害，心肠也硬，知道的说是望子成龙，不知道的，都说这哪里是亲儿子，分明就是在养仇家的儿子。”

“断水断粮，数九严冬抱冰罚跪都是常事，少爷十二岁就跟着逆斩堂的人去执行任务了，差点没能回来，即便如此，先夫人却是连眼皮都未眨一下……真是没见过哪家的少爷是这样过的。”

“少爷和煦哥的事，旁人都避讳不及，老头子我倒是不觉得稀奇，这么些年，身边就这么一个能说话的，冷热都是他，叫人怎么不动情。煦哥儿也是个苦命的，老天爷不长眼啊，偏将两个苦命孩子凑到了一处。”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

第一次从唐知眠那里听到唐乾那些零碎往事的时候，心上遽痛，第二次是怜惜，恨自己来得太晚，第三次变成了唏嘘，再往后，便只剩下一片空泛的麻木。

“楚煦究竟是怎么死的？”

“这……”老者话音一顿，只说：“我也不清楚……老头子方才多有失言，公子别往心里头去，过去的事终究都是过去了。”

我挥挥手，示意他回去了。

楚煦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心中其实隐约已有些猜测。

最后和唐乾同塌而眠的那个晚上，我睡得不好，总是陷入一片迷蒙的混沌，最后是在唐乾怀中惊醒的。

他从后面将我紧紧地钳制在怀中，隔着一层衣物，我能感受到他起伏的的胸膛和炽热的气息。

梦呓的话却让我如坠冰窟。

“阿煦，不要离开我……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不，不！你在惩罚我是不是……不是的！我对他没有感情，我心里只有你……只有你……”

“我娘死了……终于死了，哈，哈，你们都死了，好，真是好！”

“等我，等我……”

我睁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手指，我想动一动它，却好像有千钧之重，竟是丝毫不能动弹。

只觉得全身发凉。直至日照窗棂。

陆洺说，闻琴解佩神仙侣都成了罗衣挽断留不住，本以为不过是时过情味减，原来从头到尾都是花逐流水，月照沟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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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水了一更，下一章副cp一定出来！不出来我直播吃炸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