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文】如若阮籍行治世 第十六章
王戎突然发现，太傅所交往的名士之中，武帝肱骨颍川荀氏和颍川陈氏都在其中！太傅被荀彧所举荐，和陈群都是文帝肱骨。嘶！太傅与荀氏也是姻亲，太傅幼女嫁与了中领军荀異。
山涛顾不得喝酒，继续道：“司马家世代军旅，但是不论武帝还是文帝都没有让两人领兵，武帝时太傅为文学掾出谋划策，文帝时宠信日盛，渐渐的朝政大权都放在太傅手中了。”
重重的说完最后一句，山涛似乎已经眼见司马懿总领朝政的模样，只觉得血气翻涌止住话头仰头饮干一杯酒。
“……录尚书事？”王戎小心翼翼的问。
山涛重重的点头，两指点席道：“朝中诸职务你全然了然于胸吧。”
“这是自然。”这种事是世家子弟的基本功。
山涛端坐正色直视王戎细数着：“文帝初登基，太傅任尚书，总领政务。后转督军，御史中丞，督军监察武官，御史中丞监察文官，领此二职替文帝督查稳定朝局。之后除督军职，升侍中，尚书左仆射。侍中常伴帝王左右，为帝王出谋划策悉知机密，保管皇帝玺印，又与尚书共考五品以上官员行止功绩，而太傅兼着尚书左仆射，上监尚书下理诸曹，实在是文帝左右臂膀。文帝对孙吴用兵，使太傅留镇许昌，转抚军大将军，假节，领兵五千，加给事中，录尚书事。文帝用兵三年，太傅从此上诸职三年。”
王戎知道太傅大人在文帝时权势滔天，却全然没想到是这样的滔天法。
“当时曹真为中军大将军与镇军大将军陈群外加太傅三人合管天下事，中军曹真总领军务，镇军陈群随圣驾督众军，录尚书事总领随军政务，意在与太傅所管后方连接有无。而太傅镇许昌，总领魏国众政，保证文帝大军后方无虞。”
抚军，大军所需辎重，马匹，剑甲，沿途驿站，服役百姓，座下官吏，调动所需零零总总，调度复杂多端。又持假节，专斩军中犯军令者使所管军队皆得听令行事。大军后勤一人掌控。文帝伐吴三年，太傅任抚军三年而未有遗误，已经难得，在这之上还领了给事中参与政事，执事殿中领群臣集议，更加录尚书事，尚书省中事均可接手过问，如此权势，可算得上是后方第一人。
太傅能得这般声势，一来是文帝信任，二来是所领国事均能掌控运作游刃有余。如此这般，便可知太傅之能，并非普通人可比的。这一连串的叙述下来，王戎立即对假意卧病在床的太傅司马懿生出了畏惧之心。
“领后方朝政三年，阿戎，你可知道这之中的分量？”
王戎点点头：“朝中重臣皆在后方，前面已有了侍中，尚书左仆射身份在，五品以上官员，各州郡郡守及以上官员调度皆有决定之权，而后录尚书事，朝中大臣升降撤换，恩威均从太傅之手，三年之间，朝中重臣恐怕已经于太傅磨合默契，形同一体了。官员秉性能力自然也是看得清楚。”
王戎脑海中已经出现了太傅威严庄重坐于案前的形象，口中说着：“这朝中与我相投可交的，与我情趣不和的，我能用的，不能用的，眼前心间无一不知。”
王戎低头沉吟着，山涛接着说：“文帝驾崩，所选辅政大臣两位领军政的曹氏宗亲，而领朝政的，就是陈群和太傅，两方相加正好是伐吴时能维持国事运转的四人。明帝刚继位，吴国趁此举兵来攻，明帝派太傅领兵出战，大胜。说起来，司马家以军功起家，在曹魏中，竟然是先熟悉了朝政，到明帝时才初次领兵。”
山涛感叹了一声，道：“之后四次出兵抗击诸葛丞相，辽东败公孙渊，这样几年下来，文武双全，朝中大小事物就算是全都清楚明了了，可以说是无一不通。这天下事，当没有能难住他的。”
“这……”恐怕身在皇位的明帝和新帝也都没有这般了解朝政。如果自己身在朝堂，一定会深畏太傅，就算只领高位虚职也不敢小瞧。王戎想。
“明帝屡次将太傅调离京畿，中途还亲自考课了百官，目的明确，就是要使太傅远离朝堂，切割太傅所建的朝中秩序，之后大将军曹真去世，宗室行军能将后继无人，明帝只能派遣太傅领兵，本是消除势力之举，反而使太傅熟知军务，算是因祸得福。”山涛说：“明帝对太傅戒心颇深，是以托孤辅臣本没有太傅名字，谁知明帝所托非人，四名大臣都是心胸狭窄，不顾大局的视短之人，明帝重病之中，威胁刘放，孙姿，让刘孙二人在明帝病榻前闹了一场。江山还未托付争端已起，这般看来两方全都不可托付，这时要找一位忠心耿耿又能稳定朝局的人，太傅大人自然成了首选。”
“那明帝为何选了曹爽为另一辅臣？”
“你猜猜看？”
王戎想了想，表情匪夷所思道：“难不成是因为刘孙二人推举？”这事其实好想，刘孙二人在明帝榻前哭诉，是因为两方冲突，这时刘孙举荐曹爽，在明帝看来，曹爽是四人之中最明事理，温敦识大局的人，又在病榻前服侍，辅臣之职，可堪重任。
但是现在看来，明帝所认为温敦识大体的曹爽，实在是一步臭棋。
“其实人选没那么重要，最关键的是一个曹氏宗亲可以团结起之前依附在宗亲下的氏族，而碰巧曹爽又是大将军曹真的儿子，所以只要这个身份在，其他的事就没有什么可忧虑的。”
山涛点出了事情的另一个方面，王戎听后认可的点点头。
“在太傅辅佐明帝之后，又开始辅佐新帝，新帝太小了，无法执政，曹爽一派耐不住性子，没多久就开始谋败太傅，升虚职，慢慢将老臣排出政体外。太傅主理政事二十几年，眼界不知道要比这些小子高出多少，可是曹爽等人心中只有权势，一心只想斗倒司马一派。”
山涛说完这几句忽然停住，发觉自己说了废话，于是正了正心绪接着说：“太傅站在大局之上，通河道水渠广积屯田，又罢除从明帝起就一直损财损力的土木宫室，之后征讨东吴立下战功，虽说都是利国利民之事，却功高震主，太傅愈加谦和曹爽一派愈加惊惧，于是提意伐蜀。这之前，恐怕是两方协定……，曹爽一派的夏侯玄被派遣到司马家影响甚深的关中主事，而司马师领了一支一直握在曹爽手中的禁军。夏侯玄入关中后，伐蜀之事恐已经暗自谋划了。明帝时连年灾祸，征战不休，苦役不断，民生凋敝，新帝登基正是休养国力之时，伐蜀时机不对，众臣反对，奈何大权已在曹爽手中，伐蜀计划无法扭转，只得出兵攻蜀，后果然失败，是后勤供应不足。”
“后勤？”王戎道：“你是说太傅在里面动了手脚？”
山涛摇头：“如果太傅在这上面有所阻碍，曹爽不可能这么快撤兵。恐怕是太傅大人放任曹爽调动一切，曹爽座下没人经过战事筹备，后勤之事又零碎繁杂，自然不能顾全。这是曹爽不知与太傅之间实力悬殊的缘故。”
山涛顿了一下补充说：“也或许是知道实力悬殊的，但是恐惧生于肺腑，昏了头了。”
也或许是老臣压在头上，屡屡受挫，不服气而已。
总之，仓促伐蜀，败军而归。
山涛笑了笑，稍稍倾身对王戎说：“司马防老大人曾任京兆尹，关中各乡里豪族早就结交了，要知道虽然有时候郡守是朝廷派任的，但大多数守将和郡守都是本地名门或是豪族，特别是守将，基本都是豪族担任的。司马防大人能任洛阳令，不就是因为河内本在洛阳近旁，司马氏又是周边数一数二乡闾中人望高的豪族吗？豪族和豪族结交，自然意会心通。再后来司马懿四拒诸葛亮，又把这层关系捡了起来，军中后备，前线杀敌，太傅都能调服。司马家那时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地方豪族了，关中豪族与司马家已是云泥之别，那有什么拉拢结交的必要，关中倾向于太傅不过是因为不论军中难事还是郡守难题太傅都了然于心，两方掣肘之事都能解决，真正能做到军政合一。有时候支持并不需要钱权买卖，只要能合众人心意，人望就有了。总的来说就是，太傅大人的实力，关中众人都是认同佩服的。”
王戎若有所思，山涛继续说：“如果曹爽不贸然出兵伐蜀，估计关中观望居多，现在曹爽一派能力不足的一面毫无遮掩的展现在关中官将面前，司马家在关中的影响力，稳如泰山了。”
这说完有补充道：“虽然不知内情，但若是伐蜀时作为副将的司马昭被排挤在外……，甚是有趣，甚是有趣啊！”
强干的司马家被排挤在外，曹爽一行一意孤行使伐蜀之战损失惨重，最重要的是，关中上下心里都窝着火，这一下，曹爽便于关中无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