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余制作人II》第八十六章•碾成粉的石头

古朗基篇03
我一直觉得,人一出生就是一张白纸。
从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秒钟起,周围的声音、气味、光线,就已经开始在这张白纸上留下痕迹。
自己的每一个选择,身边人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在这张(已经不白了的)纸上勾勒出新的图案。
虽然说,就算真的有平行宇宙,也不可能存在两幅完全一样的“画”,但不可否认的是,很多时候,有许多“画”都是殊途同归的。
......
.......
“那就先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我?
黄实弘,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普通吗?我可不觉得。”
你觉得我不普通?嗯……仔细一下,确实是有点不普通,但是我一直都在努力着——
为了成为一个普通人。
*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没有见过我的父亲。好吧,严格来说我脑海里还是有一些记忆碎片的,大概是一岁两岁的样子,脑海里面存在着某个男人的画面,但因为太过模糊,所以我实在太不确定那些画面是否属于我的父亲。
我的母亲确实很伟大,一个人辛苦支撑了整整10年的时间。
9岁生日的时候,我对母亲说,长大以后一定会报答她,她欣慰地笑了。然后……她没能等到我长大。
10岁生日那天,我和母亲在回家的路上被一辆泥头车撞了。我很幸运,只是擦伤了膝盖,但母亲就这样离开了我。
我说得很平淡吧?
“是有一点平淡。”
毕竟眼泪都在那个时候流干了。
“其实我还是能听出你的伤感的......”
哈,您可真会说话。
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看视频的时候来回拖进度的人,每次回想起那一幕的时候,我都总能在画面里发现新的细节,你说有趣不有趣。
泥头车司机当场就被抓住了,判了进监狱,赔给我一些钱。他说他是疲劳驾驶,上有老下有小,老婆病死了,全家也只能靠他一个人支撑。我知道了这些情况后,心里对他无法恨起来。
真的,我好想恨他,但是真的没办法恨起来——我是不是很逊?
后来,我被母亲那边的亲戚收留了,住到了他们家里。
亲戚这边原本是一家四口,两个小孩,一男一女,我比他们年纪都要小。
那位司机给的赔款,全部由我自己拿着,亲戚一分钱都没有问我要,我要做的仅仅就是帮他们搞搞家里的卫生——这项工作还经常表哥表姐抢走。
老实说亲戚这边的家庭状况也不是很理想,两位长辈微薄的工资要养活三个小孩,(实际上还有上面的老人,)实在是太辛苦了。
我注意到表哥表姐都在外面做兼职补贴家用,所以我也提出要这样做。只不过那个时候我才10岁,都不用说长辈这边不同意了,就连外面也没有人敢雇佣我,说是不能雇佣童工。没办法,我只好把精力都放到学习上了,同时为家里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后来,我岁数够了,也就出去做兼职了。当时我每天的生活就是上学——做兼职——回家,那时候学校放学挺早的,不像现在这么晚,我还是有时间去补贴一下家用的。
您还别说,那段时间累是累,但是挺充实的。家里也很和睦,大家都过得很开心,我在学校也交到了一些朋友,可能是因为我有天赋,学习成绩也很不错,经常名列前茅。
我就这样渡过了小学、初中、高中的时光,还考进了一所不错的大学,学费什么的不要紧,我自己赚到了一大部分,再加上奖学金,四年都没有欠费,挺棒的。
有朋友说我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我总是回答,“你绝对不希望跟我有一样的经历。”
......
“经过你的努力,你已经成为一位非常出色的普通人了。”
是的。
“那你就开始让自己变得不普通了吧?”
变得不普通,不是我的本意。如果可以,我宁可一直比较出色的普通下去——
然而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
......
后来,我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了一个铁饭碗。
“我应该是能力和成绩都最好的一个吧?”几年后的一天,我这样问我的上级。
“是的没错,你也是最能做实事的人。”上级这样夸赞我道,然后他话锋一转,“如果像你这么能做事的人都升上去了,那基层还有谁做事呢?”
然后,我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溜须拍马的人升了上去。
这或许是人类社会共有的问题吧,可能哪个国家都是这样的。
后来,他们收贿赂的时候被一位记者拍了个正着,那位记者年轻气盛,险些就要拿出去曝光了,只可惜被台长亲自拦了下来,说不利于稳定。
更奇妙的是,那位记者居然就是我的表姐。
当时我在外地出差,完全不清楚情况。当我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我的表姐已经意外遭遇到车祸去世了。然后我的表哥又在自己家门口被一个醉汉敲中脑袋。司机和醉汉都被当场抓获,审问时都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表示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
当我匆匆忙忙赶回本地的时候,我先去了殡仪馆见了表姐最后一面,又去了医院的ICU病房,见到了依然在昏迷中的表哥,又探望了因为悲伤过度而昏迷的两位长辈——也就是我的养父母。
“原来如此,我总算是把时间线对上了。顺便一提,还记得你在赶回来的路上险些被人持械抢劫吗?那些歹徒其实是我顺手帮你摆平的。”
是吗?那真是谢谢你了。
“不得不说,你们家的家庭背景真是单薄啊。要不是我多管闲事,你们全部都被搞掉了,外面民众都不会察觉到。”
他们还会继续有行动吗?
“当然,你才是最大的威胁。只要把你也搞定了,他们就高枕无忧了。”
可是,所有的证据都在表姐手上,也就我知道一些情况,其他人都一无所知啊!
“正因为他们不知道,所以做事才要周全嘛。”
这样啊,我也终于想通了。谢谢您。
“要不,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吧。我们要让他们的罪恶公开在世人面前,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还你们家一个公道。”
您不是说,您自己也是罪恶吧?
“对,但我是自愿选择走上罪恶道路的。我走得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那交易是什么?我要付出什么?
“这次,你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当观众。你要好好地坐在我身边,好好欣赏这一个名为‘力量’的美妙东西。”
我同意了。
我和面前的这位少年达成了交易。
……
然后,就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一致。
社会一片哗然,上面的人震怒,那几个的罪恶公开在世人面前,还了我们家一个公道。
那几个人刚被关进监狱两天,就被“捞”了出来,被某个人用一块石头一下一下活活打到断气。随后,他们留下的肮脏身躯被某种液体融掉了,冲进了下水道。还真的死无葬身之地,真神奇啊。
可惜的是,我的养父母因为本身就有慢性病,再受到这次重大打击,在医院躺了几个月后先后去世了。
......
几天后。
“你感觉怎样?”
不错,只是有点意难平。
“为我效力吧。”
可以,但我有一个要求。
“你也可以拥有这种力量。”
您真厉害,猜出了我想说的。
现在,请允许我再做一次自我介绍,毕竟我为了纪念某件事情,改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黄石弘。
我为安乐米效力。
*
《捏成粉的石头(前篇):与安乐米的对话》,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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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米有没有对你说过他的准则?”
有。
他说他自愿选择了走罪恶的道路。
“他有跟你说过他为什么这样做吗?”
没有。
但安乐米说,他绝对不会将目标定在一个普通人的身上。他说他锁定的目标,全部都是那些已经成为罪恶一部分的人。
“可他自己也是罪恶。”
他从来都没有否认这一点,但他说自己是一个跑在最后面的追杀者,将前面的人一个一个干掉。他的罪恶只对罪恶本身生效,而不对普通人生效。
“但是,无论从宗教上,还是从哲学的角度上,完全没有罪恶的人是不存在的。哪怕是普通人,也会有无意义地捏死一只蚂蚁,或者使用灰色手段打败竞争对手的情况出现。最简单的,你能保证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欺负、侮辱过别人吗?”
是啊,听起来就是双重标准。但我也没有向安乐米提出过这样的疑问。
实际上,在我开始为他效力之后,我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都没有想过你提出的那个问题。
在安乐米这个只有十几岁的青年的带领下,我们在各地揪出了一堆诈骗团伙,灭掉了一堆黑社会,就连黑社会的保护伞我们都摧毁了不下十把。有一些你们甚至可以在新闻上看到,因为已经是“典型案例”了——不过,我们的名字和形象都不会在媒体上公布,网络上也绝对不会留下我们的痕迹。如果报道中非提到我们不可,那就会用“调查人员”来代替。
我们的业务范围非常大,从市井流氓,到高级别的大老虎,我们通通都打,甚至还有四次出国解决问题的经历。
两次是美国,我们解决了一个做人体实验的富商——据说他还是骷髅会的,不管骷不骷髅,反正安乐米亲自帮他换了个蛋蛋;还有一次是解决了一个拐卖儿童的暴力团伙。
一次是中东,就是很常规的反恐,没什么特别的,也就以土耳其的名义歼灭了两百多武装分子。最后一次是北非,我们借美军之手推翻了一个罪孽深重的军阀。
我越使用力量,越发感觉到它的神奇和恐怖。
我们明明游离于正常的社会之外,但我们所运用的“工具”又全部与法律法规有关。我们就好像是一个吞噬细胞,游来游去,一发现罪恶,就把它吞掉。
我们动辄使用强制手段,比如抓人、审问,甚至还会使用枪械级别的高级武力,然而我震惊的发现,我们每一次的行动居然都是不违法的!
抓人、审问之前,我们都会有专人拿到许可证,使用热武器也是,会有正式的批准文件。有关部门不是不知情,也不是默许,而是直接采取行动支持我们!我们想要借用的器械、人员——从战士到医生到媒体记者——都可以迅速到位!
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在西南边境,我们要对付一个跨国贩D集团。安乐米了解现场情况之后,说“太危险了,我们的战士肯定会出现伤亡。”于是他提出让国际上的那些心狠手辣的雇佣兵、杀手来完成这次任务。
你就理解成“我们出钱把《碟中谍》的阿汤哥、007、杰森·伯恩、兰博等人请进来干了一票,然后把他们送走”就行了。我原本以为这是违反国际法的,结果一查,居然是符合某条不公开的隐藏条款。
那个贩D集团?最后肯定是被灭了啦。
“我注意到,有很多行动都是你主要负责策划的。既对罪恶者心狠手辣,又尽可能降低对无辜人们的影响。我觉得你在力量的使用方面做得很好。”
做得再好,也依然是走在罪恶的道路上。
“是的。有一条正义的道路,它跟你们是完全不一样的,曾经也有‘玩家’选择过这一条道路。”
那你觉得,我有资格成为一位“玩家”吗?
“那你为什么选择不再跟随安乐米?”
他违背了自己的原则——或者说,我终于发现,他所谓的原则跟我想象中不一样。
我原本以为,他是一个甘愿让自己堕入黑暗,然后用各种手段去制裁其他黑暗者的人。
当他开始将手伸向那些没有严重错误的人时,我就知道我错了。
“你指的是陈霖吗?”
陈霖只是最后一根稻草。
为什么陈霖会厌恶安乐米?因为安乐米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屠龙者最终会成为龙。他应该会说,这是无可奈何、必要的牺牲吧。”
他已经越界了,他已经不再对力量表示敬畏了。
手握这么强大力量的他,必然会在黑暗的道路上走得比那些暴力团伙、保护伞、黑帮、贩D组织更远!
“这么说,你在心中有着一杆秤,或者说一条底线。但是,你能明确地给我划出来吗?比如说,什么程度的恶才算大恶,没有做过什么事情的人才能算真正无辜的人?”
不能。
“那就对了,这其实是一个非常主观的问题。”
所以,我没有资格成为跟安乐米同等级的“玩家”?
“不,你有资格。”
我选择的,依然是走罪恶的道路。
“这个由你自己决定。现在,你可以使用跟安乐米同等级的力量了。”
谢谢,老板先生。
......
现在,就让我最后做一次自我介绍吧。
我叫黄石弘。
我不再为安乐米效力。
现在,我也是一名“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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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成粉的石头(后篇):与老板的对话》,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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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弘激活了加密的通讯线路,打通了一名雇佣兵的电话。
“喂?”电话那边传来了女声。
“季芝,你跟加雷·帕克一起去一个地方,带上狙击枪,地址我会传给你。这是安乐米的命令。”
“目标是谁?”
“星空凛。”
“收到。”雇佣兵季芝干净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黄石弘放下电话,看着自己的双手,微微一笑。
属于我的游戏,开始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