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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号魂斗罗》

2021-02-06 21:59 作者:鱼的界世只一  | 我要投稿



银幕发亮信号满格 我代号魂斗罗闯入群岛

神秘陨石异次元觉醒 指向黄昏地图一角 有何预兆

时光机解决不了 掐指算算六个世纪后 大boss现身问好

等我做完今晚的祷告 再默写出天蝎的暗号

那边黑暗力量倾巢 这边霓虹招牌环绕

看我禅定一声偷笑 穿好紧身衣划破夜空

提上爷爷的佐治刀 召唤猎车手和侠盗



-



“第2师,代号疯狗,炸。”


“第7师,代号毒蝎,飒。”




卷时常会想起他们,那神圣、殉情一样,为了逃离暗淡世间,跳下去的两道光。



风光霁月的他们,一个永远独揽下团队的重任,不苟言笑、不可一世;一个永远不正儿八经的笑闹,如斑斓泡沫的心总向着挂得最高最亮的太阳,熠熠生辉。


他站在悬崖边上,他一股莽劲冲上去冲他笑,他却不爱笑,冷清着一张脸,不重不轻地扣他的脑壳。余光洒在他们侧旁,风吹过的每一个角落都是金黄色的暖阳。只有他们是粉色的。


正统橄榄绿的一身军装,落下他们的宿命。

那年的风记下了他们,心里滚动的鲜活东西永远地滚动下去,最终也只能归回黑色的夜。但世人只能记得他们是不那样容易被打败的。一个身份,一个名号。卷时常想起炸爱往他队长手里塞的糖,裹着五颜六色的糖衣,——一个不属于他该有的色彩,卷想着想着就笑了,笑他的孩子气,笑他的天真,徒劳无功地爱把热血往那个肃穆冰冷的人身上贴。

想着想着,卷又哭了。


道回那桩世纪性会面,他曾是多么不甘愿。



-



“久仰大名。初次见面,幸会。”


“幸会,请多指教。”



故事从一个队长和副手划开的身份之间拉开序幕,卷看见炸很好地把表情控制住了,但他也真切看见了炸手背上暴走的青筋。卷窃笑,被迎上来的丸挨了个正着。

他的耳朵最认识丸的脚步声,稍稍侧头便笑开了眼。


“欸,” 亲爱的。


“嗯?我瞧着还挺融洽的?”

“噗”卷失笑出声,抱胸与长身玉立的男人倚在一起,伸手指指,“看他手背,还有,头毛都快炸飞了,还融洽?”


丸习惯像以往在拥挤又荒凉的街角不动声色地牵起他的手,俯在他耳畔,有时喊他卷卷,有时只是笑。

“我说啊,”那回也无差,丸揉揉卷的头发,整理他额前的碎刘海,“炸能服吗,他傲娇好久的一个队长就被莫名塞进来的飒抢了。”


“能不能服他说了算吗,暂时委屈他了,来日方长呢。”卷不睁眼,稀疏的长发挠在他额前,自顾自地攥紧那只温热的手掌。

“况且我看来,飒队就不比他简单。”


嗯,也是。丸应声。来日方长呢。



-



总部下达任务之时,炸几乎是爆炸似的撞进卷的屋子里,手里一张被施加过暴力而皱得不像样的单子举到卷面前,嘴里喊着,

这七师的小子谁啊,斗胆来篡夺我队长的位置了,总督怎么着的,让老子以后喊他飒队?飒队?


卷盯着那张任务单愣了半天,那可是最高指令的玺书,盖上萨雅克军团总督的玺印就是绝对象征高尚权力和地位,别人恨不得装裱起来挂在最明显的墙上让进屋的人都看见 天天膜拜,炸却把它蹂躏得皱褶如狗爬似的。



飒队,其实卷并非第一次听闻这个响当当的名字。



萨雅克帝国旗下的庞大军团——区区两位魂斗罗,被赋予最强战士的称呼,

一个“毒蝎”、一个“疯狗”。



传闻中的“毒蝎”便是第7师的王牌飒,人是犹如传说的那般优秀,无论从格斗术、射击方面而言,乃至于各种器械与交通的掌握、战策布署和侦察行动,都是个战斗力极高且全方位无懈可击的军人,下达的任务无一失败案例。


拥有同样出色辉煌战绩的另一个代号“疯狗”的魂斗罗——还是第2师的炸。



早期被编入第2师—08042部队的卷随着炸已有八年之久,身为少数资历深的前线军医,原在这档任务期间早已预备同炸一起干。他的炸队人虽是不正经但上得了刀山下得了火海,卷那可是一百万颗信心从来没在怕的,哪知半路杀出一个七师的飒队,把他的炸队不仅炸了,还被降级为队副,委屈得要命。



卷哄着低落的人回到自己的屋里,花了好半天在安慰炸,后者也没在叫嚷什么,闭上嘴巴落魄的蹲在角落里,卷于是陪他蹲着。


炸的屋子很大,天花板很高,大理石的地面被打磨得光滑发亮,每次穿着黑得耀眼的军靴走过都铿铿铿地敲出响亮,回荡宽阔的空间,他却一直是一个人住。

卷有时候想起来,也觉得他怪可怜。一个人住那么大一个屋,承受的又是非一般人所负的起的,明明在心上写了不甘寂寞,脸上勾勒出强大的笑颜,却又没有一个人来陪。



他拾起的岂止是职责、名分、头衔或是荣耀,更多是一身的创口。



回想起来卷便开始心疼。


那个时候的大本营总受着风,霓虹招牌24小时亮着,炸的屋朝西,望去便是荒漠,凛冽的风一刀刀吹来,站在阳台上的卷只觉得人被削剥成不同的形状,心都是血肉模糊的,捂不住的伤口拼了命的淌血。

那个年代的炸喜欢双腿跨在阳台外吹风,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五颜六色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拆了糖纸把一颗颗糖往空中抛去,划了完美弧度以后准确落入嘴里。有时候他笑着问受不住疼躲进屋里避风的卷,少见含蓄得缓慢,为什么不出来陪陪我啊。卷晃脑。不行不行,风太大了。炸那身板子又小,压根挡不住风。


吃了甜食的炸总是笑得很开,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朝卷的晃着手里的五彩琉璃,小孩子炫耀一样,“吃吗?甜的。”



夕阳渐沉,炸手里的糖总让卷想起好久以前在教堂里见过的彩色镶嵌玻璃窗,一片琉璃似易碎易散的光晕中,毫无生机的天空也如梦似幻的不可思议。



炸爱在身上带着甜的东西,说是甜食消除消极情绪。可卷未曾在炸那里拿过一颗糖。


卷忘了那些天的炸怎么过来的,他不知道,不如说是宁愿不知情。



屋里满盆满钵的糖,都酸得吓人。



-



那年加鲁加群岛的风,比大本营吹的更狂,仿佛要把一个个不识好歹企图掀翻贼窝的军人们砍成碎片。



卷承认多年来的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炸,可他屈指数数炸身边几个人,也觉得自己算得上最认识他了。


但他常会忘了那么多个时候有破碎的天空、破碎的海水,岬角处的风把他吹得吃不消,眼前的炸仍是那个窗前模糊又刚毅的影像,强大得无可置否。卷常忘了是什么让他想走,那一霎那又愿做停留。

也许只因为记得那个炸,在地图一角重重画上一个叉,子弹围堵的四维中仍是如此从容不迫。


他是魂斗罗,披上代号,一生至上荣光。



见他望着海水和天,脸色铁青,卷便不敢吭声,忙于与被吹得乱打结的长发作斗争。

这三五年的队长没白当,炸的人还是体恤的,后来还是遣走瞎等白受虐的一行人先去扎营避风,他自个儿呆在原地瞎望着肆虐的海水爬上岸,如要把黑色沙滩吞没。卷听见他笑了一声,说,飒队要是要罚便罚我一个吧,说是我擅自做主。



说到“飒队”二字,他还加重了语气,卷听见他咬牙切齿地从嘴里嚼出来,乍听之下还是那么的不甘愿。



得到队副发出的指令的卷那个叫乐,蹦蹦跳跳自告奋勇要领着队伍找落脚地,没等炸应声便跑远了。记不清是揣着什么知觉,绕过海岸线往内陆行之际,一个回首竟让卷发现那身变得渺小的背影有几分愚勇。

找到地图上指的谷地,安插队员就地扎营,卷不说话,丸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丸拉过他的肩,往风源的方向推,那下卷觉得心底的东西都一下扑腾上来了,止不住的,又说不清的。


去吧,看着他。

这儿有我。



卷跑走了,逆着风向跑走,听得见耳畔咆哮而过8级风,胸口堵得慌,呼吸道也难受。

他不喜风,讨厌狂风,年少时甚至幻想过拿一把剪刀把迎面刮疼脸颊的风都剪破,抓住碎散的绸缎焚烧入烈火里,永不再如此冰冷。


可炸不一样。炸的心向着最强的风,如同,那才是他有依之处。那里的风是热烈的,空气是撕裂的。



回溯当天,逼近了海岸线,卷远远就看见一架墨绿色直升机盘旋于岬角上空,传说神话般自带背景音效的男人空降跃下,落脚处纱雾呈圆盘状飞开,红阳光打在背上,像极了救世主的光环。


军装男人留着不好打理的卷发,刘海甚至遮去了脸上的大半光影,卷曾有几度严重怀疑他会不会看不到路,但对于飒似乎不是问题。

他踩着性感黑色军靴向难得板起面孔的炸走来,隔着遥远的距离卷根本听不见什么,却打从心底感应到他的每一个步伐、每一个脚印,踩在节奏上,也踩在心弦上。



彼时炸朝飒行了标准军礼,面上嵌了严肃冰冷的眸光,将他玩笑的灵魂重重封缄。


炸毫无退意、坦然无怯的浅笑,裹上表层的敬意,暗地却是卷熟识的总总怨气。当年的笑容在卷看来洋溢着诡异,倜傥风范却融进了飒的骨肉里,至死都不忘那人一身傲气,举至右眉梢伸平的手掌敬上最庄严的举手礼,似乎在烟尘中也把持他不动声色的矜持。


飒回礼,如是终于给那好长一段时间里素未谋面的同类予一个交待。



那几十秒的远处观望在卷的脑海里无数次的循环播放,留下他当年流经脉络的疑惑,而终究没有解答。



并不该是挂了哪种头衔,就应该屈服于哪种日子。

军人亦是,魂斗罗亦是。



-



群岛谷地的峭壁上吹着同样的大风,忙碌了一天而侦察无所获的部队早早的休息了,仅剩二三个值班的哨兵结队坐在峭壁边上瑟瑟发抖,被风吹得眼神空洞。

那块高地区区几棵枯树,弱不禁风,而低谷地里又暗淌河流,谷坡陡峻无处落脚,宽广的地方暴露行踪的风险亦大,完全符合总部临行给他们打的预防针:迎风之处最宜避风。

卷着实想吐槽总把话说得像猜字谜一样的指挥官。



卷站在帐篷医院门前,浑身消毒药水味很快随着飘逸的发丝散在空中。他觉得这里的风是要把人的气息都吹掉,让他们赤裸裸一身空地返回原点,终而是一无所获。他张望了一会儿,头疼,凭那些伤者的情况揣测半天,还有外头放哨的哨兵抱团取暖的惨状,卷蹙眉,估计都有些难挨。



“红隼”的核心巢穴藏得很深,他们在那地驻足了小半个月,侦察小队天天往外窜,除了位置神秘但随处可见的小型据点,人烟罕至,还是摸不着敌军的半点蛛丝马迹。


卷已经开始察觉不对劲了,但凡有回撤意欲丸会把他按下来,满嘴说着绝对服从飒队指示。他想想也没毛病,萎了,老实呆在帐篷医院里随时待命。

紧接着就是毫无喘息的救急工作,让他再没有多虑的时间。



卷回想自己确实未曾面对面与飒说过几次话,感觉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离一个人好远好远的,是近也捉摸不透飒不冷不热的性子。

但他仍然记得站在帐篷外张望的夜晚,除却站岗的兵,更远处的断崖边上立着两抹身影,之间的约莫只有一个指节的距离。两个黑影都是抽条的身型,浑身线条优越硬朗得没法挑剔,只不过卷看炸的影子 向来都是单薄几些。那夜的风也是大得可怕,卷无法久留,只依稀记得当年的自己总结出他们飒队的半副为人,大抵——和炸一样是个脑子有病的。


约莫那个时候在卷眼里,喜欢大半夜吹风的都是有病。


查哨回来的丸一拐一拐的,问他,为什么。


卷摇着头回了帐篷,拉了一件披风又走出来,轻轻把一药包塞进丸手里,和他并排站,靠在他宽厚的肩上,丸揽着他的腰。

卷抿了抿嘴,冷不丁地道:“月黑风高时,人心也只能是暗淡的。”

何况在硝烟弥漫的血腥风雨中。他们是最强战士,爱吹风的傻子,不知疼、不懂爱。

丸发出“嗤”的笑声,似乎在笑他一本正经可爱的样子。是吗,他回了一句不知所云:“我看飒队很喜欢炸给的糖。”



“攒攒也有一小罐了,我看他是没舍得吃。”


啊,没舍得…

怎么没想过,卷不自觉地往丸怀里靠了靠。他这人啊,竟然掩饰得仿佛对炸的热情弃之如敝屣。


“飒队昨天还找我要了个罐子,问了半天,原来是要装糖的。”


丸继续说。但这时候上哪去给他找糖罐啊,我思来想去只能从你柜子里给找了个小的。


“?!”

卷跳起来,从那人怀里蹦出来,顿时语塞,“你!”


我们卷卷不会介意的吧。

把人逗气,丸也笑了,推哄着不能受寒的人儿回帐篷里。卷回头看着他努力装作正常走路的样子,心如刀绞。



-



队伍的首次任务并不算成功,


一个月后回归大本营的是半支残军,大半是冻坏了,还有一部分葬送战场。

卷怨恨地把伤员死者的罪全部算到大本营的指挥官头上,那一个月内他一个人招架死伤者快忙死了,谁也没预料到如此恶劣的气候,还有诡异不成样子的敌军基地 竟然半个人影都没见着。


飒也是情势所逼才请求了撤军。回到大本营的第一时间安顿好伤者,还有给士兵尸首们做厚葬,卷觉得他那时沉着脸的模样都有几分悱恻,抽出了一丝丝浅淡的悲哀,和那副冰霜面容怅然有所不同。

飒的左脸颊在任务期间被冷兵器剐破了一层皮,结疤了还泛着红,他却坚持不让军医上药。

卷无语。漂亮的脸蛋上留着一道碍风景的疤,估计大本营里那些姑娘们都得心疼半年。问了丸为什么,丸也支支吾吾半天道不出一个所以然,权当是飒为了提醒自己的难得失败了。



这么看来,这支名为红隼的武装组织无非是个阴鸷、不容小觑的货。

不仅在密林地带布下贼多人类仪器侦测不了的陷阱,还不惜启动几个军事据点的自动爆破系统,几回下来炸没了好半支队伍,领队的飒和炸也受了点伤。

那还不算点什么,倒是丸被霰弹击中的脚伤没痊愈,卷好几个晚上没睡上整觉。隔天气势汹汹地跑到飒那里里要求让身为军医的他随行侦察部队,被过度冷静的炸一拳拍醒,才勉强安于本分。



卷想看清楚,眼前的炸换了一副怎样的皮囊,又要用哪种坦然来应对不公。然而不甘与挣扎之下,他看见的还是那个炸。




出师不利让他看上去有些挫败。



但卷尤其记得那日在哗然的大殿里,面对最高座位上的总督予他们首次无功而返的案例提出的不解和恼怒,那身疲惫却极为刚毅的背影,禅定了一声诡谲偷笑,勇者无惧地耸立在飒的斜后侧。



他看见握紧的拳,看见染血的袍。


卷似乎还能够看见,那两位孑然一身的将士与全军上下 一点一点划出来的沟壑,枪林弹雨中,只有他们 心是连在一起的。


那时刻,卷终于认识他在炸和他人身上找不着的共同点。

他在飒身上找到了。




鲜明的记忆把卷的意识倒带回到年少时。出自书香门第的他年纪轻轻便选择从了医,前途一片光景。可炸不一样了,当年的炸像个垃圾桶捡回来的小混球。当17岁的他和发育不全的15岁少年站在大本营南区一块会发光的巨大LED屏幕前,手里一份画报,炸毛少年略带轻蔑,一字一词地念出征兵启事,然后单手叉腰,定神立誓:老子今年要入伍,后年要站在帝国第一军团的部队中。

那时卷个子比他还高,伸手捻了捻少年头顶的牛角,笑着说不信。炸嘴里叼着棒棒糖,咧嘴露出自信的笑,


“那我们走着瞧。”



后来那吃棒棒糖的少年确凿用不可思议的成绩向他应验了当年的“走着瞧”。当年入伍,第二年卷再见他,16岁个子抽条的少年已经站在大殿里军团第2师师长的台阶上,身穿笔直军装,唇角上扬着同样弧度。


那一眼的疯狗,惊心动魄。





“我等生为萨雅克军团战士,死为萨雅克帝国亡灵,此生忠于萨雅克帝国,献身使命,万死不辞,万劫不复”




两者站在那,语气咄咄逼人,甚至没有做行礼的打算。



卷含糊记起,听见那年的穿堂风频吹过耳畔的声响,脆得像是可以轻易将大殿剪成两半。



卷其实很清楚总督所表达的疑惑,萨雅克帝国唯二的巨擘魂斗罗强强联手,上至朝臣下至百姓无一料想过失败的可能。不说别人,卷也忏悔于当时候天真的愚笨。但卷想他们这点错误认知并不是平白无故,毕竟飒和炸常年惊人的战绩总让人在惊叹之余,下意识自叹不如,也绝对衬得起他们的信服。

只是他们偶尔忘了,再优秀的魂斗罗 也不过是人。



那或许不是命,那是他们选择走上的道路,正如同誓词从唇瓣间铿锵而出的魄力——万劫不复




那天结束以前卷放心不下地跑到炸屋前敲门,好半天都没人应。他疑惑地用手推,才发现门并没上锁。

罕见啊,屋里乌漆麻黑的使得卷愣神,下意识掏出了手枪戒备着。


他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房子里响得吓人,却再没有别的动静,甚或是炸的身影。仅有炉子里明明灭灭的星火,告别了黄昏已经烧得很低,卷靠了过去,想看着它就要慢慢消失,化成灰烬。


倏然回身,他才瞥见两坨东西堆在沙发上,又被吓得险些开枪。

借靠余光看清不明物种那一刹那,凉意袭来,卷举枪的双手也在微微发颤,他紧紧地抓着枪柄,手心也被汗浸湿。



根本不是别人,


只是飒和炸窝在一块,发出平静的呼噜声。炸半个身板、手和脚被飒揣在怀里,似乎在睡梦中也被搂得紧紧的。

屋里无光,飒的脸黑得看不清神色,但卷恨不得剪下那时候的炸睡得很安静的样子,然后黏在他的集锦簿上,任金光照映。洪水粼粼冷风飕飕的旅程中,他才得以一直记着这一幕。



卷站在原地呆愣了好久,才意识到,他们是完全撤下了高度警惕,才全然没有听见我的脚步声的,昨天他们分明还是哪个角度吹来的风都分辨得出。想到那里,看着他们,眼泪也掉下来。卷到最后都没有发现。



从始我是平凡,至终我都是从然,那些枪头从来没对准我的脑袋,我心上也没有弹孔。



-



红隼组织的案子搁了一段时间,丸也是复原得差不多了,那时候总部应时下达第二阶段任务的命令几乎让卷暴走,多亏丸及时按着他。

指挥官说得很绝:我军但凡一日无法歼灭敌军,将战斗到最后一滴血淌尽。简单来说,事没成,也不用回来了。


见队长和队副早预料到的样子,甚至有几分玩味,卷是怀恨在心但也只能愤愤地压下尽数憋屈。



时隔几个月再次登陆加鲁加群岛,仍是那吓人的狂风。卷觉得自己大概是被吹麻了,站在悬崖上放空好久毫无知觉,反应过来才感受到窒息。

要承受这风简直和凌迟处死一般,千刀万剐,把每一块皮肉都硬生生地刨开直至与骨骼分离。荒漠里留下骨骸,任由时间残忍地将其风化。



-



“报告飒队!!”


那日留守营地的卷和丸坐在帐篷外抱着膝盖,等待侦察小队捎消息归来。听见肺活量老大的炸声音远远地传过来,他们并排探出脑袋,看见百米冲刺一样的炸举着发亮的雷达显示器从大老远跑过来,没来得及眨眼已经到眼前了。飒刚从壕沟里爬出来,举头就让炸撞入眼帘。



卷记得炸从来不计较天气,哪怕是艳阳天或是云雾盘绕大风狂吹,他都可以不动声色挂上同一副笑靥,眼里总是桃源。卷很难明白炸是怎么做到把凡事都嚼碎在嘴里,酸甜苦辣咸都搅在舌尖,不路径味蕾而是笑着吞下、慢慢消化,哪怕大半夜爆出来的噩耗都像是大白天开一个玩笑。

但在这里,飒所在之处,是风是雨,少年眸子里尽透露出非一般的雀跃,像极了那个发糖的小朋友。




而世事似乎总爱打乱短暂的灿烂。

谁也没想到潜在的危机竟在他们脚底。




片段随后的部分被消去了声,卷陷在记忆里,眼睁睁看着飒身后那地轰地爆炸,后脚刚踩出的战壕倏地被爆破的热浪掀飞了装备和土墙。



那飞沙冲天的一幕在卷脑海里反复上演。他记得壮烈的沙景,各种颜色掺和在一起,混着沙、卷着风,着火入魔似一柱一柱悲壮地冲上天,然后被灰色的苍穹撞破,散成雨状再落下。黑色,几度苍凉;


他记得千钧一发之时飒一个箭步上前撂倒了炸,交叠的身影双双倒入飞溅的沙地里,飞快被吞没;


他记得,风太喧嚣,他来不及叫出声,熟悉的身影就被撞进自己眼帘,黑影压过视线,瞳孔里的火光倾泻又覆灭,随之覆庇而来是丸的体温,还有一点冰凉点在耳垂边。




卷的记忆里,那天他又毫无征兆地哭了。


那天遍地都是黑暗,他逃不出去。




……


炸费力推走被灼伤却拼命压在自己身上的飒,解开别在腰间的霰弹枪开始对准爆破口疯狂扫射。卷忘不了,尘埃四起、流弹飞窜,那个生来嘻嘻哈哈的“疯狗”一旦进入狩猎状态,浑身血腥融化进眼底无尽的恨意、杀气,尽在那一霎那迸射开来。



那时候卷觉得自己享有世界最安静的几处时光,眼前纷飞的枪炮,静音键没被点开,只有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萦绕耳际,幽灵似的,嵌在他心尖处




“What doesn't kill you makes you stronger. ”


I'll only be stronger, I swear to you, always, till forever. 




卷感觉心被抽掉了一块,那里面兵荒马乱,风朝它缺掉的一大口子呼呼的吹进来。

他突然想对炸说什么:



我觉得你是对的,只是一直没机会和你说。



-



那天炸在打斗中从悬崖上掉下去,摔断了两根肋骨。他拖着支离破碎的残肢一步步走回硝烟沙尘弥漫的营地时,浸过红染缸可骇的模样吓傻了全部人。


卷第一个反应过来,提着担架冲上去,遽然见着炸直直地栽倒下去。红褐色的沙子又飞溅上来。


飒已经躺在移动医院里,全然没看见那一幕,卷也实在庆幸没让他看见。

那次突袭中唯有他们两人受了伤,飒没躺半天就坚持着要爬起来了,声称那点灼伤根本不是事。但炸昏迷了两天,飒都没去看过他一眼,也没提起关于他的半个字眼。



卷心有不甘,推了推丸去劝他,你不管管你的副将吗,得来却是不屑的一瞥。


远远地看见飒与丸对上眼的那一秒间,虽然他很快挪开视线,卷还是看清那一眼里一晃而过的全部情愫:空虚、荒凉、惊恐、担忧、冷冽、陌生,像一张纺织的大网,妥帖堵住那颗赤裸裸的心脏欲扑腾出来的绮念。

卷想他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他分明还看见了并列其中的不舍,但那又贯连着他放不下的矜持为贵。




身为魂斗罗 持起枪枝刀械就往战场上跑,



“没有人应该死去,没有人必须活着。”



我想 他也该明白的。




飒冷硬表态才让卷终于明白,这本该是魂斗罗的原貌,不是玩世不恭、桀骜不驯的炸那般。


当他把这事转告知刚复甦的炸,本意想让他心灰意冷,却又心疼地看着他落寞神伤。炸默默地听着,半天不说话。空气里一片寂静,漫溢着一种肉块烧焦的糊味,卷皱起鼻子,听见炸不重不轻地回一句:


他是对的。




仿佛两周前发生的事情,如今匿迹了一般。卷似乎看不见上一个炸的影子。


那次受重伤的是领队的飒。爆破部队准备打下一个前些日子被侦测出藏在山洞里的敌方基地,扫查一边确认无异常以后布好定时爆破装置,一路通畅无阻。一行人准备离开,却没料到被神出鬼没的敌军来了个偷袭,只听见轰隆轰隆的巨响穴口便开始崩塌。敌军启动的爆破相等于自毁似的焦土战略,部队顿时乱成一团,争先恐后要逃出去,硬生生把飒甩在后头掩护他们离开。

山洞彻底崩塌的最后,只有垫后的飒一人遭殃。他们在废墟间捞出仅存一口气的飒,用担架抬回营地,身上三五个血窟窿可把首先迎上来的炸眼睛给瞪凸了。


炸简直气炸了,火急火燎地轰炸着救援团队和各方指挥把全营上下搞得鸡犬不宁,被卷赶出了急诊室以后又跑到营地里,揪出一个一个劫后余生的爆破组组员痛斥一顿。丸后来向卷描绘那场景,他简直像是要把那些士兵都骂穿一个洞。

无辜被斥责的组员们一个个缩头缩脑,敢怒不敢言,毕竟是人都害怕炸手中那管弹无虚发、发烫的枪膛。


卷觉得可笑,飒凭借自身强大的修复能力只用了半天时间就爬下了床,紧接第一任务便是扯着炸的耳朵把那只气未消的疯狗拖到营地里,喝声命令他给每一个被骂得狗血淋头的队员道歉。




卷回顾那时刻的那两人,又看到许多个离他远去的片段模糊出现,突然感慨。

手里握色彩斑驳的糖、累瘫的两人睡成一坨、纱雾纷飞的景观,还有那年断崖上的风,如今不再吹。



-



加鲁加群岛泛黄色的地图在木桌上缓缓展开,被打上一个个猩红的叉,划掉他们所摧毁的基地,还有那些被风记住的士兵们葬送的地方。红色近乎遍布那张图纸,甚至他们扎营之地,那曾经被指挥官认为最能避风之地,也被重重画上叉。




仅剩一地——敌军巢穴,长久的估算下来已经确认了方位,而人类却迟迟按兵不动。



直到天微亮,那断了两根肋骨、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魂斗罗提上那把祖传佐治刀和霰弹枪,走向悬崖处的队长,

卷被丸拉着,实则不然他拼上命也要把那人拦住,因为他过于清楚那个行礼是关乎什么意义,更清楚的知道自己就将要失去一个他,而萨雅克帝国就要失去一位盖世勇士,世界也就要失去一个学不会假笑的灵魂。



他的代号魂斗罗看似早已认清他的宿命。

他们是不那么容易被打败的。



炸半跪在地,眼眸半阖,呼吸渐缓,双手赤诚地献上他的银枪。

他的紧身衣勾勒出最美好崇高的身份,“斗志昂扬,熟练掌握战斗技能,并具有与生俱来超强身体素质的最强战士”,卷的目光未能从他身上撤离。


枪头被按在地,

一辈子那样漫长啊。

你就永远地耗在了这里。




“You have my sword, my bow, and my axe. ”


“Let me do the fight. ”




卷没听见飒的半个字。

男人一身光荣的身躯倾向前,伸手挽起眼前的人。只是他始终低着头,卷看不见他的神情是否黯淡。



-



夜里,卷远远地看见炸从悬崖的方向走回来,步伐趔趄,走了约莫几十米的距离到他跟前,一头栽在他身上。

卷的心脏咯噔地跳跃了一下,接住他,闻见他身上淡淡的烟酒味。卷把他的脑袋捞起来一看,炸笑得正灿烂。



那个笑容太不正常了,像那夜里突然停止刮风一样的不寻常。但炸微醺的眸子还是雪亮的,仿佛还是那个15岁一身轻的少年,干净轻狂,叼着一根棒棒糖靠着遇刚则强的拳功可以打下南区三条街。




但啊,我多希望回到17岁年少,卷想着,


我要你眼睛里都是泪水,盛不下你口中熠熠生辉的梦想了。我要你找一栋不受风的小屋,天还没有亮你坐在阳台上,不是想看太阳落下而是让你满屋的酸糖浸湿在冰冷的月亮里。我要你那天扯住我的衣角,死活不让我从医,那么我也不会拥有那双眼睛为我闪烁了。

我们不用想着用钱去买五颜六色的糖果,我们可以去打劫糖果店,不然我也可以悄悄给你留我家后院的门,我们半夜钻进我的校园,爬上艺术楼吹那里最温煦的风。你永远不用向任何人行礼或脱下你的帽子,因为那年南街的画报封面都会是你的笑。



那是我无言的岁月,提笔落款,记录你一城的苍凉,然后许你下一世的安暖。


我觉得对我们,大概什么都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干嘛去了?”卷不明所以地盯着他,看着炸慢慢动了指头,指指自己,边笑边说:飒队请我喝酒。


卷觉得不可思议,心里堵得慌,伏在身上的炸又蠕动一阵,伸着手指点点自己的唇,眼睛眯眯的。



他愣了半响又说,他还吻我了。




或然实在是到最后卷才醒悟过来,


炸活成了飒此生追求活着的样子,飒却成了炸毕生的希冀。


夕阳要是晚点落,那年今日无风吹,没有谁的风华绝代,更没有谁孤绝于世的悲哀。

那我的眼泪不会飘落,砸痛了我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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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他的光跳了下去。飒尾随着那光,也一并往下跳。


卷记得,那不是爱情的故事,更多是两者与自我的了断。

可那是知道真相以后,就再也负不起的伤痛。他们那一生荣耀,一身伤痕,并不是说谁都背负得起。


但爱这个字眼过于美丽和亮眼,不适于这个暗淡的世间。

于是卷想,他们是逃走了吧。



嗯,逃走了。







营地,队长办公室里,

后方的墙上挂着加鲁加群岛的详细地图,敌军巢穴的位置上被用红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叉。桌案打理得干干净净,其上只留下一张字条,写了字,像是随手留下的:



『 祝你生日快乐,我亲爱的代号魂斗罗 』





下方的小角落里,不仔细看都不会察觉,有人用铅笔留下了笔迹,字如其人:



『 同祝,我亲爱的 』











by//世界的鱼


祝华晨宇大哥31岁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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