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平凡
For I know that my Redeemer lives, and that at the last he will stand up on the earth; and after my skin has been thus destroyed, then in my flesh I shall see God.
"我知道我的救赎主活着,末了必站在地上。我这皮肉灭绝之后,我必在肉体之外得见上帝。"(选自《旧约·约伯记》第19章)
——题记
第六年,18岁,希望你祝我再接再厉,嗯…还要祝福我永远快乐。”
段雪借着昏黄的光将盛着一小块蛋糕的盘子放在段海面前。傍黑的夜凌晨的风呼啸着寒风的冬,沉黄的灯照不到的地方是纷纷索索洒落下满眼的白。趁着此刻雪花尚存的静寂里,段雪才终于蜷缩起身子依偎着屋内的温暖,微微开口,安静的的讲述着自己的成年愿望。
“嗯……我要买一间小屋子,最好可以找个男朋友,要高要帅要有钱要对我好要…要嗯其实我瞎说的,我只要健康哈哈”猛一抬头,段雪终于对上了木牌上段海还在傻笑的脸,嘻嘻哈哈的没个正行以至于连一张像样的照片都没有的她的爸爸的傻笑的脸。
愣了一下,不过几秒,就愣住的那几秒。该怎么形容呢,就仿佛远处山巅融化的积雪的泉眼缓缓冒出的泉水,汩汩流过山涧残留下缝隙。终于没有绷住,冰雪轰然崩裂消融,接连不断的顺着坚硬的山峦岩石一路向下跌进坝下河堤处,溅起的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一滴泪砸在地板上。
“才六年,我都要忘记你的样子了。”很轻的语气,甚至轻到像只是心中的念头一般一瞬而逝,无所谓是否真的发出了什么声音。之后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期,段雪才终于喃喃的喊出那个曾经太过熟悉的称谓——“爸爸”,甘甜的泉水犹如暴戾咆哮的怪物,穿山破壁横冲直撞。
滴滴泪水溅落生花,妄想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抓不到。
与六年前的场景重合,明明不一样,却又那么像。
“起棺——”
洪亮的声音又从六年前传来,段雪记得当是被那声音震得打颤,枯树被震下来的雪同样是纷纷索索的在模糊的重影里洒下了满眼的白。她就无知的听着又一声响亮的口号响起:
“一二 一二 一二一 好——放——”
棺椁和人架上辆破旧的三轮车,轱辘轱辘地一点一点碾着冰渣子向前。 刹那间哭丧声唱和,震耳欲聋。她的奶奶被人拉扯着摁回里屋,嘴里还哭喊着“娘的儿啊~儿啊~”声音断断续续,在风中残喘着要熄灭了,半死不活。
依稀还有旁边的人慌忙给老人家顺气,边捋着她胸脯边嘴里嘟囔安慰的话,到底是听不清在安慰着些什么。段雪自己被请来出丧时坐镇的先生安置在最前方,她就跪着看着,那辆三轮车突突着越走越远。
伸手去抓,那双被冷空气冻的皲裂的手努力了很久,却什么都抓不到。
先生转身跳到三轮车上,嘴里还念念有词,那段带着些戏腔里的调调缓缓,绵延修长在段雪的脑袋里炸开——
吾之辈,驾鹤西游。魂灵归天,身归厚土。上眷皇天,下饮黄泉。入土为安,入墓为园。众人抔土,尚飨温暖。
段雪听不懂也不明白,便望三轮车突突开着,传来的声音伴着丝丝的呜咽声,没在北风的呼啸声里,凋零残败。
接下来呢?人们似乎猛的反应过来,拉着她就往三轮滚过的印子上跑,路过个十字路口,架着她跪拜朝三轮方向磕仨响头。要她哭,要她在磕头时把泪掉进泥土里,要她大声哭,要她哭的能让棺材里的人听见。继而去下一个地方,反反复复,磕磕碰碰,仿佛依旧近在眼前,帧帧在幕。
就是你懂吗,一种感觉。段雪觉得自己被渗进嘴里的眼泪灌醉了,想要大哭,想要吼叫。没有了,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那场掩埋了六年的眼泪,你当初为什么哭呢,因为有人叫我哭。那你现在为什么哭呢,因为我后知后觉的发觉,爸爸没有了,他在六年前与死神交臂,把自己的生命当成礼物献祭给了我十二岁的生日。所以最没有人会笑着和你抢电视机,傻逼一样会乐呵呵指使的去偷奶奶家的烤红薯,会用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去签你不及格的试卷。
山河海啸都没入虚无里。
风平,浪静。
有人说所以爱恨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有的早已腐烂入土,有的刻骨。所以你爱我又有什么用呢,明天能出席我家长会的人依旧不是你。段雪听到自己讲。今天我哭死在这又有什么用呢,又不会马上死掉。
所以一个人可以平凡到什么程度,她说,可能雪都不知道。
“段雪妈妈,你有想过让段雪去打工吗?以她的成绩上大学……很困难的”
“啊……老师”
其实段雪是听到了,即便她们避过了自己的目光,啊,可是为什么呢?因为她笨,她不聪明,所以她没有意义,没有价值。说实话,她自己又是理解的,没有用的东西丢了就是丢了,总好过最后一场空碌碌无为吧。毕竟爸爸在世的时候,也总是说她是一个笨姑娘,还没有当爹的脑子机灵,其实都明白的。
嗯……依旧是这样,可最后结果呢?
命运时常的多舛的,段雪磕磕巴巴的参加了高考,磕磕巴巴的扒上了分数线,又被自己的母亲磕磕巴巴的送上了念书的路,磕磕巴巴的读了半年的书又磕磕巴巴的坐车回到了自己的家,又磕磕巴巴的就这样过了自己的十八岁。
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又仿佛改变了些什么。
命运又是可笑的,这样的人将来能有什么出息呢,没人知道。段雪在想,该不该放弃自己,答案始终是否定的。因为妈妈没有放弃所以不能。突然想到了太宰治斜阳里的直治的那封遗书的话“人有自由生存的权利,同样也有随时结束生命的权利,然而妈妈在世的一天,我就得保留赴死的权利,否则我同时也谋杀了妈妈。”所以不能!所以不能!所以不能!
天大亮,雪消融,大坝终将补好,没有人不想出众,到头来都只是只要平凡。
直到爱情、声明,都没入虚无里。
我想说的话:宣泄我苦恼了长达六年的遗憾,这篇文还是想象的情节偏多吧,毕竟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跑题,但总归是要释怀的。写之前犹豫了很久,情绪酝酿了太久,倒也不知道还算不算情绪。又恰因为有情绪,所以乱到不知道该怎么去写,也就这样吧,就当自己的一次无厘头发泄吧,过于平凡的人生读起来胸口闷的,永远都得不到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