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上
屋外的夏蝉仍是久不经衰的叫着……让布满燥热空气的房间充斥着一股烦闷。从医院的窗口向着外方轻轻远眺，可以看到城市北边连绵的群山。它静静竖立着，自很久很久之前就竖立在那里，见证着历史的兴衰与人潮的迭起落浮。
人来人往、分裂重聚、心酸或甜美、伟大或平庸。这让我想起了很久前……好似是一位朋友写过的文章……古城的感觉，无论时光荏苒，只有群山与古城依旧啊。
“小李……小李……！”
我伸出布满皱纹的手臂，呼叫着“小李”……也就是最新款的智能医疗机器人。它已经取代了护士了，外表和人一模一样。
真是天马行空啊，记得我直到中年都还是没有出现这样的机器的……与它们相比人真是短命啊。
“怎么了？您不舒服吗？”
“你杀了我吧……”
“这与指令相违背，庶不从命。”
我的嘴角出现了丝轻佻的微笑，那是我刻意流露出的。
“小李，你说……我连自己吃喝拉撒都不会了，我站都站不起来……我活什么啊……”
“您要活下去。”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所接受的指令。”
这个机械脑袋……果然再怎么样也还是个机器人。
回首我这一生啊，多么沧桑。
其实我从十几岁时受到的长达两年左右的未被人察觉的虐待之后……我就已经决定去死了。可是……我胆子小啊，死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是没有概念的，虚无缥缈的。我不敢触碰它。
可是现在……它来找我了，我已经存活了两百余岁，这也是因为进步的科技。但是如今，我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掉了。无论如何。
“小李。”
“您有什么事吗？”
“那本新刊发售了吗？”
“很抱歉，如果是那家文学杂志的话，它刚于昨日倒闭。”
我的大脑一阵眩晕……果然，如果要说的话我也是不可以走的。如果连我都走了，那文学……不会真的被漠视掉吧。
很久之前，我从很久很久之前就觉得自己是一个当作家的料子。
五岁时背完了唐诗三百首，七岁时读完了三国，之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看书了，但是我常常写作。蓬勃的想象力与强大的天赋就是我最大的依靠，可是我如何也是想不到自己会躺在这里的啊。
记得那年我刚上五年级，大舅妈去世了。我请了假，去参加了葬礼。
小孩子不懂事，拿着哭丧棒走在丧葬的队伍中嬉嬉笑笑，最终被三舅打了下后脑勺才安静下来。
我当时就已经很清楚什么是死了，我很喜欢观看纪录片，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二战、动物、死亡、机械所代表着的及其背后的含义……这么说来我真是个天才！
你要知道没有文人不自负的，只有自负的没有成为文人的文人。例如……可以用来形容十五岁时的我。
不过现在想来大舅哭成那个样子，我当时也还是没有实感。明明过年的时候大舅妈还给了我糖吃，可是一转眼……她就被关在了水晶棺里，进入了被封死的砖墙中。
我当时明白……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有一天也会这样。
失去意识、甚至还不仅仅是失去意识那么简单。我会什么都感知不到……
多可怕啊，尤其是吃不到甜食。
实话实说的话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甜食，但是甜食会让心情好上一些。
但是抛开这些莫名其妙的，我记得我十分专注的记下了丧葬的每个过程还有自己的心情。
我想把这件事写成一篇文字。但是无论如何来说，也是小孩子，就作罢了。此刻在这里重提。
多么奇妙啊，我是怎么苟活到了这个年代，我曾一度认为自己会自杀在某个地方，但是……我的身体衰老成了如此，这让我感到新奇。
“您没有家人吗？”
“小李，这听起来很像骂人。”
“不好意思！……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啊，我害怕连累家人……不想有人为我的死而伤心。所以我就没有结婚，也自然就没有孩子了。”
“这样啊……”
“其实……我也不是毫无春心了，要不要放上一首老歌，听一听我们那个年代的爱情。”
“您真会说笑，其实您是怕尴尬吧。”
“小李你………”
我发现自己已经老到被机器人调侃了吗？……多奇怪啊。
其实我已经死了，只是还没有察觉。
用这种好笑的说法来说自己的死亡是否是件乐事？我觉得很乐啊。
记得在我一百……一百几十岁的时候？……一次我吃酒心巧克力吃醉了，闯入了一个丧葬的现场。听着那几个年轻人说着什么。
“啊，一百十几岁了，是喜葬。”
我当场就不乐意了，“什么是喜葬！喜葬就是活够了年纪该死了呗！？”
我大闹了葬礼，最终被编辑拉着拉了回来。如此说来……编辑也走了很久了吧。那个闹腾的年轻人。
“小李。”
“请讲。”
“我感觉我要死了。”
“您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的腿……好疼。”
“您不用担心，我这就让他们把克隆的腿给您换上。”
“换！换个喵喵啊！不换了！我活够了！”
“请您别闹。”
“闹什么！？闹什么！？花那么多钱，我问你！普通人用的上克隆器官吗？”
“您的命很有价值。等您闭眼之后我会立刻给您换上一身全新的器官，希望您可以接受。”
“价值！？什么价值！？命已经可以用价值计量了吗？我跟你讲，自文艺复兴时期起人身上的物件就已经不是可以……”
“您真是一个啰嗦的老奶奶。”
“哈！？什么！？你说谁！？说什么！？你要敢给我换克隆器官我起来先跑着把你拆掉！”
“我记得您是作家。”
我已经没办法和这个机械脑袋交流了。
其实……我已经在自己一百三十岁的时候死过一次了，之后又换上了年轻的由我的干细胞克隆出的躯体。现在躯体再次衰老……我就想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年轻人连大脑都能克隆出来！？这么恐怖的吗！？……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小李。”
“嗯？”
“我求你让我死吧，好吗？”
“指令……”
“我把让我死去修改成你所需要遵守的指令。”
她没有说话。她沉默了。
毕竟人的生死是无法逆转的。
我和前人不同，我得到过第二次青春。
可是……它不是我的青春，不一样的。我从第一次生命的十几岁时就已经处于死去与存活之间了，这是我所知道的。
如果……如果可以回到我那真正的青春啊，我不知道我会有多高兴。
当时，科技没有发展成如今这种“赛博朋克”的状态，文学虽在浪潮之下但未被摧毁，我有着真正的青春，有真正的现在所没有的东西。
尽管当时黑暗，可黑暗的过死去吗？
人在死之时应当是如何的，我至今没有思索出答案。即使是我这样的一个存活了二百余年的站在言语权顶尖的智者。
自文明开始，人们都会安排各式各样的葬礼，编造各种各样的来世。
可是……
这反而体现了他们的不安，他们拼了命的想要找到一个让自己平静接受死亡的理由。
其实，说不定如此多的原子在几亿年漂泊之后重新组成了自我呢？
说不定啊……说不定……
星空云海灿烂一般。
我看到了一个穿着警察服饰，拿着手枪的人进来了……
我见过她，她是死神。
啊对，人家不长骷髅脸。
她带着我走向了远处，我看着自己的身躯，我感受到了青春的时光……
北边山峰的树丛随着一阵大风缓缓起伏，掀起阵阵松涛。
我站在空中，不知脚下踩着的是如何。
可以啊……如果可以的话……
请把我的时间定格在真正的青春吧，如诺不然……
请让我随风散去吧。
将我的骨灰树葬，以另一种形势活下去。之后……
将树砍伐，制成书籍。让我看看这后生有没有为文学记心的。
是很恶趣味……但艺术家都是疯子。
哈哈……
兴许……随意呢……
……
想到这里，我将眼一睁。惊奇的发现时间还是2021年的1月！？
唉……再过几天就二月了。
就是如此，我常常如此的觉得。
于是乎，就似我参加了一次自己的葬礼，然后又回到了我深恶痛绝的青春。
我希望我死之时……
身上穿着黑色的礼服，手中捧着最爱最好的那本……
那本没有任何图案与文字的书籍。
不过仔细想想根本不是自己意识的穿越，而是自己无耻的妄想……
那么，如诺……朋友请冷静下来。
我是说如诺我死于桃李年华之前，请不要悲伤，往好处想。
我解脱了，我也死在了最好的年纪也没有经历衰老的痛苦。
然后……
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代我活下去，代我找到生命的意义，因为生命存在是一定有着意义的！
虽然有些痴心……但愿你能答应！一定要……答应！
……
嘛，不过……我说的也是假如，而且这篇也是小说。
你要知道，我是最会说谎的混蛋，常常没有遵守诺言。
死啊……
多让人惧怕着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