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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糖苹果童话故事 第四卷 银砂糖师与绿工房 第5章 为他人制作的砂糖菓子

2023-03-12 11:30 作者:岑桦  | 我要投稿

台版

本人自校对

这周太忙了就先只更一章叭【泪

话说这章里有一句出现在书籍封面上的点题句【?】已经加粗标记出来啦

以下正文




「新圣祭的基本款砂糖菓子是什么呢?」安问。

「国家教会的十二守护圣人,或以祖王为主题的创作。这是为了带来新年新气象的砂糖菓子,所以要跟我差不多高吧。」瓦伦泰回答。

王露出厌烦的表情:「好无聊喔,做什么圣人、什么祖王啊,植物还比较好,可以在用色上有所发挥。」

结果欧兰德听了冷冷地说:「在严冬制作植物作品?那就太不应景了。既然祖王是基本款,就做祖王吧,很适合表现『强悍』。」

纳迪尔皱起眉头:「我讨厌体积太大的砂糖菓子,很丑耶。」

瓦伦泰也说:「并不是表现出强悍就好吧。我认为抽象的、类似神之记号的作品最棒了。砂糖菓子绝对不是越大越好。」

决定参加选评会的隔天,在作业房的四位职人七嘴八舌地回答安的问题。安板着脸举起手。

「等等,你们只是在讲自己想做什么东西吧?不觉得吗?」

王露出意外的表情。「不是决定由谁来制作样品吗?交给能够制作出好成品的人啊。不是吗?」

这时瓦伦泰似乎灵光一闪,对王说:「啊,原来是这样,真是失礼了。王,你搞错了,是安要制作啦。她一定只是想问问我们的意见。」

「原来啊,是这样吗?」

「……大错特错啦。」

他们和她的价值观差太多了,安不禁抱头。众职人也一致地露出不解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啊,得从头开始解释才行啊。

从来不曾与别人共事的安还在摸索职人之首的工作内容。一再让他们四位陷入混乱,真是不好意思——她心想,同时站到坐在作业台上的四个人面前。

调整好仪态,娓娓道来。

「听说各位从以前开始就是以『一个人负责一个案子』的模式进行作业,但这次我想做个改变。幸好……该不该说『幸好』我也不知道啦。反正目前工房也没有案子,我们五个人就一起脑力激荡,决定砂糖菓子的制作方向吧。然后五个人一起合力制作。如此一来,就算准备时间不到半个月,我们还是能推出够精美的大作。」

佩基工房的作业原则,是尊重每个职人的自主性。

接到案子就发给一个职人全权负责,让他与委托者沟通折中,以制作自己想做的作品。职人绝对不会按照委托者的吩咐办事,而是列出几样自己想制作的东西给委托者选择,彻头彻尾地以职人为本位。

每个职人迟早会独立门户,所以这种安排对他们的帮助应该会很大,也能培养出身为职人的责任感。佩基工房大概就是考虑到这点,才把这种做法变成一种传统吧。

但如此一来,这么多职人聚集于此也无法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大家一起决定,一起制作?」欧兰德皱起眉头。「我不认为五个职人能够以一致的意见推出一个作品,如果每个职人做的不是他自己想做的东西,他根本就提不起劲啊。话说回来,为什么有必要统一五个人的意见呢?」

「我思考过了。如果在场五个职人都认可的作品真的存在,那它可能就会是许多人看中的作品。毕竟它不是以一个人的意见为依据,而是凝聚五个人的意见做出来的嘛。五个人赞成的作品的获选机率比一个人赞成的作品高,不是吗?如此一来大家还是可以制作自己想做的东西,会有干劲的。」

欧兰德嗤之以鼻。「如果五个人的意见真的会一致再说吧。」

「我们就是要找出那个交集啊。」

集合数位职人一起工作应该不会产生负面效应才对,这道理就像两个人在一起比一个人独处开心,集结便会产生力量。

艾玛死后,安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但后来结交了夏尔和米斯里露两个朋友。两个人胜过一个人,三个人胜过两个人,集结越多人,力量应该是不会变得越弱才对,也不会有什么不快——她抱持着这么一个含糊的希望。

如今她只能摸索出路,那含糊的希望就成了唯一的指南针。

王缩起脖子,似乎很困扰的样子。「可是,到底该怎么做呢?我们五个人在这边叽嗤喳喳也绝对不会产生一致的意见的,大家想做东西的偏好差太多了。」

王的指摘没错,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

「也对,有没有人知道过去制作的新圣祭选评用砂糖菓子长什么样子呢?我们搞不好可以从中找出统合大家意见的方法。」

瓦伦泰摸了摸自己下巴,似乎在回想往事。

「没记错的话,葛连先生曾说工房内有每一任首领留下来的日记,里头搞不好有提到。」

「如果真的有的话,我想要读一读。」

「我去问问。」瓦伦泰立刻动身。

不久后,他便气喘吁吁地跑回作业房了。

他说葛连手边有前三任首领的日记,但那是贵重之物,不能随随便便让他带出去。想读的话,就在主屋食堂内读。

安于是和另外四人往食堂移动。

穿着旅行用外套的埃里欧特已在食堂内。他把数十本书放到餐桌上,笑咪咪地迎接他们的到来。

「你们打算读这些吗?这是我完全不会想读的玩意儿耶,你们加油吧。」

「你要外出吗?」

埃里欧特听了缩起脖子。「对,老样子,是为了处理欠款的事。我要去路伊斯顿的工会一趟,因为那里有些旧文件,说不定会派上用场。我傍晚会回来,到时候再帮忙你们。」

他边挥手边走向玄关。

他似乎正为了筹措工房资金四处奔走,这阵子几乎看不到他悠哉地待在主屋内的身影。他不肯表现出疲累的样子,但偶尔会看到他在放空,脸上表情显示他对这一切感到乏味。

「我们没必要再增加可林兹先生的负担了,对吧?我们每个人都让一部分的话,很快就读完了。」

安神采奕奕地拿起书堆最上方的一本书。它的封面是茶色的皮革,与其说是书,不如说是以线固定再加上坚硬封面的一叠羊皮纸,附有封底,但做工有点粗糙。虽然美中不足,但个人日记能以这样的形式流传下来还是很不得了,不愧是派阀的总工房。

她翻开封面,望向渗入羊皮纸的墨水字,不禁哀号:「这是什么啊……」

其余四人也盯着羊皮纸看,安肩膀上的米斯里露跳到桌上细看文字。

「秋意尚浓但时节变化亦有其道离奇甚梦之变迁降临此年。」米斯里露把他看到的每一个文字都念出来,然后抬头看安:「这是咒语吗?」

「说不定是呢。」

欧兰德傻眼地说:「怎么可能。」

安直冒冷汗,但身旁的瓦伦泰很冷静:「这是很古老的日记,所以用字遣词也很老派,不怎么好读呢。」

「办不到!我绝对看不懂,死都不想读。」纳迪尔脸色苍白,彷彿看到妖精似的退后了一步。「抱歉啊,安,我没办法让这种东西,应该说别让我读,拜托,我愿意帮你扫地、洗衣服、按摩肩膀,别让我读就是了。我要是读了,头一定会爆开。」

「你的头要是爆开了我也会很伤脑筋……是说,有谁看得懂吗?」

「我看得懂,还有,欧兰德应该也看得懂吧?」

「看得懂。」

安顿时觉得两人十分可靠。

王有些尴尬地抓抓头。「我也看不懂,我和纳迪尔一起帮你扫地、洗衣服、按摩肩膀吧。」

安有些难为情地低头盯着书页,喃喃自语:「我没有读懂这种文章的自信,但我会试着读看看。」

读这些文字总比刚开始接下职人之首时来得踏实,那时的感觉就像接下一个无形体之物。现在也还不知道状况会怎么发展,但她至少有该做的事、该摸索的事、该思考的事。

欧兰德、瓦伦泰、安三人直接留在食堂读起日记来了。

王、纳迪尔则到作业房扫地、保养道具。

他们从最古老的日记开始读起。欧兰德与瓦伦泰默默翻着书页,并制作与新圣祭选评有关的笔记。

安和米斯里露埋首书页间,拼命想要读懂内容。安读到都快哭出来了。

「方兴未艾……是什么意思?」她泪汪汪地看着米斯里露。

米斯里露双手盘到胸前,歪头回答:「意思应该是『哎呀,是星星』吧。」

「那这句的意思应该就是:『捏了又捏,变得闪闪发亮,哎呀好像星星!』对吧?他捏出了品质很好的银砂糖,所以在自夸?」

安与米斯里露的苦战过程都被坐在对面的欧兰德听到了,他发出哀号:「这两个笨蛋。」

坐在安隔壁的瓦伦泰一面苦笑一面写下某些文字,然后将写得满满的笔记用纸递给安。

「请原谅我多管闲事,但这说不定能帮上你的忙。」

笔记用纸上写满了单字,右侧是古语,左侧是白话文。

「就连银砂糖以前都不是写作银砂糖,而是『银沙』。我还另外写了一些出现次数较频繁的词语。」

「瓦伦泰,谢谢你。」安感动到快哭了。

米斯里露接过笔记用纸,大声说:「喔,谢啦!你真是个好人耶,跟旁边那个只会看扁别人的家伙差真多!」

「我才不想当什么好人。」欧兰德头也不抬地说,感觉很不爽。

埃里欧特说他会在傍晚回来,实际上并没有。他必须处理的杂务太多了,未如期返家这种事似乎已发生过好几次,没人在意。

埃里欧特虽然没能帮上忙,但多亏欧兰德与瓦伦泰的努力,晚餐时间前尚未读过的日记只剩三本。

其中两本是前任首领的日记,以现代白话文写成,就算是安也看得懂。另外一本是以先前那种莫名其妙的用字遣词写成的,但只有一本,安应该能在今晚读完。因此他们决定在晚餐前停下来。

欧兰德和瓦伦泰看太多本,眼睛都浮肿了。

晚餐过后,安请米斯里露和夏尔回房休息,自己待在食堂。

她继续阅读剩下的日记。将烛台放到手边,视线爬过一个又一个字。冬天不远了,夜晚的寒意沿着脚底往上窜。但她也不能为了自己一个人就点燃食堂的大壁炉,太浪费了。于是她决定回房间拿毯子过来,包住自己的脚再坐回椅子上。

她读得不怎么顺利,睡意袭向疲倦的头脑。

尽管如此,规规矩矩读这本日记的她还是有了一些收获。

选评制度起用前,佩基工房是新圣祭砂糖菓子的专属供应商。日记指出,当时的派阀首领经常与神父意见不合。

如果职人只做自己想做的东西,难免会做出不合神父胃口的作品吧。如果这就是国家教会导入选评制度的原因,那他们就必须做出符合国家教会期望的新圣祭砂糖菓子才行。这一点是很明确的。

可是佩基工房的四个职人说他们只肯做自己想做的东西。

——真是伤脑筋,到底要怎么做,他们才肯制作国家教会想要的作品呢?

她看着跃动的烛焰发呆,就这么过了好一阵子。火焰尖端不断飘出煤烟。「好冷。」

她的身体在毛毯下扭来抖去,结果身后突然有人端出冒着热气的杯子。她转过身去,发现那位橘发妖精正在对她微笑。

「请喝点热饮吧,这种花草茶喝了身子会很暖喔。」

「谢谢你,妲娜。」

结果妖精苦笑着说:「我是赫尔。」

听她这么说,安才发现对方并不是穿着洋装,而是裤子和衬衫,头发也比妲娜短了一截。

「真不好意思!呃,不过你们长得一模一样耶。」

「我和妲娜同时诞生于同一棵树上,所以长得很像,我想感觉跟人类的双胞胎很类似吧。」

「原来妖精也有双胞胎啊,我以前都不知道。谢谢你的茶,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赫尔应该就是主屋内的第二位妖精吧。安在这里住了快一个礼拜了,现在才第一次见到面。

「要谢就谢妲娜吧。她想端茶给你,但觉得很害羞,就把这项工作推给我了。」

「为什么要害羞呢?」

「明明没接到命令却主动端茶过来,她觉得是一件很尴尬的事。如果端来之后你说『我不要喝』,她会觉得更丢脸。」

「我才不会说『我不要喝』呢,这可是妲娜特地为我送上的茶耶,她真是个温柔的孩子。」

「你的举动似乎让她感到很开心,所以她才想做点什么回报你。」

「我做了什么呀?」

「她说你是第一个邀她一起吃饭的人。」

「咦、咦?我只是因为太寂寞了才问她耶。」

妲娜现在大概在厨房吧,安望过去,发现入口附近有若隐若现的橘色发丝,就连发梢都透出害羞的气息,真是太可爱了。

她以对方肯定听得到的音量以及清晰的咬字说:「我喜欢和别人一起吃饭喔。如果不能在这张餐桌上一起用餐的话,我们就一起到森林野餐,吃吃午饭吧——请你帮我把这些话传达给妲娜。」

若隐若现的橘色头发定住了,接着慌慌张张地缩回厨房。赫尔似乎也注意到了,他露出苦笑。

「我知道了。」他的视线突然落向安正在读的日记,皱起眉头:「你读的东西还真是艰涩啊。」

「赫尔,你看得懂吗?」

「看不懂,这种东西只有上过学、勤勉用功过的人,或者年纪大的长者才看得懂吧。这个家中只有欧兰德和大小姐受过正统教育,我是不可能看得懂的。」赫尔以深感遗憾的语气说完,便走回厨房了。

「这样啊,原来布莉洁看得懂啊,她看起来就很聪明呢。」

安望向食堂延伸而出的走廊,布莉洁的房间就在另一头。

她突然想到一个点子。

——试着拜托她看看好了,把那个砂糖菓子交给她,然后拜托她帮忙解读日记。

如果把那个砂糖菓子当成一种谢礼,布莉洁也许就愿意收下了。

安金蝉脱壳似的窜出毛毯,回到房间。米斯里露已睡得很熟,但夏尔还醒着。安的手伸向窗边的砂糖菓子,他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但什么也没问。

安再次回到一楼。

右手捧着翡翠色的小鸟,左臂夹着古老的日记,双脚行走在黑暗的长廊上。抵达布莉洁房间门口后,她深吸一口气。布莉洁看到她的脸,可能会很不开心。

但她还是想把砂糖菓子交给她。

她下定决心,敲敲门。没有反应。她再敲一次,门的另一头于是传来探问的声音。

「是谁?」安还来不及报上姓名,布莉洁便以略带期待的嗓音问:「是夏尔吗?」

听到她微弱的嗓音,安的内心为之一揪。她大概一直怀抱着淡淡的期待吧,认为自己恋慕的那个人说不定会来找她。

明知不可能,心里还是抱着期待——这就是人性。

「我是安……不好意思。」

她感觉到紧张的气息从门后方传来。

「不好意思,我希望布莉洁小姐帮我一个忙。」

门缓慢地开启了。布莉洁面无表情,脸色惨白。

「帮忙?」

「我现在在读佩基工房历代首领的日记,文章好难懂。赫尔说布莉洁小姐受过正统教育、又很用功,应该看得懂这种文章。我以前很讨厌上学,连假日学校都跷掉了。」

「我并不是喜欢用功才用功的,我是佩基的女儿,所以不能让别人看笑话。」

布莉洁说完,歪嘴笑了。

「怎么?我要是帮忙,你就愿意让夏尔来我房间吗?」

「来或不来,是夏尔的自由。他如果想来的话,应该就会来吧,我也不清楚。但我想给你这个当作谢礼。」

她伸出手,让布莉洁看她掌中的绿色小鸟砂糖菓子。

布莉洁似乎吃了一惊,但立刻就移开视线了。

「夏尔要是不来,我就不帮你。」

「这样啊……那么,请你至少收下这个砂糖菓子吧,这是我为你做的。」

为了自己做的?布莉洁眨了几下眼睛,但又别过头去。

「我才不要。」

「请收下。你不想要的话,就揉烂它再丢掉吧。」

「我当然不可能揉烂砂糖菓子啊?!我不会收下的,绝对不会!」

布莉洁当着安的面甩上门。

「果然变成这样了。」安失落地自言自语。尽管如此,一直把这个砂糖菓子放在自己房间里的话,它就太可怜了。她在门边蹲下,准备将砂糖菓子放在那里,布莉洁不想收的话,应该会拜托别人处理掉吧。

「你在做什么?」背后的某人用气音说话。

她吃了一惊,没放下砂糖菓子就直接站起来,回过头去。

站在黑暗走廊上的人,是欧兰德。他的视线定在安手中的绿色小鸟砂糖菓子上,而安的视线也被欧兰德的手吸了过去。他手中也捧着一个砂糖菓子,是一只可爱的小猫。

「那是……砂糖菓子。」

听安一说,欧兰德立刻低头看了自己的手心一眼。彷彿想说:糟了。接着他慌慌张张地握住安的手,拖着她快步穿过食堂、出玄关,带上身后的门。

来到门廊后,他总算松开了安的手。

「欧兰德,你在那里做什么?那个砂糖菓子是?」

「我才想问你去那里做什么咧。」

「我想请布莉洁小姐帮我读日记。那个砂糖菓子是想当作谢礼送给她,但她不肯收。后来我希望她至少能收下砂糖菓子,才蹲下来,准备把它放到门边。」

「你也太耿直了吧?她根本不可能帮你,也不可能收下砂糖菓子啊。」

「可是,欧兰德也是想送那个给布莉洁小姐吧?」

这工房的人都不会对布莉洁的娇蛮感到耿耿于怀——想到这里,安就觉得有点开心。

欧兰德看到她的表情后有点不悦地回答:「我只是想用这个向她赔罪。」

「赔罪?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吗?」

欧兰德陷入沉默,这是他的拿手好戏。

弦月沥下的光芒不强,但还是隐约照亮了四周的黑暗,门廊前方那片原野传来草叶的飒响。空气冰凉,星光锐利如箭。待在户外手脚立刻就变冰冷了。

安静静等欧兰德回答,最后他似乎不想再跟她僵持下去了,开口说:「偷走夏尔翅膀、放到葛连先生枕边的人就是我,所以我才想跟她赔罪。」

「咦?!是欧兰德吗?为什么呢?应该说,你怎么会知道翅膀藏在那里呢?!布莉洁小姐明明说没人知道那个地方啊。」

「有人知道,她只是忘了。」欧兰德叹了一口气。

「很久很久以前,她还小的时候,我们两个人常玩在一起。她当时就让我知道那个地方的存在了,说是秘密宝藏的埋藏地。她说她将来也想当砂糖菓子职人,所以跟我是同伴。同伴就应该要共享秘密。她当年是个爽朗的好孩子,个性跟现在完全不一样。现在的布莉洁差劲透顶,所作所为都令人看不下去,烦死了。她对待夏尔的方式也很糟,所以我才偷走翅膀,交到葛连先生手中。」

「布莉洁原本很想当砂糖菓子职人对吧?她性格的转变会不会跟『葛连先生禁止她走上那条路』有关呢?」

她想起自己与葛连先生初见面时,他对布莉洁说的那些话:安可以当砂糖菓子职人,但身为首领女儿的她就不行。

「葛连先生明明就雇用了我,为什么还会说首领女儿不能当砂糖菓子职人呢?既然她是首领的女儿,应该可以直接在工房内修业,不用像我那样到处碰壁啊?只要葛连先生同意就行了不是吗?」

「如果她只是要以一介职人的身份在佩基工房中工作一辈子,那当然不成问题。但首领的子嗣如果成为砂糖菓子职人,工房内就没有其他人可以继承派间了。那么,女人可以当首领吗?首领不仅要处理工房内的工作,还得出工房抛头露面,行事作风必须八面玲珑,不能让其他派阀轻蔑佩基工房派。你在拉多库里多夫工房派工作过,应该可以理解吧?女派阀首领有办法和其他派阀角力吗?这会是一件容易的事吗?」

在砂糖菓子职人的世界里,大家总是会拿放大镜来检视女人,安自己也有被人质疑的经验。

以女人的身份坐上派阀首领的位置,继承工房,让它存活在商场上——这件事到底有多困难,她连想都不敢想。

「总之,工房要是垮了,隶属于佩基工房派的工房就会失去靠山,饱受磨难。为了守住总工房,领导人必须选择安全的道路,避开『硬要推派女人当首领』之类的危险举动,父母也不会希望子女背负额外的负担吧。」

——怎么会这样呢?

她突然觉得好无力,内心深处彷彿下了一场雨,浸湿她整个人。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不顺遂呢?

葛连爱自己的女儿,所以才不希望她吃苦。还有,守护工房的最佳策略就是断绝她想当砂糖菓子职人的念头。

葛连深爱自己重视的人事物,想要好好守护他们,所以才想出这个做法。但布莉洁的梦想就这样被剥夺了。他没有恶意,但造成人事变质的永远都是爱意。

夏尔也为了安出卖了自己的自由,但安根本不乐见这样的结果。他交出翅膀、任人使役这件事到现在仍让她痛彻心扉。

每个人的想法与现实总是难两全。

大家都不知道要如何在复杂的意念与现实之间找到一个折中点。

为什么世界上有这么多不合理的事情呢?

突然间,她意识到自己手里掂着一样东西,眼神飘了过去。

是砂糖菓子。

「所以砂糖菓子才存在于世上嘛,对吧?」

她突然觉得好像有个嗓音对自己喊话,似乎是那只翡翠色小鸟的呢喃。

那声呢喃在她的心底重重落地。她原本百思不得其解,此刻清楚看见某股情绪开始在自己心底扎根。

「对嘛。」

既然有这么多事不如意,我们也只能许愿了,只能诚心诚意地祈求幸福的降临。砂糖菓子具备的正是那一丁点祈愿的力量。

「所以我才会觉得自己除了继续做下去,没有别的路可走;才会有想要制作的冲动。」

自己为什么会想要制作砂糖菓子呢?这是她拿到王室勋章后就一直耿耿于怀的疑问。

如今那个理由浮现在心中,展露形体了。

安很无力,而她想要制作砂糖菓子的念头,正是源自自己对那股无力的深刻了解。非做不可,这就是她想要一直做下去的原因。

砂糖菓子有召唤幸福的力量,将砂糖菓子之美提升到极致的人才能取得银砂糖师这个称号。美丽的砂糖菓子中蕴含着强大的力量,所以安才会想当银砂糖师。

正因为自己缺乏力量,才会拼了命想要抓住自己仅有的一丝力量。

代替过世的艾玛陪伴自己的夏尔与米斯里露。

吉斯、凯特、飞等人亲切地对待自己,不求回报。

风见鸡亭的老板娘,眼神哀伤的公爵。

不可或缺的存在,喜欢的人,温柔的人,亲切的人,哀伤的人——每次与他们接触时,她总会无意识地在心中许愿,我想守护他们、想为他们做点什么、想帮助他们,所以我才想要力量。

为了他人,我想尽可能地聚积一股力量。

安的视线移向欧兰德手中的砂糖菓子。

「这是欧兰德做的吧?」

「……」

「是为了布莉洁小姐做的吧?」

欧兰德怒斥布莉洁,说她差劲透顶,还从她手中偷走翅膀,他却还是为她制作了这一个砂糖菓子。也许只是受到罪恶感的驱使才采取行动吧,但他至少还肯顾虑她的状况,安想到这里就觉得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

欧兰德持续沉默,安苦笑着。

欧兰德经常陷入沉默,大概是因为他不想说谎或说些蒙混的话语吧?不想老实承认的话,也只好沉默了。

「欧兰德喜欢强大、有魄力的事物对吧?你做的那匹马很刚强,也说制作祖王就可以表现『强悍』。但你手中这只小猫圆滚滚的,好可爱喔。我喜欢它胜过那匹马。就算做自己不想做的东西,你也可以做得很好看呢。为了他人制作的东西,比为了自己制作的东西还要棒。」

欧兰德听了安这番话,双眼稍微瞪大了一些。

「为了他人?」

安听到他这么反问也吓了一跳。

「啊……原来是这样啊。」

主动为了别人制作东西时,会比制作自己想做的东西时更下工夫、更集中精神、更在意成果。

佩基工房的信念是让职人制作他们想做的东西。

制作想做的东西。

在工房悠久的历史中,这个单纯的教诲所蕴含的真理说不定一直处于缺席状态。

也许不该按照字面意思解释成「让职人制作职人自己想做的东西」,「让职人为了某个对象制作自己想做的东西」可能才是真正的意思。

它的涵义或许被职人的自信、历史、傲慢,一点一点地扭曲成了今天的样子吧。

到最后,佩基工房的砂糖菓子就失去了吸引顾客目光的力量。

职人应该要为了他人制作,而不只是为了自我满足。

「欧兰德,我们一起把砂糖菓子交给布莉洁小姐吧,因为这是为了她制作的啊。」

「布莉洁不可能收下的,放在她房门口就是极限了。」

「嗯,这样就好了,就这样做吧。然后啊,欧兰德,大家再一起想想要做什么样的选评会样品吧。我们不要制作自己想做的东西,而是要制作自己重视的人到圣路伊斯顿‧贝尔教会的新圣祭礼拜时,看了会很开心的东西。只要想到对方看了会开心,应该就会有干劲了吧?」

欧兰德沉默一阵子后回答:「或许吧。」

 

 

隔天早晨,朝阳缓缓从山丘的另一侧探出头来,将露水沾湿的草原照得晶亮,薄雾轻飘。

安和米斯里露一同走向作业房,手上拿着一叠纸,上头记载着欧兰德、瓦伦泰、安昨天从日记中节录出的,与选评会有关的段落。四位职人已经在作业房内等着他们了。

安好不容易在一夜之间读完前任首领的两本日记,剩下的那本古语日记被夏尔拿去读了,他还为她制作了笔记。安原本在食堂内与古文搏斗,结果夏尔在午夜过后现身,不费吹灰之力地帮她读完日记。安起先一愣,但后来又转念一想:夏尔已经活在世上超过一百年了,这本日记中似乎有许多他很熟悉的语汇。

她睡眠不足,整个人看起来傻愣愣的,但神清气爽。

四位职人集合到一张作业台边,安将笔记放到台子上。

「昨天,我请人和我一起读日记,并节录出与选评会有关的段落。我想你们读完后就会发现,佩基工房想要制作的砂糖菓子与国家教会神父的期望似乎产生多次落差,引起了一些纠纷,后来国家教会才请求国王允许他们采用选评会制度,以选出他们心服口服的作品。」

王听了之后露出厌恶的表情:「这是怎样?我们非得把『讨好国家教会神父』当作制作砂糖菓子的目标吗?」

安笑咪咪地说:「不用,我们要做我们想做的东西,不然就做不出好作品了吧?这是佩基工房派三百年来的传统不是吗?」

瓦伦泰、王、纳迪尔听了这句话后面面相觑,似乎感到很意外。没想到安理解自己的信念啊?欧兰德只轻轻点了一下头。

「决定参加这次选评会的人,是葛连先生。他为了守住工房,决定打破传统。再次落选会是多大耻辱,他也很清楚。所以我想,我们应该要为了葛连先生制作这个砂糖菓子,让工房度过难关。」安的视线依序扫过众职人的脸庞,慢慢诉说:「我们没有必要讨好国家教会,但我们要为葛连先生制作,做出他看了会开心的作品。」

纳迪尔苦笑。「葛连先生看到我们的作品真的会开心吗?他称赞过我的作品,说做得很好,但他看到我的作品从来不曾表现出很开心的样子耶。」

「如果他看了这次的作品真的觉得很开心,那你的成就感不就更大吗?」

「要是那样,我真的会很高兴。有办法的话,我会想做出那样的东西。」

「不要说什么『有办法的话』,我们就是要做出那样的东西。我们要让葛连先生走进圣路伊斯顿‧贝尔教会,面对那个砂糖菓子,祈求崭新的幸福降临佩基工房。我们要从他口中听到『真美』这句话,要做出他喜欢且引以为傲的作品。」

他们要制作的,是供奉在庄严新年仪典上的招福砂糖菓子,也是葛连先生在圣路伊斯顿‧贝尔教会内看了会引以为傲的砂糖菓子。

不是自我满足的作品,而是别人看了会很开心的作品。

这肯定也合国家教会的意,不会错的。神父也会参加新圣祭,会在现场看到那件作品。如果它成功为仪典锦上添花,又是制作者引以为傲的作品,神父看了怎么可能会不受吸引呢?就算他们制作样式时打的不是安全牌也无妨。

他们没必要讨好神父或国家教会,目标只有一个:制作葛连先生到现场看了会引以为傲、感到开心的庄重作品。

「新圣祭是吗?」王突然开口,眼神飘向远方。「每到新圣祭当天晚上,葛连先生总是说:『要是下雪就太好了。雪会将天地染为一片白色,带来崭新的世界。所以说,我的心境总是会在下雪的新圣祭之夜变得肃穆。』这句话我在新圣祭之夜听他说过好几次了:『要是下雪就太好了,新世界将会来临。』」

安回想起积满纯白之雪的圣路伊斯顿‧贝尔教会的模样。

雪越是洁白,教会的肃穆之气就越是浓厚。路伊斯顿的人民平时对雪感到厌烦,但从来不抱怨新圣祭之夜的雪。

「葛连先生以前经常制作常绿树林积满白雪的砂糖菓子,说那是他喜欢的主题。」欧兰德自言自语似的抛下一句话。「他很喜欢雪呢。」

不用制作圣人或祖王,不制作祭坛四周的华丽饰花也没关系。既然葛连先生喜欢雪,期盼新圣祭雪夜,那就以雪为主题吧。就算那天没下雪,也要让他感受到雪的氛围。

众职人知道葛连先生喜欢雪,那么以雪为主题是最好的。

安抬起头来,再次将大家的脸看过一遍,像是要确认他们的想法。

「既然如此,我们就以葛连先生喜欢的雪为主题吧。」

就在这时,远方有人大喊:「喂!喂!」似乎很慌张的样子。

在场所有人同时望向声音的源头。它渐渐逼近,越来越清晰了。

「不得了了,可林兹先生出事了!」

作业房屋顶上的鸟儿顿时停止啼叫,彷彿受到了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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