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苹果杰克放飞灯笼过后，留给夜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们在太阳开始照亮天空的时候找到了一顶帐篷进去睡觉。云宝已经尽她最大的努力去安慰苹果杰克——试着给她讲笑话，或者给她说安慰的话。但是她知道她不擅长安慰别马，所以最后只好去干她觉得最安全的事——倾听。当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是苹果杰克似乎冷静下来了。

在她们两个的小帐篷里，苹果杰克伸出自己的蹄子，碰了碰云宝的蹄子——这让云宝脑内有种过电的感觉。“现在想要记住他们变得越来越难了。”苹果杰克说道，“当然，我们有他们的照片，而且婆婆也总是给我们讲他们故事，就跟我昨天晚上一样，这样子我就能想起他们。但是，想要回忆起他们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难。而且我发现我现在不看着他们的照片就想不起来他们长什么样子，越来越记不起他们因为什么相遇。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感觉很可怕，我竟然在忘记我的父母。”

“但是那很自然，不是吗？”云宝问道，她靠近了点，把自己的前额贴在了苹果杰克的前额上，“你最后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还是匹小马驹呢。你肯定没法记住所有事情的。”

“我知道。”苹果杰克说道，眼中又氤氲了泪水，“就跟我刚刚说的一样，我感觉我好傻。”

云宝叹了口气。看来刚刚的安慰没有起多大作用。“哦，得了吧，AJ！”她重新看进苹果杰克的眼睛，“所以，你这么伤心是因为你正在遗忘你的父母。可你为什么会因为这个觉得自己傻呢？”

苹果杰克的眼泪哗哗地淌了下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闭上了眼睛。她非常累了，因为她刚刚不停地哭，而且走了很久的路，现在非常想睡觉——她都不知道自己保持睁眼睛的状态已经多久了。她不想再强撑了，于是枕到了云宝的蹄上。陷入沉睡之前，苹果杰克的意识模模糊糊——靠在她身上好暖和啊……

云宝低头看着她。担忧与同情从她心中退去，现在，令一种心情占据了她的心——她有种冲动，她想亲在苹果杰克的前额上。但是她知道她不能。所以，她只是看着她逐渐睡熟，等着她换个睡姿，这样她就能把蹄子收回来了。然而，很明显，苹果杰克今晚就打算把云宝的蹄子当成枕头，所以她只好小心地把它们从苹果杰克的脑袋底下轻轻抽出来。

‘就这么看着她睡觉还挺吓马的。’她这样想着，但她意外发现自己正情不自禁地看着那匹熟睡的母马。

苹果杰克平时是那么的强大，但是今晚，她是那么脆弱和温顺。云宝现在非常想抱住她，把她往自己这儿拉一点，然后把脸埋进她的鬃毛里，就这么睡过去。但是这也是不可能发生的，苹果杰克刚刚才靠着她睡着没多久，自己也只是充当一个枕头罢了。

云宝在苹果杰克身边重新坐下。她躺在她的身边，伸出一只翅膀盖住她。

这样就好。

苹果杰克感觉自己的身体很暖和。她睡得很熟，胸口一起一伏。她又哼哼了几声，好像还没从刚刚的哭泣中缓过来。

云宝收回翅膀，然后站了起来。不，她绝不会利用她朋友的脆弱来接近她——太近了，这已经超出友谊的界限了。叹了口气，她坐了下来。

但是苹果杰克大概不会介意的。只是朋友之间的关怀，对吧？在苹果杰克的眼中，肯定是会这样的。

橙色母马在睡梦中舒展了下身体，云宝看着她转过身去躺下，很不雅地露出了她的肚皮。这让天马笑了起来。她想用蹄子戳戳苹果杰克的肚皮，但是最后想了想还是别把她弄醒比较好。

她扇动翅膀，飞到帐篷的另一边躺下，开始想事情。

这晚，过多的思绪让她没办法好好地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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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杰克独自从帐篷中醒来。日光被深色的帐篷布给挡住了，但她知道现在是中午了。她站起来，一条毯子从她身上落下。她揉了揉眼睛，因为昨天晚上刚哭过，它们现在还是肿肿的。她慢慢走出帐篷。

阳光很刺眼。两个装满补给的挎包正放在外边。她拿起一罐水，举到唇边。

当她看到一只蓝色的，长着彩虹色鬃毛的天马正在空中恣意飞翔时，她喝漏了水。

起初，苹果杰克很肯定她们亲吻那天的坠机肯定会再发生一次。她担心地看着云宝，一是因为她担心云宝用力过度，二是担心云宝又像之前那样发疯了。

当她看到云宝脸上满意的笑容时，她放心了。云宝闭着眼睛，让风吹起她的鬃毛和尾巴。她把翅膀张到最大，好承着上升的气流飞行，这样会省力些。

云宝在空中的时候真的很夺目。她们几个朋友经常聚集在陆地上，就看着她在空中表演。当然，苹果杰克因为她老爱出风头批评过她好几次，但是有很多时候，她真的值得别马的关注。她从没让底下的观众失望过，即使这意味着练习时的无数次坠机。

苹果杰克惊叹于云宝飞行时的精确度，惊叹于她飞行时脸上的那份专注，还有同时露出来的游刃有余的微笑。事实上，只是看着云宝这样飞，苹果杰克就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

苹果杰克别着耳朵。什么时候，她的心开始狂跳了呢？她还没做什么能让自己心跳加快的体力活呢。老实说，这是第一次她有这样的感觉——这是一种有趣的感觉，好像脚底的土地坍塌了，她就这么加速陷落。

这感觉很刺激，但也并不是一刹那。因为这感觉，当她看着云宝在她上空飞翔的时候，她的脸红了起来。

苹果杰克瞪大了眼睛。哦，她遇上麻烦了，而且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上一次也是一样的感觉，她享受着来自她最好的朋友的吻，而她这最好的朋友却是一匹母马。一想到这儿，苹果杰克的内心又恐惧起来。她一想到自己和她认识的所有小马不一样，和她家族里的所有小马不一样，她就不敢继续想下去。但在那一刻，看着在空中那匹无忧无虑的母马，她意识到她不只是那天想继续亲云宝。

她是想每天都那样亲她。

苹果杰克完全丢下了水罐，剩下的水就这么泼到了地上。她努力喘过气来。‘好吧，’她被刚才意识到的事情给吓到了，‘我处理不好我的感情。但现在不用太在意。这场旅程不是关于我和云宝的，是关于我和我父母的。现在要做的事是去完成这场旅途，这些事情可以以后去想……”

苹果杰克回头去看云宝。云宝正看着她，于是她们的视线交汇了。当这匹天马冲她招蹄，然后飞下来的时候，她觉得内心有一股恐慌在上升。云宝落在草地上，然后把她状态极佳的翅膀收回她健美的身躯。苹果杰克的嘴半张着，以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方式欣赏到了云宝的美。突然，亲吻云宝的翅膀有了一种全新的意义，她理解了天马为什么会把她认为的单纯动作看作一件不得了的事。

她真的很想去摸一摸云宝的翅膀。既然她已经亲过它们了，那她摸摸它们应该也没事吧？

“嘿，苹果杰克！”云宝刚刚结束飞行，脸蛋通红。她甩了甩翅膀，然后把它们收了起来。“你没有因为你醒过来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而担心吧？我觉得你应该知道到哪儿找我。哦，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蹄子这么疼！你们陆马和独角兽是怎么做到整天走路的？我真的受不了了，只想要飞起来！所以，我决定在你醒来之前舒展舒展翅膀。我刚刚已经飞了几个小时了。”

苹果杰克盯着云宝的鬃毛，因为飞行，她的鬃毛都乱了。蓝色的小马喘着气，擦掉自己眉间落下来的汗。苹果杰克不想刻意想盯着她看——但她不知道怎么停下来不去看她。“额……嗯。”她只能说出这些。

云宝看向苹果杰克，她却摇头移开视线。天马眯起眼睛：“你脸看起来好红？你没事吧？”

“没事。”苹果杰克很快答道，目光锁死在地上的一个点。

“你……表现得有点好玩。”云宝坐了下来，把头歪到一边，“看起来也不像是我昨天晚上又亲了你呀。”

苹果杰克笑了出来，声音很大：“哦，那倒是挺好玩的，黛西！说真的！”她后退了一步。

云宝沉默了一会。“好，”她边说边用怀疑的目光打量苹果杰克，“至少我们现在还能开开这事的玩笑……”她向前走了一步，“你确定你没事吗？”

“当然，我好得很！”苹果杰克从云宝身边走开。

“可是你看起来哪里不对劲。”

“我告诉过你了我好得很！”

“那你怎么不敢看我？”

“谁说我不敢看的？”

“那你就看着我。”云宝朝她皱起了眉。

苹果杰克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然后把脸转向了一边，然后把目光落在云宝的蹄子上。现在她能想起的全部事情就是云宝让她枕着她的蹄子睡觉。她突然想知道云宝是不是介意别的小马碰她的蹄子。如果她介意的话，她竟然没有一丝不满。

“我现在就在看你。”

“看看我的眼睛如何？”

“我们没时间玩游戏，云宝。”苹果杰克转身就走，“日落前我们得做好准备。我去收拾了。”

“我已经——”但在云宝说完话之前，苹果杰克已经一溜烟跑进了帐篷里。没过多久，云宝听到了“咚”的一声，紧接着是一声惨叫。然后帐篷就开始向一边歪过去。它又歪了点，接着彻底塌在了待在里面的橙色小马身上。帐篷布完全落下来了，云宝就看到了一张小马形的“帐篷”。

云宝努力憋着笑。花了点儿时间来平复自己，她问道：“你没事儿吧？”

苹果杰克好一会没说话也没动：“……嗯。”

“那就行。”云宝憋得抖了起来，实在忍不住了，捂着肚皮滚到地上，放肆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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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杰克摆弄着她的挎包，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弄好以后，她又摆弄了起来。云宝看着她，摇了摇头。“我们走之前你还可以睡会儿。”她提议道。尽管她自己也感觉很累，因为昨晚几乎没睡着，“你昨天晚上太累了。”

“我很好。”苹果杰克答道。

云宝皱眉了。她认真看了看苹果杰克，但是就是看不出来她到底哪里不对劲：“好，你就保持这副样子。我不懂我做错了什么让你表现得这么奇怪！”

“因为你……”苹果杰克摇头道。她本来想说“因为你飞得太好看了”，但憋了回去，最后说道：“你什么都没做错。”

“行吧。”云宝的腔调里满是怀疑，“那你为什么不看着我？”

苹果杰克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仰起头看向空中。又一次，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试着想出些话来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我觉得我正在爱上你，但是我真的很困惑。我希望你现在不要待在我的身边，这样我好能思考清楚。’，或者是‘我也不确定我自己想不想和你共度余生，但我真的觉得我过世的父母不会支持我们，而且我绝对会听他们的话。’光在脑内想想这些话她就觉得非常艰难非常傻，更不要说让她大声说出来。于是苹果杰克选择了做个懦夫：“我们现在能不说这个了吗？”

“嗯，行啊，别说了。”云宝说，“我还以为我们两个相处得很好呢！怎么……”她话到一半突然停住，然后睁大了眼睛，一副被捉了现行的样子，“是因为……昨天晚上吗？”

“不是的，云宝。”苹果杰克边摇头边叹气，“你昨天晚上很贴心。”苹果杰克希望云宝没有听懂她语气里那些……别的意思。

“行……”云宝坐了下来，叹了口气，“看吧。所以你是想我走吗？”

苹果杰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接下来的路要是她自己走的话一定不是个好主意。“不用，Sugarcube。”苹果杰克终于看向了云宝。她看向那对忧伤的玫瑰色眼眸，无法移开视线，“你在这儿我很高兴。”

“好。”云宝说着，坐正了。那一刻，他们中间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变化。事情变得很不一样了。但是云宝说不清楚是什么。

苹果杰克终于把视线从云宝身上撬开了，接着看回了她的挎包。现在她都不假装着收拾了，直接开始对着空气发呆。她抬起头看被晚霞晕染的天空——太阳正在远山落下。沉思了一会儿以后，她意识到其他的小马都准备要启程了。天空中的星星变得越来越清晰了。

“要是我们现在出发的话，估计不会被大部队甩得太远。”

“嗯。”云宝答道。没多说一句话，她们两个就背上了挎包，开始她们今晚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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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匹母马就这样慢慢走着。再一次，她们陷入了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并不和谐。虽然没有言语交流，但是她们都能感受到一种无声的暴力盘桓在四周，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云宝在苹果杰克身边艰难地走着。她感觉自己的蹄子在隐隐作痛。她的翅膀痒痒的，有股要飞起来的冲动。周围全是赶路的小马，她被马群带着走，快也不是，慢也不是。她走快一点，会被前面的小马给挡住，走慢一点呢，后面的小马又会撞到她身上。当她从苹果杰克身边走开，她会被身边的小马挤来挤去。每次她想凑过去问问苹果杰克可不可以换条路走，苹果杰克表现得都是那么冷淡，以至于她都不好意思开口。她现在非常累。

苹果杰克呢，正在努力弄清楚自己的感觉。她不想太快对云宝开口，她最不想的事情就是因为自己的唐突破坏了她们现在的关系。她确定云宝会对自己感兴趣——当她回想起当初和云宝接吻时那微妙的气氛，一切顾虑都消散了。她清楚记得云宝当时是用什么眼神看着她的，怎么把自己和她拉近的。她现在非常后悔自己当初就那么逃跑了。

但是，在她能够真正决定摒弃家族传统，将父母的期望抛诸脑后，去过自己曾经没有想过的生活之前，她还是不愿意拿她们的友谊去冒险。她知道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绝对确定的。也许当她什么时候能够学会不再去在意别的小马的目光的时候，她才能自如地靠近云宝向她索吻，然后含住她柔软的嘴唇。

“给我当心点儿！”云宝突然喊道。苹果杰克转过来，看见有匹马从云宝身边弹开了。云宝看起来生气极了，那匹撞到她的小马灰溜溜地走开了。

苹果杰克皱眉了：“你没事吧，云宝？”

“我好得很。”云宝低下了头，皱着眉头，“我恨死这群呆瓜一样的小马了。”听到她这样说，“呆瓜一样的小马”中的一只经过时给了她一个恶劣的眼神。

“那你饿了吗？”苹果杰克问道，“你看起来有点暴躁。”

“哦，我有吗？”云宝挖苦地说，“好吧，让我们来聊聊。”

苹果杰克叹了口气：“你现在心情不是很好。”

“哈，你知道好玩的是什么吗？”云宝说道，“在你今天早上醒来之前我都感觉很好！”

“什-什么？”苹果杰克问道，她脑内刚刚剪不断的思绪一下子都溜走了，“你把你现在的坏脾气怪到我头上？因为我醒过来了？”

“额，那让我们看看吧。”云宝翻了个白眼，“我早上醒过来，一切正常。练习飞行，一切正常。你醒过来了，我心情变差。没错！就是因为你！”

苹果杰克笑出了声，停了下来，云宝也停了下来，马群在她们的身侧继续前行：“云宝！你怎么想的这一出？今天早上你还挺关心我的。还有昨天晚上，你可体贴了！”

“苹果杰克，你一边让我觉得被无视，一边又要我表现得开开心心的？这怎么可能？”云宝边说边激动地张开了翅膀。云宝的体型比其他很多的小马要瘦小，但当她的眼神中流淌出愤怒，用她张大的翅膀来诠释内心的不满时，就连苹果杰克都要害怕得退后一步。

“我才没无视你！”反应过来后，苹果杰克说道，“我只是现在不想说话而已！”

“哦，那真好啊，苹果杰克。你先求我待在你得身边，然后又让我觉得我好像做错了事情，现在你又跟我说你不想和我说话了？”

“我只是不想——”

“你真他妈自私！你自己清楚吗？”

苹果杰克的话哽在了喉中，半张着嘴巴。谁，谁在说她自私？云宝？愣了一会，她才说出了话：“我自私？我？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结果你现在连陪我安静地走会儿路都受不了？你还觉得我在无视你？我现在脑子有很多事情要想！”

“我也是啊！我昨天也跟你讲了那么多，你是怎么想的呢？你的事就是事，我的事就不是事了？你能想，我为什么不能想呢？”

苹果杰克开始隐约感觉她们的谈话已经开始失控了。一旦她俩真的吵起来，没有小马能让她俩停下来，然后她们会吵得越来越厉害。但苹果杰克就是咽不下那口气：“我没说只有我的事才是事！你有没有想过你才是那个烦人的小马，总要让别的马围着你转！你为什么就不能保持安静，到一边去让我去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呢？”

“到一边去？”云宝扑扇着翅膀，腾空了一点儿，居高临下瞪着眼前的橙色母马，“保持安静？！”苹果杰克知道接下来云宝要噼噼啪啪回击一大段，于是做好了迎击的准备——她看到云宝凑了过来，正准备用她最高的声音朝她尖叫。

但云宝停了下来。她瞪大了眼睛，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她愣愣地盯着苹果杰克，心绪回到了从前的某时某刻，相似的过去在她眼前展开。接着，令苹果杰克惊讶的是，云宝露出了一副非常受伤的模样。

苹果杰克的心提了起来。她紧张了起来。“云宝，对不起。”她说道，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道什么歉。

云宝低头看着苹果杰克，然后把目光移开，脸上的表情难以辨别：“无所谓。我现在要飞去下一站了。到那儿再见。”一说完，她就飞到前面去了，独留苹果杰克一匹马在马群中看着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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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杰克从没想到有这样的一天。云宝竟然就这样把她丢下，就这样飞走了，也不回来看看她什么情况。通常她们吵了架之后要好几天才能冷静下来，但是现在可没时间让她们冷静。

苹果杰克忍不住地觉得这都是她自己的错。她几乎从没见过云宝露出那么受伤的表情。但当但她仔细回忆，却发现云宝那张忧伤的脸不止一次出现过。

有一天，在果园外边，她看见了满脸受伤的云宝。云宝的妈妈又和她的爸爸出门了了，本来约好了和云宝一起过一天的。又一天，云宝脸上带着那样的表情。她的爸爸买了两张闪电飞马队的门票，却并不打算带上云宝一起去。还有一次，她记得，云宝不得不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日。她本来和父母一起过生日的计划泡汤了，她也没解释为什么。

她从没想过云宝平常如何跟父母交流。但是突然的，她好像能清楚地想象到了。

——你们从来都听不到我的声音！你们就不能花点时间……

——云宝，到一边去，安静。

一想到这儿，苹果杰克停下了脚步。她坐到地上，用蹄子抱住脑袋，懊恼地叹了出来。她怎么能跟自己那么关心的一匹小马闹翻了呢？要是她能踢自己一下，自己有力的后蹄一定能让自己清醒一下。

她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站了起来。‘现在，停下，别再那副样子了，苹果杰克。’她告诉自己，‘你现在要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然后赶快跟云宝和好。’她抬头看了看星星，确保自己走在正确的方向。然后，她用她最快的速度奔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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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宝在靠近营地的一棵大树上等着。时间还很早，营地上的小马才刚刚开始搭晚上要用的东西。她基本已经平静下来了，但是和苹果杰克争吵的话语还在她的心底燃烧着。一想到刚刚那些话，她就气得在树上重重锤了几拳。

她很生气，她从没觉得这么生气过。她的愤怒在心中淤积，她必须想个办法发泄发泄。

她一直不是很会控制自己的脾气。在她平静的外表下一直有一颗暴躁的心。在她小时候，她觉得像个疯子一样跑来跑去踢来踢去就能发泄出来。长大些后，她学会不那么直露，私下里爆发几次，她就会好起来。但有时候，她莫名其妙地就会生气起来。

云宝的耳朵抽动了一下——那次亲吻的记忆又像潮水一样涌进了她的脑袋。

她晃了晃脑袋，想把那份记忆摇出去。她本来想用它来平复心情，但却适得其反。

云宝闭上眼睛，颤抖地呼吸着。一想到苹果杰克，一想到几星期前那件事，她就觉得难以忍受。她告诉过苹果杰克，生活会继续向前，世界不会停下来等她。但她知道自己原来说错了。现在，她自己的世界停下来了，不知道如何继续跟上现实。

一阵舒缓的，忧郁的音乐响起了，把云宝的思绪带回了庆典上。小马们现在似乎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布置好了。

她扇动翅膀，飞回地面。她想在树下等苹果杰克过来，尽管她不确定自己现在愿不愿意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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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杰克到达营地的时候，夜晚的时光才开始没多久。她希望能和云宝和好，然后她们就可以在去往下一个营地的路上聊聊天。

到了以后她都没时间喘口气——她立马开始寻找云宝黛西。在马群里找一匹彩虹马还是很容易的。苹果杰克在篝火边找了，在画灯笼的地方找了，在餐桌边找了，在所有云宝可能在的地方都找了。她问了很多小马有没有看到云宝。起初，没有小马知道她在说谁。然后，随着她问的小马越来越多，更多的小马开始知道她在说谁。最终，一匹好心马给她指了正确的方位。

苹果杰克追踪着线索，直到走到了放飞灯笼的地方。有一些小马排好了队在那里，正在前往放飞灯笼的山丘上。苹果杰克扫视了队伍前后，直到看到了云宝。她的灯笼已经点亮了，上面画着些难以看清的可爱标志。她坐在地上，盯着自己前蹄里的灯笼，轻轻地晃着它。

苹果杰克看到这一幕，摇了摇头。这些灯笼可不是拿来玩的，它们有很重要的意义！

但当苹果杰克走近小山丘的时候，她发现云宝在和她的灯笼说话。

苹果杰克愣住了。

她没法把视线这个正自顾自和灯笼说着话的蓝色小马身上移开。她突然晃起手里的灯笼，好像正冲它生气，结果差点儿把里面的蜡烛给弄倒了。最后，云宝不说话了，又开始盯着她的灯笼看，摇起了头。放飞灯笼之前，她又说了最后一句话，然后扇扇翅膀，让灯笼起飞得快点。她站起来，一副目中无马的样子，尽管整个身体摇摇晃晃的。她就这样看着灯笼飞向空中。她摇着尾巴，转身走下了山丘。

苹果杰克坐下来了，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

在这次旅程中，她意识到自己真的非常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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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杰克躲在远处看着云宝。她看着天马边走边喝着酒。虽然不像上次篝火之夜喝得一样多，但是云宝的意识已经开始模模糊糊。苹果杰克看她在餐桌前坐下，然后直接开吃，傻傻的样子让路过的小马都笑出了声。

苹果杰克决定做点什么。

她走向云宝，温柔地打了个招呼：“嘿，晚上好啊，Sugarcube。”

云宝抬起头，看到了正走过来的苹果杰克——她蹄子里正捏着准备往嘴巴里塞的东西。苹果杰克本来以为她还会生气，但这匹母马却笑了。“苹果杰克！”她边说边飞过餐桌，拦到了橙色母马的身前。她紧紧地抱住橙色母马，用力过度，结果两个都摔倒了地上。云宝咯咯笑了起来：“你刚刚在哪儿啊？”

“额。”苹果杰克说，“我在走过来。”

“哦，你太傻啦。你该飞过来的！”云宝站起身，然后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又笑了起来，“等下！你没有翅膀耶！”

“嗯，但是这不打紧。”

“哦！苹果杰克！你得尝尝这些！”她把苹果杰克拽起来，拖到了一盘食物旁边，“你敢相信他们真的有这些？”她举起了一盘裹着巧克力的葡萄。

“哦。”苹果杰克看着云宝，觉得她又开始疯癫了，“额，它们看起来不错。”

“得了吧！”云宝推了推苹果杰克，“你忘了我当初说的东西了吗？”她拈起一只葡萄塞进嘴巴里，心满意足地吮吸着它的巧克力外壳，然后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然后她又拿起一个，这时候她突然想起来了，“哦，等下！”她说道，“那不是你！那是暮光！所以你不知道！”

“那行吧……”

“但你还是得尝尝！”云宝挂到苹果杰克身上，在她嘴里塞了一颗葡萄。在尝到葡萄之前，丰富、苦涩的黑巧克力味迅速占领了她的味蕾。云宝正努力往她嘴里再塞一个。她虽然喜欢吃甜点，但是不喜欢一次吃太多。

苹果杰克把头扭开，咧开了嘴：“我不是很喜欢吃，云宝。”

云宝听到她的话，脸上又闪过了失落的表情。但是她又笑了起来，因为她想起了别的什么：“好吧，我知道这个味道对你来说有点怪。”她边说边往嘴巴里又塞了一个葡萄：“我觉得太好吃啦。”

“Sugar，你自己明明也不喜欢吃甜点的。”苹果杰克从云宝蹄上抢走了餐盘，然后放回了桌上。

云宝眉头皱了起来：“但是我喜欢你呀！”然后她又去想拿那些葡萄。

“你为什么不带我去别的地方转转呢，Sugarcube？”苹果杰克边说边把云宝强行带离了餐桌。

云宝又咯咯笑了起来：“我好喜欢你叫我Sugarcube呀。Sugar。Cuuuube。我一听到就浑身痒。”

苹果杰克听到这话，本来想多说几句，但她只是微笑了起来：“真的吗？你浑身痒？”

“你得跟我喝几杯！”云宝又从隔壁桌牵来两杯酒。她边小口抿着自己的那杯，边把另一杯递给苹果杰克：“太棒了！是热果酒！快尝尝！真的好喝，我不会骗你的！”

苹果杰克看着她递给自己的杯子，闻到了酒的香味，感受到了冒出来的腾腾热气。她一下能理解云宝为什么会突然被它给吸引。如果是平常的话，她很愿意和她的好朋友喝上几杯，但现在不行。苹果杰克看着云宝，这匹天马喝着酒，醉醺醺的，有几滴酒液从她的嘴角落下。

她看起来真可爱……

然而，她心中的彷徨与疑虑仍然盘桓再心中。她现在只要喝醉一点儿，就可能会口无遮拦犯下大错。在她的心中，困虑闪着光。她的问题还在那里，一刻不停地纠缠着她，等待着她去寻找未知的答案。她不想在此时此地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于是她决定将注意转移到风中。

苹果杰克做了一个深呼吸。果酒闻起来真的很不错，就像家里的一样，闻起来让马安心。但她不得不把酒杯放回桌上。

云宝没一会就把她的那杯酒喝光了，看到苹果杰克把酒放了回去，于是就拿了过来，差点弄泼了出来：“喝呀！你在怕啥啊？”她把酒杯送到苹果杰克的唇边，一副要强迫她喝下去的样子。不过她没能成功把酒灌进苹果杰克的嘴里，液体顺着苹果杰克的鼻子流了下去，弄湿了她的皮毛。

幸好这酒是温的，一点儿也不烫。

苹果杰克向后退了一步，气急败坏地想把果酒从鼻子上甩掉：“云宝！”

“没事，苹果杰克。你得学会喝酒！”她开始喝苹果杰克的那杯酒。

“云宝！”苹果杰克伸出蹄子盖住酒杯口，瞪着那只困惑的飞马，“现在不是喝酒的时候！”

云宝抽回酒杯，用蹄子推了推苹果杰克：“别扫兴。”她挡着苹果杰克，又把剩下的酒喝干了。

“你真是的。”苹果杰克急得跺脚，看着云宝把酒杯丢到一边。

剩余的夜晚，苹果杰克追着云宝在营地跑圈。尽管跑起来摇摇晃晃，而且醉醺醺的，云宝还是很快。有一回，苹果杰克终于趁她撞进了一个货摊逮住了她。但是苹果杰克不得不替她撞倒的桌子修好。当她把麻烦处理好的时候，云宝已经又拿了一杯烈果酒了。

“云宝！”苹果杰克把酒从她怀里抢了出来。

“我的！”云宝哀叫道，想把酒杯抢回来，“我先找到的！哦……！”又有什么别的东西吸引住了她的注意，于是苹果杰克不得不放下酒杯去追她。

她努力把云宝从餐桌旁弄开。云宝刚刚只是想大吃特吃，现在她却不停地去打扰别的小马吃饭。她咬住云宝的尾巴，鼻子同时又闻到那些食物的香气，于是口中的唾液疯狂分泌着。要是刚刚云宝成功把东西塞进她嘴巴里就好了——看今晚这个情形，她觉得自己根本找不到时间来吃饭。她的肚子早就开始咕咕叫了。

云宝醉了就开始语无伦次，跑去马堆里抢正在讲故事的其他小马的话头：“然后我就对医生梭，‘窝唔知道你啥意思。巧克力明明和香草一样好。’然后他就……等下，你这杯还喝吗？”她伸蹄去抢一只小马正在喝的果酒，苹果杰克恰巧赶来把她拖走。

“抱歉！”她边拽云宝边喊道。

云宝变得脏话连篇，朝路过的每一只小马都大喊大叫。苹果杰克头疼极了。她回头看向餐桌，想在云宝继续惹什么麻烦之前找点东西吃。

然后她回过头了。

云宝消失了。

苹果杰克惊地原地跳了起来。她立马开始搜寻整个营地，然后又在放飞灯笼的地方见到了云宝。她正用嘴咬着一只灯笼，想把它和路边的照明灯笼摆在一块。她错把灯笼放到了火苗上，灯笼着起了火，她还一脸没事地把灯笼丢到了空中。

苹果杰克看着着火的灯笼高高地飞在空中，陷入了恐惧。火苗逐渐吞噬了整个灯笼。然后，空中的一团火焰缓缓落回了一间空着的帐篷上——着火了！

马群骚动起来了，到处都是恐惧的尖叫与喊声：“着火了！”苹果杰克冲到补给桌，抓起一个大水罐，又飞奔到火焰前。她在火势失控之前把水罐扔进了着火的帐篷，把火给扑灭了。

苹果杰克喘着气，听着周围骚动的声音。然后她听见有匹小马喊了起来：“就是她！”她被挤在马群之中，看见两只独角兽守卫走向正摇摇晃晃站起来的云宝黛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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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杰克小心地背着云宝，紧跟着守卫们。突然，一个守卫用魔法抓住云宝，想把她丢出营地。“求求你们了，别伤害她！”苹果杰克边说边担心地看着云宝，她正微弱地和钳制住她的魔法做抗争，“她今天晚上只是太难过了！你们心底难过的时候难道不会想去买醉吗？”

“但是大部分的小马在像这样的场合都能控制住自己，女士。”站在右边的守卫说。

“她也不应该因为自己的不开心害了这么多马！”站在左边的守卫说。

“你们遇到像这样难过的事肯定也控制不了自己去喝那么多酒，要是我的话……”

伴随着轻微的响声，云宝被丢到了地上。她醉成一滩烂泥，一副根本站不起来的样子。苹果杰克奔到她的身边，靠着她坐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鬃毛，听着她痛苦的呻吟。苹果杰克愤怒地转头朝那两个守卫喊道：“你们干什么？没必要像这样把她丢下来把？”她又看回云宝，还是神志不清的样子，“她刚刚才失去了某匹小马！你们这是该对一只正在哀悼亲人的小马的态度吗？”

“当有小马破坏公共场所秩序时，保护其他遵守秩序的公民不受伤害是我们的任务。”其中一个守卫说道。然后，他们一起转身，走回了营地。

苹果杰克怒视着他们，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她又低头看着云宝，这个喘着粗气的小醉鬼已经睡着了。

苹果杰克环绕四周，在几棵树底下找到了一块还不错的地方。“行吧，我的姑娘。”苹果杰克想把云宝再搬回背上。云宝可真是死沉死沉的，而且被抬起了的时候还不老实。“你该好好睡一觉了。”苹果杰克说道。

云宝在苹果杰克终于把她背到了背上时又发出了一声呻吟。苹果杰克终于和她斗争结束，舒了一口气，迈步走向刚刚看中的那块地方。

“你别敢吐到我身上！”苹果杰克加快了步伐。到了草地之后，她把云宝放下。云宝抬头看她，眼睛里闪着泪光，嘴巴微张，轻微地用口呼着气。“云宝。”苹果杰克抚摸着她的鬃毛，“云宝，你在哀悼谁呀？你妈妈？你爸爸？”

云宝感觉眼皮很沉重，没过多久就睡死过去，打起了呼噜。

苹果杰克叹了一口气。她把云宝放到自己身边，帮云宝把喝醉时炸开的翅膀收了回去。她希望能走回营地去拿条毯子来。但她不敢让云宝就这么一匹马待着。于是她在云宝身边躺下，用自己的体温给她保暖。她躺在地上，脑内闪过的是云宝在这场旅行中可能想的所有事情。

苹果杰克带着愧疚睡去——她几乎不知道自己的朋友到底经历过什么。

一盏盏灯笼在她的头顶升起，夜色沉沉，灯笼的光芒就这样照耀着两匹小马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