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尽欢《火与土——火星城市构建史》 013 | 长篇科幻连载
前情提要
203x年，人类还处于宇宙开发科技的低科技时代，各种火星开发流派的厂商、科研机构，都在争夺着火星开发战略方向的发言权。黄离火和老范成立息壤公司，决定去火星上烧砖制陶。他们首先去了一家民用火星模拟基地开始了最简单的火星建筑实践……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康尽欢 | 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脑内小说俱乐部》等。资深媒体人，历年来为《时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万字，有多部作品出版。
火与土——火星城市构建史
第十三章 掀你个板板
全文约4600字，预计阅读时间9分钟
吐口水是众多不同地域文化中共存的羞辱表达，古代的中国人讲究吐口水的浓度来表达羞辱度。西欧的日耳曼人部落则强调用吐口水表达轻蔑对手的同时，强化自己的男子气概。
——《我唾弃你的力学》
一
游戏只有两种玩法，一种玩法是你把这个游戏当成是游戏，另一种是你把这个游戏当成是“比赛”。
在火星模拟基地体会体验火星的感觉，能有多少神秘感和兴奋感，也在于游客自己用何种心态去对待这个基地。
息壤公司的众人吃完午饭，就打算去观赏火星模拟基地制造的火星风暴。
而且，有宇航服的众人打算去室外直接观看。方桂林提醒众人，“我和服务台的人联系了，因为我们选择的是最高专业级别的火星开发者体验，所以理论上来说，服务台不会提供各种服务提醒给我们。对于周围的环境变数，都要靠我们自己去摸索。而且，他们提示，我们这个区域，还会有突发风暴，你们要小心一点，注意安全啊。”
“放心吧，我们这几个人一半都是工厂出身的，是很注意生产安全的。我们日常的环境，可都是高温高压区域就在身边。”楚烯酮不无得意地说。
黄离火等人都穿好了赛亚人练功服，心里比较有底，觉得就算风太大了，凭着这身衣服的加持，也能快速逃到安全区域。
等风来，是一种微妙的心情。
在城市中进行日常生活的人，多少会丧失对自然的感应力，因为他们大多数时间都生活在室内，对于空气中微妙变化的质感，变得迟钝了。
雨的到来，就像大明星登场，总是会有提前预告，大规模宣传，先是风起云涌，然后空气里的味道都会改变，之后，才是雨点从少变多。而风的到来，却往往是忽然而至，就像一次忽然发生的恋爱或者车祸。等你发觉的时候，就已经被裹胁其中了，你都没有弄清楚是哪一分钟开始的。
众人为了工作观察考虑，就去了“几型防风体”所在的砖窑区域。根据楚烯酮的安排，几个几型防风墙体，已经用打弯了后部的钢筋插入固定孔，都固定在了地面上，这次观摩，也是想看看他们的防风作用。
众人隔着那里两百米开外观察，就等着看，风来以后这些铁家伙会不会被风掀翻。
陈海底这时意识到因为穿着宇航服，人感应外界的体感能力被严重消弱了，虽然人们日常生活中，对外界的感知都习惯了靠视觉和听觉为主，偶尔辅助嗅觉，比如看指示灯，看路牌，听广播提醒。但是，实际上在野外环境中，身体的感觉也很重要，对温度的变化，风速的变化，都是裸露的皮肤来感觉，甚至靠着某种描述不清的感觉，而当然被厚厚的衣服笼罩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消弱了。
猎人和户外探险者都对这种感觉有所体会。
“风来了！”黄耐火还是有着小孩那种特殊的感觉，他忽然指着一个方向，那是大家左侧的方向，算是视觉盲区，而且，那就是大家刚刚过来这里的方向。众人转身去看，远处的“空气”变红了。仅仅是半分钟后，众人就看到了巨大的风沙气团涌了过来，隔着宇航服，也开始能感受某种压力增加在了体表表面。
“另一边也有！”李镇远提醒大家，众人再次随着他的手指的方向转身，在他们身后的方向也有红色的风沙吹过来。
在日常认知中，大家都觉得风是没有形状的，除非风里裹胁了物体，京城人是对这种风沙的形状最有体会的，巨大的沙尘暴是能被看到形状的，沙尘暴就像云团掉落在地面上翻滚。
“这是八面来风吗？游客每天都欣赏这么大的风？我昨天竟然能睡得着，完全没有感觉？”陈海底在通信频道里对大家说，大家都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这就是模拟所谓的火星不确定性吧？我们昨天是第一天来，风还小，和局部有风，给咱们点时间适应一下……今天，就是晋级难度了吧？”黄离火这样安慰大家，心底却想起了卢物植的话，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也是一种对火星活动的信息试验采集……对于不想出售技术的自己，进行一下教训——火星不是你们这些外行能自己搞定的。
“我们怎么办？在这里等风吹吗？如果是这种暴风沙的环境，我怕我们什么也看不清啊？还不如事后回来检查？”李镇远建议。
“只有实地观察，哪怕是看看这些几字型墙体在风里怎么被吹动，才能积累更好的理论数据啊。你们年轻人先回去吧。”楚烯酮坚持。
黄离火知道，现在是该自己拿主意的时候了，虽然理论上，这里是个游客使用的商业火星模拟基地，理论上来说，不应该有威胁游客生命危险的活动。但是，过山车之类的玩具，如果游客自己不做好安全装置的配备，也是会要人命的啊！
黄离火犹豫了几十秒，然后，他就发觉来不及了，刚才还只是在视野之内的沙暴，已经涌过来了，而且不是电影里面那样缓缓逼近，是仿佛忽然之间，视野就像屏幕上的亮度键被拉动了，先是能感觉眼前多了很多尘土，然后猛然发现视野急速下降，连身边人都看不清了。
“大家互相靠近，手拉手，别走散了！走散了，就蹲在地上，别乱走啊！”黄离火赶紧提醒大家。
然后，他就发觉自己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头盔上面瞬间就蒙上了一层沙土。
二
黄离火想伸手抓住身边人，手隔着手套赶紧不到外界的温度，就好像进了没有开灯的房间，要伸手去摸着寻找电灯开关一样。
“都别乱动！乱动反而散了，原地蹲下。”楚烯酮的声音在通信通道中响起。众人这才意识到，自己都太轻视这个刚刚还被大家视作体验项目的“火星风暴”了。
风力大小是一个问题，风力附带的视野消弱技能才是可怕的。
大家都知道伙伴们就在自己四周，但是，真是视野之内看不到一米之内的事物。
黄离火试着蹲下来，忽然觉得身后仿佛被猛然推了一下，就失去了平衡，慌乱之中，他猛然伸出手臂想要撑住自己不要摔向地面，一瞬间就忽视了身上的赛亚人练功服的强化效果，一下子感觉自己飘了起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用手臂发力跳了起来！
强大的风力原本就会因为风内附着物的增加，而强化风力的触发推力，利用惯性把风口方向中的物体撞击出去，狂风在地面上也能掀起风沙的巨浪。
幸好，似乎摔出去十几米远，就停在了地面上，黄离火在空中飘飞的瞬间，完全失去了时间概念，落地的瞬间是身体侧身落地，胳膊撞在地面上，非常疼。
黄离火不敢惊叫，怕引起其他人的慌乱，他又想提醒大家要小心控制力度，在这种视野模糊的环境下，练功服附带的强化体力效果，很容易导致大家身体失控。
黄离火只是庆幸，身体轻盈这个效果是练功服带来的加持效应，而不是真的重力减弱。
黄离火希望别人不要出问题，但是，他怀疑在犯错这点上，大家都是有共性的，既然自己没控制好力度就被风抛出去了，别人恐怕也好不了太多。
果然，黄耐火的声音最先在通信频道中响起，“大家小心控制力度啊，我不小心摔出去了，不过我没事，我现在蹲下来了，但是，蹲不住啊！风力太大了。”
“都别慌，我们是在平原区域，练功服有供氧按钮的，被风吹动了也别慌，我们最多就是方位移动，半小时后，风停了就好了，一切还在安全领域内，大家别慌。蹲不住，蹲不稳，就抱腿坐下！”黄离火提醒大家。
然而，事情并不想黄离火说的那么简答，黄离火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能感觉到，风里携带的物体的体积比自己预想的要大，而且，不止是沙土，可能还有些大块一点的物体，被风抛在自己身上，即使有练功服的保护也感觉很疼，像是被网球打在了身上。
这只是地球上模拟的火星风暴，在这种大平原的沙漠丘陵地区，就这么厉害，在火星上还要强力三倍以上！
大自然太残酷了。
黄离火这时总结经验，想到了几点，首先，宇航服不能直接收听外界声音这点，在野外工作时会导致临机反应变慢，这点需要改进。只是服务太空探索级别的宇航员的服装，并不适合在宇宙空间中作业施工使用。
宇宙中的户外多人工作小队，需要考虑彼此用物理手段连接的可行性和安全性，来预防火星突发情况，最好是工作人员要用安全绳锁，把自己固定在工作区域的救援装置附近。
黄离火努力去思考，来缓解自己在这个莫名其妙的风暴环境中的无力感，和有可能引发的慌乱情绪，他努力使自己平静等待，不要冲动乱行动。
楚烯酮的声音这时在通信频道中响起，“每个人说一下自己的名字，和现在的情况。我是楚烯酮，我蹲在原地。安全。”
“我是你们最爱的陈海底，我是没用好劲儿，滚了出去，我觉得，我就在几型防风装置附近。安全。”
“我是黄耐火，我蹲在刚才观测点附近，安全。”
“我是李镇远，我坐在原地，安全。大家要蹲着或者坐着，不要趴着，趴在地上可能会被流沙掩埋了，就糟了，半个小时其实是很久的。”
“我是黄离火，我蹲在附近，安全。”
互相通报了安全，众人暂时松了一口气。
三
对于等待时长的不确定性，是最让人抓狂的一件事，尤其是在自我还失去了行动可能的情况下。
就这样，众人在完全看不清周围的情况下，苦苦熬过了一段时间，风终于变小了，身体能很明显感觉到，外界冲撞自己的力量开始逐渐变小了。
头盔的面罩部分已经完全被灰尘和沙土附着了，最初几分钟，陈海底还试着擦了几下，然后不到一分钟就又被风糊上了，他就不想再做无用功了。直到此刻，他能明显感觉到风小了许多，才又开始擦拭面罩上的灰土。
然后，他觉得自己开始可以看到风中的景象了，视野中的光线多了许多，能隐隐约约，看到不远处的身影，大概最清晰的参照物，就是几百米外那个巨大的山崖。陈海底庆幸，自己摔倒后又起来，脸的方向竟然是朝着山崖这边的，要是自己脸朝着没有参照物的一侧，现在，恐怕就慌得一比了。
“我是陈海底，风好像小了很多，大家擦擦面罩上的灰吧。”陈海底提示大家，然后通信频道里的发言多了起来。
“海底大哥，你是在山崖那边吧，我看到你的背影了。你的腿都被沙子埋住了。”黄耐火的声音响起来。
陈海底这才意识到，自己蹲了这么久，最初腿麻的时候，还挺难受，然后就觉得麻过劲了，完全没感觉了，原来是被沙子埋住了吗？他试着伸手摸摸自己大腿周围，隔着手套，感觉不到具体的沙子流动的触感，只是觉得手套移动挺费力的，手套外的阻力很大。这样想来，屁股下面也都是沙子了，那就坐下吧。陈海底试着放松双腿，把蹲着的姿势变成坐着，虽然腿麻了，但是屁股倒是觉得坐下去还很踏实，屁股底下有支撑。
“我好像也被埋住了腿脚啊，这抛沙量够大的。”楚烯酮的声音响起来。
“幸好镇远提醒我们啊，否则真可能被埋了啊。给你发奖金！”黄离火的声音响起。
“大家都没事就好。发了奖金，我请客。”李镇远的声音很开心。
眼睛稍微能看清周围环境后，众人安心了许多，然后就能肉眼可见的看到风越来越小了，然后，仿佛忽然一瞬就消失了。
视野猛然变得明亮，甚至有几分刺眼。大家都努力转身，四处看，看到了彼此，才算是放心下来。
“我去！防风体都被掀起来了！”陈海底最先看清了前方的情况，飓风过后，那些他们原本预想的坚固的被钢筋当钢钉固定在地面上的防风体，已经被风全部掀翻，落在不同区域，仔细一看，其中一个砸在了山崖上，十五个厚的钢板，已经扭曲变形了！
众人这时都努力想要站起身来，低头才看到自己蹲在地上的双腿，已经被风沙掩埋住了小腿肚子的高度。
陈海底努力站了起来，感觉双腿麻了之后的那种刺痛，让自己的动作有点失控，刚刚站了起来，腿一酸，又坐了下去。
这时，风完全停了下来。陈海底忍不住请示，“我可以把头盔摘下来一会吗？闷死了都要！”
“你要把这里当成是火星，我们说好了，除了在室内，不许摘头盔。”李镇远提醒他。
陈海底只好忍着，他知道，李镇远是那种玩个扫雷游戏，都会当作真正在扫雷的死脑筋。
众人试着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腿脚，然后，一起向山崖下走去，那里原本放置着那些防风体钢制几字型结构防风体，都被风抛向了不同的方向。
“这就是现场观测的第一手数据的重要性啊。”楚烯酮说着，最先走到一个最近处的几字型防风体，观察它的情况。他发现，还有几根钢筋做的路钉，依然挂在几字型防风体地面的固定孔上，完全是从地里被拔出来了。
“我们这是每天被火星风暴干翻一次的节奏啊……”李镇远忍不住感慨。
“我们一起扛着那个被摔变形的防风体，回基地去研究吧。我觉得腿酸疼，想回去躺会儿。”陈海底提议。
“你蹲了半个小时就腿不行了？别是有血栓吧？”李镇远嘲讽他。
“你才有腿血管里的血栓呢！你脑血栓！你脑血栓十年！我是摔了一下啊！是摔疼的，骨头疼！不是血管疼！”陈海底边解释，边反驳。
“我觉得这个提议可以，附议。”黄离火说，他也觉得腿酸痛酸痛的，胳膊也疼。
“不能我们先拍几张照片，然后先回去，检查一下这身宇航练功服有没有损坏，休息一下，再回来取啊。这些东西又不会跑。”黄耐火建议说。
“原本可以，不过，我觉得现在最好是有什么可能的试验数据，都抓在自己手里比较好。我怀疑，我们可能被某些人当作试验用小白鼠了。”黄离火索性直接把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
众人一愣。
不过，黄离火既然已经这样说了，也就没人再有异议了。先是楚烯酮和黄耐火负责拍照，把现场情况细节都拍了下来。
然后，陈海底虽然腿疼，不过，双臂的力气倒是不受影响，众人的赛亚人练习服也是强力助力，就像昨天抬着钢板出门一样，今天，又把焊好了的防风体抬回去了一个。
火星模拟基地的体验活动，众人今天算是用身体记住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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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火星时代》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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