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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滤镜】

2021-11-08 11:24 作者:清水箱子  | 我要投稿

今天我要给大家讲的,是雨燕的故事,不过这不是那种翼长而腿脚弱小的小鸟,而是一个跟小鸟一样柔弱的女孩子。我至今也不知道她飞到了哪里去,我的朋友蛇介绍我认识了她,蛇死了之后我们也没有任何交集。雨燕是她的化名,是在花街做那个的时候的名字,但是我也并不是不能推测出她大概的名字,她很可能姓余,我们这里出去不太到五十里就是余城,那里就住着很多姓余的,她八成是从余城流落过来的,然后被困在了这里。就像沙滩上一窝水留住的小鱼,扑腾了几下也就乏了,就留下了。至于名字,我听见过她以前的旧相识叫她“燕子”,所以名字里有“燕”这个字的可能性很大很大。但是我最终也没能再继续往下推测,因为我知道的她的消息已经仅此而已了。

那时候我刚刚进入学校。

 “沙窝城养了一帮懒汉。”周围的城里的人都那么说。不过沙窝城人自然是懒的去争辩。最多等那些人走远了,在背后小声暗骂一声“妈的”。沙窝发展早,却被时代的浪头给落下了,自然让很多沙窝人不好看,虽说祖上阔气过,可毕竟现在啥也不是了。我能理解沙窝人的心理,上大学之前,我算是村里高中有名的学习好的学生,不过一上大学就什么也不是了。

  但是沙窝,绝对是个好的地方,灯红酒绿,莺歌燕舞,保准让你舒服。

       说起娱乐,沙窝人在周围几个城市不遑多让,什么都有的,沙窝城中村。有一天我的朋友蛇说,我都来了这么久了,却没有去过城中村,实在算不上一个沙窝人,于是就带我去了。下了出租,司机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看着我们,我们扭头走进小巷。

       地面瞬间变得湿滑,地上似乎裹着什么粘稠的东西,空气也浑浊起来。我有些扭扭捏捏,不知道脚步子该怎么迈,蛇拉着我,出了小巷,视野却一下子开阔了起来,眼睛一下子不知道往哪里放,有点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酒吧,台球吧,门口叫卖的女孩子们,我却被一个矮个子的女孩子勾住了目光,在无数的喧嚣之中她的眼睛仿佛黑洞让四周都静了下来,眼里不知道是哀怨还是怨毒,看不懂,我仿佛快要溺水,放慢了脚步。蛇拉着我走开,进了一间酒吧。

       两杯酒下肚,蛇缓缓开口:“早知道应该带你去大学城的,这边的女的不行的。”我没明白过来什么,只是像蛇描述了刚才的“奇遇”,那个神奇的黑色粘稠的眼睛,蛇听罢笑了。

       “那一定是雨燕的。”

       “雨燕?”

       “对头,我认识,你要想认识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下,不过那可是个怪人哩。”

       “怪人你还认识?”

       “有趣的灵魂远比肉体重要!”蛇难得说话说得斩钉截铁的样子。

       “那我也是怪人?”我回想起蛇,在我第一天上大学的时候,就跑过来笑眯眯跟我搭话的场景。

       “是的。我有十足的把握,就像对班里女生的三围一样了解,你是个天生的怪人,不折不扣,我也是,所以你吸引了我。”

       蛇一定是醉了,他已经喝了两杯螺丝起子。我觉得他一定是醉了,我拉着她让他带我去找下雨燕。

       于是我认识了雨燕,一个瘦瘦的小小的,很奇怪的女孩子。认识她的第二天,我花了五百块弄清楚了她的故事。她就这么一点点的讲着自己的故事,就像我现在在讲给你们听一样。

       五岁那年,她明白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别的小孩子都有的爸爸,她却没有,如果是死掉了,立起一个墓碑来,那也算是功德圆满,不过她的爸爸显然并没有死去,而是不知道被什么风吹走了,她的妈妈等了几年,最终被村里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了,嫁到了很远的地方,她就跟奶奶一起继续活着。

       她奶奶家养了一条小狗,瘦瘦弱弱的,如果不小心被人踩到,就会哀哀地叫很长时间。那只小狗总是躲在墙角的阴影里,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探出身子。

       八岁那年,她爷爷死了,只剩下她奶奶。他爷爷之前当过兵,家里有一些徽章。在她爷爷活着的时候,有时候他的战友会来玩,有时会带牛肉干来。初中的时候,我有个老家在草原的同学也会带了很好吃的牛肉干,听得我不禁流下了口水。

       十几岁那年,她的灾难来了。她交不起了学费,于是被叫到了校长家里。

       我已经敏锐地听出来要发生什么,我想制止她,我来不是为了揭开她的伤疤的。但是雨燕的眼神依旧平静不带一点波澜。

       “钱倒不是最主要的问题,不过得用你自己来还上。”

       一只贫弱的麻雀,在惨白的天空里面一点点逃着,四周没有树,没有窗帘可以遮蔽。这只麻雀就叫啊、逃啊,她不知道自己要躲避什么,但是身体的本能告诉她必须快跑。远处飞来一只又老又肥的秃鹰,叫嚣着,伸着自己的爪牙。她逃不动了,蜷缩在天空的一角喘息,秃鹰抓住机会掀翻了这只小麻雀。她跌倒在床上,眼泪流了出来,想要叫喊却被堵住。大地上长出了无数只手,按住了她,书包里的书撒出来,被大脚踩上了脚印。

       麻雀知道自己要被吃掉了,但是她一刻也没有停止挣扎。秃鹰用嘴一点点拔掉她的羽毛。她的武装被解除了。她似乎感觉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四周轻飘飘的,什么都消失了。她觉得自己仿佛融入了大地,连骨头都烂在了地里,也像大地一样不悲不喜。大地对石油钻探会有什么回应吗?耳边只剩下风的声音。

她的翅膀折断了,没有了。

       她花了两个多小时摸回了家,家里一片漆黑,她惊讶地发现奶奶竟然坐在客厅的凳子上,已经睡着了。

       她哇的一下哭出了声,边哭边吐,吐得仿佛要把身体里的一切污秽都呕吐出来一样。

       “差不多了。”不知怎么,我忽然不想听下去了,我一定是晚饭吃到了什么脏东西,现在有点反胃。雨燕调皮地按了一下我的小肚子。“我去给你倒杯水来。”我想逃跑,但是又不愿意亏了这五百块,我感觉身上仿佛有虫子在爬,我想回到学校里,跟同学们好好说几句话,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

       看着我分三次喝完了一杯水,雨燕又开始继续她的故事。

       她继续行走着,没有翅膀的小鸟只能在乡间地头行走,但是还没过几个月,另一只小鸟选择了用更决绝的方式来反抗秃鹰。一根细细的绳子从房梁上挂了下来,于是秃鹰就被警察抓去了。抓去的时候,村民都在一边看着,秃鹰趾高气昂,手上的手铐仿佛是光荣一般,他一个个大喊着女孩子的名字。

       村民们扭开了脑袋,但是秃鹰的声音在传播着,所有人都在默默记着名字,但都没有什么反应。只有一个人,前几天刚从城里回来探亲的余德福,我们都叫他余老板,走了上去,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刮子。

       “你他娘的就是个混蛋。”

       警察想要动手,但是看清了余老板,立刻就脸上堆笑,被打的校长,也终于闭了嘴。不过他闭上的嘴里,似乎吐出来一个巨大的麦克风,在村子的上空,继续叫嚣着一个个纯洁无害的名字。

       雨燕没有觉得有什么,也没有大仇得报的快乐,那时候的她,走在乡间小道,周围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浑身发抖,赶紧躲藏到旁边的草丛或者柴垛中。

       但是几天之后,有一把火却烧了起来。雨燕明显被火燎到了。村子里的人似乎从雨燕的身上嗅到了她母亲一样的轻浮气息。草丛变成了尖刀,小溪变成了毒液,柴垛变成了钉死人的架子。

       奶奶死命把雨燕护在怀里,仿佛一只老母鸡一样。但是雨燕说,她知道自己待不下去了。

       于是她去找了余老板,问余老板要了一点钱。余老板听完她说的,只说了两句话。“城里跟余村一样黑,就像乌鸦找不出白的。”“我闺女有时候说起你,她现在在城里读书。”

雨燕离开余村两年后,余村变成了余城。雨燕家的房子被推到了,奶奶死了,雨燕又不知所踪,于是补偿款做了公费。她也是那时给自己起了“雨燕”这个名字。

之后她做过纺织工。沙窝有很大的纺织厂。纺织厂这个我是知道的,那里养了很多蜘蛛,吃了不同颜色的虫子就会吐出不同颜色的蛛丝。大抵是因为灰突突的虫子比较多吧,咱们这边大多数人穿的衣服都是灰突突的。

听了我拙劣的笑话,雨燕笑出了声。“纺织厂可不是蜘蛛养殖场,”她笑着说,停了一下,又说:“说不定我还真是一只蜘蛛。”她的话语仿佛要咬人一般,有着一点点寒气。

后来她不干了,还当过超市售货员,不过最终还是被推向了城中村这个地方。

“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吧。”雨燕看着眼前吃的差不多的饭菜。

“我去结账。”我连忙起身。

“AA吧,你个学生掏出来四五百块也挺不容易的。”

“那你还选这么贵的店,喝汤跟喝血似的。”

“可要试试你的诚意呢。”

听着故事,那顿饭实属没吃出什么味道。我是第一次在有包间的饭店吃西餐,却没能吃出什么味道了,我感觉我的钱包和心都在滴血。

“你没报警吗?”我记得我用颤抖的声音问过。

“被村子里面拦下来了,不好让上面知道的。”

出了西餐店门,夜风一下子把我吹醒了,外面还是花花绿绿的世界啊,如同加上了滤镜一般美丽,在这美丽之下,城市在疯狂地生长着,尽管有肮脏但是所有的肮脏都会被掩盖住吧!毕竟是那么美的滤镜!

我们在城市的中心,开始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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