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看海
可能有些不明不白，希望能耐心看下去
1.
那个冬天的下午我记得山姆的心情非常糟糕。他在他那狭窄且光线灰暗的储物间来回徘徊，着急的样子像踩在热锅上。之后接着就是一阵不停的翻箱倒柜声，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还隐隐约约从门缝传来他烦躁的谩骂声。
惹得在店里试鞋的许多顾客不禁纷纷回头看向那扇紧紧关闭的门。不少常来的老顾客似乎对山姆的糟脾气见怪不怪，便低头看向正在帮她解束带的我，笑着问我山姆最近又怎么了。
我毫无兴趣地摇了摇头，也没抬头看她。说实话，我第一次看到山姆发火的确是害怕的，稍稍一件不得利的事他都能迅速点燃起大火药，火气蹭蹭上涨。久而久之，每年总有那么几件不顺心的事情，而我又在这工作了两年之久，早已习惯。
他每次发起火来，店里总有一两个员工会遭殃。
凯蒂女士见我一副病殃殃的样子却也不恼，指示着我去还同样鞋的大一号尺码。当我蹲在鞋架旁找鞋的时候，我瞥见同事卡罗尔虽在服务顾客，但眼神始终停留在我这并不停地对我使眼色。
那双美丽的蓝色瞳孔，是在告诉我快去看看怎么回事。但我黝黑的眼珠一转，切掉了我俩的视线，装作没看到似儿地，继续低头找那双凯蒂女士要的鞋。
当他从储物室里出来的时候，我没发觉；当他又径直走到我身边站定时，我仍目中无人地在找鞋。店里那么多客人，身为店长的他都没有去接待，而是直接站到我身边。我就没有多想，以为是新来的顾客。
瞥了一眼他崭新的皮鞋，依旧低头继续找我的鞋：“不好意思先生，我想您可以先到橱窗那儿看看您喜欢的鞋子，我一会儿再给您建议。”
只听见山姆熟悉而又低沉的声音从上头传来：“嘿珂，我现在心情很糟，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校长。我想说你能到莉亚的咖啡店帮我买杯咖啡可以吗——”
我心已了然，便也明白他发火后此次受苦受难的对象是我了。然后向他解释此时此刻我正有事情要忙，希望他可以另请别人的帮助。
他好像非常不满意我的拒绝，稍稍弯了弯腰，我听见他的声音又离我近了一点。他不停地拿感情逼迫我，他也明白我的弱点，最怕拿感情说事。
是的，我与山姆已经有多年深厚的友谊。当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国家，我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就是他。他帮助了我很多，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他乡。教会我这个地方的语言，能交往的朋友，包括我的吃喝住行都是他一一帮我规划好的。
以至于有许多好友问我们一起玩了这么久，就没有摩擦出一点爱情的火花吗？我的理由就很简单，就单纯地没兴趣，看不上他。他的理由倒很清奇：“我喜欢开放且大胸大屁股的西方女人。”朋友们也只是一昧的笑笑，不过后来还真让他找到了这样的女人，玛丽。
后来他告诉我他想创业，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鞋店，那自然而然这家鞋店的第一个聘请的员工就是我。我想也没想就答应，说起来我也算是半个店长了。
此刻他有求于我，我不得不帮他这个忙。之后我把找凯蒂女士要的鞋的任务丢给了他，头也不回地就出了山姆的鞋店，快步走到街角转口的那家咖啡店。
或许是刚入冬，没想到莉亚的咖啡店今天那么受欢迎，队伍都已经排到门口了。我呼出一口热气，倒也不想去排队，准备等人变少了再进去。橱窗后的莉亚似乎看到我这个老熟人了，百忙之中抽空对我抱歉地点了一下头，我也点了一下，算是回应她。
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我突然有了抽烟的兴致。摸了摸口袋掏出了上个星期山姆请客刚买不久的烟，现在倒也没剩几根了。我拿出一根叼在嘴边，又摸出火柴划了几下，没点着。
我仔细地端详起了一下火柴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水。我又换了一根划，很快就点燃了，然后猛地吸了几口，总算能感觉到身子在一点一点地回温了。
有一片两片的雪花落在了我的肩上，我抬手拂去了。接着听见莉亚咖啡屋门口上的铃铛响了响，意味着有人出去了或者是有人进来了。我并没有被铃声吸引去，我在乎的是排队的人有没有减少。
倒是莉亚突然冒出来的一句中文，瞬间把我的注意力给抢走。虽然我来莉亚这里喝咖啡时，常常会教上她那么两句中文，但迄今为止都没见过国人的顾客。所以一般情况下只有我在的时候，她才会时不时地跟我拽中文。
铃声还没响完，屋门也没关上，我一转头就见一个头戴贝雷帽，身穿黑色风衣的女人。她走得很决然，即使穿着马丁鞋，散下来的卷发随着她步伐的频度颠簸在她笔直的窄肩上。
忽然有种让人想跟上去一探究竟的想法。
但是还不行，此刻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我慢慢吐出烟雾，眼神一直盯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她拿着她的黑色手提包，与莉亚的咖啡最后消失在转角。正巧我一支烟也刚好完了，店里的客人也没那么多了，之后我甩了甩头上落下的雪，毅然决然地走进咖啡屋。
等到只剩三四个人排队以后，我才接上去排。前面的几个人买的应该是速成的，反正很快就排到我了。莉亚这才发觉我已经进来排队了，笑着调侃我是不是又被山姆叫来跑腿了。我只是礼貌地笑笑，没向她解释多少。
我有一个习惯，在上班时间是不会来买咖啡喝的，所以莉亚自然而然就知道应该是山姆要喝所以托我来买。在她调制咖啡的时候我和她闲聊了几句:聊聊最近的生活，聊聊平常的生意，聊聊今天山姆生气的事。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终的话题又落到了刚刚那个女人的身上。我很清楚当时的对话是这样的，莉亚背着我，回头看了我一眼问：“山姆的咖啡要好了，你呢？”
“我？”我茫然地看着她，没明白她的意思。
她轻声笑了，对我挑了一下好看的眉头眉：“好不容易翘班来我这，不点一杯咖啡？”我突然发现到底还是国外的基因好，五官立体，身型完美，大街上身边抓一个都是模特身材。
但我还是更喜欢国人的长相，虽然没有国外那么具有威严大气，但国人亲和好相处，这就是最舒服的一点。
我蓦然想起来那个消失在转角的女人，马上从转椅上跳下来，趴在桌台上“刚刚，我听见你说中文了。”我有点迫切，连语气也不禁兴奋起来了。
许是没见过我这么大反应，莉亚愣怔了一瞬后，点头算作回答我。我瞬间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有些人有种在外漂泊多年，那种终于可以见到家人的感觉了。
“我要一杯和她一样的。”我这么告诉莉亚，她也似乎儿明白了我的意思。
莉亚边磨咖啡豆，边和我谈了好多：“我忘了和你说，她是个很漂亮的亚洲女人。”说完还抬头看了眼我的脸色，调笑道：“当然我也不是说你不漂亮，但是珂，你真要应该见见她。”
我没打算理她调侃我的话，只是抬手指了指我的表，“莉亚女士，我已经耽误山姆好长时间了。”
“哈哈，好好。”莉亚笑着，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临走前，莉亚喊住了我并给了我一颗砂糖块，向我解释道那个女人走前也拿了一块。我了然和莉亚道了谢，也便知道了她喜欢的口味：现磨加块糖。
出了咖啡屋，我下意识转头看向刚刚她离去的街头转角，那里没有那个身影。而后又抬起手来看了看手中的两杯咖啡，觉得自己突然有点傻。
原来真有人对一面之款的人有着万分之难以忘怀。
2.
我心潮澎湃地把那天遇到国人的事情告诉了山姆。他倒是一副置之不理的样子，尽管我他从上班一直念叨到下班关门。
最终许是受不了我整天一直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他最后关锁的声响很大。并转身对着我用手指没个轻重的点着我的肩，瞧我一副没出息的样子道：“我想你现在应该回家睡觉了，可别破坏了我和玛丽的夜会。”
“呃，但是山姆，你知道我——”
“听着珂，交个朋友永远比驻足观望更要略胜一筹。”
他一句话点醒了我内心深处某个想法。我为什么这么会念叨个不停，不就是因为我对她感兴趣吗；我为什么要驻足观望她的背影，不就是因为我被她的气质给吸引了；我为什么要了一杯和她一样的咖啡，不就是因为我想知道她喜欢的口味吗。
我所做的一切，不就是因为我想认识她吗？但是那天我为什么没有追上去，要帮山姆买咖啡只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原因我早已心知肚明。
我当时胆怯了。
没有理由的，担心如果我一股脑儿地冲上去表示想和她交个朋友，她估计会被吓到并把我误认为是一个疯子。这里虽说国外，但如果是国人与国人之间的交流，还是会带有一丝矜持不苟，不像国外开放。
再说，谁都不想在大街上被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突然搭话。要换成我，估计也毫不搭理地就走开了。
最重要的是，我怕她一回头却还是平常见惯留着黑发的西方面孔。
我又开始秉持着当初的迷茫，目送着山姆的那俩白色伏尔加离去。
第二天早上，我刚起床就接到山姆打来的电话，说是他今天要和玛丽到个地方去谈生意，要我想开店就去当个一日店长，或者也可以不去，就当是放了一天假。
我躺在软踏踏的床上，半分要起来的欲望都没有。然后又躺了一会儿，最后实在受不了床头柜上的闹钟，我不得不从床上坐起来。
我不确定山姆有没有通知其他的店员，我拿起拨盘电话，试着拨通给卡罗尔，结果没想到是个因为刚起床而声音慵懒的男声。我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这是卡罗尔的男朋友。
我试着把刚刚山姆的话重复给卡罗尔的男朋友听并让他待会儿转告给卡罗尔，他答应了。接着我听见电话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就卡罗尔那丁点儿微不足道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我挂了电话，再准确的通知到每个店员，都给她们放了一天的假。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我在房间里食用完早餐后，就呆在阳台上感受着冬日暖阳，然后发着呆。
至于该想些什么事情呢，那得顺其自然。
下午莉亚邀请我一同去家餐厅吃个饭，因为她先生出差了没个伴儿，所以就想邀请我。我是个有没有伴儿都能吃的人，因此也就答应了下来。
傍晚的时候，我比她先到达餐厅。不得不说莉亚真是选了一个好位置，既能观望夜景又能欣赏到餐厅花重金请来的演奏乐队。可惜今晚时机不对，似乎是某个桌有人发生争执，我看到这家餐厅的经理都出面了。
我被打扰到了兴致，皱着眉头望去那边三五成群的地方，不过没一会儿莉亚就来了。我压制住心中的不满意，对她扯出一个平常的笑容，把菜单递给了她。
饭菜上前我们简单的闲聊了一会儿，但由于身后的声响不断扩大，因而大到三番两次打断我想说的话。那是个中年男子的怒吼，我记得很深刻。
接着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天她穿的是高跟鞋。我没回头，保持一个基本的尊重。但当她走过我们那桌，而我不经意的一个抬眼看去，我当时想要打探的眼神直接傻掉。
我顾不得什么了，扔下一句“抱歉，我先帮你付款。因为我现在有急事必须要走了”给莉亚，然后拿着我的东西急匆匆地出了门口。
是的，那个街角转口消失的背影我始终过目不忘。
3.
她快步走在前头，我只能尽量保持一种不会被甩丢但也不会被察觉的速度跟在她后头。我看着她低着头在冷风中奔走，估摸着刚刚应该是受了不少气。
对于刚刚在餐厅的闹事中我没了解多少，隐隐约约才听到那名男子口中不时吐出钱，合作什么的字眼。大概能猜到是生意上的问题。
天色已经黑到街边的路灯都亮了，而我不知道她现在要前往哪里。可我也只是一昧地往前，没有半分要上前去和她搭话的意思。
没有勇气，又担心她因为刚刚受的气而不理我。
就在途径中我的忐忑下，我们不知不觉走过了好多地方：路过了山姆的鞋店，也经过莉亚的咖啡屋，走到那天与她相遇的街角转口处我才发现那里有家装饰很复古的钢琴店……
她每每似乎儿是察觉到我的存在而回头了，我都会在离我附近的掩体旁躲着。
生怕她发现我，又期盼着她找到我。
那天我不知道从餐厅走到她家花了多少时间，我只知道她在前面走着，我在后面跟着却好像有半个世纪那么长。
她走进一家酒店，我眼看我的‘线索’消失了，我也顾不上那么多，想失去理智般的就跑了进去。之后大厅里面没看到她人，前台的服务小姐用着官方的语言问我有什么事，我想没听见似儿的，只顾着左顾右盼。
当我视线停在了电梯口处，我欲迈出的步子硬生生的被我止在了原地。
远远的，她和我对上了眼。直到电梯门打开，她落在我身上的视线才缓缓消失。我心里顿时感慨万千：她的确是个国人，而我好像被她发现了。
当对上眼的那一刻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第一时间居然没有想到的是她已经发现我了。
而我在意的是，她的眼睛好像是红了一圈。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了，这就像是走到了独木桥中间然后前有狼后有虎的，实在是不知道该止步还是迈出第一步。
可惜心里的早已帮我做好了决定。我没有迈向大门，而是走到电梯旁等着显示屏，它一直到七楼停了下来。我实在等不了旁边的电梯下来，立马转身跑到楼梯口，直直奔向七楼。
或许当我到达上面的时候，她已经回了房间。但我心里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她还没回房间，希望到七楼还能再见她一眼。
可她也没有理由在七楼等待。当我满头大汗地跑上七楼，没来得及歇一口气的时候，就开始不停地寻找她的身影。但除了不时路过的服务员外，只剩下排排紧紧关闭的房门，没有别人。
我失落极了，但为我知道她所住的酒店同时也能感受的点点满足了。
今晚，见的第二面还是没能搭上话。
4.
过了这晚以后，我整天就趁上班的闲暇之际，找借口散步到她所在的酒店。可惜她好像不经常在那儿，比如一个星期内好像只能看见到她两次。但每每能偷见上面的时候，我都没能主动，好像我的交际能力用在她身上就失灵了一样。
面对她我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在‘散步’了一个星期后，我把每天经历的事情都告诉了山姆。山姆每回都给我翻一个白眼，然后双手搭在我的肩上，无奈道：“珂，你这样有点像个跟踪狂。”
“而且还放了莉亚鸽子，你可真行。”
他每次这样明面上的骂我之后，我都会反驳他骂回去一句：“络腮胡子。”
不过的确要换我这么被人跟踪着，估计都马上报警了。但是，她明明那晚都已经看见我了，而且我不相信这一个星期下来的散步，她没有发现过我的存在。可她怎么就没想到被人跟踪后要报警呢？
我没敢多想。
每天店里的客人都很多，山姆总是一副忙不过来的样子，瞅见我在一旁发呆不工作，就威胁我再不好好工作再加上之前翘班的次数，一并扣我工钱。
我虽然嘴上还在骂他，但今天还是不打算闲逛到她那个酒店了。我拿着名单，到专柜上一一核对顾客所要订购的鞋类。平常店里有一两个熟人，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每天都要来一趟店里看鞋的。
这天店里来了位不一样的客人。
平常我都是主管计数收银方面，山姆负责接客送货，如果人比平常多到甚至连店员都忙不过来都话，我会顺势搭一把手。
我当时还没有分辨出来，因为她讲的是外语：“橱窗里面的那双红色的高跟鞋，能拿给我试一下吗？”我还在计数，结果就听见山姆急促地喊我去帮那位小姐拿一下，说他现在抽不出空，还有别的客人需要帮助。
接着我把名单放好，一转身就对上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我发现我的身子和手像控制不住一般在轻轻颤抖，我甚至讲不出话，迈不了步伐。她也是依旧在看着我，察觉到我的异样后抿唇笑了，露出半边酒窝，顿时让这个充满知性美的女人又多了几分纯真。
“你还好吗？”周围吵吵闹闹，唯有她的声音入了我的耳。
我从未表现得如此冒冒失失，疾步走到橱窗后去寻找她想要的鞋。当我拿出来以后，她已经坐好在小沙发上了。我拿着高跟鞋鞋在她面前单膝下跪，一刻也不敢抬头看她。
“抱歉小姐，请你把脚抬起来。”此刻我还说的是这个国家的语言。
结果就听见她带有几分笑意的一句中文：“我们见过有好几次，在很多地方。”我哪里听不出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这么说只不过是为了让我自己开口罢了。
我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轻轻地帮她穿上高跟鞋。她的脚腕很白很细，完全没有瑕疵伤疤。 脚背宛如江南女子般纤小，指甲修剪整齐，我觉得像在帮一件艺术品上衣。
她接着把腿缓缓搭在另外一只腿上，被我举着的左脚像被惊走的游鱼，靠着它那细腻光滑般的鱼身，轻而易举地就从我手中跃走。
我像是抓了把空气，她直接弯下腰用手勾起我的下巴，促使我不得不抬起头和她对视：“看着我。”语气很轻，但富有说不上来的威憾力。
对，她此时此刻像个高高在上的女王，而我却像个瞧不起眼毫无缚鸡之力的庶民。
我害怕了，只会找理由：“小姐，这双鞋好像小了，我去换大一码给你。”我准备起身，逃离她所设下的陷阱。
“别走。”她抓住了我离她最近的手。
我瞬间被这两个字给敲响了心尖。又或许是她的动作，被她握住的手也忍不住轻轻颤抖。
“你没有必要跟踪我，或许我们可以试着认识一下。”我猛然回头看她，谁知她也是松开手，换上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对我笑了一下，抬手示意着我可以去找鞋了。
我高兴死了。甚至连山姆都觉得他变可爱了些。
我回到储物间，尽力克制住自己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山姆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干嘛这么高兴。我偏没告诉他，就吊着他胃口。
不过当我找到鞋后再次出去时，她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哪里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只剩下刚刚试穿的高跟鞋鞋以及鞋盒。这种心情的变化我一瞬间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我拿着那双大一码的鞋，踉踉跄跄地走到她刚刚还带有一点儿余温的座位上。我安慰自己，起码和她说上话了，起码她愿意和我认识了。但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还是让人有点郁郁寡欢的样子啊。
我回头把手里鞋盒放好，再去收拾一下她刚刚试穿过的高跟鞋放回鞋盒里。结果一盖上我才看见鞋盒上有一段字，是拿中文写的：
我知道这双高跟鞋还有黑色款的。麻烦帮我请人寄一双到××酒店716号房。如果没人在家请打这个电话电话：＊＊＊＊＊＊
落款人：郑丹妮
旁边还有一段小字：我知道只有谁才看得懂中午，所以我希望她能亲自送过来。小费翻倍。
我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的字这么有诱惑力。
山姆看着我抱鞋盒发了半天的呆，凑到我身边看了一眼那个鞋盒，结果上面写的全是一堆他看不懂的东西。
然后听见他唉声叹气：“唉，不买又乱涂乱画，浪费了这个鞋盒。”
我像抱个宝贝一样揣在怀里，说：“谁说浪费了？我买。”
这样下来，中文好像就成了在异国人们眼中我们之间的暗号一样。
5.
那天我买了一支玫瑰花。
因为没有想到有什么好的见面礼，再加之那双黑色高跟鞋工厂还没有批发过来，然后听了山姆的建议后，我到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支玫瑰。
后来我才知道，送人玫瑰花在他们那里有一种追求浪漫的意思。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想着总比空手去要好得多。
以至于到现在我都还没有缓过来，一回神人已经站在了她客房的门口。我不断做了三次深呼吸，才用手轻叩她的房门。一时间还没有人来开门，所以我等了一会儿。
慢慢房间里才传来脚步声，接着门开了。她穿着薄丝睡裙，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我突然疑惑地抬起腕表看了一眼时间，这不才刚晚上九点吗？
她许是读懂了我的动作，揉着眼的动作一顿，笑了。我发现她笑得很好看，我很喜欢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她顺手接过玫瑰花，用另一只手牵着我把我领进门。
我完全不敢动。脱下了高跟鞋的她好像和我一样高，又或者比我高一点。后来我才知道，她一般都是白天休息晚上工作，之后我问她是什么职业，她说她是护士。
我当时没察觉出一丝异样。问她那现在不去上班没事吗，她回答说她请假了。其实我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藏在心里，那晚她为什么红了眼眶，我没有问出来。
她把那支玫瑰花放进客厅的一只花瓶里。因为我一进门就与她闲聊了几句以至于我都没有仔细的观察她。那会儿睡裙的款式很少，穿在她身上的那款睡裙更是少上加少。
纺织的丝绸完美的贴合她的全身，仿佛是专门为她设计出来的一样。她转身蓦地向我伸出了手，我在沙发上坐着，疑惑地抬起头仰望她。
她勾起唇角，声音清婉：“既然都是自家人，那国外那套咱们就免了吧。”
她的意思是亲吻礼。不过这个我们现在所在 国家的是吻脸颊。
我当时脑子像一团浆糊，不知道怎么厚出脸皮一般道：“郑丹妮小姐，既然来到了某个地方，那这里的习俗我们一定要遵守。”
“说简单点。我们国家不是有一个成语，就叫做入乡随俗啊。”
接着我把她拉过来，毫不客气的在她两边白嫩的脸颊上留下了我的标记。当时我还觉得很正常，也只是想单纯的行个礼，可我不知道到了她那边就成了别的意思。
她有一瞬间的愣怔，过后就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听着她的笑声我有些窘迫，在想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丢人的事情。她之后坐在我身边，我感受到那薄薄的裙角好像在有意识无意识的蹭着我，觉得很痒。
她说我很有趣，还问了我的名字，是哪里人。我记得那晚她拿了一瓶看起来好像很贵的红酒，聊了很多在没出国以前发生的事，又聊聊为什么出国。然后我不知道到最后是怎么演变的情感上的问题的。
接着酒劲儿，丹妮说之前是有过两个前男友的，不过好景不长，交往时间最长的那个男的由于兽性大发突然就想亲她，直接被她删了一巴掌最后直接分手，第一个就更不用说了。
听完我才明白，她有多讨厌身体接触。我吓坏了，不禁开始担心刚刚好像没经过她同意就擅自亲了她。
然后她问到我一句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问题：“你是喜欢女人吗？”
我张了张口，半天都没有吐出一句话来。
我是喜欢女人吗？至少对象是她，我能确定自己心里想要的是什么。至于是女人还是她，我心中有数，我应该喜欢的只是她。
从我这么多天的“散步”，与面对她时我表现得不自然的神情。与面对其他女人一对比，我能肯定我对她是有意思的。不管从什么方面也好，我只知道每当我一有闲暇之际，脑海里第一个必将浮现的是她的身影。
彼时我们之间形成了一钟说不上来的默契，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场久久的安宁。
最后我眼神很坚定，郑重地对她点了点头， 把心中刚刚做下的重大决定一一告诉了她说：“我只喜欢你。”
她听完后笑得很放肆，我还记得她说了句让我尴尬不已，甚至想找个地洞逃离的话：“从来没见过有人这么正经的告白。”
虽然她笑话我的告白方式，但她自己最后也还不是陪我一起，答应下了这个正经的告白了。
借着女朋头的名义，我顺势在她那儿住了一晚。之后剩下的就是在床上彼此为彼此奉献的事儿了。
6.
我和丹妮交往了。这事儿只有我们俩知道。
不过我还震惊的是，她居然还比我小。
她每天都有等我下班，而晚上就换我在她家等她下班。虽然一日内能常见的时间不多，但我们都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找两个人之间的欢愉。
当到莉亚的咖啡屋时点咖啡的时候，她看见我端来的两杯现磨咖啡后对我挑了挑眉，我当时才反应过来还有颗砂糖块没放，立马跑到柜台前找莉亚要两颗砂糖块。
走时莉亚还暧昧不明地对我眨了个媚眼，我一阵鸡皮疙瘩就直接起来了。
我往她咖啡里扔了块糖，她明显被我的做法给呛到了，我还傻了吧唧地问她一句，一块糖不够吗？
她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云里雾里的一句话居然还被我听懂了。因为我们交往过后从来都没有来过咖啡屋喝咖啡，今天这回还是第一回竟然还就知道她喝的口味了。
我磕磕绊绊地解释道，比那次还早。
结果后面她就没在追究着问我。然后那一天我翘班与她去了很多地方，经过了第一次我跟着她一前一后走过的那条街道。经过钢琴店时，老板在里面弹奏的钢琴曲让我不禁回想了好久。
从怯而忘步到如今义无反顾，仿佛像是发生在昨天。
后来到了晚上，我们并没有返家，而是她提议道这附近有一片海域，想和我一同去夜里看海。我说好，也便由了她。
那晚海风微凉，海水温暖，她走在前面，我跟在后头。她走累了，我们就顺其自然坐在沙滩上，相拥着彼此感受着温度。
风再冷都不及心来得温暖，似更压抑了，又似更释怀了。之后我们又闲谈了许多，她同我说了好多话，我没有打断她也再只是听她说着。
“我曾经有幻想过在夜里看海，直到你来了。”
我们不知道在滩上坐了多久，不想去理会什么时候该离开了。也没在想昨天发生了什么，明天会发生什么。此刻只有她，只有我，只有夜，只有海。
印证了那句：有人相爱，有人夜里看海。
7.
第二天，她不见了，就像当时第一次搭话的时候一样。所有关于她的东西都和她人一样像被蒸发一般，至少床头前到现在都还留有她的身上的香气。这也只是她仅剩给我的一样东西了。
我坐着床上，不敢相信睡过一觉后，我没了她顿时像少了好多东西。
连同放在客厅里的那一支玫瑰花都没能给我留下。
我问了柜台小姐，问了许多认识她的朋友，都没有人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我茫然了甚至开始不知所措，因为大概是习惯了身旁那人的存在，一时半会儿好像失去了生活的动力。
我不知道怎么找她，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我退掉了客房，回到了许久未居住小楼房。一瞬间我还有点陌生，这里是哪里。
还好，我还有她的鞋盒，上面有我们的暗号。
我还没有把那双高跟鞋拿给她。
每天我就尽可能的路过她回酒店的路，她所会去的地方我也一个都没有落下。
她说她幻想过在夜里看海，那我就尽可能的推迟上班时间，每晚到夜里吹着海风看她所想看的大海。
因为我找不到她。
所以我还在期待，期待郑丹妮终有一天会回来找我。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