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下》四十九
四十九·遗兄（下）
阳光和煦，我不情愿地把手放在额头上，但是很快我便意识到自己已经过了起床时间了。
我迅速从床上蹦下来，手依靠着肌肉记忆将被子叠起来，完成洗漱后飞奔到楼下报道，而兄弟们已经坐在地上一边聊天一边休息了。
看来我错过了许多。
“王磊，你，过来一下。”
队长是一位严厉的中年虎兽人，他拿着绿色的军帽从一楼办公室的窗口向我挥了挥。
我也没什么说的，赶紧走了过去。
当我进了房间时，却看见里面还坐着一位……刑警？看起来资历相当老道，而他的身边则是一位高中生模样的金狼，比起他的年龄，更让人惊讶的是他的外貌，几乎无可挑剔，没有那种让人讨厌的阴弱，却也没有那种粗犷的刚烈，刚和柔在他身上如同阴阳勾玉一样以一种难以置信的方式握手言和，使得我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说句实话，他和身边的刑警明显是父子，但是从外表来看那位少年更像是某个古贵族家的公子……不过渐渐的我也感觉他越来越熟悉……我见过他吗？是什么时候呢……
他也抬起头来，当看到我的时候也相当惊讶。
“教官？”
在这一刻我便明白了，他是我上一次教过的学生，我之所以记得他，除了他的样貌很难让人忘记以外就是因为他总是和林起走得很近。
哦，对了，林起……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高中的生活还顺利吗？真想好好问问这个金狼，他和林起关系那么好，肯定知道吧——不过也只能这么想想，毕竟要开口问的话会显得比较奇怪吧？
不过好想再见见林起啊，虽然那天那样说，但我之后再也没能见到林起了，毕竟我的行程本来就是由组织上决定的，虽然离林起的学校不算很远，可我也不至于走过去毫无理由地找他。所以我期望在梦中或者某一天偶遇到他，但是两者都未能实现——关于梦，今天倒是梦到一个让人不爽的家伙。
我看着胸口插在口袋里的钢笔，上面的钻石接触到光线后向周围散射着，显得有些耀眼。
“王磊。”队长双手交叉严厉地看着我“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因为我错过了训练。”
“当然不是。”队长突然一改严肃的模样，乐呵呵地笑了笑“而且是我让他们不要打铃并且让其他人起床时不要叫醒你。”
“哎？为什么？”
“因为这几天想让你好好休息一下。”队长沏了一杯茶，但是却递给了身旁的刑警“组织上有一项任务迫在眉睫，而我们一致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你愿意去吗？”
“义不容辞。”
“呵呵呵……不先问问是什么任务吗？”
“既然组织上认为我最合适，那我就没有接受任务的顾虑了，军人首先应该服从命令。”
“王磊先生真是好觉悟！不愧是一队的队员！”刑警也乐呵呵地点了点头。
队长虽然说着客套话，摇了摇手，不过表情看上去还是非常满足。
“哎！这是军人的基本意识，不值一提！”
“那我现在可以了解一下任务的内容了吗？”
“当然，不过就由程警官为你简述一下吧。”队长拿起茶壶走出门去“我去给你们沏茶，你们慢慢聊。”
“你好，程警官。”
“你好，王磊，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同伴了。”程警官示意我坐在他的对面，我也没有拒绝“也许你有些疑惑，不过我会慢慢为你解答。在你提问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在来到天墨之前，你是不是在风城带过很长一段时间？”
“是，确切来说，我是土生土长的风城人，从小就在风城长大。”
“哈哈哈，王磊同志，我很感谢你对我的信任。”
“没有，应该的，而且你说了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同伴了，对同伴，自然是有问必答。”
“好，既然如此，我们也无须拐弯抹角了。”程警官直视着我的眼睛“风城621事件，你了解多少？”
“我……我是受害者，也是目击者。”
“是的，能说说那次事件吗？”
我点了点头，但是却迟迟没有开口，我看向他身边的金狼少年，有些犹豫，不过程警官察觉到了我的眼神却没有做任何动作，那我想他应该有自己的考量，这不是我需要考虑的事情。
“6月21日，高考结束后14天，风城突然陷入巨大的混乱中。早上，南边的商店街发生了一起人为的爆炸事件，随后，就有大量恐怖分子从风城各个区域出来无差别地攻击无辜的平民——而那些所谓的恐怖分子，正是风城的地下黑道，狐组，但是狐组在攻击阳明区时遭遇了另一地下黑道组织，狼组，两者在阳明的无人区爆发了大规模武装冲突，最后狐组被全灭，彻底消失，而狼组虽有些损失，却愈发壮大，当时在新闻上闹得很火热来着。”
“不愧是当事人，了解得果然很详细。”程警官笑着点了点头“不过即使说得如此详细客观，但是对于其他人而言不过是一个故事罢了，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明白当时近乎疯癫的狐组成员见人就杀的残忍画面。”
“程警官，难道你……”
“是，我也是当事人。”他喝了口茶杯里剩余的茶水“我原本是风城的刑警，因为一些事情才调到了天墨。”
“一些事情……是指？”
“这个嘛……”程警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好吧，那我就不再过问了……”
“哎！哪的话嘛！”程警官乐呵呵地笑了笑“你刚刚也说了我们是同伴，而且对我有问必答，那如果我对你遮遮掩掩，岂不是显得非常不够诚意吗？我希望我们真的能够成为同伴，不只是工作上的，因为接下来，我们需要毫无保留地互相依靠彼此。”
“好，我洗耳恭听。”
“这件事情确实是有一定保密程度的，但是我说了，同伴间不应该有隐藏，所以即使有风险我也要向你诉说。”
……放屁，绝对是请示过上级的。
虽然如此，我还是没有直接出来反驳他。
“知道第二次黑帮事件吗？”
“知道，2018年8月15日，风城的地下黑帮间突然爆发武装冲突，而且规模之大，参与帮派数之广，被称为第二次黑帮事件，第一次黑帮事件就是当年的狐组引起的‘风城621事件’。”
“是的，只不过这是被隐藏过的。”程警官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继续说着“因为这件事情实际上是由警方引起的。”
“什么！警方参与了吗？”
“你知道，第一次黑帮事件后政府就在高度关注地下黑帮的活动情况，可是你知道，因为风城是全国的首都，是重要的政治经济中心，虽然铲除黑帮非常迫切，可是也不能轻举妄动，因为我们还要尽可能避免出现大规模的内战以给国外势力可乘之机。所以政府酝酿了许多年，在时隔多年后，决定于8月中旬对以狼组为首的黑帮势力进行彻底清除，但是意外还是出现了，不知道在哪个环节我们的消息走漏，结果被狼组抢先反应过来袭击了各部分的警察局，我们正欲反应，各地却突然出现了不同组织的黑帮，这是一次有预谋的反扑行动。”程警官叹了口气“当时败局已定，虽然至今依然不知道错在哪一步，可是也只能尽可能止损，但黑帮同盟之间并不牢固，在反扑过程中，黑帮同盟势力被瓦解，开始互相攻击，其中出现大量死伤，不过基本都是黑帮成员，随后我们趁此机会临时筹备第二次剿灭行动，效果非常显著，虎组，狮组，犬组等都受到了严重创伤，但是狼组突然回缩地下，其他势力也纷纷效仿，结果这场轰轰烈烈的黑帮大战就这样不了了之。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请相信，我没有说的地方，政府也没有准确的信息。”
“我相信你，不过这还是没法解释你为什么从风城转到天墨，我那时是父母受到第一次黑帮事件的影响，为了我的安全选择撤出风城，跨越南北来到S省的新城区天墨，这里也是我所选择的大学的位置。”
“因为在第二次黑帮事件草草结束后不久，我就得到了一条新的密令，狼组的首领连夜秘密离开了风城，前往了天墨，这是对我们而言最为糟糕的情况。”
“因为如果你们全力出动到天墨去打击狼组首领，失去守备力量的风城很有可能再次爆发第三次黑帮事件，而如果不去理会，狼组首领便可以高枕无忧地远程操纵狼组的行动，而且狼组的势力颇大，以后的剿灭计划会变得更加困难。”
“是的，所以组织采取了一个决定，让我也秘密前往天墨，当然，还有其他警员以不同的批次前往天墨，我们分到不同的警局，但是互相照应，就是为了逮捕狼组首领，这样事情就会简单许多，但是狼组首领迟迟没有现身，所以我们也只能继续观察下去，而今天我又得到了消息，狼组首领前几天重新回到了风城。”
“为什么？”
“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而且很抱歉我无法告诉你信息来源，我只能告诉你信息本身的可信度是比较高的。”
看吧看吧，我说什么来着？什么冒险不冒险，不还是看上级让说什么不让说什么？
“所以说……你要回到风城？”
“是的，因为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狼组首领，如今狼组首领已回，我们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意义了。”程警官看向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所以知道你的任务了么？”
“难道是……和你一起去风城吗？”
“是的，你很聪明，王磊同志。政府决定再次实行剿灭计划，而这次将对信息口严格把关，如今你和我都是少数知道计划的人，其他与我一起来到天墨的警员虽然也要遣返回风城，但是并不知道我们回去的真实目的。不过要回风城去执行这个任务，我需要助手，或者说风城本身也需要帮手，这个人必须在消息封禁的情况下了解黑帮事件，同时又必须在天墨本地，这样与我‘同路’的话，便不存在暴露的危险了。王磊，你就是我千挑万选的那个合适人选。”
“我很荣幸。”
“那我们合作愉快，因为事态紧急，迟则生变，我预定明天就踏上行程，你意下如何？”
“没问题，不过我要先通知我的父母，我就这样草率离开可能会使得他们担心，导致出现意外。”
“行，本来我们也是要转告你的父母的，不过要是你亲自去说的话，那我们也少操些心了，你明白，不要说与任务相关的事情。”
“是。”
夜幕降至，我怀揣着心事下公交车。
而在站台的对面，我看见二老站在那里，黑色的毛发几乎要融入黑夜一样，让我险些没有辨认出来，老爸沉稳地对我笑了笑，母亲则闷着气不说话，不过时不时地看向我这边。
“怎么想起回来了？”
老爸坚持替我拿行李，我实在是坳不过，只能依他。
“我被调遣到外地工作了，明天就出发。”
“去哪啊？”
“风城。”
“出任务啊？”
老妈冷不丁地说着，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看着她，只是摇了摇头。
母亲点了点头，拍了拍我的肩膀。
“行，不是就行，记得注意安全。”
我想她已经明白了，只是他们明白我的苦衷，家人的默契使得我们没有点穿。
“对了，如果你去风城的话，你看看能不能找一个人吧……”父亲低着头说着，拿出了一张照片。
我看着那张照片，其中有一个黑狼小孩，大概就两三岁的模样，应该是我，旁边站着一位大我好几岁的黑狼少年，少说也得七八岁。
“老爸……难道这是……”
“是，这是你和你哥哥的照片。”父亲点了点头“当年我们跟你说没有照片，是因为我们也在寻找你哥哥，想找到以后使你们相认，结果再也没能找到，我想如果你去风城的话可以留意一下你的哥哥，当年我们和他不小心走散，也想他得很。”
“……”我接过照片，突然想到曾经看过的书，看向父母“哥哥是跟你们走失的吗？”
母亲震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们说过，当年逃难的时候闹了饥荒，所以你们是把哥哥遗弃的吧？虽然你们并不愿意。”
“其实……”
母亲正准备解释，父亲却打断了。
“是，当年我们确实有意想要遗弃你哥，因为当年逃离七星区的火车就剩下了最后一班，虽然之前说过小孩子不算票，可是那时有什么规则可言？我们进去后死活说要给你们算票，我们只好带走年龄较小，不占空间的你，你哥哥就被我们遗弃，我们也是别无选择。”父亲看着照片叹了口气“我想你哥哥也许还恨我们，但是他当年最关心你了，而且这件事情也与你无关，我们想，他也许还在乎你，这样他要是还在风城的话，一个人打拼肯定也很辛苦，所以你要是找到了他的话，还希望你们兄弟相互之间好好关照。”
“当然。”
我看着照片，虽然我对这位兄长没有任何印象，可是看着照片中他细腻温柔的微笑和牵着我的手就知道，当年我一定受到了他许多照顾，他一定非常爱我，而我也一样爱他，要是没有那些意外，我们应该也会是非常要好的兄弟吧？
有他的关心和保护，我小时候也许就不会面对那些冷眼了，而我说不定也会因为过度依赖他而没有如今这般坚强。
哥哥……
我那位素未谋面，遗失在过去的哥哥啊……
你在哪里？
是天堂？是地狱？还是在这个繁杂的人世间苦苦挣扎？
我真的好想和你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