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料和血的地狱 第一章

那年夏天，天气诡异的热，还没到中午，强烈的阳光已压得人抬不起头。

“终于到了。”张末气喘吁吁地走过晒得发烫的街道，猛地推开路旁一家服装店门，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屋里开着空调，扑面而来的凉气冲击着张末炎热的身体，让他感到十分舒适。往日热闹拥挤的商店显得冷冷清清，只有几个顾客散落在空旷的商店中。

张末擦了擦头上冷透了的汗，径直走向服装店一角的衣架，却发现自己要买的衣服已经不见了，只挂了一排造型奇特的面具。

“前几天挂在这里的那种衣服呢？”张末感到有些惊讶，连忙问旁边的一个服务员。

“对不起，已经卖完了。”服务员走到衣架下翻了翻，然后遗憾地说。

张末很失望，正要离开，却忽然看到架子上挂的面具，情不自禁地拿起一个仔细观察。只见它大致呈椭圆形，比正常人的脸略大，下巴的两边装了两个五厘米长的三角，手感轻飘飘的，涂成了单调的红色，有一端在合适的地方开了两个正方形的洞。

张末一时竟有些恍惚，抬起手要往头上戴。

“这个面具做工精美，价格便宜，经济实惠，只要两元钱。两元钱，你买不到吃亏，买不到……”服务员见张末盯着面具一动不动，连忙走上前热情地推销。

“哦，我买一个。”张末回过神来，眼睛还是有些发呆，迷茫在刚才奇怪的感觉中，没有认真思考，随手掏出两元钱递给服务员，戴上面具走了出去。

太阳升得更高了，微风扑面而来，从张末的身体上涌过，仿佛在热水里游泳，令他十分烦躁。道路的尽头，景象模糊扭曲在从地面升起的热浪，闪动在张末的眼中。

“我去，这么热的天还要去上学，真烦人。”张末的注意力瞬间从面具上转移，忍不住小声抱怨着，慢悠悠地向学校走去。

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张末的汗顺着脸颊连续不断地往下流，渗出面具后低落在快要融化的地面。张末感到下巴被面具压得有点痒，就把面具摘了下来放到包里。

“他们怎么都来这么晚？早知道我也晚点来了。”张末望着校门前稀疏的人群，一边抒发感慨一边迈开脚步向学校里走去。

“喂，张末，等等我！”忽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入张末的耳中。张末回头一看，只见人群中钻出来一个个头不高，却有些发胖的身影，正晃着两条小短腿，朝校门口跑来。他皮肤很白，胖乎乎的圆脸上架着一副很大的黑镜框的眼镜，十分引人注目。

“张末，好久不见，假期过得怎么样？”他终于来到张末身边，抬起手搭在张末肩上，亲切地问。

“王浑，好久不见，我的假期过得好极了，一放假就被送进学习班，蹭他们的网玩手机。”张末回首远望，目光中流露出对世事沧桑的感慨和对过去的无限留恋。

“哇哈哈，我也差不多。快走，快要迟到了。”王浑大叫一声，奋力向前跑去。

“怕什么，有那么多人比我来得还晚。”张末小声说，还是跟着王浑跑向了教室，

“我去，来了这么多人了！”张末气喘吁吁地冲进教室，发现同学们几乎都到齐了，顿时大惊失色，意识到校门口人少不是因为自己来早了，而是因为自己来晚了。张末沮丧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打开书包想拿一本书看，却看到了书包里的面具。

“王浑，给你看个好康的。”张末拿出面具，拍了拍坐在前面的王浑。

“什么好康的？”王浑连忙扔下书，回过头兴奋地问。

“你看。”张末看了看周围，确认老师没来后，小心翼翼地把面具递了过去。

“哇，这个面具真吓人！”王浑迫不及待地接过去一看，竟然吓了一跳。

“好不好？我花两元钱买的。”张末有些得意地说。

“好，你在哪买的，我……”“同学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天老师不来了，中午吃完饭后，我们班要去教学楼地下室打扫卫生！”忽然，一个声音高叫着，打断了王浑的话。

“太好了！”同学们大多欢呼起来，露出激动的神色，只有少数几个同学无动于衷。

“张末，下午去学校地下室，太好了！”王浑兴奋地大叫着。

“你们怎么这么激动，那里很凉快吗？”张末有些疑惑地问。

“你还不知道吗？从上个周开始，那里一直有闹鬼的传闻，上周五，有人晚上回宿舍晚了一点，经过地下室入口附近的地方时，有一个人形光斑从一楼大厅一直移动到地下室的门口，然后就消失了。”王浑盯着张末，张牙舞爪地说。

“哦，这么好玩？”张末顿时精神大振，心中热血沸腾。

“等着吧，今天下午一定要好好玩。”王浑期待地看了一眼张末，把头转了回去。

“giao！giao……”优美的下课铃在张末的期盼中响起，同学们争先恐后地冲出教室，向餐厅跑去。张末虽然奋力向外跑，但还是被蜂拥而出的人群堵在了楼道内。

“我去，又被堵住了，我们那个座位抢饭不合适！”王浑跟在张末的后面，急得大叫大跳。

“快，跟上！”张末在密集的人群中灵活地走位，于夹缝中开辟前进的道路，终于突出重围，来到了广阔的天地，欢快地跑到了餐厅。

“王浑，该你买菜了！”张末大叫一声，抢了一个大馒头，就去餐厅里占座位。

“快点，去地下室玩！”从餐厅出来，已是中午十二点，天气更热了，却丝毫不影响张末心中的兴奋，一路奔跑到教室，再次惊讶地发现自己又是最后来的。

“快走，就等你了！”班长一把拽住张末，阻止他进入教室，同时让同学们出去，大致排了排队，就迈着散乱的步伐向地下室走去。

“哇，那里好黑！”站在地下室的入口处，凝望着一路延申到渐暗于消失的楼梯，张末不由得感慨。

“张末，快走，去晚了就没有工具了！”王浑迫不及待地冲了下去，抢了一把扫帚，又抓起一个扫帚扔给小心翼翼下楼梯的张末。

“啪”不知谁打开了灯，头顶上方，一抹血红渐渐亮起，又闪动几下，昏黄的光终于稳定下来，打破了黑暗的一角，周围的铁架子在灯的照耀下投下大小和形状都不同的阴影。

远处的灯次第亮起，却只能看到前方50米之内的景象，更远处只有一片被悬浮在空中的尘埃朦胧了的光晕。

“这么大！”同学们被吓了一跳，纷纷惊讶地大叫起来。

“好了，同学们快走吧，下午六点，我们在教学楼前面集合去吃饭。别光玩，尽量干点活，至少证明我们打扫过。”班长一边说一边举着扫帚迫不及待地冲进了地下室。

“快跑！”张末和王浑随着同学们一哄而散，很快消失在纵横交错的高大的铁架间。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张末和王浑在愉快的玩耍中不知不觉地度过了一下午。

“张末，5：58了，我们快回去集合吧。我们走了这么远，不知道用多久才能走回去。”王浑看了一下表，有些紧张地说。

“放心吧，虽然这里和迷宫一样难走，但我已经看穿它了。”张末自信地说，然后迈着悠闲的步伐往回走。

“我去，怎么都走这么早？”张末发现地下室早已空荡荡的，直到快走到门口也没有看到别人。

张末忽然感到心头一凉，猛地一回头，隐约看到一个黑影在身后两排铁架间一闪而过。

“应该是看错了吧。”张末小声说了一句，又回过头继续向前走。忽然，一个人影猛地出现在张末面前。

“啊！”张末吓了一跳，转身就想跑。

“张末，你真是个胆小鬼，哇哈哈！”黑影一把抓住张末，高兴地仰天长啸。

“阿伟，原来是你啊，吓死我了。”张末顿时松了一口气，又迈开脚步，顺利走出了地下室。

太阳还未落，斜挂在西边几抹灰蒙蒙的淡云之间。学校中稀疏的路灯还没有亮起，接着昏暗的阳光，可隐约看到隔着一片树林，有一群人正在那里兴奋地玩。

“他们还没走，我们快去集合。”张末大叫一声，率先向那群人跑了过去，王浑和阿伟也连忙跟上张末。

“我去，怎么是高一的？”张末气喘吁吁地跑到那群人附近，定睛一看，却发现一群高一的同学们站在那里。

“怎么办？”王浑和阿伟跑过来一看，顿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哇哈哈，你看那三个高二的，傻乎乎地跑到我们这里来了，肯定是在地下室转晕了！”一个人指着张末等大声地嘲讽。“哇哈哈……”他附近的几个人都仰天长啸，颇有气绝而亡之势。

“什么玩意？”阿伟十分愤怒，大叫一声就要冲上去打架。

“阿伟，不要跟他们浪费时间，我们快点追上队去吃饭吧。”张末连忙拉住阿伟，向去餐厅的方向走。

“等一下，我们直接从那边穿过去，能省很多路。”阿伟狠狠瞪了一眼那些高一的同学，指着一条寂静的小路说。

“可是，那里有很多栅栏，不太好走。”王浑望了一眼消失在树林拐角的小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怕什么，跳过去就行了。”阿伟淡淡地一笑，转身就顺着那条路跑去。

“我去，等等我！”张末和王浑来不及认真思考，连忙追了过去。

转了几个弯，一道栅栏横在眼前。只见阿伟不但没有退缩，反而加快脚步，纵身一跃，矫健地跳了过去。

“哇，好厉害！”张末和王浑都惊呆了，激动地大叫，也加快了脚步。栅栏已就在面前，张末弯下瘦削的身躯，敏捷地从栅栏的条间的空隙中钻了过去。

“嗷！”张末信心大振，正要再接再厉穿过前面的栅栏，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我去！”张末回头一看，只见王浑有点肥胖的身体卡在栅栏的缝隙中。

“不要着急，我会把你救出来的！”张末见王浑在缝里脸色苍白神情沮丧，双手绝望地乱挥，连忙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走过去，抓住王浑的肩，用力把他拽了出来。

“我本来想像阿伟一样从上面跳过去的，跑到一半以后突然不敢了，就从下面钻，没想到卡住了，如果我像阿伟一样矫健就好了。”王浑狼狈地站起来说。

“嘿嘿，回去修炼几百年再来试试吧。”张末贱贱地笑了笑，回头一看阿伟已经跑出好远，都没有注意到王浑的惨痛经历。

正当张末感叹着人生无常、世事多艰时，阿伟再一次跃过一个栅栏后，忽然不见了。

“我去，什么情况？”张末大惊失色，连忙向阿伟消失的地方跑去，发现那里是地下室的黑乎乎的入口。

“阿伟，你在里面吗？”张末站在外面焦急地大叫。

“是的，你快来救救我。”似乎过了很久，阿伟有些虚弱的声音才从幽深的地下传来。

“这里有楼梯，你走上来不就行了吗？”张末有点奇怪，同时一阵寒意悄然浮上心头。

“下面太黑了，我几乎什么都看不见，这里铁架子太多了，而且铁架子的大小还不同，像迷宫一样，我不知道怎么走。”阿伟的声音有些颤抖，透露着恐惧。

“张末，怎么了？”王浑用各种奇异的姿势突破一道又一道栅栏的阻碍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

“阿伟掉下去了，你有手电筒吗？”张末指了指地下室的入口。

“我去，这么倒霉，我好像有一个手电筒。”王浑翻了翻包，竟翻出一个体积不大但亮度还可以的手电筒。

“那我们去救他吧。”张末示意王浑打开手电，和他并排走了下去。

“阿伟，你不要着急，我们来救你了！”张末一边走一边大叫着。

“小心！”王浑忽然一把拽住张末，同时用手电筒照了照前面。

“这是什么情况？”张末惊讶地发现，前面十几级台阶都不见了。

“这里太诡异了，我们还是回去找别人帮忙吧。”王浑蹲下身，用手电扫过本该是楼梯的竖直的墙面，有些害怕地说。

“不用了，那样多麻烦。你把手电筒给我，出去找个绳子吧，我们会把他救出来的。”张末虽然也很害怕，但还是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想可能下面一段楼梯是可以活动的，被人移走了而已。

“好吧。”王浑犹豫了一下，把手电筒递给张末，借着斜入通道的昏暗的暮光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阿伟，你在哪？”张末还是有些紧张，只想快点把阿伟弄出来，于是连忙大叫。

“我在这！”一个声音高叫着在地下室里回荡。张末连忙用手电照去，只见阿伟正站在三面都被铁架挡住的一堆杂物中。

“楼梯的下半段没了，我让王浑去找绳子了。对了，你掉下来的时候，下面一部分楼梯有没有？”张末还是有点不放心。

“没了，本来我已经努力使自己快停下来了，忽然发现前方没有楼梯，我只好用腿蹬了一下，落到了这一堆杂物里。”阿伟想了想说。

“好吧，灯的开关就在断的楼梯下面，我们都无法使用。你先按我说的路线走出来吧，向前走，然后左拐右拐左拐……”张末用手电筒照了照附近的迷宫，结合白天的记忆，很快就想出了一条适宜的路线。

“好的。”阿伟迟疑了一下，就迈开脚步按张末说的路线走，很快消失在高大的铁架之间。

“真吓人。”张末微微松了一口气，发现在黑暗的压抑中，自己的心跳比平时快了很多。回头望着地下室在地面的入口，在十几米之外逐渐缩小成小窗般大小。太阳已沉入西边的天际，蓝色的天幕下，昏暗的路灯将几点发黄的微光投在入口附近的墙壁上。

“哗啦啦”忽然，一阵嘈杂的声音从地下室的黑暗中响起。

“什么东西？”张末吓了一跳，连忙用手电筒照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只见一个身影艰难地移开压在身上的东西，从杂物堆中钻了出来。借助微弱的手电筒的光，张末勉强可以分辨出他熟悉的面孔和矫健的身姿，顿时吓得脸色苍白，魂不守舍。

“张末，刚才那个人不是阿伟，我才是阿伟！”那人恐慌地望向张末，焦虑而拼命压低的嗓音在黑暗中久久回荡，如风暴般在张末心中掀起巨浪。

“可是，刚才阿伟已经走了。”张末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断断续续地说。

“他不是阿伟！我从楼梯上掉下来后就落到了这堆东西里，听到你的声音后，我刚要站起来，忽然看到一个跟我一样的人从这里面钻了出来。我吓得连动都不敢动，更不敢出声，一直等到他走。”阿伟僵硬地站着，大口喘着气说。

“我去！”张末大惊失色，转身就往外跑，却见一个黑影正迎面扑来。张末来不及停止，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迎接即将到来的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