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嘉之难 第二节 宫廷惊变

关键词：刘子业被杀、刘彧继位。

（本节共5065字）

宫廷闹剧继续上演。

前面我说没有人管刘子业，这句话在刘子业铲除颜、柳等大臣的时候还是正确的。因为最重要的一个辅政大臣沈庆之站到了刘子业的这一边，但与其他刘子业的玩伴不同的是，沈庆之是有良心的。沈庆之在之后的日子里频繁向刘子业进谏，以求可以端正其行为。

可是在刘子业看来，有良心也是过错，于是他渐渐与沈庆之疏远了。沈庆之十分担忧，按照一年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来看，刘子业是想要干掉自己了。他整日闭门谢客，在家中思考对策，思来想去，沈庆之依然还是没有想法。放眼朝中，如今不与刘子业同流合污，又有智谋的人，也只有蔡兴宗一个了。沈庆之将蔡兴宗请到家里，问他：

“老蔡啊，如今朝中人人自危，这该如何是好呢？”

蔡兴宗沉吟许久，说道：“皇帝最近的作为，可谓是丧尽了伦理道德。想要通过感化的方式来改变他的品性，成功率为零。他现在怕的，只有您一个人；大家能仰仗的，也是您一个人——因为你向来有显赫的威名，被天下人所敬佩服气。

“现在的情况，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人们生活在恐惧的气氛之下，如果沈公您来指挥行动（指造反），会有谁不响应！但是如果犹豫不决，坐观失败的话，您所要面对的不止只是灾祸，更要担受天下人的唾弃！我希望您能够好好考虑考虑。”

话都挑明到这份上了，沈庆之也明白，摆在面前的有两条路：反或不反。可是沈庆之还是犹豫不决：“我的确也知道今日危急困难的处境。我虽然难以保全自己的性命，但还是应该尽心尽力地为人主尽忠尽诚。我现在已经年老，退居家中，手中掌握的兵力变少。恐怕想要作为也难以成功了吧……如今只能看天意了。”

天，天意……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管这些故弄玄虚的东西！想必蔡兴宗当时一定在怀疑：刘宋大臣们失掉自信力了吗？但即使是这样，他依然不敢放弃游说：

“沈公！当今大家都想要作乱（专有名词：怀谋思奋）的事情，这并不是为了来求取功劳来得到富贵，只是为了摆脱早晚都会到来的死亡罢了！我已经打听过了，殿中的将帅，都在外边听您的动态，只要有你一个人带头，整件事情就会如连锁反应一样扩散开，事情怎么不会成功？你在几十年间带兵，旧日的部属都在皇宫内当差，还在还有沈攸之等亲家助阵，难道你真的还在担心兵力少吗？在我看来，你的同乡殿中将军陆攸之在青溪的府库里藏着的武器还没有打开，你可以先取得武器发给部下，以陆攸之为先锋，我为内应。事成之后，可以行伊、霍之事，选择贤明之人去继承大统，风波就平息了！如果你现在不当机立断的话，就会有别人比你先一步起兵，小心到时候被扣上从恶的帽子！最后，我听说皇上经常来贵府喝酒，你可以找一个没有人的时候……”

多么动情的陈述，但凡沈庆之动了一点点造逆之心，历史就会彻底改写，变为另一个发展轨道。但是沈庆之心中的胆小心理又作了祟，他只是回绝道：“感谢您的劝说，但这种大事不是我能做的。如果祸事到头，我也只能尽忠而死，绝不动反逆之心。”

蔡兴宗依然不死心，几天之后，青州刺史沈文秀在上任前也来找沈庆之：“皇上这样狂暴，不久就会祸害天下。我们作为他身边的近臣，恐怕也会被人污蔑，留下不好的名声。这个人（指皇帝）爱恨无常，特别喜欢猜忌，不论我们做什么，都可能会引发灭顶之灾。如今还是凭借着兵力发动政变，还……还有一线生机！”

沈文秀劝着劝着，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沈庆之依然说“不”，沈文秀只得启程上任。

 

不久，宫中传出消息：皇帝又杀人了。

被杀的是宁朔将军何迈。

何迈是朝廷高官，并且在有生之年达到了封建社会无数人难以达到的高度：驸马。按照婚约，何迈将迎娶宋文帝第十个女儿新蔡长公主刘英媚。可是请记住了：这是刘子业的朝堂！刘子业见新蔡长公主姿色艳美，就单方面撕毁了婚约，将她留在后宫里边。不久之后又封她为谢贵嫔，一连攀升到夫人的高度，出行都是以帝王的规格要求的。

对于何迈，刘子业草草地杀死了一个宫女，送到何迈的家里，和他解释说：哎呀真的不好意思，公主不幸过世了，遗体尚存在此，就在您这里埋了吧。

明白人自然看出其中的猫腻，何迈也不可能不知道。对于这种事情，一般人都是能忍则忍，皇帝要绿你，你也没办法。但何迈觉得不是这样的。他觉得为了自己的尊严，也要与刘子业拼到底。恰巧何迈家里养了一批为他效死的武士。何迈就打算趁刘子业出宫玩的时候，把他抓住，废掉，改立晋安王刘子勋为帝。

计划很完美，但……还是泄了密。十一月初三，刘子业亲自出兵杀掉何迈

沈庆之决定，再入朝劝谏一次。

这不是寻死吗？但沈庆之不敢造反。不造反就没有活的希望，沈庆之只能向刘子业的屠刀一步步地靠近。刘子业也知道沈庆之这个糟老头子一定会过来劝谏，就迅速封锁了入宫的道路，沈庆之走到一半才发现此路不通。

这时，刘子业让沈庆之的伯父的儿子直阁将军沈攸之带着毒药到了沈庆之的家中。沈庆之拒绝饮用，沈攸之就用被子将沈庆之扑杀。沈庆之享年八十。

同时，被子在刘宋一朝拿下三杀。

沈庆之儿子沈文叔担心自己像刘义恭一样被刘子业肢解尸体，于是对弟弟沈文季说：“我可以陪父亲死，但是你要留下来为父兄报仇！”言毕，饮药而死。其弟沈昭明上吊自杀。

沈文季挥刀防身，在士兵中杀出一条血路，最终逃出生天。

最后，刘子业谎称沈庆之病死，追赠他为侍中、太尉，谥号“忠武”，假情假意地为他安排了一次葬礼。沈庆之虽然死状不佳，但也算体面入土了。

 

新的风暴正在酝酿。

刘子业翻了一下族谱，觉得如今最大的不稳定因素不在大臣之间，而是在宗室之间。就如回合战一样，刘子业虐完宗室虐大臣，虐完大臣虐宗室……如今又搞到了刘子业的亲戚身上。刘子业担心自己的叔父们如果在外边任职的话，就会纠结力量来反抗自己。所以他发布命令，把自己叔父一辈的人全部骗进建康，之后不由申辩就软禁在宫殿里，每天对他们进行殴打，待遇比战俘还要惨，谁看了都会说这有违人道主义精神。

其中，湘东王刘彧、建安王刘休仁、山阳王刘休祐身体格外肥壮，在众多的宗室子弟中脱颖而出。刘子业把他们吊在秤上边，挨个称他们的质量。嗯，称出来是刘彧最重，那么就叫刘彧为“猪王”，其余两位也获得了“贼王”（刘休祐）、“杀王”（刘休仁）的“荣誉”称号。

刘子业觉得这三个人年纪最大，特别讨厌他们，因此要么把他们囚在宫中，要么用铁锁押在身边片刻不离。还有东海王刘祎天性低劣，啥都不懂，刘子业又取了个绰号叫“驴王”。一些年纪较小的人，比如桂阳王刘休范、巴陵王刘休若因为年纪太小，刘子业没有调戏他们的兴致，所以就放了他们。

在平时，刘子业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着这三只宗室在自己面前丑态百出。刘子业让人把饭拌进杂粮里头，在地上掘出一个有泥水的坑。等到把刘彧衣服扒光放进坑里之后，刘子业就让刘彧把头抬起，乖乖地接受自己的喂饭。

刘彧乖乖地配合，刘子业则每次都放声大笑。

但刘子业变脸比变天还快，有几十次（注意是几十次）他正玩得高兴，忽然就下令把这三王给杀了。关键时刻还是建安王刘休仁急中生智，对刘子业说了一些逢迎的话，大抵是“不能杀刘彧啊，否则以后就没人陪你玩了呀”“陛下英明神武，气色俱佳”之类的客套话，刘子业一高兴，也就忘记了刚刚的想法，这才哈哈大笑的离开。

后来，刘彧实在是没有精力演下去了，就在挑逗中表现出了些许的不耐烦。这点微小的情绪被刘子业抓到，就让人脱光他的衣服，绑住他的手脚，再用木棒插入绳子中，推到御膳房里，对主厨说：“今天杀了这只猪！”

眼见着刘彧小命不保，还是刘休仁站了出来，笑着说：“猪不应该死！”

刘子业问他原因，刘休仁说：“等到皇子出生，再杀猪也不迟！”

其实这个“皇子”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它本来是少府刘曚他的妾侍所怀的孩子。刘子业见那个小妾姿色优美，居然就把她接入后宫，等她产下孩子后，就把这个孩子立为太子（这不是把帝位传给外系了吗）。刘子业一听到有关太子的事情就息了怒，说：“那就先把他交给廷尉，等到孩子降生的时候，再掏猪的心肺来庆贺！”

十一月十八日，皇子出生。刘子业自然忘记了杀刘彧的事情，忙着给许多人加官进爵去了。刘彧在廷尉那边待了一天，就被放了出来。

 

十一月二十九日，刘子业又产生了新的想法。听民间歌谣说“湘中将出天子”，自己得去亲自巡视，镇压一下那边的帝王之气。当然他还是没有忘记刘彧，刘子业扬言：第二天清晨杀掉这只“猪”，然后启程。

刘彧慌了。

当时刘子业为了防范大臣们暗算自己，就提拔了宗越、谭金、童太一、沈攸之等有勇力的人作为自己的心腹，这四个人横行朝中，胡乱非为，但是地位实在太高，大家都没有勇气反对他们。如今刘子业要处死刘彧的消息，传了出来，一群人坐不住了。

这群人便是刘彧的亲信。刘子业杀掉刘彧之后，这些人必然会遭到清算。他们不想无缘无故地被处死，于是在“活下去”这样一个简单的信念的号召下，一大群人围在了一起，共同谋划刺杀皇帝刘子业的计谋。

这些人包括：湘东王主衣阮佃夫、内监王道隆、学官令李道儿、直阁将军柳光世以及刘子业左右卫士淳于文祖。他们与刘彧在暗中取得了联系。但是唯一不知道的是刘子业现在的行踪如何。刘彧表示这点已经办妥，之前刘子业征召了一大批太监进宫干活，刘彧就把自己的亲信太监钱蓝生安插在了皇帝身边，让他报告皇帝的动静。

十一月二十九日下午。

刘子业要到华林园竹林堂游戏玩乐。但是此前在这玩的时候，有一位宫女因为不肯与他人裸体打闹，被刘子业残忍杀害。那天夜晚，刘子业便梦见有女子在竹林堂骂他说：“皇帝凶狠残暴，活不到第二年了！”

刘子业梦醒之后，便在皇宫里已找了一个与梦中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杀了。可是到晚上又梦见那位死去的女子说：“我已经把事情报道给天帝了，你就等死吧！”刘子业猛然从梦中惊醒，就问旁边的巫觋：“我最近经常梦中见鬼，这是什么缘故呢？”

巫觋占卜了一番，说——华林园里有鬼。

刘子业就安排在十一月二十九日晚上在竹林园举行射鬼活动。当天下午，刘子业到华林园中巡视了一圈会场布置，就出来了。之后，他召见建安王刘休仁、山阳王刘休祐、会稽公主与他一起玩乐。

唯独没有湘东王刘彧。

刘彧感到十分害怕，他明白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可是自己目前无法脱身，只好传消息出去给外面的人赶快发出政变。阮佃夫将造反的计划又告诉了刘子业讨厌的主衣寿寂之，以及外监典事朱幼、细铠主姜产之、细铠将王敬则、中书舍人戴明宝。寿寂之等人得知之后，无一例外都表示支持。朱幼在外安排事宜，钱蓝生秘密向刘休仁、刘休祐通报政变消息。

当晚。

刘子业在华林园竹林堂举行浩大的射鬼活动。心腹宗越等人受命外出整理明天外出的行李，只留下樊僧整在华林园门口防卫，柳光世凭借着与樊僧整是同乡的身份，成功策反了他。

现在一共有十几个同谋的人了，阮佃夫依然担心人手不够，想要再去拉人。寿寂之拉住他说：“不用！计划太大容易泄露，只有十几个人刚刚好，不必拉上更多的人。”

寿寂之在淳于文祖的带领下进入华林园。

宴毕，刘子业屏退所有的卫士，在竹林堂射鬼。而他身边的人，只有几名巫师以及数百名宫女。

仪式完毕。刘子业抹了抹头上的汗，下令继续奏乐，继续吃饭。

正在此时，寿寂之拔刀向前，奔入竹林堂。姜产之、淳于文祖披坚执锐，紧随其后。刘休仁与刘休祐听到嘈杂声，明白事情已经发动，在混乱之间逃出华林园。刘子业看到寿寂之挥刀向自己冲过来，慌忙之间向他射箭。

三箭都射空了。

此时宫女们都四散而逃，刘子业见杀人不成，也转身逃跑。

寿寂之抽刀快步向前，追上就砍。刘子业大叫“寂寂”三次，被寿寂之杀死，时年十七岁。

寿寂之向侍卫们宣告说：“湘东王刘彧接受太皇太后命令，除掉暴君。现在暴君已经被杀，大家不必惊慌。”

说完，他长舒一口气，放松了下来。他让人到外边宣布：政变成功了。

 

第一个得知的是刘休仁。刘休仁马上到了秘书省看湘东王刘彧。他一改口风，马上自称“臣”接着领刘彧到西堂，登上了皇帝的座位，开始会见大臣。

由于时间太过仓促，刘彧的鞋掉了，戴着黑色的帽子赤脚跑了过来。等到坐好后，刘休仁拿上白帽给刘彧换上，并准备皇帝的羽仪。因为没有即位，刘彧以太皇太后（又当工具人）的口吻逐条陈述刘子业的罪恶，并宣告自己是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该死的死，该杀的杀，该升的升，该赏的赏。十一月三十日，将刘子业埋葬于秣陵县南，谥号为废帝。又赐刘子业同母弟刘子尚以及山阴公主死。放刘子业执政以来所有被刘子业所羁押的人，刘休祐等人得以自由。

其中宗越、谭金、童太一等人也向刘彧投诚。但刘彧并不想让他们留在台城，对他们说：“

你们遭遇凶恶的皇帝，应该有一个休养的地方，那些大的郡县随你们选。宗越怀疑刘彧要除掉自己，就计划叛变。沈攸之在得知消息之后倒戈，向刘彧告发。于是宗越等人死，沈攸之得以进入直阁任职。

 

宋废帝景和元年（465）十二月初七，湘东王刘彧登上皇位，大赦天下，改元泰始，是为宋明帝泰始元年。

但他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未完待续）

参考书目：

《资治通鉴》、《宋书》、《南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