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梦》连载：111【黯淡紫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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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期说到，钟鼓楼广场的残酷刑法，使林子诚彻底对兴廷绝望，上官珑更是让他明白，即使再有毒计献上，作出决定的人也始终都是兴帝本人。终结兴廷，刻不容缓了。
兴立业二十六年（即燕普照二年）十一月中，天象异常，紫微星黯淡恍惚。兴帝杨俑以之为不祥之兆，遂欲回朝。
长安城内，李家少将军李彧已兼任御林军代统领与长安尉两大要职，宫内宫外一切军务尽受其节制，故而忙得不可开交。好容易有了一日闲暇，李彧便在府中静休，闭门谢客。
是日下午，李彧正在府中后院独自漫步。他盯着池中之鱼，若有所思，神色惆怅。他慢悠悠地走着，忽然感觉自己后背一凉，猛一回头，却已被一人以极快手法点中周身要穴，动弹不得。他的喉结下方也被点中，痛痒无比，难以高声呼喊，只能发出低哑的声音。
他立刻认出了偷袭者：“凌统领？！”
来人正是凌桥枫。上官珑安排别人易容，换他出狱后，他从未公然现身过。凌桥枫忙道：“少将军，我无意加害于你。有人要我带你去见他，只是议事，绝无他意。”
“既然只是议事，为何不登门邀帖？”李彧问。
“所议之事暂见不得光，只能请少将军随我走一遭。”凌桥枫道。
“凌统领，你究竟有何图谋？”李彧虽然被制，但一向对凌桥枫的为人颇为敬佩，因此还是尊称他一声“统领”。
凌桥枫道：“你马上就知道了。我现在解开你的穴道，去你府上后门的一辆马车上等你，如何？”
李彧点头答应。他知道自己绝不是凌桥枫的对手，凌桥枫若真要害他，他也绝对逃不掉。凌桥枫解开了李彧的穴道，一转眼就翻院墙出去了。李彧仔细思考片刻，还是半信半疑地走到府门外，孤身上了那辆马车。
上车后，凌桥枫拿着一个黑布头套道：“少将军，请你用它蒙住眼睛。”
“我没调兵马来围你，已经是对你最大的信任了，还要如此吗？”李彧埋怨道。
凌桥枫道：“实在是多有得罪。还请少将军再给桥枫一点薄面，屈尊戴上头套。”
“好罢……”
马车在长安城中绕了许久，又在城外绕来绕去，最后到了汉廷县麒麟阁密室。李彧被凌桥枫带着，磕磕碰碰地来到一处极其狭窄的密室，打开头套之后，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少将军，请坐。”上官珑在此恭候多时。
李彧坐下道：“你是何人？找我何事？”
“在下天水绝音谷上官珑。此次请少将军来，是有要事相商。”上官珑道。
李彧身处黑暗，却无丝毫惧色。他腰板笔直，朗声缓道：“阁下要与我商议要事，可却连面容都不露，藏身在这黑暗中，实在非君子所为。”
“少将军器宇不凡，不愧是一代英豪。好，容我点灯。”上官珑说罢，叫手下来点了一盏灯。李彧在这极小密室中，终于看清了上官珑、凌桥枫二人。
上官珑继续道：“敢问少将军，前两日紫微黯淡，帝星衰微之相尽显，将军可曾留意？”
李彧道：“我是武将，我只留意我该管的事。”
上官珑道：“何谓武将分内之事？”
“死战。”
“为何而战？”
“为主而战。”
“主不仁，则何如？”上官珑稍稍把身体后靠道。
李彧警觉道：“你此话何意？”
上官珑道：“有人告诉我，令尊率领的兴军毁掉黄河大堤的消息传到长安时，少将军魂不守舍，寝食难安。”
“你怎么知道的？”李彧忙问。
“在下干的就是窃人私隐的行当，坐一室而知天下。”上官珑轻笑道。
李彧心想，此人容身之所离长安城不远，既然能让凌桥枫这等人物为他办事，实力必然不可小觑。他道：“阁下如此厉害，为何还需要我这等小角色来此地？”
“少将军主管都城、皇城内外军务，是举足轻重之人，怎么能说是小角色呢？”上官珑哈哈笑道。
“举足轻重？你到底要干什么？！”李彧似乎已经猜到对方的用意。
凌桥枫看了看上官珑，道：“少将军，兴帝暴虐无道，穷兵黩武……”
他的话没说到一半，立刻被李彧打断：“我李家三代为兴将，世受皇恩，对陛下和朝廷忠心耿耿。你难道想要陷我于不忠不义吗？”
上官珑道：“上思利民曰忠，固不杀人曰义。杨俑在位二十六年，不仅从未与民生息，反倒为了他的丰功伟绩，杀人无数。你对这样的人忠义，难道不自以为耻吗？”
凌桥枫道：“少将军，其实那一日你听说令尊派人毁了河堤，致使下游百万人受灾，中原沦为泽国时，心中就已经动摇了吧？”
李彧侧着头看着凌桥枫，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的想法确实被说中不假，但他更害怕这两个人是皇帝派来考验他的。万一自己稍稍说了对皇室有所不忠的话，那李家几百口人就和凌氏一样，都得遭受灭顶之灾。所以他辩解道：“我只是担心家父安危。燕国受此大难，我怕白孝元会疯狂反扑。”
“中原已沦为一片泽国，没个三年五载缓不过来劲了。燕军已仅存自保之力，再无可能对兴军反扑。你熟读兵书，不会连水攻的威力都估量不出来吧？”上官珑道。
凌桥枫道：“我们知道你心有顾虑，怕我们是陛下的试金石。我实话说了吧，你眼前这位上官兄，其族人曾两次被凌骢屠杀。那厮第一次屠杀上官氏族人，陛下罪责难逃。现在凌骢已死，其党羽也被上官兄拿出的证据一举击溃。眼下他的仇人仅剩下陛下一人，且早已有意让陛下付出代价。”
李彧不解道：“你既然是丞相的亲侄子，怎么会站在他这边？”
凌桥枫叹气道：“家父其实，亦是为那厮所害。世人皆知家父当年与我师父比武被杀，但在此之前，他早已被凌骢下了无解之毒。”
天下间手足相残的事，也算不上多么稀奇。李彧只是好奇，向凌桥枫追问了凌骢和凌骁的矛盾起因。
凌桥枫道：“凌骢那厮虽为文臣，但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功力远在我和凌樟之上。当年他想得到我凌氏祖传的北辰刀，却又怕为刀所制，就让我爹当马前卒，诱导他先找到北辰刀试练。我爹得刀之后，果然陷入魔道，不能自已，这才……”凌桥枫提起伤心事，一时说话不太流畅。
上官珑接着道：“这只是其一，还有其二——早在陛下未登基时，皇长子杨俨性情平和，广受朝野爱戴。当时凌骁身为先帝的贴身护卫，深得先帝信任。先帝欲立太子之前，曾问过几个亲信对诸位皇子的看法。虽然皇长子杨俨曾经上奏先帝，让先帝不要重用凌骁和所有凌氏臣子，但凌骁仍在先帝面前如实说了杨俨的好话，并且向先帝明言，杨俑不适合立为储君。这事被杨俑知道后，一直怀恨在心。”
“所以凌骢暗算我父亲，又为了寻找北辰刀而铲平绝音谷，其实都是陛下上位之后授意的。”凌桥枫道。
李彧问凌桥枫：“自打你去年到御林军中任职开始，你其实从未效忠过丞相吗？”
“从未。”
李彧眉头一皱，笔直的腰杆有所放松，低声道：“即使如此，我也不能仅凭这一席话，就上了你们的贼船。”
【未完待续……】
注：“上思利民曰忠，固不杀人曰义”。上官珑这句话引用了两句古言，解释“忠”和“义”的含义。《左传·桓公六年》当中曾有“上思利民，忠也”之语，意为“在上位的人（指国君）经常考虑如何做有利于民众的事，就是忠。”《墨子·公输》当中又有“公输班曰：‘吾义固不杀人’”之语，意为“我坚守道义，决不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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