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挽歌

“生离死别会让你感到悲伤吗？”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星皇耸耸肩，视若无睹地走开。

“哦，”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提问者——天启帝君， “如果你是想来激怒我，还是不要大费周章了。你应该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该出手。”

——在后来知道谱尼耗尽力量而化作圣灵之心时，灵神的态度也是如此。

“白虎死了。”

“我当然知道。”星皇站在帝王之巅的边界，眺望无尽云端。永不落下的朝日的光辉照耀他的行宫，云朵被镀上金色外壳，与大殿融为一体。殿内整齐排列的长矛崭新如故，枪尖迸射无尽杀意，倒映金色日轮，尽显帝王之气。很难想象，这样的宫殿，这样的陈设，它们的主人是现在站在边界处，沉默着而收敛着，与来客比起来称得上矮小的精灵。

瀚宇星皇透过环绕的云雾，早就看到了宇宙中发生的一切。无论是大是小，他都看在了眼中。他并非没有能力掌控这一切，在数不清的岁月，在数万数亿年前，他就在那么做——他执掌万物生死存亡，定下天地间唯一的秩序，任何生灵都不得违抗的法则。只是一种难以诉说的执念，催促着他不要去想，不要去做，不要去改变任何……

“所以即便是这样，你也毫不在意。”天启帝君缓步走到他的身边。星皇微微偏头，以便能看到他的表情。帝君比他高得多，黑金配色而坚不可摧的铠甲更是让他的气势咄咄逼人。可惜的是即使从外型上来说占据了绝对优势，在与皇帝的辩论中他也向来拿不到任何上风。

“说得你就在意了一般。”

“我？我自然在意，我比你们任何人都关心宇宙中正在发生的事情。宇宙的秩序正在崩塌，不该死去的精灵在死去，应当被毁灭的精灵仍为非作歹，我无时无刻不想纠正这一切——但你却拦在这里。”

“我不想与你辩论我们应当做什么。但我要问，你到底关心何物？到底是那些生命，还是那脆弱的秩序？”

星皇背身，倚着栏杆，逆光注视眼前的人，投下的长长阴影令他看起来格外威严。

“答案显而易见，”帝君说道，光照在他脸上，显得棱角分明，高大而严明，“秩序，我们向来维护秩序——无论是渺小的，还是我们一样足以颠覆宇宙的村子啊，都只是庞大秩序的一环。一切的生与死，都只是为了秩序的运行。”

“所以你也不在乎他们的生死。”

“但我比你更在乎。”

“不，天启，你不明白。我们不一样。”星皇说道。帝王之巅的太阳罕见地往下落了，令两人的影子愈发拉长，投射在另一端的金轮上，装饰着的淡蓝色羽翼飘飞鳞粉。

帝君没有接话。他知道星皇“逐客”之意。

“我有我的想法，你有你的观点，我们从来不必要强求一致。我会有我的方式处理这些事。在那之前，你先再冷静下来再好好斟酌，什么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好吧。我会看着你打算做什么的。”帝君打个响指，消失在宫殿内。

星皇叹了口气。太阳已经彻底沉下，没有月亮的世界，昏暗得无法辨别五指。稀疏的星星妆点夜空，却不如他自身明亮。

“我所知的王者，已然逝去。”

他指向天空，指尖白光缠绕，化为银色铠甲覆于其上。

“留下我们，孤独地守望宇宙。”

侍卫扑打翅膀，降落到他的身边。

“走吧，御、钺。”

他腾跃而起，一瞬间消失于空中。

 

前往虎啸之林祭奠的人已散去，没有人想过还有一位无名的哀悼者。风穿过密林，犹如虎啸，回荡在空空的石坛上。缅怀的蜡烛已经熄灭，白虎之子告谢来客，向宇宙奔去——混沌教派的入侵，留不得他们过多悲伤。除了他们。

只要谱尼没有请求，那便不能出手。

星皇来到石坛上，半跪下去，他的侍卫随他一同。他抚摸石面上的爪痕，闭眼——他看到了飞镰布下的羽阵，看到了神兽之血流向他所望不穿的黑暗之地，看到了白虎拼死抵抗混沌领军……

不会有情感，才是假的。

他再度睁眼，凝视脚下，万千情绪最终化作一声长叹，宝蓝色的眸中早失去了辉光。

他站直身子，金矛出现于手中。

比试之日，再不可能到来。

金色长矛的舞动扰乱夜的宁静。武器在星皇手中，和舞扇并无区别，优雅而不失力道，致命而不失美丽。剑风刺穿不知何处刮来的冷风，仿若仍与白虎切磋。

白虎长啸一声，高跃扑来。而他横起武器，接下这一招，然后推开白虎，站定，转身踢腿，瞄准了白虎前爪。后者受击失去平衡，踉跄几步，用后背的战甲拦下戳刺，汇聚能量浓缩为光弹，爆裂，气浪震开了星皇。下一波攻势乃是背负的双剑，笔直冲来，星皇只得展开屏障抵挡，然星河的色彩自他脚下铺开，包裹住整片空地，将白虎四足也固定住。他横砍向被异彩包围的白虎，却突兀地停下。白虎的幻影就此消散，地上流动的星辰回归夜空，晚风吹走滑落的汗滴，带来一丝凉意。

短暂的喘息后，长矛再舞。

回忆中的幻影，灵活地在刀光中跳动，与银白色的战铠难分敌我。雪白皮毛，黑钢护甲，尖牙利爪，急电缠身。

硕大天地之间，所立只有一人。皇帝的随从退于一边，半跪静候他的旨意。

长矛直指明月，金光乍现，清脆的余响低声环绕。风渐渐小去，扬起的蓝紫长发安静地落回主人肩上，随呼吸而起伏着。

剑舞已终，斯人已逝。

他放下长矛，转身消失在了密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