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冲|林小庄】长夜未尽，共待黎明（十二）
雪落江南
火车突然一阵摇晃，惊醒了伏在小桌上睡着的小庄，他小扇子似的长睫毛微微翕动了两下，半睁开眼，看了看坐在他身边的叶冲。叶冲望着车窗外，眼中明明很期待，却眉头紧锁，流露出一丝不安。
小庄故意弄出了一点动静，果然吸引了叶冲的注意，“你睡醒了？”叶冲问道。
小庄依然睡眼惺忪，像只慵懒的猫儿，“没有，睏着呢……”
“那就接着睡，还有一会儿才到呢。”
小庄却坐直了身子，一边活动着酸麻的手臂一边说：“不睡了，这姿势太累。你不睡一会儿？起那么早，不睏？”
叶冲摇了摇头，“睡不着，心情……很复杂。”
“近乡情更怯，——是挺复杂的。”小庄接道，“不过人家诗人是犯了事逃回家，才心情复杂的，你又没犯事儿，也复杂？”
叶冲被他打趣得有点窘迫，“反正就是……，想回去看看，可是又有点害怕。”
“有什么可怕的啊？”小庄用他那刚睡醒有点沙哑略带磁性的声音悠悠说道，“怕物是人非？已经物是人非了十几年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林小庄，不戳人肺管子你会死是不是啊？”叶冲佯怒，抬手要打他，小庄笑嘻嘻地躲过，叶冲一巴掌落空，瞪了他一眼，然后也跟着笑起来。——被小庄扎了一下心，倒是突然就释然了，本来也物是人非了，还怕什么呢？
十天前。
叶冲突然对小庄说：“小庄，再过几天就是元旦了。”
小庄会意：“想要什么新年礼物？别太贵哈。”
叶冲无奈，“我不要礼物。那几天放假，你……陪我回趟家？”
“回……家？”小庄有点懵。
“嗯，回家，”叶冲说道，“徐叔说我家在嘉兴，房子还在，他一直找人照看着，我想回去看看。”
于是，新年伊始，两个人就坐上了去嘉兴的火车。
叶冲的家在一个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古镇上，他们走在青砖铺就的小路上，一边是小桥流水，一边是白墙黛瓦。天气不算晴朗，阳光并不明媚，空气中一层雾霭让远处的景观不那么分明，像一副淡彩水墨画，轻轻柔柔、如梦似幻。
叶冲在一栋房子前面停了下来，那是一栋和周围并没什么分别的房子，青灰色的屋瓦，白色的墙上斑驳着几点青苔，一道木门隔绝了屋内屋外，门上有一道缝隙，不足一指宽。
“当年，我就是从这儿，看到的……”
叶冲声音微微有些发抖，话没说完，小庄却懂，他是从这个缝隙，看见了他母亲被杀的一幕。尽管已经接受了物是人非的现实，可回到这儿，叶冲终究是要再面对一次那些悲伤往事。
“你要是没准备好，咱们就先回去，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咱们再来。”小庄说道。
叶冲摇摇头，深吸一口气，拿出钥匙，打开了那把尘封了往事的锁。屋子里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仿佛家里的主人只是离开了一会儿，比如去村头买个菜，或是去邻居家串个门儿，谁也不知道他这一走就是16年。童年时的记忆，早已经模糊了，可叶冲觉得这里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什么都没变，除了……人。
墙上有一张放大了的全家福，里面的叶冲更小一些，被妈妈抱在怀里，瞪着一双大眼睛笑得无忧无虑，妈妈带着恬静的微笑对着镜头，高大英挺的爸爸在旁边站着，眼里只有自己的妻儿。曾经那么幸福的一家人，最后只剩下中间那个不知世事的孩子，背负着国恨家仇，如履薄冰地走到了今天。
叶冲的手指拂过母亲的笑颜，耳边突然一个温柔的声音幽幽地响起：“冲儿……”
叶冲心头一震，转身左右寻找，然而只有这空荡荡的一个屋子。
“冲，你怎么了？”小庄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幻听罢了，”叶冲试图让自己冷静，“我听见，我妈妈的声音，她在叫我……”
叶冲再也抑制不住，大滴大滴的眼泪涌上来，又落下，他背过身，抬手去擦，可是却越擦越多……
小庄轻叹一声，悄悄退出去，帮他关上了门。
小庄在河边的石阶上坐下来，看着碧绿的水草随着清澈的河水左右流之。叶冲小时候应该在这河里摸过鱼、抓过虾吧？还有那边的小桥，他也一定经常牵着妈妈的手从那里走过。镇子那头有一片桑树林，他是不是也在那里摘过桑叶或者桑葚？如果那一切都没发生，他会在镇上的学堂读书，他那么聪明，学堂里的先生一定会很喜欢他……
小庄任自己的思维发散了一段时间，倒也不太久，可能半个小时？便听见身后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然后有人站到了他身边，轻咳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哪有什么如果，一切都真实地发生了，除了面对，还能怎样。
“这里景色不错，”小庄说道，“那边有几株桃树，春天开花的时候一定很美。”
叶冲轻轻地“嗯”了一声。
小庄站了起来，脸上笑意盈盈，“饿了，找地方吃饭去，听说嘉兴的粽子挺好吃。”
叶冲又“嗯”了一声，他低着头不想被小庄看见自己现在的脸，20多岁的人了，还哭得稀里哗啦的，这让他觉得非常丢脸。
小庄走在前面，叶冲乖乖地跟在后面，穿过柳外斜阳，行走在这熟悉又陌生的梦里水乡。
两人找了个看起来干净又清净的小饭馆，叶冲貌似是将满腔悲愤都化为了食欲，一口气吃了三个大肉粽。
“啊~~，吃饱了，舒服多了。”吃完最后一口，叶冲抚着肚子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一抬眼，发现小庄正一脸惊愕——不，用惊悚可能更合适——地看着他，他投去个不解的眼神，目光无意中扫到小庄面前的碗，不由得心生鄙夷，“你一个都没吃完？你这么大一大男人，就这点儿饭量？”
“这一个粽子的份量快顶我平时买的那种的三个了，”小庄内心的震撼依然没有平复，“你是不是记错年龄了，你属猪的吧？”
“我一20多岁大小伙子，多吃几口有什么稀奇的？”叶冲反驳道，“谁像你，吃点东西跟喂猫似的。”
“谁家猫吃得下这么大一个粽子？”小庄横了他一眼懒得理他，“这顿饭钱你付，几乎都是你吃的，我付的话亏死了。”
叶冲无可奈何拿出钱包，“林小庄，不就几个粽子么，你也至于？”
小庄：“岂止几个粽子，你这半年都快把我吃穷了。”
冲：“呵，说得好像你本来挺富裕一样。”
小庄：“对，本来就穷，现在雪上加霜。”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地回去，小庄倒是放心了，看叶冲那样子不像强颜欢笑，本以为他会消沉两天的，结果恢复得还挺快，如此……甚好。
夜深人静，小庄从一场噩梦里惊醒，他坐起来，心有余悸地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睡之前听多了叶冲和他母亲的往事，竟然梦到了自己的母亲……
冬天天黑得早，小镇上没有通电，他们点了两支蜡烛，坐在堂屋里，喝茶聊天。叶冲看着墙上那些照片，不知不觉就说起了他的童年，记忆很模糊，能想起来的事也不多，就发生在这个镇子上、这个屋子里，但都是些温馨的事。他反反复复地说了好几遍，小庄就安静地听着，看着他略带忧伤却柔和安静的表情，就知道叶冲可以从那些过往中走出来了，他替他开心。
左右也睡不着了，他起身披了衣服下楼，捧了杯热水坐在天井的廊下。天更阴了，睡之前就月暗星沉，但好歹还有个亮儿，现在已经的黑乎乎一片了。一阵风吹过，吹来一身寒意，却也不知道从哪儿带了一缕腊梅的幽香，沁人心脾，让小庄心里安定了些。就这么枯坐了一会儿，突然跑来一只花猫，居然不怕人，一边在小庄脚边蹭来蹭去，一边“喵喵”叫。
“你安静点儿，小冲睡觉呢。”小庄对那猫儿说。
可是那猫咪才不管，一屁股坐在了他对面，像个无赖一样继续叫。小庄无奈，去拿了些打包回来的腊肉，又倒了些水给它，讨到了吃的，那猫终于安静了。吃饱喝足，它又在天井里玩了起来，小庄看着它一根草叶也能玩得开心，倒也挺可爱。玩够了，那猫儿跳到了小庄腿上，小庄一时有点诧异，它却转了个圈趴下了。
“呵，你还真不认生，身上干净不干净啊，就往我身上跳？”小庄轻揉着它的后脖梗子，虽然嘴里嫌弃，却用衣服把它裹在了怀里。猫咪身上的暖意渐渐传到小庄身上，他靠着廊柱，昏昏欲睡。
突然“啊！”一声惊叫，伴随着一阵“咣啷啷”什么人从楼梯上滑下来的声音，把小庄吓得猛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怀里的猫也被吓跑了。
“你吓死我了！”叶冲朝着他的方向大叫，“大半夜突然看见个黑影，还以为闹鬼了！”
到底谁吓谁啊？小庄抚着被吓得生疼的心脏，看见叶冲正抓着楼梯栏杆站起来，问道：“你怎么样，没摔着吧？”
“没有，还好我够灵活，落地平稳。”叶冲说着走过来，步伐平稳有力，的确不像被摔到的样子，“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坐着吓人玩？”
“太冷了睡不着，就出来坐会儿。”小庄随口答道。
叶冲皱眉：“太冷了睡不着，然后坐这儿吹冷风？你这什么逻辑啊？也不怕着凉生病。”
“我……”小庄被问得有点囧，于是扯道：“刚才有只猫，抱着还挺暖和的。”
叶冲敷衍地“哦”了一声，刚才是听见“喵”的一声，还看见什么东西跑过去，可是这跟他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反正就是睡不着出来坐会儿。”小庄索性破罐破摔，逻辑是什么，能吃吗？
“哥——”叶冲突然有些语重心长，“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就跟我说说，咱们兄弟这么多年了，你还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吗？”
小庄疑惑：“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我有心事？”
冲：“没有吗？”
小庄摇头，笃定道：“没有。”
冲：“是吗？我猜错了？我以为你也想家了……”
小庄：“我没家可想。”
冲：“……”
叶冲直勾勾地看着小庄一脸无语；小庄眨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无辜。
“哥，咱还能愉快地聊天吗？”许久，叶冲沉着脸问道。
“我就是……实话实说而已。”小庄答道。
“实话实说？”叶冲咬着后槽牙露出个狰狞的笑容，“你知不知道你的大实话很扎心啊？！”
叶冲一边说着一边出手如电，抓向小庄肋腹之间，小庄躲闪不及被他抓了个正着，顿时又酥又麻又痒，不由得发出一声惨叫，叶冲却左右开弓，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小庄从廊下跳进了天井，又从天井窜进堂屋，叶冲紧追不舍。
“冲，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求放过！”最后小庄抱着柱子大声讨饶，叶冲这才停下来。
“我的天呐，累死我了，多大仇啊这是……”小庄双手杵着膝盖，大口喘息着。
可是过了半晌，叶冲没有一点动静，安静得有点异常，小庄有些疑惑地一抬眼，却看见叶冲眼眶红红的，也正看着他，“小庄，你以后不许这么说话，你这么说，我听着难受……”
愣了一瞬，小庄心里倏地软了一下，“冲，我都不在意的，你……”
“我在意！”叶冲说道，同时直直地看进小庄的眼底，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酸难过和心疼，倒把小庄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了。
小庄无奈，拍了拍叶冲的背以示安慰，“好了，多大人了，动不动还掉眼泪……”
叶冲：谁掉眼泪了？没有！
“……虽说以前没家，不过现在这不是有了吗？”
叶冲：？？
“我是你哥，你是我弟，你家就是我家，除非你不乐意，不过你不乐意也没用，我鸠占鹊巢占定了。”
小庄这一番无赖的发言把叶冲逗乐了，他怎么会不乐意？他乐意之至。
空气中突然飘落一丝冰冷的触感，两人一起抬起头，黑暗的夜空中竟飘起了纷纷细雪。
“下雪了？”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惊异道，语气却截然不同，叶冲欣喜甚至有点雀跃，小庄却厌恶反感不悦。
“难怪这么冷……，回屋睡觉。”嘟囔着抱怨了一句，转头上楼了。
叶冲紧跟其后。
“你也要回去？不看会儿雪景？”小庄问道，他知道叶冲一贯很喜欢下雪。
“大半夜地不睡觉，吹着冷风看一片黑乎乎的雪景？我脑子又没毛病。”叶冲答道。
小庄点点头：“说得有理。”
小庄换了睡衣，掀被子上床，蜷着身子坐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江南的冬天太可怕了，”他咬着牙抱怨道，“早上起床需要勇气，晚上上床更需要勇气……”
叶冲看着他那副惨兮兮的样子不由得好笑，戏谑道：“要不要我帮你暖被窝？”
小庄：“可算了吧，上次你也这么说，结果占了我的床一觉睡到天亮，叫都叫不起来，害我旁边坐了一宿。”
叶冲莫名，在脑海中搜寻了好久，才终于想起来是有过什么一回事，“这差不多是10年前了吧？你居然还记着，怎么那么小心眼啊？再说你叫我了么？”
“叫了。”小庄确定而且肯定，同时他伸了下腿，结果又给冰了回来。
……才怪，瞥了那口是心非的家伙一眼，叶冲腹诽道，你才不舍得把我叫起来呢。
“冲，你还不去睡？找什么呢？”小庄有点疑惑地看着叶冲举着蜡烛翻箱倒柜。
冲：“给你找个暖床丫鬟。”
庄：“What？？？”
“放哪儿了呢……咦，找到了~~”叶冲并不理会小庄的疑问，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从柜子里翻出来个汤婆子，灌上热水，放到小庄被子里，来回熨烫了几下，最后放到他脚底下，“好了，这样就不冷了。”
小庄终于敢把腿伸直了，“呼——，好暖和，”小庄发出一声舒适的沉吟，然后笑着对叶冲说：“冲，谢了，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睡一会儿也就暖和了。”
冲：“客气什么，我也刚想起来有这么个东西。再说我要你陪我来的，万一把你冻病了，就不好了。”
小庄舒舒服服躺下去，“那你多虑了，认识十几年了，你什么时候见我生过病？”
叶冲服软：“是，您老身体好，我比不过。”
其实叶冲并不觉得小庄身体有多好，他体型偏瘦，胃口不大，怕冷，一到冬天，手总是凉的，巴不得时时捧着个热水杯子。他刚到清泉家的时候，瘦得简直像竹竿成精，营养不良还贫血，可他就是不生病，受伤也好得比一般人要快，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天赋异禀。
小庄闻言得意一笑，“我这里暖和了，你要不要拿去也暖一下被窝？”
“不用，我又不冷。”
小庄：“嗯……，你这个叫什么来着，——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
叶冲怒：“林小庄，你是不是皮痒啊？”
小庄怂，躺平闭眼：“没有，睡觉，晚安！”
叶冲朝天翻了个白眼，他哥真是还越活越回去、越大越幼稚了，不过……也挺开心的。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破开云翳。
昨晚的雪下了半宿，此刻檐上地下一片霜白，树上红彤彤的柿子头顶着小白帽子，路边的腊梅树披了一件白风衣，叶冲轻轻拨弄了一下它的枝条，细细的雪沫带着清冷的花香，随着风飘散开。叶冲心情极好地在青石板的小路上踩出一串脚印。
将买好的早餐放到堂屋，叶冲站到门前，看着眼前这疏烟薄雪的江南风光，心道：都说江南春光美好，可是雪景也很美啊。他朝屋子里看了看，——只可惜，自己现在的好心情没人可以分享。
小庄一向都讨厌下雪，以往冬天下大雪的时候，他和纯子开心地在庭院里堆雪人、打雪仗，小庄却从来都躲在房间里看书，能不出门就尽量不出门，他说是因为嫌冷。一开始叶冲真信了，等再大一些，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小庄不但不出门，他甚至在下雪时拉上窗帘，外面那一片银装素裹，他连看都不想看到。某一个雪夜，他半夜醒来，当时是凌晨两点多，小庄的房间里还亮着灯。小庄说是因为天气冷，睡不着，所以干脆起来看书，可是他眼睛红红的，明明就一副很睏的样子，却不愿去睡，像极了小庄来之前，晚上从噩梦里惊醒，就再也不敢睡的自己。
他傻乎乎地问了一句“小庄，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得到的答案自然是否定。他那时候心情是有点失落的，自己什么事都会告诉小庄，可是小庄有事却不告诉自己，是自己太没用，帮不了他什么……一直到现在，小庄也没说过遇到自己之前，他身上发生过什么，可是叶冲已经学会了不去问，虽然小庄整天嘻嘻哈哈的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可都是家破人亡，谁心里会没点痕迹呢？小庄既然不想让人碰，那他就不碰，碰了，一定会很疼。
阳光渐强，雪消冰融，雪水顺着屋檐滴滴答地落下来，折射着太阳的七彩虹光。
小庄悄悄地接近叶冲，冰冷的手指轻轻点在他后脖颈子上，冰得他微微一激灵，“想什么呢？这么专心，连我过来都没发现。”他笑嘻嘻说道。
“想你。”——想你在某年某月的某个雪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你对下雪如此抗拒。
“啊？咱俩几乎天天在一起，还需要想？”小庄懵逼，看到叶冲的眼神他更懵，——有点严肃地带着些探究的意味，——他什么意思啊？
小庄回望过去，叶冲也不躲闪，两个人就这么直勾勾地对视着。
这是要跟我比瞪眼儿？小庄嘴角扬起个顽皮的笑容，眼里突然多了一丝挑逗的意味，“千万别爱上我啊，两个男人，没结果的。”
“我呸！”叶冲瞬间破防，笑骂道，“你还能更自恋点儿吗？留着你那双多情桃花眼去骗小姑娘吧，我早都看得审美疲劳了好不好？”
两个人嬉笑打闹了一会儿，小庄伸出手，晶莹的水珠从房檐滑落，一滴滴落在他手心里。
“下了一晚上的雪，就这么化了啊……”他轻声地说道，小冲那么喜欢下雪，可是却只能看到这么一会儿。
“那是自然，太阳一出来，雪就化了，这里是江南，又不是东北或者北海道，雪积不住的。”
叶冲的话敲进他心里，小庄看着那一串串滴落的水珠，目光微微有些凝滞。
—— 雪落江南，梦醒无痕，记忆里那经年不化的大雪，要也是场梦就好了……
冰冷的雪水顺着小庄的手腕滑入衣袖，小庄倏地打了个寒战，眼底的黯然瞬间不见，又恢复成平时那副淡定的样子。“好凉！”他一边甩着手上的水珠，一边叫道。
叶冲拿出手帕递给他，“明知道天冷，还玩水，傻不傻啊？”
小庄丝毫不在意叶冲的调侃，一边接过手帕细细地擦手，一边说：“冲，下次咱们等春天再来吧，那时候柳绿花红、繁花似锦的，最美了。”
“好啊。”
——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压在你心里的那场雪，是不是就能化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