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梅花香

   我一直想着庭院里空荡荡的总是少了点什么，有一天家里的女佣在外面栽种了一株梅花树苗，这下庭院就不会这样的空荡荡的了，真好。

        自打二三十年前我记事起，家里就有一个女佣，我们这里其实不叫女佣，而是叫做帮老婆子。年轻的叫帮女郎，一般来说，只有富家人才能请得起帮老婆子的，鲁镇的人们往往都是自给自足，很少有人请帮老婆子的。如果请了也就最多扫扫地擦擦桌子什么的，有时候还会帮忙做几道家常饭，那是三十年前的隆冬，大雪纷飞，我坐在小板凳上背记古文，突然就看到四叔和父亲穿着大褂子就往外走。门外是一个乞丐样的人，身上缠着肥大的包袱。拄着一根长长的木仗。我当时还小，不知道四叔和父亲对她说了些什么，就把他领到了家门口。我们家的装潢跟其他家的装潢还算不错，但至少还不算是最差的，我记得向四叔和父亲那样的读书人，收入是很高的，我上私塾的时候，那些老先生的收入是要比外面做人力和农活的人要高的。而且待遇也不错，凡事在大街上看到他们总是先上去搭把手，说几句话，想着把自己的后代送到他们那里沾沾光什么的。

      四叔和父亲把那个人引进家门后，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父亲今天嘱咐好我不能乱跑的只能坐在上面背古文，等到时辰已至就来看看我背的怎么样了。

      我在，这二十年的时间都花在了父亲和四叔把握好的时间里，根本没有时间去管其他事情，我是在父亲和四叔相继去世的时候才知道，家里有女佣的，但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多半已经忘记了罢。

      1927年隆冬的 一个洋人开的一家医院，父亲当时因为一种致命的呼吸疾病，在当时是一种很难治愈的顽疾人一旦患上就无法得到根治，据说洋人也没有这种方子。

       父亲去世后，家里的一切都交给了四叔，但是也没有过好久，差不多几年罢，四叔因为患上了和父亲一样的病症，这样家族的威望就不再那么的有名，因为没有了四叔和父亲这两个读书人，街上的人们开始对我们冷言冷语了起来，不再有人会向从前那样了。我唯独家里的女佣，我们都叫她阿六嫂嫂。没有人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他之前是在一个酒楼里当服务生罢，不知道为什么就被赶了出来。带着家当到处流浪。结果遇到了四叔和父亲。他们给了她应该有的帮助，每逢有空，阿六嫂嫂总是会跟母亲提起那一天在家门口被四叔和父亲收进家门的事情。

       十多年过去了，我在北京和上海的这段时间里，见到了不少的新鲜事物，觉得这些东西在鲁镇还有鲁镇的那些任何事物都是不能比的，新的东西，电灯，留声机，使人能够活在仙境一样。我决定把家里人接到我在北京新帘子胡同的一个地方。于是从这年的春节过后我就招呼着家里人准备收拾东西，把那些旧的东西都卖给别人。这一天，街坊邻居都来到我们家，拿走了那些旧的东西，一些香案，还有一个盛放香灰的破碗凡事一些旧的东西都转给了别人。打包好东西后，我们将这座旧房子房子交给了，隔壁的九五太公。出了门船夫已经在家门口的河道上已等候多时，是啊我们鲁镇的人不论是游玩还是出远门都要靠着这条河道，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在这个河道上做船了，也许我会在回来的。船夫慢慢悠悠的撑着船，船只慢慢悠悠的行驶在河道上，而我看着移动的那些房子，在意识到，我们生在鲁镇活在鲁镇，十八年了我因为这几年因为一些事，没有出过门，而我那次的出国留学是坐着洋车的，目光看回来，母亲和阿六嫂嫂已经睡熟了，突然间，我领悟到了人生的不易，在父亲和四叔没有去世前，我还沉浸在什么事情都不用自己来的幻想里，殊不知鲁镇的每个人因为贫穷活在一个艰苦的，凡事都要靠自己的世界里，这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啊，也许是之前在上海的所见所闻，那些警察，日本兵在街上巡逻，洋人在北京建立的一个有一个租界区，这些不都是这个当权者所犯下的错误么。想到这里，我想着之前的那些悲惨的情况，还有目前我的处境，也许鲁镇的每个人，或者那些人都清楚罢。

      我把目光转向母亲的包裹上母亲的包裹旁边用一个小瓷碗上面盛着土，好像是一株盆栽罢，但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盆栽，因为那株盆栽被花布包裹着，我生怕把它解开的时候弄坏了它，便不再动了。

      船行驶到码头，我们都下了船因为还要到火车站坐很久的火车。在火车上我看到，在火车上的人们，一个个都是那样的憔悴不堪。因为我们是富人出身，我们的着装在那些人里显得格外显眼，母亲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旗袍，我穿了一件洋人西服，事实上行李箱里还有一两件读书人才穿的长褂子。只不过我一般是很少穿的。

      坐了一天的火车，我们总算是到了北京站，在车行叫了一个洋车，我们坐着洋车到了新家，家里面还算整洁，母亲和阿六嫂嫂把行李解开。把带来的东西都在桌上摆好。我要处理下我的事情，昨天报社让我出几篇关于青年的文稿，过几天就要。

      晚上，我们三个人在新家里开始了第一天的晚饭。新家毕竟是有点不一样，门口的道路要比鲁镇要窄，不能有汽车经过只能让人力车经过每次出门的时候要坐黄包车。

      我在胡同里住了快四十年了，这些年来发生了变故，列强被赶走了八路军解放了全中国。而那些反对解放的都被赶走或者消灭了，母亲在我三十三的时候去世了，家里只剩下我和阿六嫂嫂和妻子还有我的女儿。而我在刚搬进来才不到一天，就知道母亲在我们搬进来的时候带的那株盆栽是什么了，是一株梅花幼苗。我们要离开鲁镇的时候，这株梅花才刚刚种下，后来母亲怕这株梅花刚种下就被人弄走了，和阿六嫂嫂一起把这株梅花放到一个瓷盆里，放上土，我进屋后就去忙报社的事情了，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株幼苗被栽种到这里，事实上在我没有搬进来的时候，我觉得这个庭院少了些什么，用瓦片围起来的一个小土堆，我觉得挺适合种树的，但是我对这方面不是很擅长，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树苗，知道鲁镇的梅花树苗被栽种到庭院里的时候，这件事情才算大功告成。

       现在，那株树苗在我每天的辛苦栽培下，已经长成一个真正的梅花树而阿六嫂嫂，一直在服侍着我们家，直到1934年的隆冬的去世，阿六嫂嫂是个可怜人，从小就没有亲人，自从遇到我父亲和四叔才第一次感觉到了亲人的存在再这三四十年的时间里，阿六嫂嫂一直把我们当做最亲的人，服侍着我们这家人，知道他去世的那一天，然而在她去世的那一天才知道，那株梅花树苗是阿六嫂嫂为了报答我的父亲和四叔，用自己的积蓄买的。现在每逢冬天来临他总是能开出洁白的梅花朵，就好像阿六嫂嫂在我们身边一样。

1942年冬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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