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追凶 同人 苦行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你会处理尸体吗？”
现在还没到营业时间，所以韩彬并没有走进酒吧。
而就算酒吧是开门的，他也怀疑关宏峰是否欢迎他过去。
他能明确地感觉到关宏峰画的界限。
这又是一种两极化的表现。韩彬觉得关宏峰一方面能表现出对他的极大信任——他敢在情况并不明朗时打电话找韩彬帮忙摆脱警方的追捕，丝毫不担心韩彬身为一名法律工作者会举报他；而另一方面，关宏峰丝毫不信任他——在韩彬和他之间画了一条鸿沟，鸿沟的那边是关宏峰的家人、团队和朋友，这就像是一条底线而他绝对不允许韩彬跨过去。
韩彬当然也没有必要非跨过什么沟坎，可问题是现在关宏峰没有固定的联系方式。
出门时他会选择哪张卡，又会报废那张卡，韩彬无从预料。
不过怎么说呢，韩彬觉得就算自己假装不知道音素酒吧，恐怕关宏峰也不会相信的。这个前支队长毕竟比韩彬迄今为止见过的任何人都敏锐——他可以透彻地分析一个人，但却不必自己真正成为这个人。
这是很可怕的一种天赋，对于韩彬这样有秘密的人来讲。
韩彬想过，他觉得关宏峰应该不会惊讶于出门就看到自己的车停在巷子口。但他没想到的是，惊讶的是自己。
关宏峰从阴暗的巷子尽头走出来时，韩彬几乎以为那是他弟弟。
毕竟关宏峰是不可能大意到连口罩都没带就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的。
当然，两秒之后韩彬就确认这走路有点跌跌撞撞的人确实就是关宏峰——他相信就算挨了一军刺，关宏宇也应该比这个更有活力些。
可问题是现在不是夜晚。
关宏峰被什么人给拽进车里时还没反应过来。
但如果要是有人绑架他他也不会太意外。毕竟到了这个时候，双方都有些歇斯底里不顾一切。哪怕连他自己不也默认了监控画面里的高坠案了吗？
现在有些角落他已经无能为力。他只能尽力获得损失最小化的胜利。
等关宏峰发现那是韩彬时确实没吃惊于韩彬找到了他的藏身之所。
“你怎么来了？”他问，自然得就好像是他在自家门口见到韩彬，而且他曾带着韩彬参观过他家一样。现在他的问题仅仅是，韩彬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坏消息吗？
韩彬发现自己在关宏峰心目中的作用太明确了，似乎从关宏峰的角度看他们不需要太多的沟通，只需要制定个行动方略，然后完全撒手各回各家，两不相扰。
就是知道他肯定不会搞砸了的那种——交给他的这一摊儿如果有什么问题，那也只能是客观条件发生了变化。
“你的状态不适合外出。”韩彬说，微微有点皱眉。他知道这个巷子没有其他人家安监控探头，但是前行十米的街道上交通系统的高清探头就挂在路灯上。
关宏峰这才发现自己没戴口罩。
他之前从仓库出来时几乎崩溃。用落荒而逃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从兜里掏出口罩戴上的过程中，他的手还有点抖，就是脱力的那种，仿佛他刚刚跑完一万米。
“没事。”他简单地道，“你怎么来了？是医院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他又重复了一次，问得更直接。
“医院目前正常。我是想告诉你今晚我要出个差，最早明天能回津港。”韩彬看到关宏峰的眉锁得更紧了些，“不过医院的事我尽量安排好。以你目前的状态就别插手了。”原本他的计划不是这样，但看到关宏峰这算得上是乱七八糟的情状，他临时改了主意。
关宏峰知道这会儿自己有多狼狈。他沉默地点了点头，对韩彬这种体谅的安排他用“谢”字表达感激就太轻薄了，而他目前也确实没能力给出更好的报酬。他只能尽快把案子结了，让这即将脱轨的危险消匿于无形，才有精力去考虑更多的东西。
“能不能麻烦你把我在东林路附近放下来？”身子略蜷了蜷，把手不着痕迹地按在胸腹上，关宏峰看着车窗外韩彬带着他们漫无目的地驶过的街巷问。
韩彬在掌控着方向盘从车流中蜿蜒超越的过程中瞥了关宏峰一眼，“好。”他说，没再做任何评价，尽管他对对方的决定不是那么地赞同。
毕竟，不管关宏峰做出什么决定那也是他自己的事，韩彬没资格赞同不赞同。而韩彬内心的反对源于，无论是出于欣赏还是别的因素，他都不希望下次见到对方时，是向遗体告别的场面。
“你会处理尸体吗？”打破之前那些微意见不合而产生的短暂寂静的，是个比沉默更令人难堪的问题。
韩彬再次瞥了一眼关宏峰，发现后者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皱着眉目视前方的挡风玻璃，手指无意识的蹭着下巴，并没有对他过分关注。于是他明白了这确实只是个问题而不是试探。
“我不需要处理尸体。”韩彬回答说，他确实不需要，无论是在十年前还是现在。如果必须隐藏点什么的话，他会在处理活人的时候小心些，用更好的不留痕迹的方法。
“注意到了。”关宏峰点头道。不过任谁听起来恐怕也不会觉得这是赞同。“所以才觉得有必要问一下，去掉皮肤和肌肉上可辨识的标记，保留骨骼的处理方法你知道吗？”
韩彬倒是不奇怪中心医院的事关宏峰知道，毕竟关宏峰应该还是有许多可以获取部分信息的途径。不过后半句话信息量太大，而令韩彬自己都很惊讶的是，他几乎瞬间就听懂了关宏峰的意思。
他心跳动的节奏忽然乱了一下。
其实韩彬曾经有丰富的经验，就是在行动前跟同袍讨论身后事的经验。
十年多前，那时候他还很年轻。
无论是战争还是特工行动，出发前他们都做好了不能活着回来的打算。
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差不多百分之九九，都没回来。
韩彬是极少数特例，于是他的脑海里保留着一堆他从来都不会去回忆的遗憾。
有时候他觉得这是种幸运的不幸。
他有机会把那些早已逝去的人的遗憾变成他生活中美好的回忆，好像这样自己就应该算是个幸福的成功人士。但这个世界对他来讲仍是血铸成的，跟十几年前完全一样——他恨人和人之间的相互伤害，而他自己恰恰也是其中一员。
“……不到那个地步。”韩彬勉强收住似要喷薄而出的记忆碎片，回答说，确保自己戴着无懈可击的冷静的面具。
关宏峰忽地扭头看了韩彬一眼，像是在他声音的波动里感受到了一丝的迟疑。“如果需要呢？”应该是也听懂了韩彬的回答。他追问道。
“一般这时候讨论的不都是家小吗？”韩彬笑了笑，说。他发现自己是在回避问题，而这可不是他的一贯作风。但就算是他韩彬也觉得这场对话太出格了。像是经历丰富如他，这还是平生第一次，当事人在跟他讨论身后尸体处理问题。
或许这是关宏峰把他的心理估计得过于强大了吧？
“不知道你还参过军。”关宏峰也笑了笑，笑容苍白而苦涩。“我所认识的人里，只有你有这个能力。”
他认识一票人，能把尸体处理得毫无破绽，至少对于一般法医来讲没有破绽，但韩彬是唯一一个既具备这种心理素质，又不会有后顾之忧，更不会因情感上的障碍而乱中出错的人。
韩彬心情复杂。暂且不讨论这个“能力”算不算是夸他，单只说关宏峰在这种状态下凭借他的一个表情一句话就推断出他那从没写在履历上的军旅生涯这件事，就令他心跳停了一下。
他在思考着今后跟关宏峰往来时，是应该更加谨慎……还是干脆无所顾忌。
而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思考这个问题时其实早已经做了选择。
关宏峰曾经，或者说经常，给他游荡在两极的感觉，但此刻，当关宏峰跟他讨论起这个话题时，韩彬发现自己从前的判断依据发生了偏差。
不是用人的特质，尤其是言行中所表现出来的冷酷去判断不对，而是这种方法放在关宏峰身上不对。
连环杀手都有一种特别显著的特点，那就是他们极端的自私。这种反社会人类视他人为猪狗，但视自己为珠宝。所以他们特别珍惜在意自己的得失和喜怒哀乐，却与受害者无法产生共情，没有同情因为体会不到对方的苦痛。
关宏峰不是。
他可能对一些人狠，但他对自己更狠。他的心理底线建筑在一种韩彬到目前为止还无法理解的信仰上，而这种信仰并不包含自私。
韩彬不理解这种信仰，但这不耽误他欣赏有这样内心的人。
所以韩彬觉得自己大概也做不到。人涉及到感情的话就会出错。他之所以能无懈可击地搞定之前的目标是因为他的心里没有一点负担。
——他一点都不难过。
“不能保证。”最后韩彬回答道，那是在他们已经接近东林路和汇鑫西口交汇处时。
关宏峰叹了口气——倒是没惊讶于韩彬知道他要下车的确切地点——如果他自己能做到的话，真不用假手于人。
韩彬再次启动汽车时想，昨天他的想法错了。他曾以为把长丰支队凝结在一起需要刘长永和周巡这种情商高超、善于处理复杂人际关系的人。
但现在他认为，这个条件可能不是必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