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80%挂科率
“听说你们专业一门专业课挂了80%的人，是真的吗？”
“是真的。老师讲的内容全都考了，而且和我们的猜想大相径庭。本来有几个已经能保研的同学也挂了，一连几天都没有去上课。”
“这么严重的吗？是卷子太难了还是……”
“都有吧。本来想着老师会照顾我们一下，没想到直接把我们灭口了（笑哭）”
“那然后呢？不是还有补考吗？通过的人多吗？”
“（笑哭）补考的卷子和期末考试一个难度，也就那几个保研选手过了。”
“这么严重……难道不算是教学事故吗？”
“算啊！听说成绩一出老师就被院长给约谈了，还被系主任当面调侃了一通。”
“结果还是没什么人通过（笑哭）”
“哇，这么恐怖的吗？！”
“大概我们就是整天喊着狼来了的孩子吧（笑哭）”
……
“呃……累死了。老李，有多的可乐吗？给我来一瓶。”刚刚处理完杂务的小董老师拖着疲惫的身躯进入办公室。老李是他的同事，和他同一间屋子办公。从他博士毕业正式入职这所学校起，老李就是和他平时关系最密切的人。
“你这回可是弄了桩大事，”老李一边递可乐一边调侃，“这下子估计马上就会在全国火了。”
“我可不想火，”小董拧开瓶盖，猛喝一大口可乐，任由气泡刺激他的口腔壁，“我只是觉得如果就这样放过他们，既愧对我自己的责任心，也是对学生们的不负责。已经是成年人了，整天想着吃喝玩乐怎么行！两个小时的课，有几个人是抬头认真听的？”
“这不是常态嘛，”老李一边敲着键盘一边说，“现在的学生比起让我们来讲，还是更热衷于自学。反正脑袋够用，怎么着也能考过。”老李和小董是同年入职的，不过比起还在为副教授职称挣扎的小董，老李不仅有职称，还有学生们的一致好评。这让小董颇感不可思议。
“你是怎样得到学生们的喜爱的？”某天他终于按耐不住好奇心问道。
“这个嘛，大概也就是考前给他们上上习题课，押一押题型？”老李停下手上的工作想了想说，“毕竟要考试嘛，大家都想着通过，用行话说，我多捞几个上来，学生们肯定就喜欢。”小董虽然不是很认可这种做法，不过他也没说什么。
“说起来，能不能给我讲讲你这样做的动机？”老李问，“毕竟谁也不会没事就想挂那么多人吧。”原本，小董也是计划少挂一些的，不过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清理门户”。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要说这样做的动机，还要从这学期刚开学说起……
“欸，这门课好过不？”
“好过，好过！去年老教授出的题可简单了，听说你卷面考30分都能过！”
“是吗？！不是闭卷考试吗？”
“是啊，但是听学长说，他出卷子出得都很基础，基本上作业搞会了就能过！去年有个人考了三十几分老师都让他过了！”
“那上课就不用听了。
“不用听也没关系，有习题课，有精选题，还怕你过不了？”上课之前，教室里已经在七嘴八舌地讨论课程的难易程度。根据去年学长学姐们的经验，上课的老教授特别和蔼，基本上不怎么管出勤，作业留得也不多，甚至上一级都没有挂科的，在学长学姐们口中颇有声望。虽然今年换了老师，但大家都对通过考试满心期待。
“好的，各位同学，现在开始上课。从今天开始，由我来为大家讲授这门课……”标准的开场白，虽然有些俗套，但对于初登讲台的小董来说，这算是一次巨大的进步。他本科的时候还很内向，但是在一次次答辩和组会的历练后，他也可以大方地站在讲台上流畅地讲话。
“唔，看上去是个很不好对付的老师，”下了课，几个男生回到寝室讨论，“考试九一开，而且作业还不算平时分？人家去年老教授都想给五五开，要不是教务要求最低要求四六开，他肯定不改的！他这样弄怕不是存心要挂我们不成？！”
“他也就是说说而已，你那么当真做什么？哪有老师和学生过不去的！老师题出得容易，学生通过率高，老师拿奖评职称都开心，这么好的双赢局面，他肯定不会想破坏的！”
“也对。毕竟新老师，肯定想赶快晋升呀。”
“这作业怎么雷同度这么高？他们是不是抄的同一个人的作业？！”收上第一周的作业，小董批改的时候越改越生气，“一个专业将近一百人，有一半多都是这一个套答案，这不是抄的还是什么？！”他想敲桌子，但成年人的稳重告诉他要学会控制情绪。
“哎呀，这是学生的常态了，”老李在一旁劝他，“收上来一堆作业，一大半都是一个答案，过程也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学生们的这些手段老李都清楚，毕竟自己也曾经是个学生，有些事他也是做过的。为了免去这不必要的劳动，收上来的作业他干脆没好好批过。
“唉，真为他们的未来感到担忧。”小董虽然生气，但也只能忍下来。
“作业大家还是要认真做，班里抄作业的现象非常严重。不认真做作业，怎么能掌握解题思路和解题方法呢……”为了改变这种局面，他还特意抽出小半节课来强调这个问题。
但结果什么都没有改变。下一次交上来的作业仍然是一大堆雷同的。
“我真的不想挂人啊，”晚上下班，小董特意约老李去喝酒。席上，他一边哭丧着脸一边发牢骚，“哪有老师会想跟学生过不去呢？我的初衷只是想让他们端正学习态度而已……”
“唉，很多事都是过来人才明白的，”老李叹道，“我们上学那会儿不也做过不少类似的事情吗？”在小董的记忆中，他周围的同学们都是现在这样的学习方式。虽然老师们嘴上说着去年挂了多少多少人，但实际结果出来以后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
但，环境是需要人来改变的。温水煮青蛙一样的环境，最后只会把学生们毁掉。而且，这明明是相对偏难的一门专业课，这么容易就通过的话，学生们的基础能力根本都没有得到锻炼，只是在为了考试而学习。他本科时的恩师曾经多次批评他们这样的风气，而现在自己已经为人师表，做出改变是十分必要的。大概就是从这时候起，报复的种子已经在心中悄悄埋下。只是除了他自己，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
“好的，那么本学期的课程到此结束，谢谢大家。请务必认真准备考试，力争通过。”时光飞逝，十几周的时间很快便结束了。在学生们看来，这是一次必过的考试，参照往年的经验，老师绝对不会把题出得太难，甚至还会为了让更多的人通过而特意照顾他们——毕竟九一开，按照常理来说肯定会有很多人不能直接通过考试通过的，这个时候就是老师来捞学生的时候了。在必修课中，除去那些挂科的，总会有许多考60分的人，这便是老师们努力的成果。通过的人数多了，数据好看了，大家都开心。
不过，为了通过考试，学生们往往是不择手段的。“收往年XX期中考试/期末考试题”“收XX笔记”，这样的方式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常态。即使学校已经把规定写得十分明确，他们依然能够找到规则的漏洞并对其加以利用。甚至为了通过考试，他们不惜想办法让老师松口透题——这可是违反规定的行为。作为老师，小董也未能幸免。无论是“御驾亲征”跑来办公室答疑的，还是在社交软件上发消息提问题的，都期待着能够撬开他的嘴一窥期末考试的内容。虽然他极力地避免涉及谈论考试的话题，但他发现自己很容易就会踩入学生们布置的陷阱，稍不留意自己就会被他们套出有用的信息。
“只是个考试，没必要为此大动干戈吧，”他一边想题一边想，“如果真的认真学了的话还是很容易通过的。只怕是他们完全没有认真钻研的心思吧……”
“小董，你打算出什么题？要不要参考下以前的题目？”老李凑过来看着他的电脑问，“老教授退休前教了二十多年这门课，题库还是相当丰富的。”但也正是因此，学生们才更容易把资料弄到手。甚至，专门有学长学姐在暗地里售卖这些题，因为他们都清楚老教授肯定会从这些题里面出题，只要里面有一道是原题那都算是学生们赚到。
“不用了，我原创一份。”小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说。他要出一套空前绝后的卷子，一套能够让所有人当场傻眼的题。如果没有认真复习的话，是绝对不可能通过的。
“**，他考的这都是什么**玩意啊？！这个知识点他上课真的有讲过吗？！”
“完了完了，这把我感觉要挂呢！”
“别哭了，你肯定能过的。没事……”考试结束，学生们都沉着脸走出了考场。如果用最简练的语言来评价这次的考题的话，难，难，还是难！几乎每一个从考场中出来的人都会这么说，甚至让人一度觉得这实在有些太夸张了。
而结果也狠狠地扇了每个人一耳光。二十几分的平均分，80%的挂科率，还有0%的捞过率，让整个专业的学生瞬间爆发了。迅速传播的事件不仅让全校学生都知道了这件事，甚至还在全网疯传。每个人都在期待这件事的后续，除了小董。在消息被爆出的那几天，他成为了校内最热门的话题人物。不过为了避免事态失控，他主动申请了几天休假，直到风波暂时得到平息才重新回来上班，处理期末考试考试还没有处理完的事务。
“小董，院长、系主任还有辅导员找你谈话！”在出完这套堪称史上最难的卷子后，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毕竟，能够让一个专业五分之四的人挂科，这真的堪称是重大教学事故。就连小董对自己一手造成的结果暗自窃喜。
“补考出得简单些，让他们都过了好吗？”院长、系主任和辅导员以多种多样的方式向他传达着这样的讯息。根据学校规定，想要保研必须不能挂科。而他这样做，已经扼杀了许多人保研的可能。为了让他们的成绩单好看些，肯定会让小董把卷子出简单些。
“补考卷子就是上课讲过的原题，很简单的。”但在小董看来，如此墨守成规让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至少，补考不应该是随随便便能够混过去的。即使没有平时分的补充，也必须要有相应的能力才能通过考试。即便降低了难度但考试的结果依然惨不忍睹——只有几个具备保研水平但不幸挂科的人通过了。据说，第二年专门为了这门课开了一个重修班……
“所以，后来你们这门课都过了吗？”
“过了，都是凭真本事考过去的（捂脸）某种意义上说，小董老师的目的达到了（捂脸）”
“第二年居然还是他教？！这样的老师通常都会被剥夺授课的权利吧。”
“我们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学校缺人啊，而且老教授走了以后，他就是唯一能够挑起这门课的老师了。在新老师上岗之前，我们还是只能听他上课（捂脸）”
“唉……你们是真的惨。可能，他也确实是有意想要让你们挂吧。”
“或许吧。没有老师会喜欢整天想着从老师那里要题的学生呢。”
“至少这一次，我是真真切切地得到教训了。认真学习，不要投机取巧（捂脸）”
“（狗头）那你这不就是有收获嘛。”
“（手动狗头）”
……
“老李，有多的可乐吗？给我来一瓶！”下了课，小董面露喜色地对老李说。
“你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遇到什么好事了吗？”老李一边递可乐一边问。
“当然了，”小董拧开瓶盖，一口气喝了小半瓶说，“是相当好的事情哦！”
“诶，什么事？别卖关子了，快说来让我听听！不会是你这门课的事吧？”
“还真让你说中了，”小董笑着回答，“现在给学生们上课，我非常享受。”老李也没说什么，只是抬头望向窗外那片无云的天空。大概，那就是小董现在的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