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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量君的小作文——十八层*(下)

2023-06-25 22:19 作者:过期旺仔请求出战  | 我要投稿

泪珠半挂在脸上,不久前还放声大哭的人得意地晃着脑袋,“这是编剧的基本素养。” “编剧?又是从哪看来的名词。你前天不是说要当演员。”说话的人小心地叠好他的面皮。 “书里……编剧好像也不错嘛。” “少看那些书。” “怎么了,不可以想想啊。” 少年收拾妥当,没再说话。他朝小女孩走去,低头,把她手里的东西拿过来,看了看,调换了几个。 “我不喜欢吃肉,”小女孩抠着被放入手心的午餐肉罐头,视线钉在那人拿走的辣条上,眼巴巴地,“我想吃那个。” “没营养。” “我想吃嘛,都没多少天了。” 人的脸一沉。 “那,最后的时候可不可以吃一根,就一根……”小女孩的声音低下去。 少年看着她。 “好嘛,我不吃了。” 对面的人没出声,几秒后,小女孩感到一块东西被扔了过来。她一抬眼,认出了自己心心念念的辣条,对着犹豫半晌,又赌气地侧过脸。 夜沉如水,繁星满天。篝火在一旁兀自跃动,而木柴烧得有些倦了,此刻突然地噼啪作响,迸出几粒火星。 “白家码头,西门影卫……好歹找一个终身制的。”这时,人终于想起来边上还躺着一个钱罐子等着变现。他嘀咕着走过去,居高临下地打量,开始盘算:好胳膊好腿的,武力值也不差,给人当影卫最合适不过。嫌太大了怕不忠?……是个问题。 不对,等等,还有个大问题。当年招影卫的东家,好像已经被自己给处理掉了。 啧,难办。 少年对着地上的人开始苦恼地思索,努力地在脑海中搜刮所有他知道的、可以一锤定终生的买卖。 “码头劳力、店家长工、酒楼跑堂……还有什么。” “给得都不算高,眼下能给得高的……”,他挠挠头发,望了眼远处颓靡的灯火,自暴自弃地道,“……不如,曲红院、芳翠楼,选一个吧。” 不确定地小声嘟囔,“黑红面罩?应该有人吃这种的吧。” 一旁已经有些睡意的小女孩凭空呛住,投来了明显震惊的目光。 少年察觉到了。 “那你去?”他点点地面。 不说话。 “我去?” 不说话。 “那就对了,”少年顺手往小女孩头上一敲,心里打定了主意,又道,“想什么呢,我又没送他去凝香阁。再说,以他的身手,那些地方能困得住他?人一醒自己就走了。付给我们的钱券——今后的吃食,走不了,懂?” 话音未落,少年突觉小腿一麻,身子不受控制地歪向地面,再反应过来时,已被人牢牢制住。 几颗碎石子弹落到篝火边上。 顺着横抵颈侧的木刀望去,见那刚刚被安排好后半生的人正低头看着他。那人站立时身体有微小的晃动,但仍一手稳稳地执握木刀,一手卡住小女孩的脖子。 “……”,少年咒骂了一句,“放开她。” “可以,”头顶上的声音道,喘了口气,似是晕厥后初醒尚有虚弱,“你跟我走。” “我,不,替,人,卖,命。”一字一顿。 “随你。”刀锋逼紧,少年阴沉地看到,那人另一只手也同时收紧。死死地盯着少年方向的小女孩,眼神已经开始涣散。 “放开她,”他咬牙道,“我跟你走。” 小女孩眨了眨眼,眼神刹时恢复清明。刹时,真是刹时,那人的手甚至还没松开。 少年板起了脸。 “他,没有用力,”小女孩捂着脖子咳嗽几声,“我作证。”缓了缓,她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人“解释,否则刀了”的目光,认真地道,“谢谢你,羽哥哥,谢谢你一直以来为我们做的一切。但是……” 她沉默了一下。 七日钟,这种感染后七日必死的病毒,会在患者体内增殖积累,不断蚕食器官,消解血肉,令人非人。感染者在愈来愈难熬的时日里挣扎,最后于极度痛苦中走向自己的终点。 一个月前,他们这群街巷为家的孩子,背着染病的伙伴,找到了眼前的这个人——这个传闻中做事干净利落,对敌从来一击毙命的杀手,畏畏缩缩地请求他,请求他结束不堪折磨的生命。 “我不杀小孩。”那人头也没抬,看着自己的手,不咸不淡地说。 他们不声不响地离去,小女孩还记得当时一个染病的哥哥瞬间绝望的眼神。 原来只知道求生不得令人叹惋,那一刹她才懵懵懂懂地意识到,人们念念不忘、全力追赴的东西,那些生命中细碎的美好、零星的光点,有时可以是安乐地活着,有时也可以是尊严地离开。 那个哥哥的光点熄灭了,所以他很难过。 但是谁又想得到,那个人,那个后来被他们叫做“羽哥哥”的杀手,第二天突然地出现在他们的聚集地,一声不吭地放下几袋干净的食物,之后又给他们带来一些缓解疼痛的药物。 药能医病不医命,感染后的第七天仍是必死,但感染的人几日里的症状都变得较轻,痛至昏迷的时间也晚。而在最后生死幻灭的关头,他才会出手,沉默地结束一切。 “但是我想,”小女孩说完她的话,“我想,你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依靠他带来的干净食物,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新增感染者。但不久后,孩子中突然又出现一例,患者再次开始增长。后来才知道,是附近的一处水源被污染,而他们消息不通,依旧常常去取水,才造成那几天的激增。 一周后的星夜,在草野里,她和余下的几个小孩偶然地撞见他,撞见他对着新垒上的一排土包沉默。 只是沉默,但那样一种铺天盖地的沉默,无端地,令他们感到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透不过气来。 独对坟茔的身影分明挺立,他们眼中却是摇摇欲坠。孩子们突然发现,这个不知为何降临的天使,羽翼已是千疮百孔,整个人在崩溃边缘摇晃。 约定就是在那个时候定下的。 再好的防范也有漏洞,何况是他们这样本是挣扎求生的孤儿。之后的几周,陆续有人感染,有人离去。 但不同的是,意识尚清醒时,这些行将离去的小孩,会背着那人,向还活着的伙伴眨眨眼,示意别忘了他们的约定。 约定么,约定就是剩下的人要想尽办法、找一切机会,让他们的羽哥哥离开这里,离得远远的,一定一定不要被感染,一定一定要开开心心地活着。 小女孩是他们中的最后一人了。 这个被人们草率定性为杀手的哥哥,他的光点是什么,他们不知道,但她想,当时,他们一定是不经意地触动了他心中某处柔软的角落。而他,不知不觉中,也让他们在最后最黑暗难耐的时刻,升起了自己的光点。 三天后。 清晨,两个人走在郊外的小路上,来到一处野地。 黑衣兜帽的人注视着另一个人,那人卸下背上的铁锹,一言不发地开始挖土,做着安葬的准备工作。 能量君移开目光。 昨天夜里,昏迷了几个小时的小女孩突然醒来,精神极好,若忽略她说话时从嘴角大块大块涌出的血团,看起来几乎与常人无异。 她兴致勃勃地说话,显然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大。但实际上,他凑近了才能分辨出她细若蚊蝇的气音。 她已不能辨人,把对面的他当成了他们的羽哥哥。 “我梦到小艾啦……”“……说她们等我好久了”“辣条有的是……”“我的小房子边上要有那个红色的纽扣……” 说着说着,小女孩一顿,表情骤然扭曲,显示出病毒正侵往神经深处。纵使他见过多少狰狞痛苦的面容,心下也是一跳。 然而下一瞬,她的表情凝住,整个人直直地 向他倒去。他扶住,探手一试,已经没有了气息。 再一抬眼,小女孩身后赫然是那个少年。他垂着头,默默地收回自己的手,声音极低地喃喃,“我不想听。” …… 回过神来,年轻人看着眼前新成的小土包,它面前端端正正地摆着一枚鲜红的纽扣。纽扣红得很正,是那种明媚炽烈的红色,红得像血,像里面的人再也看不见的太阳。 那天,两个人都没出声地在那里站了很久,一直站到晨雾消散,天清地明。 “走。”最后他沙哑地开口。 ·系列故事时间顺序:《十八层》→《电车难题》→《门》→《灵魂灌装》→《无限循环》→《营名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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