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贝珈】【短篇连载】我的生活在你的生命里延续（2）
她想要认真了解关于她的一切。为什么同意做这样的手术？为什么选择自己？为什么不给自己留下一点点痕迹？
贝拉没有听家里的话乖乖回去静养，她出院时谁也没有通知，只是拎着自己那只不算大的箱子，悄悄地回去自己在枝江租下的房子。
医生、护士，谁都不愿意向她透露哪怕些许关于那个女孩儿的信息；她只知道她叫珈乐，甚至不敢确定这两个字如何书写。
她就缩在自己的床上，一步不离。她在搜索引擎里试遍了这两个字音的一切组合，不过大海捞针一样。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打进来，照在贝拉久病初愈的、苍白的肌肤上；那一刻她突然有了一种扭曲的独占欲。这个叫珈乐的女孩儿，在这世上活过的痕迹，只剩下自己身体里跳动的心脏和图像中闪光的神经网络。
拉开窗帘，她想让自己的感官把这一切都传导回身体内里。贝拉抚着自己的胸膛，
“阳光为你来，可你的心脏，是为我跳动…”
砰砰的心音，从沉稳渐渐变得不齐。她并未感到不适，反而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这是为自己延续生命的女孩儿，第一次与她交流。她再也发不出声音了，所以贝拉要学着从心跳中，读懂她想说的话。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似乎贝拉沉下心去，也无法用思维把握心跳带来的情绪变化；她渐渐面色潮红，觉得疲惫，
“慢一点儿，我跟不上。”
…
技术不是魔法，生命可以延续而记忆只能由它断掉。她们变成了一个人，一个只能在贝拉的记忆中转圈圈的人。偶尔夜半失眠的时候，贝拉也会想要探寻属于那个女孩儿的记忆。她是什么样的人？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她喜欢什么人或物？她会不会，会不会在最后的瞬间流泪、后悔…
想起这些，她久久不能安眠。可是贝拉学会了去静静地听自己的心音，隔着皮肤、骨骼，还有一个人住在她身体里。
“珈乐，你听得到我的思考吗？你看得到我的情绪吗？你…会不会偶尔对我失望？”
回答她的是自顾自沉稳的心跳，告诉她心安就好，要她睡去、要她不再苦恼。
…
贝拉为手术请了长假，出院后她暂时不打算销假。趁着天气还算宜人，她想重新感受一次枝江的心跳。为自己，也为她。
有时她一个人散步，从清晨顺着通勤的人群，一直走到傍晚逆着回家的车流。她顺着自己的心跳，在每一盏路灯下停留；本来的熟悉的城市，忽然变得有些陌生。贝拉清楚地感觉到记忆中熟悉的场景在眼前交叠，可她依然读不出心跳中特殊的含意。为什么，不多问问呢？
“乐，我叫你乐，希望你不要嫌弃。因为我想多亲近你，多了解你。”
“乐，你喜欢枝江吗？我挺喜欢枝江的，这里有很多可能，最让我意外的可能，就是遇到了你。”
贝拉不知道珈乐的模样，只是脑中有一个模糊的轮廓。那个女孩儿不必喜欢枝江，即使如此也不会令贝拉伤心。她像一个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希望与自己共享生命的这个女孩儿，爱着自己喜欢的枝江。
“乐，不喜欢也没关系的。”
心跳少有变化，只是顺着贝拉情绪起伏的曲线静静波动。
有时她会骑着车一直到枝江入海的公园。江风宜人，吹动贝拉长裙上因为骑行而起的褶皱，心音也跟着雀跃。她总是戴着耳机，漫无目的地用律动阻隔自己和周遭的环境。迎着将要送暖的江风，她想，
“乐，你喜欢听歌吗？你喜欢什么样的…”
她的所有感知都停下了，留在了过往的岁月里。她的心脏还在跳动，还在为贝拉的感知欢呼雀跃，只是永远失去了自主的权利。她不该喜欢枝江，贝拉坐在长椅上，用思考和心跳交流。
对于贝拉，枝江是一个向前的意象，她在其中努力改变自己的生活；对于素未谋面的她，她被永远困在了枝江。有一瞬间，贝拉想过离开；可她的心，明明也会因为这里的春风而欣喜。这是她抵达生命终点后，用尽全力传达的思念。
沿江往上的地方，会不会有她的家呢？
…
【乃琳医生，这么晚打扰真是不好意思。】
【…这么晚了还不睡？刚出院不要过于疲惫。】
【嗯，我注意。】
【…就为说这个？我刚下班儿，没有什么正事儿不是很想聊天儿。】
屏幕后的她拢拢白金色的长发，自然明白其中缘由。她不是不想告诉贝拉，只是，只是犹豫、矛盾。全身移植手术并不是完全不存在伦理问题，她明白、了解，理当守口如瓶。可她见不得贝拉如此收场，后半生就消磨在这样的沉沦里。
【那个…还是想问珈乐的事情。】
【一点儿也行，告诉我点儿什么。】
【医生，你还在吗？】
还在，可是不想在。乃琳突然很羡慕抽得了烟的人，最起码有一个快速释放的窗口，不似她，红着眼睛、盯着发光的屏幕。
【…我去征求一下家属同意再给你答复吧。睡吧，夜深了，你不休息，她也该休息了。】
划掉了聊天框，乃琳在朋友圈分享了一首歌曲。曲子很有名，但是翻唱；翻唱的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歌手，嗓音很动听，但缺乏至关重要的因素，播放量很低。她没有特意让贝拉发现，不必那么做，贝拉迟早会发现。
这个女孩儿唱得好，很动听，声音里似有似无一种莫名的哀惜。乃琳在后台开始播放，一夜没能睡去。
…
贝拉也在后台播放这首歌曲。心音出奇地平稳，泪水却止不住地流。她不想猜测、不想怀疑，只是在无人的深夜不停地循环。
她不想、不屑在赛博的海洋里一口咬住自己虚无缥缈的幻想，但是情感、心跳，激烈与平稳的冲突，不断地提醒着贝拉，
“或许，或许，真的找到了…”
如果她的心跳真的会说话，定格在春风里的紫色会散一散她的短发，笑着，
“我不是一直在你的心里吗？”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