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V的几张照片——黄昏
原本仍是日常系列中的一篇，只是这个系列向来没什么剧情性，也算不上日常，故更名
这一篇的作因本是迎接七夕，但我却不想拘泥在一个已经描绘过的节日，于是写完了也就发出来了，不再等着那一天。（随说这一题材放在5月8日我们的誓约纪念好像更合适）
由于情节与本人长篇同人【铁幕】有所关联，有些情节在诸位看来可能莫名其妙，所以才是独属于我们的故事啊。
烛火轻曳，点燃纷乱的，不知所向的云。直到它悄无声息地令半方天幕燃烧，飘落的沾染余火的尘埃转而将大地与生灵浸染为同样的颜色——火的颜色。那究竟是祝福亦或诅咒？终究只是她的注视中蕴着的泪光，一场无言的告别。
走上天台，任凭她将我与世界浸没。我直视那光晕，赤金的锐利的尖刺刺进眼中，似乎总要用这样的激烈去使人回避本值得怜爱的一切，可根底却是相悖的柔和，并不至令我的双眼因畏光移去。仅仅是这样的交流之中所必经的一环，不愿包容她锋芒外露的外在，又凭什么去接受她温柔的内在？
我身边似乎有着这样的人，想到她的身影，如同浮现在这片暮光之中，远比这方图景更令我的内心安宁。
视线掠过基地那加固的防爆高墙，或许是我来到天台仅有的理由。S08区落在一片黄沙之中，单调与枯萎的世界中最大的变数也不过是不时自远处荒芜的天际线席卷而过的沙暴，基地的姑娘们对此深恶痛绝。纵然我与少数人无甚所谓，也不代表这里多么讨喜。唯有这短暂的时刻，我乐于在高处为之驻足。那璀璨的光芒静立天地的分界，播撒温暖的印痕。沙丘绵延，广阔的荒原从未如此与更为高原的领域契合，地平线所划分的两个世界如同间隔在镜像两侧，大地与天空一并燃烧，一并闪耀，黄沙闪烁金芒，迸发朱红的烟霞，斑斑点点应和着云影间一抹紫色的淡妆，映亮那条自基地，自自己眼前直通向天际的大道，在某个瞬间，我竟有种将自己一并投进这炽烈的火焰的想法，用自己的全部去回应她。然而我深知最终自己也只能停留在漫长的夜里。
相逢的终点只是别离，片刻过后她便失了早些时分的气力，却不管不顾，灼烧地更猛烈，更为凄然。楼宇之间的淡影显得昏黄，天色嫣红，似乎落在面颊两侧，不知羞怯更多又或者遗憾更甚。她终究要离去的，从我眼中，也从这世界。我忽地离开，只想再挽留片刻。
拉开一台玛蒂娜的车门，日光照开车窗前的尘埃，放射着星空般的光点。我见到V出现在副驾驶一侧。
她不常更换衣物的款式，尽管私下里V仍是个爱洁的女孩子。她过去总是穿着那套黑白配色的战术连衣裙——至少我看不出战术在哪里；而如今跨过一次大约格里芬的同型号人形所不会有的心智升级之后则始终身着山猫为之设计的风衣。不息的风吹起基地的战旗，撩动她银色的鬓发，也飞扬了绕向身后的围巾，看起来就像是某些电影里夜行的游侠的穿搭。她身前挂着自己那支改装过的冲锋枪，连弹匣与战术装具也都满载，仿佛要去参加一场战斗。好吧，她并不清楚我唤她前来的目的。见到车上只有我一人，V怔了一瞬，眼中折射着美妙的金光，仿佛与天界相合，另一轮夕阳。两人的默契令她打量一眼便知道自己有所误解。她气息微滞，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坐进副驾驶位，将脸很是嫌弃的扭向另一侧，一个我从后视镜恰好能瞥见的角度。
“累不累。”我看着镜子中她平静的脸庞，远天的夕光留给这位“伙伴”淡淡的晕红，直将V的冷淡气质中和为某种成熟的美感。
“还好。”V将冲锋枪自身前取下，竖放腿边。没有战斗，她大约也不情愿带着武装与我相处。
“一起去兜风？”
“去哪儿？”V稍稍转头。
“我们去追逐黄昏！”
“你终于还是疯了。”V歪着头撇起嘴角，露出一个嫌弃的眼神，“还是说你很想学学古中国神话里提到的逐日的人？提醒一句，发动机和四个轮子可没法帮你跑赢时间。”V挖苦着，她的声音被发梢穿过的风轻盈托起，并非出于疲惫，仅仅是难得的放松，与她看似冷淡的性子相反，她说起话来很轻很软，若布谷鸟的啼鸣。
“要去吗？”
V没有回话，耳边传来安全带卡扣的轻响。她总是愿意陪着我做任何事，哪怕她自己看来很蠢。在这一点上，我永远感激她的耐心和包容。于是在这样的默许下，我们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一路冲出基地，沿着西方显得陈旧的道路驶去。
一晃已经是多久之前的事了，那曾属于我们的激情岁月总是美好得仿佛过不完，但它却短暂得如同我面前的黄昏。和她说得一样，我们跑不赢时间。不再有大漠孤烟，不再有枪林弹雨，过去的人有太多没有与我们一同迈向未来，这条路上过客匆匆，太多同行的人渐渐见不到了，就像你终究要被独自抛在黄昏之后的夜里。我知道自己是幸运的，我没有一个人走进良夜，只是当我在怒斥光的消逝之时，曾经一同追逐黄昏的自己与她都不在了。生活就是一杯伏特加，不论入口时多么炽烈与辛辣，最后都免不得归于平淡。我不再追逐，我只是守望，守望每个黄昏的到来，一个约定。一如我同V在漫长的逃亡中所立下的远比礼堂之中更长久的约定与誓言。
将洗好的碗碟按着她定下的规律罗列整齐，擦去洗涤时留在手上的水珠。我缓步踱向书房——我想象不出她还有其他钟爱的地方，家里那张软乎乎的大床除外。于是在一成不变之中我对于某些穷极无聊的事乐此不疲，比如猜测她此刻的姿态，读着一本什么书，对于我的到来有什么反应——这条是不用猜，基本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夕阳斜照，自然为这小小的书房所馈赠的粉刷胜过任何艺术家。我轻靠门框，赞叹一幅美丽的图画。
V裹进一件白色纱裙，裙子很长，仅露出一双纤挑的美足踏在地毯上。香肩小露，与姣好身材相和，V白皙的皮肤让她宛如古希腊艺术家雕刻出的最为完美的作品。我情不自禁地忆起她穿着婚纱的样子，只是与那种近乎完美的优雅高贵绝不相同，她不再需要用冷淡掩饰自我。浅浅伏于书页之前，眼眸微合，她的恬淡与平和发乎内心，这令她添了几分知性的气质。暮光穿过翻动的纸张，文字映下淡淡剪影；夕阳披洒V的身影，便为她作了妆点。白衣若绢布，直给了远天的老友挥洒的空间，而她便简简单单一笔留下了纯粹的淡金色。我望着V衣裙间糅出的灰影，并不妨碍她似乎与这片黄昏融为一体。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我悄悄走进去，不愿惊扰了画中人，只是寻了处角度。山外斜阳与V重叠，她微垂的银发摇曳，薄纱似地透过澄澈的光，只是我一时也难以判断那来自何方，天空，还是她的眼眸？
许久，我才意识到我们正四目相对。大约已经习惯了我时常这样发呆，她并没催促我。
“‘这寡独的黄昏，幕着雾和雨，我在我心的孤寂中，感受她的叹息。’人们总是倾向于为她赋予哀伤的意味，因为短暂，也因为她代表着白昼的终结。”她轻声说着，“你呢，这样的注视是出于同样的遗憾吗？”
“我应当遗憾吗？”我问道。
“否则那时你便不会拉着我去追逐这样的，无可挽回的一个黄昏。”她再度转过身，认真地盯着我的眼睛，“我知道你现在依然有着同样的想法。”
“然而我并不会再度付之行动。”我上前，缓缓将V揽进怀中，“我不再追逐黄昏，我可以拥抱她。”
“那名字也是很久远的事了。”V说道，她似乎花了一点功夫才想到她曾用过的，甚至依然在使用的名字：维斯帕（Vesper）。只是我总是以昵称来唤她，而过去那些熟识她的人，更喜欢叫她VECTOR或者vivi。“就如同你对黄昏时分的执着一样久远。”
“于是你也随之为了一个也许并不存在的答案纠结了这么久。”我微笑着抚摸她柔顺的头发。
“就算是我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名字是出于某些随意或者恶趣味的想法。”V难得刨根问底起来，“况且你的意思是答案事实上存在。”
“我还真没料到我家小猫还会在意这些，PP90当初给你那个vivi的称呼时你不是也没反对？”
“行动与结果往往是两码事。”
“好好好，你真想知道？”
“你可以不说。”V淡淡道。这样的对话并不只一次，而她也并不介意又一次得不到答案，或者没有得到她认为的答案。
……
玛蒂娜引擎的轰鸣隐去风的喧嚣，车轮碾起道路上的浮尘。车窗前残阳燎红云幕，镜中烟影烫化黄沙，仿佛火焰附着车尾燃烧。这炉火烧不得多久了，头顶的天空熏出几分苍茫青意，它们蚕食着云层，也蚕食着白昼最后的痕迹。几丝金芒折过云的缝隙，交织，交织作某种旁人不懂的独属于时间长河中某一处固定节点的符号。
她肉眼可见地衰落，愈发黯淡，也将自己燃烧得愈加炽烈。她渐渐收缩，将生命的光辉维持在天际线上薄薄的条带，火焰与云霞的过渡，界限分明地仿佛一笔笔横挥上打了底色的画板。我们才走了多久，基地的院墙隐在黄沙之间，终究算不得遥远。
V只是凝视着那里，她或许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没有嘴角浅浅的弧度，没有眉毛的上挑，透过风挡的光稀释她眼中的颜色，但我仍能分辨，她的目光不具有任何情绪，也不传达什么信息。所幸她并不厌烦——她这样的孩子永远不会介意在按你的期望做事时表露自己的负面情绪。
“好吧，我的夸父先生，按照目前的势头，您大概可以期待一下明天她运行到同样位置的时候低下头来看你一眼。”V仍看着山头最后的一点余晖，还不忘挖苦我一句。
“我本就没指望能追上她。”我哈哈一笑，“这景象还不赖吧？”
V并没有否认，片刻后，她看向我，甩动额前的银丝，正被天空镀一层紫色的余韵，“本就是昼夜更替的正常现象，何况我在S08就职的时间比你还长，就算再怎么美丽，看得多了也不会再提起什么兴趣了……不过并不糟糕。”
她绕了半天还是为了落在最后一句。
“那就好。”
“所以如果你的一时兴起结束了吗？”
“别急，黄昏还没过去。”我说着，将车停在路边，“S08区自然每天都能见到同样的景象，或许算不得什么美景。可我们本就没有什么像一对正常情侣那样去追寻浪漫的闲暇与权利。就当这种临时起意是我们的约会了吧。”
“真敷衍。”她耸耸肩。或者是没料到我的回答，她有些难以招架，又倔强地抬手将微笑与羞涩一并掩起。
火红的光映在她的脸上。
我们不约而同沉默下来，不论V嘴上怎样厌弃，她还是与我一同目送着余火沉进夜的深塘。我们各自靠在椅背上，用一种极其别扭的方式将我们两个的头贴在一起，直到第一缕月光照亮我身侧精灵一样的人儿。她轻轻解下围巾，将我们两人的脖子系在一起，或许是某种表达关怀的方式。这样来看，我们彼此都没什么正常人。
“你对黄昏还真是爱的深沉。”V似乎叹息，我并不清楚她在为何叹息。
“那是自然。”我侧过头亲吻V的面颊，她慌乱间闪躲而呼在我脸上的气息有些灼热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堂堂DE的领导者，大傍晚撒欢似的跑出来号称要追逐‘黄昏’。连你给我的新名字，维斯帕，也是同样的含义。你不准备解释一下理由吗？”V问道。
“你真想知道？”我笑了笑。
“当然。”
“好好好，你真想知道？”
“你可以不说。”V想了想，又额外赏了我一记白眼，补了一句：“如果你要说什么‘你喜欢’这种的回答就算了，别打扰我看书。”
她这样说着，倒是一点推开我的动作都没有，索性黏在我怀里等着听我的‘敷衍’
“其实那一天我不就已经告诉你了吗？”我说道。
她呵地冷笑一声，眼中显出几分得色，颇有一种“你瞧我说什么来着？”的感觉。我轻轻牵起她的手，与那纤长的手指相扣，V同一时刻将头埋进我的胸口。
我摇头失笑，再度望向窗外：“我们一同走过很多地方，走向一个地方，便冲进一片战场。如今的世界哪里还有什么景色可言，有的只是眼前能见到的生活，一眼望到头的人生。远比我们相识更早的时候，我所能见的，也唯有黄昏时片刻日光的变化，不会被坍塌粒子污染，不会被人填满。而每一天里，也只有这时，我能将自己从现实中解放出来，不再像一支握在别人手中的枪那样活着，即使只有须臾时光。她就像一个并不存在的朋友陪伴着我，成为某种无可替代的存在。”我抚摸着V的头发，“你现在知道我如此称呼你的理由了吗？我的‘黄昏’小姐？”
“一个替代品？”V抬起头，审视着我。
我知道她并没有在闹别扭。
片刻后，彼此对视着的我们一同笑起来。就像S08的莽原之上，也像我们一同走来的多少个日子，我们依偎在一起，或者……挤成一团？我们沉默着，静待夜的来临。我深知她并不会对这样的问题刨根问底，支撑我们度过在V的形容中平淡而重复得如同复制粘贴般的每一天的羁绊也不会为一个小小的问题而泛起什么涟漪。说到底，如此包容着我，迁就着我的她又岂是‘黄昏’于我的意义所能概括的呢？
我只是守望，守望着下一次再会，并紧紧拥抱着，我的‘黄昏’，我的维斯帕。
什么，我写VECTOR的笔墨不够多吗？我难道不是通篇都在写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